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鬱症碎筆

抑鬱症碎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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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屬於虛構

如果在我心境正常的時候,有人鄭重其事地告知我說:「你將來會得抑鬱症。」,我只會付之一笑,而當我真的被確診為抑鬱症的時候,我倒是真的笑了,只有那麼一瞬間,像是秋風帶走了樹上最後一片枯葉,凜冬將至,不再只有我一個人覺得寒冷。

用「命運」一詞來標記這一段的遭遇有些過於沉重,即便於心於理,我已經接受此時此刻某種安排,但在這一場的人間戲劇里,我此前想的是早點離場,很難說得上是個合格的演員了。

痛苦是真實存在的,卻一直沒有合格的觀眾,在被確診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還有留在舞台上的必要,我接受了自己的角色,連同一起的,也擔上了有些沉甸甸的「命運」。

把人比作沙漠中的一片綠洲,現在這片綠洲中間的水在慢慢乾涸。

生命還能否延續?這是個我未曾深究過的問題,因為我未曾有過這樣的理解:在沙漠里,其實和在森林,草原還有濕地里一樣,生命是需要被滋養的。

生長在沙漠里的胡楊,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爛,我曾經憧憬著它的子孫們能遍布綠洲四周,將這裡變成沙漠中一顆別樣的珍珠,我敬佩著它的生命力,它多麼遺世獨立,如果我要變成一顆樹,那最好變成一顆胡楊。

在我曾經美麗的幻想里,我有些忘了,胡楊的美也是被滋養的,水是它身上看不見的靈魂,如果有一天這片低洼地里的水真的乾涸,胡楊的生命力和美還能獨自成立嗎?

蒼茫雲空,我祈求雨。

有一段時間,我常去一家日式餐廳,點上一份招牌骨湯麵或者是鰻魚飯來充饑,老闆娘曾經是小學老師,我和她交談的話雖然不多,但能經常感受到她的關心,時不時地她會給我點的骨湯麵多加上一個煎蛋或者多給些小菜,有一天,她給我端上面的時候對我說到:「這麼些天,也不見你笑過,年紀輕輕,心事看上去不少啊。」我抬頭對她說:「阿姨,我得了抑鬱症。」

這是我第一次跟陌生人說自己得了抑鬱症,我有時甚至想過自己去做個演講,或者把自己平時的感受記下來,寫成一本書,但這些真的有必要嗎?那只是一家平常的日料店,只是一次平常的對話,而到現在我早已忘了自己說出那幾個字的感受。所以想想也就罷了,對自己我都有些無動於衷,料想許多旁人也是如此了。

抑鬱症當然也是一種經歷,只是很難浪漫地將它稱之為歷險,傳統的歷險故事裡總是有一個引路人,有惡魔,也有寶劍,最重要的是有希望,有等待自己回歸的美人或者鄉親們,而抑鬱症更像一次踩空,一次在夢中想叫又叫不出來的墜落,像是跌入了一個黑洞,無底的。

家裡人剛得知我有抑鬱症時,有些慌張,除了會見精神科的醫生外,隔三差五的他們還會透露出帶我去寺廟祈福的想法,有一天年近90歲的姥姥還特意從農村來到我家,姥姥早先的時候偶爾會給受驚了的小孩驅邪,這一趟,她便專程是來為我驅邪了,我沒有拒絕她的一片好心,姥姥虔誠地從米袋裡,用她早已乾枯到只有褐色的手抓了一把米,再用白布包了起來,然後嘴裡邊念著咒語,邊用米包在我的額頭摩擦,一小會後,她打開白布,從中抓了些許米丟到窗外,然後跟我說一定要把這包米放到枕頭旁,記住放三天三夜。

我依照姥姥的說法,把米袋放在枕頭旁邊,隔了三天三夜還捨不得丟掉,後來,當我抑鬱症病癒的時候,即便我明白病癒和姥姥的作法沒有太大關係,但我還是經常回憶起姥姥認真地為我驅邪的樣子。

《羞羞的鐵拳》里有一段很搞笑,艾迪生和馬小下山之際,沈騰飾演的張茱萸說自己還有一項本領可教,武林中有兩招絕學,一陽指和獅吼功,他用了整整三十年的時間,將兩招絕學並成了一整招,說罷他做起了起勢動作,運起自己全身的內力,伸出右手食指,挑釁似地勾了勾手指頭,對著前方大吼到:「你過來啊!」

雖然這是一個讓人大跌眼鏡的笑點,但作為伏筆,艾迪生在最後的雷霆一擊之前還是將這招用了出來。這不是一招能殺人的絕學,這是一句宣言,它說的是:「你過來啊,我不怕你!」

這一式武功只有當對手是人的時候才有用,或許堂吉訶德把風車當成巨人,上前廝殺之前,也會在戰勝自己恐懼的時候,對著風車大吼一句:「你過來啊!」,只是這句話並沒有卵用,風車將堂吉訶德連人帶馬甩得老遠。

從假想的堂吉訶德這件事里,我們大概可以得到一個教訓,當你誤把風車當成巨人,甚至是魔鬼的時候,信心多大與否是決定不了結果的,因為你的恐懼真的只是恐懼本身。

在我看來,抑鬱就是這樣一架風車,而我和旁人卻常常把它誤當成擋路的巨人,以為如英雄一把提劍就能把它殺死。

在18歲的時候,我認為《肖申克的救贖》里安迪的所堅信的希望是真正的信心,這種信心就如同羅曼·羅蘭所說: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

剛剛處在抑鬱狀態的時候,我以為約伯的信心是真正的信心,如同史鐵生在病隙碎筆里所寫到:「不斷苦難才是不斷需要信心的原因,這是信心的原則,不可稍有變動。倘其預設下絲毫的福樂,信心就容易蛻變為謀略,終難免與賄賂同流。甚至光榮,也可能腐蝕信心。在沒有光榮的路上,信心可要放棄么?以苦難去作福樂的投資,或以聖潔贏取塵世的榮耀,都不是上帝對約伯的期待。」

而在被確診為抑鬱症的時候,我以為被眾神懲罰了的西西弗斯有真正的信心,他一遍一遍地將想將巨石推上山頂,而由於巨石太重大了,每每未到山頂就又滾了下去,前功盡棄,於是他就不斷重複,永不止境地坐著這件事。抑鬱於我就是那巨石了,而我就是那被懲罰的西西弗斯,他荒謬的激情告訴著我還能對生活抱有信心。

小孩子是不會忘記什麼事的,他們的心靈就像是未乾的水泥,無論什麼放在上面都會留下一個印子。

為什麼不憤怒呢?憤怒是種本能,如果限制嬰兒的運動,就會產生身體僵直、屏息、尖叫之類的反應。通過憤怒我們想要傳達的信息是:小心點,你把我給惹毛了。

憤怒給人帶來的感受是痛苦。加拿大心理學家布里奇斯曾提出情緒分化理論,他認為新生兒的情緒只是一種彌散性的興奮或衝動,在3個月大時分為兩種矛盾的情緒狀態,即痛苦或快樂,到6個月大時,痛苦又進一步分化為怕、厭惡和憤怒。

人在想要表達憤怒時,往往意味著傷害既成事實,或者是意識到可怕的事情即將發生,無論是哪種情況,都給人的心理帶來了真實的痛苦。

憤怒是種本能情緒,意味著每個人都能表達憤怒,無論他是憋在心裡還是開口說出,這些都是憤怒的不同表達習慣,而之所以會形成不同的表達的習慣,有兩個最重要的決定性因素——結果和痛苦。

有的孩子一憤怒,父母便妥協;還有的孩子不論怎麼憤怒,父母都無動於衷;甚至有的孩子一憤怒,父母便拳腳相向;當然還有的孩子憤怒時,父母知進退,懂交流。

不敢表達自己的憤怒無非是潛意識明白了即便憤怒也無可奈何。

王小波曾說:「人的一切痛苦,本質上都是對自己無能的憤怒。」

這樣的無可奈何增加的是什麼呢,是心裡的痛苦。

痛苦後呢,我們會形成對世界的一種認知,這種理解能把痛苦合理化,於是在心理我們就能面對痛苦了,對外我們也就形成了一種不憤怒的獨特行為方式。

如果我本就痛苦,如果因為這痛苦我想憤怒,如果我憤怒了卻又增加了自己的痛苦,那我又怎麼能學會表達憤怒呢?

我沒有見過姥姥最後一面,我愛她,但我的母親把我當成一個脆弱的人,沒有讓我看見姥姥臨終的模樣。出殯的那天,我哭的很傷心,我想到姥姥已經聽不見我哭了,我就哭的更傷心。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回到爺爺家,我都不敢進去我姥姥的房間,因為我總覺她還就在那間房子里。

每到冬天的時候,姥姥就會早早地起床,生上一爐煤炭火,我早上起來,先烤烤火,吃罷飯,在姥姥的目送下去上學。

姥姥離去的時候,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就被奪走了,這種重要性是在成人以後我才真正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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