靳欣："藝人"黃宗江

黃宗江近影王蒙稱自己是「學生」，賈平凹稱自己為「農民」，而黃宗江自稱「藝人」。「藝人」黃宗江有著天賦的瀟洒氣質和飛揚文采。「藝人」愛看戲，愛演戲，愛寫戲，還不時品評戲，記述與戲有關的人和事。2005年，中國電影100年；2006年，中國話劇100年。作為老一輩電影家和戲劇家，85歲的黃宗江見證並親歷了其間大半風雨滄桑。如今，他風采依然，思維敏捷，笑聲朗朗。●「曲低則和寡」黃宗江9歲時曾以「春秋童子」為筆名在《世界日報》上發表獨幕劇《人之心》，保留著「中國文壇年齡最小劇作者」的紀錄。他26歲創作4幕話劇《大團圓》，並被改編為電影，作為劇作家名聞天下。早知道宗江先生慣寫「劇中有詩，詩中有劇」的「劇詩」，遂問他哪篇可以算是代表作，他一笑粲然：「你喜歡的就好。」我不敢矯情說全都喜歡。那就說說他在1998年，老伴阮若珊77歲生日那天完成的電影劇本《藝人》吧。《藝人》這劇，情節不複雜，但時空跨度大；人物簡單，但個性鮮明生動。他的劇以人物為主線，情節的安排是為塑造人物服務的，劇中人被詩意化，實在而又空靈，在眼前在天邊，有人情有仙氣。這詩意之美無處不在：劇中人物的名字暗含著詩意之美；景物描寫和情景交融處蕩漾著詩意之美；情節發展與人物的言談舉止於不經意間流露出詩意之美；唱詞更是富於詩意之美。他善於營造故事的背景，更善於用詩意的語言把這種背景描述得情韻悠然。不濃不淡，酣暢淋漓。幾段文字，幾番情景，變換而不凌亂，清新而不失凝重，使人如墜仙境夢中。宗江先生說「曲低則和寡」，真正高雅的藝術就應該是「粗服亂頭不掩國色」。即使白話口語也要寫出唐詩宋詞的韻味，要把劇本寫得詩意盎然，反覆讀，越咀嚼越出滋味。他的「劇詩」彷彿不是用筆在寫，而像是太上老君的煉丹爐，煉到了火候，躍然跳出的不是火眼金睛的齊天大聖，而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怎一個情字了得「九九那個艷陽天，18歲的哥哥告訴那小英蓮……」甜美的歌聲至今迴旋耳畔。作為電影《柳堡的故事》的編劇和這首主題歌的原創，宗江先生坦言：「我是性情中人，是情本主義者，是愛情至上的。」或許與藝術結緣的奇才往往是天生的情種，才情兼具，方能在藝術中發揮得淋漓盡致。黃宗江說他的初戀，其實是一段單相思的暗戀，夢中的情人曾經與他一起就讀南開中學（當時男女分校），並且一起考到了燕京大學，一起排演了話劇《雷雨》，他演周沖，她演四鳳。「四鳳」喜歡上了「周萍」，現實中17歲的「周沖」便賭氣服藥，自殺而未遂。接下來的一段「插曲」，是他愛上了一個在他眼中模樣酷似主演《插曲》的英格麗·褒曼的女同學，那女孩子卻因為失戀要為別人自殺，有著自殺「經驗」的黃宗江原本要陪她自殺的，但最終選擇了出走。黃宗江在某一次愛情修成正果之後，步入了第一次婚姻，然而那婚姻卻葬送了曾經的愛情，或者說婚後才清楚地認識到彼此是多麼的不適合。於是毅然決定走出來，在經過了5年沒有硝煙的「戰爭」之後，他又成了一個無妻無後無牽掛的人。1956年的夏天，作為部隊連級幹部又是非黨員的他寫了一封求婚「萬言書」，親自交到作為準師級「老八路」的阮若珊手中，他向她表白，認定要找一個比自己大幾個月，離過婚，有兩個女兒，「飽受生活教訓而仍熱愛生活的人」。從1957年元旦結婚到2001年11月18日阮若珊因心梗棄家棄世而去，45年的相濡以沫，一生一世的永恆。宗江先生有句口頭禪：「文章是人家的好，老伴是自己的好」。他不僅不能缺少愛情，也同樣不能缺少友情。他以食會友、以藝會友、以戲會友、以文會友、更以心會友。一個個有緣相交的人生知己都是他畢生珍視的財富。●「賣藝黃家」黃宗江出身書香世家，他的父親是電機工程師，清末留學日本，回來趕上了清末最後一科的洋翰林，往上數，他的爺爺、太爺爺都是翰林。他們兄妹5人：宗江、宗淮、宗洛、宗漢、宗英，均與藝術結緣，戲稱「賣藝黃家」，並且於2005年6月由中信出版社出版《賣藝人家——黃氏兄妹私家相冊》一書。2004年，黃氏四兄妹——黃宗江、黃宗英、黃宗洛、黃宗漢，聯袂出演電視劇《大柵欄》。宗江先生說：「這第一次熒屏相聚，或許也是最後的一次，就為給大家留個紀念。」他演李蓮英，妹妹宗英演一位老格格。宗江先生非以演戲名世，卻是資深的「老演員」。上個世紀30年代，他活躍於學校舞台，男扮女裝，被稱為與周恩來、曹禺齊名的「南開中學三大女演員」。40年代初期，黃宗江作為職業話劇演員名揚上海、重慶，他曾和藝術家英若誠用英語演出崑劇《十五貫》，扮演婁阿鼠，以帶有吳語特色的英語道白，漂亮地從板凳上翻「倒跟頭」，與藍馬、謝添、沈揚同被譽為重慶「四大名丑」。宗江先生近年隱於鬧市，淡泊而精彩。他與生俱來的幽默與曠達活現於言談舉止，使得採訪輕鬆而精緻。據說他擅於「翻新」古人詩句，請他示例，宗江先生一板一眼地帶著唱腔念白兩段：前可見古人，後可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群欣然而淚飛。拙笑難倩兮，彎目難盼兮，卻真善美兮，余所求！黃宗江小傳１９２１年出生於北京，１９３８年考入燕京大學西語系，１９４９年參軍，離休於八一電影製片廠，現為中國作協、劇協、影協會員。其編劇的《柳堡的故事》、《海魂》、《農奴》、《柯棣華大夫》、《秋瑾》等至今被視為經典。著有《人生知己》、《劇人集》、《老伴集》、《八十夢尋》等多部文集，以「雜家」著稱。《人民日報海外版》(2006-04-05第0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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