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愛不負終生丨勇敢的人如此

接到西子電話的時候，我剛安慰完失戀的弟弟。那依舊是一個老掉牙的故事，無非是你愛我我愛她她愛他之類的身在局中彼此互虐虐的很痛苦卻讓當事人很有存在感的所謂愛情的故事。有時候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明明知道有些事情帶給自己的是痛苦，可是，比起愛而不得的痛苦，遺忘和放手似乎更讓人沒有勇氣。

口沫橫飛了許久，掛上電話，我心裡明鏡似得，傾吐一宿傷心的弟弟依舊還是會陷在那個局中，不得自拔。

所以接起西子電話的時候，我顯得有些有氣無力。

「喂？」

等了許久，電話那頭一片寂靜，偶爾的時候才透過話筒傳來絲絲若有若無的呼吸聲。

我覺得有些奇怪。我們這些朋友中就屬西子最不喜歡打電話，煲電話粥如此富有浪漫情懷的舉動從未在她身上發生過。

「西子，在嗎？」

「……在……就是突然想告訴你，我愛上了一個人。」

我的呼吸瞬間慢了半拍，這個重磅炸彈無異于晴天霹靂。

愛情，之於某些人，是家常便飯；可這世界上，似乎有一小撮人，愛情降臨對於他們來說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你很難解釋清楚這是為什麼，似乎就是天生不識愛滋味。記得有一次，一群不太相熟的朋友聚在一塊玩真心大冒險。西子選擇了真心話，於是被問談過幾次戀愛。西子一臉淡定的回答，沒有。我至今還記得那群朋友微妙的眼神。現代社會，一個27歲還沒有戀愛經歷的人，對於普羅大眾來說無疑是個怪胎，尤其是西子其實是個很容易讓人欣賞的女人，這便讓人覺得更加不可理解。

我曾經在一個寂靜的夜晚和西子深入聊過這個話題。西子是這麼回答我的。「有一段時間，我很困惑。戀愛的前提不是先有愛嗎？人類的心理真的很奇怪，一方面我們推崇愛情，感動於那些愛情中的堅守，另一方面，習慣將我們這種沒有遇到愛情卻堅守的人劃為異類。愛上一個人難道一定是一個多少歲之前一定會遇到的命題嗎？我沒有愛上對方，所以不願意將就，也不願意對方承受求而不得的失望，這難道不是一種自我的承擔嗎？」

「然後呢？」拉回遊離的思緒，我接著問她。

「然後我失戀了。」話筒另一邊傳來幾聲低沉的笑聲。

作為我今晚第二個安慰的失戀對象，在西子身上，我卻開始變得有點不知從何說起。她一直是我們圈子裡最冷靜最理性的人，往常我們遇到問題，她都會用一種旁觀者獨有的客觀來分析，而這種分析往往帶有對現實對內心直瞄靶心的一針見血，殘酷卻真實。當人們在他處習慣了附和式的安慰後，在西子那，卻能找到另外一番見解。所以說，對於這樣的人，我能說什麼呢？

最後我只能嘆息一聲，告訴她，「只能說明他不值得。」

電話那頭，我似乎聽到西子輕笑了一聲。「我知道，對於所有失戀的人，人們大多會告訴她，如果他不愛你，或者他放棄了你，只能說明他不值得。而，人們是沒有必要為了不值得的人去流淚去傷心的。可是，你知道嗎，我卻不想這樣去想，雖然我知道這樣想可能會讓自己走出來更快更輕鬆一些。因為我心裡清清楚楚的知道我當初是為了什麼喜歡上他的，我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既然我曾經認為他是一個值得的人，那麼我為什麼要讓自己想像成他是一個不值得的人來減輕自己的痛苦呢？他還是一個值得的人，只是在愛情里，他對我不夠好罷了。」

我對她有了一絲無奈。「你是一個別人沒辦法安慰的人。因為我能告訴你的道理，或許你看的比我更通透。好吧，我知道你或許只是需要找個人聽聽你的故事，我願意當這個聽眾。」

於是那一晚我又聽到了一個俗套的故事。其實，愛情的發生永遠都是俗套的，因為你不知道它突然什麼時候生根發芽了，又什麼時候扎然而止了。也許你們的相遇的時間方式和地點不盡相同，可是愛情中的開始和結束其實都很類似。只是深陷愛情中的人們總會給愛情蒙上一層浪漫的細紗，然後覺得與眾不同罷了。

西子的故事無非就是一個都市中寂寞的男人無意招惹了一個他欣賞的女人，然後在招惹當中猶豫最後放棄的故事。不同的是，很多的女人可能到男人放棄的時候都想不明白為什麼，甚至還編織在一個浪漫多情的故事中。而西子從頭到尾心如明鏡的看著自己一步步靠近一步步陷進一步步跌落最後一步步離開。就好像眼前灑了一片迷眼，常人看到眼前的世外桃源，她卻看到了世外桃源下的深淵，卻還是義無反顧的踏了進去。她說，我只是不想違背自己內心的選擇而已。所以既然我曾經選擇了放任自己那麼我也會去承受放任自己而不得的痛苦。

那一晚，我一直在想，愛情是什麼？愛情不是有付出就一定會有回報，也不是論的清是非對錯。很多人深陷愛情的局中，最後走不出來反覆折騰，其實不過是愛情不講道理，可惜很多人不明白。你說為什麼我付出這麼多他還是離開我，為什麼是他先招惹的我也是他先放棄，為什麼他最後選擇的是一個什麼都不如你的人……一旦你有了這些想法，就意味在你將徹底沒辦法和這段感情say no。因為愛情不講道理，倘若你要試圖講道理，那你只會一派塗地。

接下來一段時間，我沒有再接到西子的電話。那一晚的對話慢慢的就好像我臆想出來的片段，開始有了一絲不真實感。

直到一個夜晚，我和友人聚會完開車回家，外面瓢潑大雨，透過厚重的雨簾我無意中發現路邊熟悉的身影。她打著一把她獨愛的紅色雨傘，瘦弱的身姿被雨水和風吹刮著，像搖曳在風雨中的一朵冷梅，獨立而寂寞。我微微有些吃驚，這樣的夜晚，這樣的風雨，她為何獨立在雨中？

我趕緊讓她上了車，問：「你的車呢？」

她抖了抖沾滿雨水的裙擺，淡然一笑：「我沒開車。」

「那你出來幹嘛？」

她似乎是微微一愣神，恍惚了片刻。她抬頭看了我一眼，又垂下了眼睛，嘆息的告訴我：「他喝醉了，給我打電話讓我送他回家。我不忍心拒絕。」

我突然有點生氣，打了方向盤直接停在了路邊。我一眼不眨的盯著她，嘴巴張了又張，不知道是氣的說不出話還是無話可說。

她看著我噗嗤笑了一下，我卻分明看到她眼睛裡波光粼粼。

她說：「你知道嗎，我每次看到你對我生氣的時候，其實我內心常常覺得特別溫暖，你說我是不是找虐。」說完她又笑了一下，繼續說：「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我只是不忍心。我怎麼忍心我愛的那個人可能遭遇酒駕的危險呢？我怎麼忍心他一個人站在雨里無處可去呢？愛情在我看來從來都是我一個人的事情，所以當我開著車突然哭到聲嘶力竭的時候我不會打擾他，當我生了病去看醫生的時候不會打擾他，當我想他想到心痛的時候也不會打擾他。這個世界你最沒辦法勉強的就是讓一個人去愛上你。所以，這是我自己的不忍心。」

她看著我轉過頭不搭理她，說：「你放心，我沒想過成為于鳳至，讓一場錯愛耗終生。雖然有段時間我很恐懼我會成為她。但是就是這種恐懼才讓我知道我不會。」

「其實，這段我一個人的愛情里，雖然有痛苦，但我無法否認它帶給我的改變。」

這是她下車說的最後一句話。

後來的後來，她愛上了旅行，踏著曾經那個人走過的路，在遙遠的國度給我發來一段話：在這塊他曾經行走過的土地上，我想像著他的步伐，他行走的路線，他身邊的人又是誰。剛開始，他是我心裡的信仰，我虔誠的追隨他的腳步。可是，當我看到了越來越廣闊的天空，那些行走中的人們擁有著與自己完全不一樣的生活狀態時，我突然覺得，把自己始終困在愛情這片狹小的天地里，是不是一件很傻的事情。如果愛情的痛苦是每個人都要經歷的過程，那麼沒有理由我會被打倒。

回來後的西子身上開始有了破繭成蝶的光彩，雖然薄弱卻堅定。曾經的她過於把自己裹在一個小小的殼中，雖然聰慧卻始終對世事有一種小心翼翼的不安全感。現在的她，眼神越來越堅定，越來越坦率的說出內心真實的感受，多了一種對生活大無畏的勇氣和更加通透的生活智慧。而這種改變卻是那個人帶給她的。最初被吸引的特質最終轉化為自己的特質，熬歷了痛苦最終化為身體里的能量。西子的特別在於她明白愛情中的負面能量是正常的，所以她始終在面對。於是，當有一天隨著時間的沖刷，痛苦變得微薄的時候，她就會看到一個嶄新的自己。

前幾天，我問西子：「如果你再遇到一個你愛的人，你還會這樣投入嗎？」

「為什麼不會？這樣的痛苦你都走出來了，你還怕什麼？」西子不可置信的望著我。

你看，真正勇敢的人才會是，經歷過了痛苦便不再害怕痛苦。

作者丨木槿：「經典短篇閱讀」作者。轉載請註明作者信息及來源公眾號丨經典短篇閱讀（ID:yuedu3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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