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憂鬱至極的「周星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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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星馳的電影,是最憂鬱的電影。
那種陰沉、黑暗和絕望,甚至超過了伯格曼的《第七封印》。
伯格曼是反思、探索抑鬱和焦慮的根源,想一個精通精神分析的哲學家。
一個在思考抑鬱的人,本身是不抑鬱的。
就像一個在寫抑鬱症教科書的精神科教授,如果他本人深陷抑鬱之中,是不能提筆疾書的。
而「周星馳」卻浸淫於抑鬱的海洋中。
幾乎每一部影片都充滿這小人物的憤怒、絕望、無奈和淚水。
然後這些情緒如同海嘯般爆發,變成一個個接踵而來、時空錯亂的躁狂幻想。
那一串串的笑聲,聽起來像是那個絕望的靈魂發出的咆哮,在面對抑鬱之魔時。
這種抑鬱——躁狂的辯證運動在《功夫》裡面體現的淋漓盡致。
主人公阿星是一個飽受創傷的人。
他的肉體和靈魂似乎生來就是要被人虐待、被人蔑視、被人欺騙的。
影片的前一部分充滿著阿星遭受離奇身心虐待的場面。
影院裡面所有人都哈哈大笑,我笑得差點流下了眼淚。
這時候,我想起一位人格障礙的患者,她告訴我她母親如何千方百計的對她進行言語和身體虐待的時候,我也差點笑了。
因為我必須把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切當做是一場滑稽的電影,要不然我就必須承認——這一切是真的。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母親會如此惡毒的虐待自己的孩子。
當母親變成虐待、當家庭變成地獄,你就不會流淚了。
真正絕望的人不會流淚,他們流血,自殺時汩汩而出的血。
我們一群心理醫生在做臨床討論會時,經常會出現可怕的沉默,然後便是一對對連珠炮似得神經質爆笑。
不明究竟的初學者來了,往往感嘆:「你們真快樂!做心理醫生真好。」
他哪裡知道,這群心理醫生正是在通過躁狂症式的歡笑,否認他們內心體驗到的絕望和悲痛。
要是他們不拚命的笑,就必須痛哭失聲。
那天我在黑漆漆的影院裡面,和一大堆人一起,在否認阿星的絕望和無奈。
笑聲最多的地方往往提示著,這裡沒有正在的歡樂。
就像講述驚天動地愛情故事的電視劇一樣,其實每個人都知道,那種東西不叫做愛情,叫做幻覺。
終於阿星的絕望變成了憤怒和暴力,這在周星馳的所有電影裡面都會出現這樣的情節。
打戲開場,讓我們一起流血吧。
本來那個受盡凌辱的小人物、小乞丐、小流氓,不知怎麼就天降好運,突然具備了絕世武功,
本來是被攻擊的對象,現在變成了攻擊者。他開始瘋狂的復仇,用毫不遜色的殘忍回擊殘忍。
這和那些遭受過虐待的人格障礙這一樣。
他們往往變成愛情殺手,尋找一個個人進行虐待,狠狠掐熄對方心中愛的火花。
讓對方對愛情徹底絕望,就像他們當年心中愛的火種被無情毀滅一樣。
讓人感到一點欣慰和溫暖的是,在《功夫》中還是看到了一絲慈悲的暖意。
惡人最終沒有死亡,而是得救,也許這一切是因為阿星他認同了一個偉大的慈悲人物——佛陀。
像佛陀一樣,阿星殺死了仇恨,而沒有殺死人。
這種對克萊因所說抑鬱位的超越在《大話西遊》的結尾已經有所徵兆。(作者註:克萊因所說抑鬱位,精神分析加Melanie Klein說,人有兩種基本位置或狀態,騙紙——分裂位和抑鬱位。)
那是一系列周星馳影片中少有的悲慘結局——
至尊寶(孫悟空)必須遠離他方,遠離愛情。
也許這是因為他真的沒有準備好接受愛情,
他還無法剋制自己的暴力和憤怒;
他還不能接受生命的無常和變換;
他還不原諒塵世的仇恨和嫉妒。
所以,他也無法真正的去愛自己和別人,他需要首先去西天學習愛和領悟的功課。
而周星馳以往的影片中,所有的衝突都是通過殺人解決的。
其實這和自殺沒有本質的區別,同樣都是生命的滅絕。
好人的生命是生命,壞人的生命也是生命。
周星馳有一句非常具有人本主義情懷的台詞:「雞,也是雞他媽生的。」
這也是心理醫生們最喜歡引用的台詞之一,有治療效果的。
作者|李孟潮,精神分析家,心理諮詢師,上海復旦大學心理諮詢中心臨床督導。文章出自《在電影院遇見弗洛伊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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