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米亞危機和中國的戰略選擇
歷史播下分裂的種子
烏克蘭本來就是一個地理概念。
12世紀~13世紀佔有烏克蘭的是立陶宛大公國和波蘭。17世紀處於擴張期的俄國與波蘭發生衝突,俄國通過與反抗波蘭統治的本地哥薩克聯盟,在1654年3月和烏克蘭簽訂三月條約,烏克蘭得到高度自治。葉卡捷琳娜時期,沙俄通過瓜分波蘭得到了烏克蘭的西部和中部,並加強了對烏克蘭的控制,剝奪了自治權。蘇波戰爭期間,西烏克蘭被划出,剩餘部分於1922年加入蘇聯,1939年蘇聯奪回西烏克蘭,烏克蘭完成統一。蘇聯時期,蘇聯將大量的重工業布局在東烏克蘭,比如頓涅茨克和第聶伯河流域的黑色金屬冶金業,哈爾科夫、聶伯羅彼得羅夫斯克、基輔等地的軍工業,而西烏克蘭則以農業為主。從歷史可以看出,東烏克蘭一直在俄國的影響下並取得相對更好的發展,所以一直親俄國;而西烏克蘭因為更多處於親天主教的波蘭,在文化上與東正教的俄國就不太合拍,加上經濟差距,造成東西烏克蘭分化。此次脫烏入俄的克里米亞更有特殊性,當地本是信奉伊斯蘭教的韃靼人,但由於二戰中韃靼人與德國人合作,戰後被斯大林趕走,代之以俄羅斯人,1954年俄羅斯把克里米亞送給烏克蘭,克里米亞在蘇聯解體後自然就成為了烏克蘭的一部分。
了解到上述歷史,就很容易理解為什麼最早舉起反對亞努科維奇大旗的是西部的利沃夫,然後是克里米亞獨立,接著是哈爾科夫和頓涅茨克的親俄派示威要求仿效克里米亞公投。
烏克蘭的地緣政治意義
由於地理位置特殊,此次烏克蘭內部分裂變成了大國地緣政治博弈場。
對俄羅斯而言,烏克蘭超過5000萬人口種族和宗教與俄國人相近、黑海的主導地位以及與地中海地區及更遠國家貿易重要通道,若擁有烏克蘭,即使失去波羅的海三國和波蘭,俄國人也有相當的資本和實力去重建歐亞帝國,獲得足夠的安全保障。若失去烏克蘭,俄國只能向亞洲發展,但中亞地區穆斯林人口的增長、俄國出生率降低以及中國在東北亞地區影響力日增,又讓俄國力不從心。
克里米亞更是俄國地緣政治關鍵前沿,自古有黑海門戶之稱。俄國要走向海洋,就必須遏制黑海門口的土耳其,黑海艦隊及克里米亞基地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獲得克里米亞,對向西方靠攏的部分南高加索國家有足夠威懾力。俄國取得了克里米亞,就能在很大程度上打破對俄環黑海戰略包圍。黑海區域交匯的很多對歐天然氣管道對俄意義就更大了。
地緣環境決定,俄國若要保證自身安全,要麼強大到超過所有鄰居,要麼加入歐洲一體化共同發展。前者在歷史上給德國帶來過毀滅性打擊,後者目前在磕磕碰碰中前行。
統一後的德國逐漸在歐洲一體化進程中發揮出比法國更大的作用,歐債危機讓其地位強化,其利益區域西至法國,向東甚至部分延伸到俄國境內。歷史上,無論是意圖在歐洲稱霸的法國還是德國,最後都栽在作為外圍的俄國人手上,因此德國對俄國重回歐亞帝國的夢想十分敏感。經濟上,德國希望開闢東歐這個前沿市場。20世紀90年代,德國與波蘭和解,加強了德國在中歐的主導作用,也增強了中東歐國家對德國引領歐洲一體化的認同,若此時拉入烏克蘭,幫助巨大。
德國的利益訴求也符合美國利益。美國為德國歐洲一體化進程提供保護傘,這意味著美國在歐洲軍事存在合理性,讓中歐國家看到德國強大但僅是積極的一體化戰略的贊助者,這是讓美國德國都滿意的多贏結果。對於美國,歐洲既是民主理想的橋頭堡,歐洲一體化範圍擴大有助於其天定命運論實現,同時還是防止俄國成為歐亞大帝國、維持歐亞大陸均衡的重要抓手。
最近十多年油價飆升,讓俄國修復了前蘇聯崩潰後的創傷,兵強馬壯的俄國在政治強人帶領下開始重新謀求地緣政治利益,這與美國和以德國為首的西歐利益迎頭相撞,雙方以烏克蘭內亂作為契機,擴大自身影響力。克里米亞公投脫烏入歐,俄國贏得一手,雙方加大角力,美國宣稱要俄國付出更大代價,目前這些代價還僅僅是一些不便利的外交措施,但我們懷疑美國在經歷多次不太成功、又消耗頗多的征伐後的投射能力和信心。
中國的戰略選擇
中國的主要地緣利益在東亞和南海,在遙遠的烏克蘭有軍工訂購單和農業投資,但與核心利益相比忽略不計。回顧歷史,亞歐大陸上力量天平的輕微移動最終會形成大陸兩端的重大格局變化,必須十二分小心。
但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聯合國常任理事國和地區性大國,又不能不對烏克蘭形勢發表看法,這讓中國陷入尷尬:如果支持歐美,只能讓東亞的中美矛盾稍有緩解,可能會逼迫俄國人戰略東移。歷史上俄國人戰略東移,是中國近代西北邊疆重大損失的開始。中國目前力圖避免給自己在北方製造戰略對手;若公開支持俄國併入克里米亞,那麼作為中國核心利益的西藏、新疆及未來台灣問題的順利解決,可能會授人以柄。
看似兩難選擇,實則天賜中國的一個黃金戰略期。上一個黃金機遇是美國911事件後,中國積極響應反恐,一個G2為支撐點的全球化結構快速形成,最終有力刺激了全球經濟大幅增長。2008年金融危機讓中美傾斜的天平開始走向平衡,挑戰東亞現有秩序和矛盾,中國不再韜光養晦,美國也戰略東移,推動新一代貿易和交易規則包抄中國等新興經濟體,中國外部壓力陡增。此時,俄羅斯強勢進入克里米亞,必然打亂美國全球安全戰略:歐洲一體化核心利益受到威脅,則檢驗美國能否兌現承諾,若不能兌現,美在亞太的各盟友亦會重新考量其重回亞洲戰略的可信度和執行能力。
所以,中國應該避免明確宣示立場選擇不論在國內問題上採取什麼立場,在國際問題上大多數人會轉向現實主義和實用主義態度,理由簡單,這樣才能在複雜的國家競爭環境中生存下來。一旦俄美開始不斷糾纏在類似冷戰的政治和經濟鬥爭中,中國承擔的地緣壓力將得到減輕。因此要抓住這個黃金戰略期,享受一下離岸平衡手的角色:一方面,在俄羅斯向歐洲顯示肌肉時,以反恐和發展經濟名義,在上合組織平台下,加大對中亞國家的援助和油氣開發,儘快重建昔日陸上絲綢之路輝煌,贏得中亞持久合作機遇;另一方面,趁美國戰略猶豫,利用中國在東亞歷史上的影響力、經濟引領作用及逐漸獲取的投射能力優勢,打通海上絲綢之路,穩步解決台灣和南海問題,以及當下焦灼的東海問題。這需要中國布局一系列能源和地緣戰略支點、加強海軍能力建設。歷史告訴我們,當秩序維護者力不從心時,通常會用武力的手段與秩序挑戰者決戰,進而突破美國在東亞安全方面的壟斷地位,為自己和盟友爭取足夠的經濟發展和安全發展空間。
有趣的是,美國地緣政治研究者、進攻性現實主義者、大國政治的悲劇的作者米爾斯海默,曾經說過美國不應在烏克蘭問題上浪費精力與俄羅斯周旋。因為與俄羅斯保持良好關係是十分必要的,因為美國需要莫斯科來幫助處理伊朗、阿富汗問題,並最終遏制中國這個美國未來唯一的對手。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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