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的旅行 | 《四夷居中國:東亞大陸人類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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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19年,41歲的秦始皇開始了他有生以來最漫長的一次旅行。
其實在之前一年(前220年),他就已經嘗試了一次短途旅行,「巡隴西、北地,出雞頭山,過回中」。這是一次西行,秦始皇從渭河谷地的腹地出發,向西方逆渭河而上,經過其西北流向的支流汧水河谷,越過了甘肅和陝西之間的分界線隴山,來到隴(山以)西。
文獻沒有提到秦始皇在這裡做了什麼,但作為秦國的發源地和祖居地,隴西之於秦始皇的意義是不言而喻的。值得一提的是,他在一年前剛完成了平定天下、「分天下以為三十六郡」的事業,這或許可以解釋,秦始皇將自己的隴西之行設為今後若干次旅行第一站的用意。
結束了隴西之行後,他沒有沿著原路返回,而是沿著隴山—六盤山往北,進入了位於慶陽盆地的「北地」。這裡是渭河第一大支流涇水的上游,從這裡開始,可以順著涇水河谷直達他位於涇渭之交處的宮寢咸陽。這次簡短旅行後,秦始皇開始修「馳道」,並對旅行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相比一年前這次嘗試,前219年的旅行在他的生命中佔據了重要地位。過去十年間,嬴政從渭河谷地與四川盆地的國王,變為歐亞大陸東部主要農產區的第一位「皇帝」。結束統一東部平原六國的征服戰爭後,他花了一整年的時間劃分完自己的土地,給自己起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名號。現在,秦始皇終於有精力也有時間去了解一下自己征服的土地到底有多大了。
依靠司馬遷在《史記?秦本紀》中不太盡責的記錄,我們看到前219年的這次旅行中,「始皇東行郡縣,上鄒嶧山」,在泰山完成了包括立石、封禪、祠祀在內的一系列活動,沿著山東半島渤海沿岸繞了一圈。(司馬遷沒有記下秦始皇穿過華北平原抵達陸地最東端的具體線路,或許可以參考之前秦將王翦伐趙的路線。)之後,他在山東半島南部的琅琊,快樂地生活了三個月——這應該是秦始皇第一次到了這麼遙遠的東方,並且第一次看到了大海,他還在這裡派遣徐福「入海求仙人」。
儘管不知道秦始皇的出發路線,但這次旅行的歸途卻給我們留下了豐富的信息。他從山東半島南下彭城(徐州),向西南方向移動渡過淮河,來到了華北平原最南部的「衡山」。到達了衡山山脈標誌性的霍山後,他沿著這座東西走向的山脈北坡向西返回。從大別山和桐柏山之間的通道穿過,進入楚地,北走隨棗走廊(約在襄樊位置)入漢水溯流,經漢水支流丹江,以及湘河河谷,進入秦嶺東端的通道。通過武關,最後是藍田,回到了渭河谷地腹地。
繼前219年秦始皇第一次深入南方的旅行後,前218年他又去山東看海、刻石。這次同樣未載去路的旅行是從太行八陘中的滏口陘返回,進入上黨盆地,轉行汾水河谷從東北方向回到了咸陽。
關鍵的轉折出現在前215年,這一年,秦始皇來到了秦皇島附近的碣石,觀海、刻石,然後司馬遷籠統地寫道:「巡北邊,從上郡入。」這次旅行加上方士盧生的預言,對秦始皇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他「使將軍蒙恬發兵三十萬人北擊胡」,控制了河套以南的地區。隨後一年,還發兵向洞庭湖盆地以南,溯湘江越過南嶺,憑武力建立桂林、象郡、南海三郡。在「西北斥逐匈奴」的同時,於前213年「築長城及南越地」。這些行動最終與秦代的終結產生了某種因果聯繫。
前210年,秦始皇開始了他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南巡。從武關沿丹水進入雲夢澤,在此西祭漢水以北的九嶷山,接著入漢水,之長江,沿著大別山一路向東,或許從蕪湖附近上岸。他登臨了會稽,祭大禹,望於南海。從長江渡口再度上船前往山東,最後在歸程途中於德州附近的平原郡去世了。
我們要感謝司馬遷為我們留下豐富的旅行記錄,雖然因他的忽視,讓我們好幾次很難把握秦始皇出發的路線。這些信息看似繁雜、重複,充滿了各種地名,但如果能將這些信息整合到一張地圖上面,就能給我們提供非常有益的內容。在揭開這些信息前,我們應該知道:
首先,秦始皇是第一位有機會在相對很短時間內連續在東亞大陸旅行的人;在他之前沒人有這樣的經濟實力,甚至缺乏政治—軍事保障來支持一個個體,打破政治分野造成的局限,將東亞大陸當作一個整體來觀察——他將帶領我們從全面的角度審視東亞大陸的地理構造。
其次,他是在自己的土地上旅行。我們有理由相信,他在旅行時為了儘可能了解自己控制的領土,所以很大一部分路線是與其所控制地區的邊緣重合,比如他沒有越過「北邊」繼續向北(因為那裡有匈奴),也沒有進入會稽以南的山地(只是在此「望於南海」);而這些路線其實又和某些看得見的(山脈、河流)和看不見的(緯度、氣候帶)地理構造相互重合——如果我們把秦始皇旅行的足跡連在一起,將能了解他本人對自己政治影響力的認識。
第三,也是最重要也最容易忽視的一點,秦始皇在許多時候選擇了相同的巡行路徑,比如他在前219和前210年兩次南巡的起點或終點,都選擇了秦嶺東段的「武關道」這一路徑;同時這條路徑將他的政治核心(渭河谷地)與漢水流域的南郡連在了一起(曾經重要對手楚國的主要區域)。儘管理論上,兩地之間的路徑並不唯一,但事實上,古往今來人類的移動路線往往是固定的。這些相同的路徑顯然並非巧合,而是更大「地理構造」預先敷設的軌跡。
假設這些為人類活動敷設軌跡的「通道」的確存在,那麼這些通道不但溝通了不同的地理區域,而且因為其超越時空變遷的穩定性,為我們把握人類活動的具體脈絡和趨勢提供了可能。
接下來我們試圖沿著秦始皇的足跡,通過對「地理構造」的認識,揭示東亞大陸人類文化互動的進程。
隨著探查的逐步深入,我們將會理解:地理構造將東亞大陸隔成幾個相對獨立又彼此相通的區域,不同的地理條件造就了不同的生態環境,而環境則進一步塑造了人群與之相適應的文化與技術。那些生活在不同區域的人群,就呈現出以不同生計類型為特徵的文化。同時,不同區域的人群藉助特定的地理「通道」,建立了以物質交換為基礎的聯繫網路。而隨著人群互動的發生,生態—人口壓力或政治策略推動了人群在區域間的遷移,從而改變著歷史的進程。
這就是東亞大陸波瀾壯闊、紛繁複雜的歷史背後的人類學視野下的邏輯。
是時候更新你的歷史知識了,
重新發現另一個古代中國!
四夷居中國:東亞大陸人類簡史
張經緯 著
書號: 9787101127096
裝幀:32開 平裝
定價:49.00元
超越五千年視野,打通史前史與文明史的分隔;
揭開夏商周三代迷霧,提出國家起源的新假設;
以人類學家思維,破解古代中國人群互動模式!
紂王囚姬昌,姜子牙等獻美女、駿馬,哪樣才讓紂王動心?穆王西征的浪漫背後,還有一個驚人的社會交換體系?伯樂相馬的傳說中,居然隱藏著秦國崛起的密碼?吳越爭霸的主角們,為什麼相繼走向兩線作戰的困境?中國史上第一個長途旅行的人,按什麼規律選擇了他的路線?「振大漢之天聲」,其實只是一種歷史的幻象?
面對諸多歷史謎題,本書將給我們帶來不一樣的答案,讓我們擁有更寬闊的歷史視野——在把握歷史的同時,也更好地理解我們今天所生活的世界。
本書不拘泥於「華夏中心」觀念,將中國歷史上各人群的活動,投射到東亞大陸的地理構造上,運用人類學方法重新解讀中國歷史上(上溯夏商周、下迄明清)眾多人群留下的傳說和謎團,對這些古代人群崛起的原因和最終的走向,提出了令人耳目一新的解釋,呈現出不同於以往的歷史新知。本書嘗試描繪出一幅東亞人群遷移和文化變遷的動態圖景,打通東亞大陸史前史與文明史的巨大分隔,傳遞出一種完整的「人類史」的觀念。
這是一部人類學家視野中的中國大歷史,將給讀者的歷史知識和歷史觀帶來升級換代的暢快體驗。
作者介紹
張經緯
上海人,上海博物館館員,人類學學者,專欄作家,譯者。長期從事中國古代民族史與當代民族文化研究,力圖突破世界各民族歷史的局限,嘗試全新的人類史寫作。譯有《石器時代經濟學》《伊隆戈人的獵頭》等多部學術作品。在《南方都市報》《南都周刊》《東方早報》《澎湃新聞》和「騰訊·大家」等平面及網路媒體設有專欄,定期向公眾傳播人類學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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