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棋高手王抗的三局棋
王抗是南朝時期的圍棋高手,此人仕途雖然慘淡,棋盤上的功夫卻出神入化,被時人推為「第一品」。
不過,史書上只記載了他下過的三盤棋,其中兩盤落敗,一盤勝負不詳,讀來令人感慨不已。
第一局棋是和宋明帝劉彧的對弈。劉彧是從宋王室的宮廷喋血中倖存下來的,當上皇帝更屬偶然。他總覺得坐龍椅如坐針氈,生怕有一天被人取而代之,故而絞盡腦汁剪除皇族內部的假想敵。
如此一來,腦子就有點不大夠用,所以他雖然喜歡圍棋,水平卻很臭,每次下棋都要將棋盤撤掉七八道格子,改用小棋盤下。不過他畢竟貴為皇帝,圍棋界豈敢怠慢,評委們關起門來一番磋商,便給了他一個三品的「職稱」。三品也是高手中的高手了,用現在話講,雖然抵不上院士,好歹也算是個博導,屬於教授中的翹楚了。劉彧很高興,自信心也陡增,認為自己的棋力真的大有長進,便到處找人切磋,自然是屢戰屢勝,誰也不敢贏他。一來二去,劉彧便找上了王抗,「依品賭戲」,就是說按照圍棋的規矩公平決鬥。王抗沒法子,只好惶惶應戰。這盤棋下得王抗心神俱疲。實打實地下吧,劉彧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面子上肯定掛不住,萬一惱羞成怒,沒準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腆著臉故意輸棋吧,又怕露出破綻,讓皇上下不了台,有欺君和侮君之罪,更是吃不了兜著走。所以,王抗一邊不動聲色地找機會讓棋,一邊還時不時做出一副懊惱相,說:「皇帝飛棋,臣抗不能斷。」直到戰戰兢兢地輸掉這盤棋,才長長地舒了口氣,好在「帝終不覺,以為信然,好之愈篤。」(《南齊書?盧願傳》)
第二局棋是和褚思庄的手談。蕭道成篡宋建齊後,閑暇之時很喜歡下棋,圍棋界也給他定了個職稱─「二品」。不過,他比劉彧的肚量大得多,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當皇帝行,下棋未必靠譜。他曾與直合將軍周覆下棋,想悔棋,「覆乃抑上手,不許易行」,他也不以為忤。(《南史.齊本紀上第四》)所以,對於真正的高手,他似乎更樂於觀棋。
一次,蕭道成讓王抗和褚思庄對弈。褚思庄是貨真價實的二品高手,善於進攻,但腦子比較慢,下快棋不行,王抗則思維敏捷,善於取勢。這次對弈,可謂曠日持久,一局棋從上午一直下到太陽落山才結束。蕭道成看累了,便令二人休戰,五更再來決戰,結果「抗睡於局後,思庄達曉不寐。」(《南齊書?虞願傳》)就是說,王抗聞令後在棋盤邊上倒頭便睡,而褚思庄則端坐思考,一夜沒合眼。遺憾的是,此番決戰最終勝負如何,史書上沒有記載。
第三局棋是和北魏棋童范寧兒的對戰。齊武帝永明年間,北魏秘書丞李彪多次出使蕭齊,和齊武帝蕭賾建立了很深的友誼,蕭賾曾親自送別李彪,並「命群臣賦詩以送別。」(《魏書?李彪傳》)據《魏書?蔣少游傳》記載,一次,李彪帶來北魏圍棋神童范寧兒,開展圍棋外交。齊武帝蕭賾不敢怠慢,命王抗出戰范寧兒,結果南朝第一高手竟然敗在北魏無名小輩的手中。
對於王抗的意外落敗,後人各有說法。有的認為范寧兒棋力達到一品,有的認為王抗輕敵,求勝心切。明王世貞在《弈問》中則認為:「抗重而寧微也,寧兒以有心待抗,而抗以無心待寧兒。」意思是說,范寧兒獲勝是因其名不見經傳,且對王抗的棋有針對性的研究,而王抗是眾矢之的,難免有失足之時。劍有劍道,棋有棋道。真正的棋手一旦坐到棋局前,便凝神聚力,心無旁騖,眼中所見、腦中所思唯有棋枰天地,而對弈之人的身份、地位、富貴、榮辱則統統不在眼中。
換句話說,哪怕是勝王敗寇天壤之別,一旦隔著棋盤對坐,就再無賢愚長幼尊卑貴賤之別,否則就算不得真正的對弈。這就好比學術探討,講究的是不惟書、不惟上,只惟真、只惟實,即便是初出茅廬的年輕人,也可以勇敢地挑戰德高望重的碩學通儒。唯其如此,學術研究才能日新月異。
然而,在傳統社會裡,由於強調尊卑有序、貴賤有別,人與人實際上是不平等的,而這種不平等則不可避免地體現在小小的棋盤上。從棋力上講,王抗無疑是一等高手,但他的社會地位卻很卑下,仕途也很窘迫,因此遇到手操生殺予奪大權的宋明帝,只會低眉順目,甘拜下風,而面對身份低微的范寧兒,又不由自主地生出驕矜、輕慢之心,結果小河溝里翻船,只有和褚思庄的那番對弈,才表現出他那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本我──雖然勝負不明,但定然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對決。由此可見,平等與尊重實在是人生學問之真諦。
(摘編自香港《大公報》 文/盧荻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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