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主線混亂、被素材所困?這裡有3個錦囊 | 症在寫作

寫作主線混亂、被素材所困?這裡有3個錦囊 | 症在寫作

來自專欄葉偉民寫作內參16 人贊了文章

今天選了「寫作診室」搜集來的一個頗具代表性的問題,特稿里一個最常用的筐:最後的XX。徵集表格長期有效,歡迎點擊葉偉民的寫作診室進入,並留下你的問題。

@小金同學(我將永遠困惑,也將永遠尋找!)

我遇到的問題主要還是角度和主題。就拿我最近寫的一篇文章來說吧,選題大致如下:武漢漢正街因地處長江與漢水的交匯地帶,交通位置便利,改革開放後,這個有著500年歷史的老街成為全國最大的小商品市場,但是這裡的街巷狹窄,車輛無法進出,只能靠肩挑背扛,於是誕生了一個職業:扁擔(一線搬運工的總稱,和重慶的「棒棒」類似),鼎盛時期有10萬扁擔,但是隨著2011年舊城整體搬遷改造,道路通了,汽車開了進來,以及物流業、大型商場、電子商務興起,扁擔的生意漸漸冷淡,紛紛轉行。

我希望反映扁擔的流失,大致為《最後的「扁擔」》,著重採訪了一個特殊的家庭和紀實攝影師。

【家庭故事】

故事主角來自湖北隨州一個農村地區,女兒出嫁,兒子25歲未婚,性格內向,沒有穩定工作,丈夫2001年到漢正街挑貨,至今18年,期間有一次去廣州找工作,無果後重回漢正街,2014年有一次因體力勞動過度患病住院,迫於生存,恢復後還是回到漢正街。2006年,在老家種地的妻子也來到漢正街挑貨,兩人多年打拚,在老家鎮上買了個樓房,沒有其他手藝,儘管漢正街生意不好,但打算一直這麼幹下去。

【攝影師】

2009年到2014年,穿梭在漢正街的大街小巷,按下2萬多次快門,用鏡頭記錄扁擔的生活、勞動狀態,和扁擔們一起下館子喝酒,到扁擔的出租屋或扁擔房裡做客,到扁擔的老家過年,為病危的扁擔聯繫銀行取款事宜,甚至幫助調停糾紛。

【問題】

  1. 如果選用「一個攝影師鏡頭下的群體變遷」,我發現攝影師無法串聯起整個故事;
  2. 如果是通過一個家庭故事反映底層勞動者的生存現狀、職業流失, 我覺得並不能引起讀者的興趣,而且不太符合都市類雜誌(南都周刊)的定位;
  3. 單獨寫扁擔這個群體,文章很平淡,所以文章延伸出了漢正街的發展歷史背景信息,特稿講究多個信息源,但是我發現有些素材添加進去,會使文章越來越雜亂,最後導致主題有所偏移。像這種情況我應該如何處理?

汶川十周年專題的時候,我採訪過一個記者,他連續十年為遇難家庭拍全家福、跟蹤報道。但是我寫著寫著,就寫記者個人的故事去了,沒有一條主線了。我的處理辦法是盡量尋找到二者的關聯性,不過後來再編輯的幫助下這個稿子還是順利出來了,那以後遇到這種情況應該如何處理?這樣的的案例很常見,比如一個導演拍了一部戲,文章到底是著重寫這個導演?還是他拍的戲?還是戲裡的內容?這三種關係如何在文章中靈活處理?

《最後的扁擔》這個選題目前擱置寫不下去了,與幾個同學討論過,越說越亂。

從文章的主題和角度給建議吧,最好是能推薦一篇類似的案例或範文來模仿操作,另外還幫我看下,這個家庭故事是否有寫的價值,謝謝老師啦!

所有寫作不過是一場「新瓶裝舊酒」

文 | @葉偉民

中青報冰點的老主編李大同講過一段往事。

一天晚上,我坐在家裡瀏覽報紙,《北京晚報》上一張兩寸大小的照片吸引住我:一條窄窄的衚衕里,一個背著什麼東西的人的背影……這是什麼?我貼近報紙去看圖片說明:「北京還剩7隻糞桶,背糞桶的都是老知青。」

記者王偉群去背糞工的家裡,逐個長談。偉群沒有插過隊,因此聽起他們的經歷比較新鮮。有一天,她回來對我說:「樊班長可真行!他從床底下拿出一整箱歷年的獲獎證書。我抽出一本看,字跡已經模糊,磕磕巴巴地正念不出來,沒想到,他在旁邊看也不看脫口就背出來了……」

有一天晚上,一個背糞工竟然找到報社來,要和王偉群好好聊聊。快下班了,我們幾個說索性請他吃一頓飯。找到一家我們常去的很實惠的羊肉館兒,揀實惠的點,一桌子肉菜。可我們這些坐辦公室的哪裡吃得動,拚命勸他多吃。席間,我不由自主地認真觀察,心想:他和我畢竟有同樣的經歷啊。兩三個小時過去,終於要分手了,我們結完賬,要走,意想不到的事兒發生了。這個工人望著滿桌的剩菜,說:「能讓我帶回去嗎?孩子一個多星期沒見肉了!」「當然當然。」我們忙不迭地說。心裡頗為慚愧。這使我對他們的生活狀態立時有了感性的認識。

——摘自李大同《冰點故事》

1994年,北京最後的知青背糞工

那是1994年,這件事很小,擱在時代的洪流里連朵小浪花都不算。但它在中國新聞史上卻足夠重要,日後影響深遠的冰點特稿迎來了開山之作——《北京最後的糞桶》(下簡稱《北》)。24年後再回看,稚氣全無,精氣神已具。那種脫離低級敘事,叩擊時代的野心,標誌著中國特稿無論在價值觀還是方法論上,一出發便站立高地。

特稿開始了其長達十餘年的黃金期。在很長時間裡,它和調查報道一道,成為中國新聞江湖的雙子星座。調查主剛,特稿主韌,如猛葯加滋補,把「中國病人」翻個底朝天。

在漫長的實踐里,特稿形成了許多「套路」,最為悠久的就是它的起點處——「最後的XX」。這個筐之所以好用,在於太能「裝」了,一是萬物最後一瞬很容易被賦予史詩氣息,二是人類面對終將永葬於時光盡處的孤獨,從未放棄過自憐。

因此,只要一個群體、一個物件行將消逝,它自有憂傷加持,書寫也更具備合理性。所以@小金,你關注一群城市挑夫,看著他們如何被現實吞噬,這種底層視角和草根情懷,和特稿所追求的敘事和意義之美是一脈相承的,也就是說,選題具有先天優勢,但是不代表沒有問題——你目前所面臨的兩難就是。

首先,我們先說實現路徑。

你給這個選題設計了三條路:一個攝影師鏡頭下的扁擔;一個扁擔家庭樣本;整個扁擔群體。首先,很遺憾地告訴你,如果放在十年前,這可能還算個好選題,但這麼多年來各類瀕臨消失的體力勞動者和手藝人被充分報道,從新聞性上,他們大多與版面無緣了。就像一輛已經揮過手、流過淚的慢車,每離開站台一節,又重新告別一輪,終歸是很尷尬的事情。

我說的只是新聞層面上的。在社會學、史學、視覺和影視上,這種告別會更綿長。即使在今年,還有一部以重慶棒棒軍為主題的紀錄片上演。

這樣看來,第二條路和第三條路基本是很難走的了。你之所以會覺得自己寫得很平淡,是這類故事真的不再新鮮了,而且也已經過了他們時代更迭最激烈的時期。與《北》不一樣,那是1994年,中國全面擁抱市場經濟的歷史節點,新舊洶湧交匯,階層加劇分野。二十多年過去了,新事已成常談,浪頭上一滴,勝湖水一瓢。

其次,「小」人物背後的「大」東西。

承接上一點,「最後的扁擔」之所以進入死胡同,除了是舊瓶裝舊酒,還有缺乏一些對「大」東西敘述的野心。

個故事背後,蘊含著什麼時代的縮影和永恆的指向。前者更多是當下的問題,例如此前引發爭議的「di duan 人口」、城鄉二元對立在新技術時代的加劇,或者第一代農民工的退場等,後者則是一些具有哲學意義的命題,例如文明、人性、生死、貧富、愛恨等。

但目前,從你稿件的呈現來看,尚沒有延伸到這樣的半徑。

最後,如何「新」甁裝「舊」酒?

故事寫多了,我們難免掉進「太陽底下無新事」的坑。這聲慨嘆有多古老?它最早出自聖經,後經黑格爾老師拾牙慧,以示人性恆久、天道輪迴。

作家薇拉?凱瑟後來又延展為一句大實話——「人類其實只有那麼兩三個故事,它們不斷地重複,就好像它們從未被重複過一樣。」

所以,別以為我們寫了多少新事,又告別了多少舊事。人性有多頑固,蠢事就有多相似。人類歷史,不過是丑姑娘們的PS大賽。

故事也一樣,例如你筆下的」扁擔「們,寫了這麼多年還寫,就要尋找新的敘事方式和角度了。例如你找到的攝影師,也是突破點之一,但需要他和」扁擔「們有較深的交集,且其故事同樣精彩。好比你參團游八達嶺膩了,去趟月球遠眺,也能出新意。但似乎你對攝影師能否擔此敘事重任,並不樂觀。

此外,你提到寫一個故事,主線會混亂,會搞不清敘事的主體。這沒有統一的答案,誰的故事牛就寫誰。你這一毛病,顯然是心中無版圖所致,放羊式寫作而非有戰略意識的著墨。這是個系統問題,非三言兩語能盡。

最後,我總結一下給你的建議:

1、這個扁擔家庭的標本意義一般,大部分細節都在讀者經驗之內;

2、如果有攝影師、紀錄片導演、社會學者等第三方角色,還是可以嘗試再挖掘新的敘事角度;

3、入口要小,出口要大。要抓到小故事後面的「大東西」;

4、所有故事寫作不過是「新瓶裝舊酒」,以敘事之新和問題之新,裝人性之舊;

5、緊緊抓住「結構」和「邏輯」,你的寫作才能在堅挺的主線下遊刃有餘,才不會迷路。

以上問題,你還可以看我幾篇舊文,裡面都有更詳盡的解析。

葉偉民:特稿之旅 | 一個新聞故事的誕生?

zhuanlan.zhihu.com圖標葉偉民:寫作角度:如何用一根針探一座礦?

zhuanlan.zhihu.com圖標葉偉民:這座特稿寫作武器庫,拿去不謝 | 「同心圓」和「世界線」是什麼鬼??

zhuanlan.zhihu.com圖標

最後,祝你好故事常伴、靈光無限、才情揮灑。

*「寫作診室」問題徵集長期有效,歡迎點擊葉偉民的寫作診室進入,並留下你的問題。

——————————

?? 歡迎關注公號「葉偉民寫作(ID:yeweimin121)」;

另有知乎Live課程【如何寫出你的超級故事】,7節Live打造寫作特訓營;

知乎電子書【從零開始寫故事:一個南方周末記者的特稿筆記】也已全新上線。


推薦閱讀:

七言律詩的寫作常識(2)
張楚:寫作是一種自我的修行
《尋妖記·長相思》:陌上桑(五)
因為這3點,我終於不再害怕「多寫」這件事了
打車記

TAG:文學 | 特稿 | 寫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