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軒:淺閱讀時代,多給孩子讀一些高貴血統的書吧!
曹文軒:中國作家富豪榜當紅上榜作家,精擅兒童文學,任北京作家協會副主席,北京大學教授、現當代文學博士生導師、當代文學教研室主任,兒童文學委員會委員,中國作家協會魯迅文學院客座教授,是中國少年寫作的積極倡導者、推動者。主要小說有《草房子》《青銅葵花》
我不是一個十分典型的兒童文學作家,因為我在寫作過程中一般較少考慮我作品的閱讀對象是兒童,更少考慮他們是我作品的惟一閱讀對象。
在書寫的日子裡,百般焦慮的是語言、故事、結構、風景、意象甚至是題目和人名之類的問題。
不時閃過腦海的可能是契訶夫的一句話:如果在第一幕掛上去一把劍,那麼在最後一幕務必要將這把劍拔出劍鞘;
或者是卡夫卡的一句話:一本書必須是能砸開冰凍海面的斧子;
或者是帕慕克的一句話:文學是什麼?文學就是用一根針挖一口井。
我曾經許多次發表過一個偏頗的觀點:沒有藝術,談論閱讀對象是無效的。但我十分走運,我的文字引來了成千上萬的兒童。當那些書以每年每種十萬冊的增長速度被印刷時,我暗自慶幸我所選擇的文學道路。
我要在這裡告訴諸位:兒童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讀者。家長如何對待孩子的閱讀問題?
泛濫成災的「毒書」
這些年我一直在關注一個無處不在的事實:當我們用盡天下最優美的言詞去讚美閱讀時,我們卻同時面臨著泛濫成災的無意義的、劣質的、蠱惑人心的、可能會使人變得無知和愚昧,甚至會使人墮落的書。
童書的狀況也大致如此。
這些書幾乎與那些優美的圖書一樣多。它們也是書,問題就正在於它們也是書。書和書是一樣的面孔,我們無法說它們不是書。有時,它們甚至比書還像書。事情的複雜性一下子使我們陷入了似乎永不能走出的泥淖。
因為知識的多樣性與複雜性,因為道理的多樣性與複雜性,我們很難指認哪些書不是書而是垃圾。它們混雜在好書中間,甚至是冠冕堂皇地與好書堆放在一起,我們望著它們,卻根本不能判斷它們。
而那些養精神、長智慧的書則顯得默默無聞。這些書嚴重敗壞了兒童的精神世界,損傷了他們的心智。
這是我們面對的現實。
這一現實告訴我們:一個圖書豐富——豐富到泛濫的時代,卻有可能是一個閱讀質量嚴重下降的時代。
讀不讀書,是一個重要的問題。它甚至可以被解讀為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個人的文明程度。而我以為讀什麼書,卻是一個更重要的問題。對於兒童來說,這個問題則尤為重要。
什麼是「兒童閱讀」?
我的定義是:所謂兒童閱讀,應當是在校長、老師以及有見地的家長指導乃至監督之下的閱讀。我們可以有意識地引導孩子去讀某類經典之作。
道理很簡單:中小學生的認知能力與審美能力正在成長中。換句話說:他們的認知能力與審美能力也是不成熟的,甚至是不可靠的。
我們在持有民主思想與兒童本位主義時,忘記了一個常識性的問題,這便是:我們是教育者,他們是被教育者。這是一個基本關係,這個關係是不可改變的,也是不可能改變的。
我們在若干方面——包括閱讀在內,富有審視、照料、管束、引導和糾正的責任。這是天經地義,既是一種現實,也是一種倫理。
如何確定一些書籍算是好的、優秀的?
如何確定一些書籍算是好的、優秀的,大概要組織一個陪審團 !這個陪審團肯定不只是有孩子,還應當有成人、專家等。只有這樣,一個陪審團作出的判斷才是可靠的。
從讀書中獲得愉悅,甚至以讀書來消遣,這在一個風行享樂的時代,是合理的。對於一般的大眾閱讀者而言,我們大概沒有必要要求他們放下這些淺顯的書去親近那些深奧的、費腦筋的書。因為這個世界並不需要有那麼多的過於深刻的人。對於一般人而言,不讀壞書足矣。
但一個具有深度的社會、國家、民族,總得有一些人丟下這一層次上的書去閱讀較為深奧的書。而對於專業人士而言,他們還要去讀一些深奧到晦澀的書。正是因為有這樣一個閱讀階層的存在,才使得一個社會,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閱讀保持在較高的水準上。
我們來說孩子的閱讀。
因孩子正處於培養閱讀趣味之時期,所以,在保證他們能夠從閱讀中獲得最基本的快樂的前提下,存在著一個培養他們高雅的閱讀趣味——深閱讀興趣的問題。他們是一個國家、一個社會、一個民族未來的閱讀水準。未來的專業人才,也就出於其中。如果我們不在他們中進行閱讀的引導而只是順其本性,我們就不能指望有什麼高質量的閱讀未來。
也有人質疑。古代並沒有兒童文學,但兒童們並沒有因為沒有兒童文學而導致精神和肉體發育不良。
比如寫《紅樓夢》的曹雪芹沒有讀過安徒生,但無論從人格還是從心理方面看,都是健康的、健全的。
魯迅時代,已經有了兒童文學,他甚至還翻譯了兒童文學,他與俄國盲人童話作家愛羅先珂之間的關係還是文學史上的一段佳話。但魯迅的童年只有一些童謠相伴。然而,這一缺失並沒有影響他成為一個偉人。
從這些事實來看,兒童文學與兒童關係的建立,其必然性就讓人生疑了:兒童是否就必須讀這樣的兒童文學呢?兒童喜歡的、兒童必須要讀的文學是否就是這樣一種文學呢?這種文學是建構起來的還是天然的?
一句話:孩子成為文學的讀者,是培養、塑造的結果還是僅僅是因為終於誕生了一種合乎他們天性的文學?
一些兒童文學作家在承認了兒童自有兒童的天性之後,提出了「蹲下來」寫作的概念。可是大量被公認的一流兒童文學作家則對這種姿態不屑一顧。
懷特說:「任何專門蹲下來為孩子寫作的人都是在浪費時間……任何東西,孩子都可以拿來玩。如果他們正處在一個能夠抓住他們注意力的語境中,他們會喜歡那些讓他們費勁的文字的。」蹲下,沒有必要;兒童甚至厭惡蹲下來與他們說話的人,他們更喜歡仰視比他們高大的大人的面孔。
經驗告訴我們:兒童確實有兒童的天性。但經驗也告訴我們:他們的天性之一就是他們是可培養、可塑造的。應該有一種叫「兒童文學」的文學,但這種叫「兒童文學」的文學應該是一種培養他們高雅趣味、高貴品質的文學,而不是一味順從他們天性的文學。
對於兒童,我們可以用我們認為最好的、最理想的文字,將他們培養成、塑造成最好的、最理想的讀者。
淺閱讀時代,多給孩子讀一些高貴血統的書吧
當下的中國兒童文學,大面積的文字只是停留在對兒童天性的呼應和順從上。至於文學性則更無從談起。而當下中國孩子的閱讀,差不多都是沒有引導的自在閱讀。他們閱讀著,但只是一種淺閱讀。很多父母覺得讓孩子多讀書就可以,於是無限地供應著各種文本,其實這些淺文本只是在供他們進行初級的享受。
這些書也許是無害的,但卻並不能提升他們的精神和靈魂。簡單而輕鬆的快樂取代了一切具有深度的感受和思考。這種閱讀的過程是片刻的、短暫的,沒有閱讀的延伸與擴大。這些書給予的,會在那個閱讀者正在閱讀的那段時間裡全部結束,書合上之後,就像火熄滅掉一般,什麼也沒有了。
一種具有深度的閱讀仍然是愉悅的。不同的是淺閱讀的愉悅來自於閱讀的同時,深閱讀的愉悅來自於思索、品味與琢磨之後的剎那輝煌。閱讀者的樂趣不僅僅在文本所給予的那些東西上,還在於探究與思考的過程中。淺閱讀只給他們帶來一種愉悅,而深閱讀給他們的是兩種愉悅,而這兩種愉悅中的無論哪一種,都一定在質量上超越了淺閱讀所給予的那一種愉悅。
書是有等級的,是有不同用場的。儘管都是書,而實際上書與書是很不一樣的,得有區分。
對於成長中的孩子而言,除去那些有害的不可閱讀的書而外,即使都是有益的書,也還是有區分的。這些有益的書,可分為兩種:一種是用來打精神底子的,一種是用於打完精神底子再讀的書。
這裡,我們不必去衡量前者與後者誰更有價值(當然,我個人認為,還是前者更有價值——前者是屬於文學史的,是與「經典」、「名著」這些概念有關的),只是說,它們在進入孩子的閱讀視野時,是有先後次序的,其情形有如用油漆漆門,先打底漆,而後才是面漆。
對於孩子而言,這所謂的打精神底子的書,簡單來說,就是那種大善、大美、大智慧的書。這裡,善、美和智慧,是用特有的方式表達出來的,它與孩子的認知能力是呼應的。它們的功能是幫助一個孩子確定基本的、合理而健康的存在觀、價值觀以及高雅的情調與趣味。
事實上,自有書籍以來,我們一直在為孩子的成長確認這些用於打精神底子的書,儘管因為時代的局限、認識能力的局限,有些時候,我們確認的這些書並不是十分理想,甚至還有害的。
當一個善良的、充滿母愛並對自己的孩子的未來抱了巨大希望的母親選擇了某種書,我們基本上可以放心地說:那些書,就是用來為孩子打精神底子的書。相信一個母親的直覺。如果,當一個母親不願意自己的小孩去看某些書時,我們當對這些書表示疑問——儘管母親們的判斷並不絕對可靠。想想,孩子自己對圖書的選擇,也許是最不可靠的。
當我們在說這樣的話時,並不意味著我們可以忽略孩子的喜愛與厭煩。那些不能讓孩子喜愛,而只會讓他們厭煩的書,同樣也是不可靠的。
我們只是要指出一個不可取的局面:當下,並未用打精神底子的文字來為那些孩子打底子,而用本來是打完底子再讀的文字來打底子了。這一倒置,是很糟糕的。
書是有血統的——這是我一貫的看法。
一種書具有高貴的血統,一種書則血統不怎麼高貴。你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但你得承認:魯迅的書、《紅樓夢》、《戰爭與和平》、安徒生的書、《夏洛的網》等,都是一些具有高貴血統的書。
我這麼說,並不是在說:我們閱讀具有高貴血統的書,而將一切非高貴血統的書統統排斥在外。
我只是說:我們並不能讓我們的孩子只是一味地讀那些書,而沒有機會去親近那些具有高貴血統的書。那些具有高貴血統的文字,畢竟是最高級的文字,它們與一個人的格調、品味有關,自然也與一個民族的格調、品味有關——如果一個人或一個民族,想成為高雅的人或民族,不與這樣的文字結下情緣,大概是不可能的。
一個願意成為高貴之人的孩子,讀一些具有高貴血統的書,這是無法丟失的前提。
如果只有「兒童」沒有「文學」,這樣的書籍只會停留在讀者的童年,是無法跟隨這個讀者一路前行的。如果一個上了初中的孩子羞於談論他在上小學時讀的兒童文學作品,如果一個成人不願提及他的童年閱讀史,那麼,那些所謂的書籍一定是很糟糕的。
一部好的文學作品,若能在一個人的彌留之際呈現在這個人即將覆滅的記憶里,這部作品一定是一部輝煌的著作。一個兒童文學作家的最大幸福就在於被一個當年的讀者在晚年時依然感激地回憶起他的作品。
這個境界對我而言也許非常遙遠,但卻是我嚮往的。
小寶:讀完曹文軒老師的文章後,相信很多父母又有了一番收穫。我們在給孩子選書時,是希望孩子能夠在有限的時間裡,汲取更多有價值的、有內涵的知識營養,而不是滿足「為了讀而讀」,我們要讀,就多讀經典,多讀文學名著,相信在孩子的健全人格修養方面,這些書,已經潛意識裡變成了孩子們的「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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