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 習書入徑的必過門檻——文字學
文字學——習書入徑的必過門檻
□支榮慧
書法是文字的藝術,文字是書法的載體。學書法,也要學些文字學知識。研究漢字的學問,漢代稱之為「小學」,歷來都很受重視,且有著久遠傳統和完整體系。「倉頡之初作書,蓋依類象形故謂之文,其後形聲相益即謂之字。字者,言孳乳而浸多也,著於竹帛謂之書,書者如也。」(許慎《說文解字敘》)可見,書法與文字既相連屬貫通又差異有別。在一定意義上說,書法伴隨文字的發展而產生,文字的發展也必然促使書法的發展。相反,書法表現的是漢字的藝術,它的發展必然也促進漢字的發展。
漢字的構形相當複雜,但是也有一定的規律,能大體闡明這些規律的就是我國傳統文字學中的「六書」說。「六書」一詞最早見於《周禮·地官·保氏》:「掌諫王惡而養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五曰六書,六曰九數。」直到西漢末年,「六書」名目方始得見:「古者八歲入小學,故周官保氏掌國子,教之以六書,謂象形、象事、象意、象聲、轉注、諧聲。」所謂「六書」,是後來的人分析漢字而歸納出來的系統,即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人們之所以重視漢字構造和古今文字形體演變,是因為漢字具有「因形見義」的獨特個性,與拼音文字不同。對於今天的書法、篆刻愛好者來說,是必須具備的一種學識和修養。究其造字結構方法卻只有「四書」,即象形、會意、指事、形聲。無論寫字,還是更高要求的書法創作,都離不開「四書」。儘管書法為了更好地取象,表現線條的美,可以對文字進行誇張變形,但這種誇張總要遵循文字本身的規律,也就是要遵從「四書」規範。如果「任筆為體,聚墨成形」,只留線條,只講線性,文字就失去其自身的結構,成為一種不知何物的高級線條組合。書法也就沒有了文意,文字也自然不成其為文字。沒有文字,也便沒有了書法。所以,書法取象要在文字自身的規範內進行。轉注、假借沒有造出新字,特別是在以甲骨文、金文創作的時候,常有未出之字,由其他字來表示,就要藉助於轉注或假借的用字方法了。
文字通過書法來表現,書法憑藉文字來表現,它們之間有一定的結合點,我們把這種結合點稱為「形」與「義」的結合。這裡所說的「形」是指書法表現出來的藝術形式,「義」是指書法所寫文字的內容,即文意。書法只有達到「形」與「義」的結合,方可成為經典之作,才能產生更加完美的表情達意的效果。如顏真卿寫《祭侄文稿》追敘了常山太守顏杲卿父子一門在安祿山叛亂時,挺身而出,堅決抵抗,以致「父陷子死,巢傾卵覆」,取義成仁,英烈彪炳之事。祭悼其侄顏季明更見疾痛慘怛,哀思鬱勃。通篇用筆之間情如潮湧,書法氣勢磅礴,縱筆豪放,一瀉千里,常常寫至枯筆,更顯得蒼勁流暢,其英風烈氣,不僅見於筆端,悲憤激昂的心情流露於字裡行間。
寫好字和學問密切相關。文字學是學習書法的一個基礎,是所謂「字外功夫」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文字學對於習練書法的好處,一般會想到不寫錯字,其實絕不僅於此。文字學是一門學問,了解其基本概念及原理,有助於我們對漢字史上的許多現象不但知其然而且知其所以然。「知其所以然」在書法學習中很重要,它可以決定我們能否把字寫得很「地道」。比如說「智」字在甲骨文和金文中「從日、從虧、從知」,「智」字中有個「虧」形,乍一看令人費解,但仔細一想,含意辯證而深刻,不吃虧,難長智。智者也會吃虧,說明「智」不是天生的,要想從無「智」到有「智」,就必須要經歷一個「日」積月累的「知」的過程,需要不斷地學習,才能得以實現。再如「義」字,是一個會意字,「我」把一隻「羊」高舉在頭上,其本義是指頭羊為捍衛群體和自我利益而展開的搏鬥場景,其引申意義是師出有名的征伐、合乎規範的言行。《孟子》一書中有「義,人之正路也」之語,即為其引申意義的應用。對於金文、篆書等古文字,當代人寫常常會出現硬傷,很多書法家字寫得不規範,這固然跟現在的工具書魚龍混雜有關係,但寫字人在文字學上下功夫不夠也是一大問題。歷史上的大書法家往往是大學問家,他們的作品都是經得起推敲的,這些都是「字外功夫」。
書法創作的內容,首先應寫繁體字為宜。繁體字亦有規範,不能把古代的別字、死字混入。例如唐代楷書碑帖中,有許多當時較為通用而後來根本不流通不使用的字,在臨摹時不可避免地要寫這些字,但在平時書寫時總不能理直氣壯地說這是歐陽詢、柳公權寫過的,而非要別人接受不可。漢字是大家共同擁有共同享有的一種交際工具。它的整體符號體系必須具有相對的穩定性、共識性,不可隨意更換、改變其中的字樣;這種被隨意更換的字樣,註定在交際過程中受阻。由於歷史的原因,繁簡字與異體字的問題比我們一般想像的要複雜得多,我們在平時書寫和進行書法創作時,常常會因某些問題困惑或一不經意即造成錯誤。如「皇后」,我們想當然寫成「皇後」,結果受到嗤笑,稱其濫寫繁體,須知在繁體字體系中,皇后的「後」與前後的「後」是兩個不同的字。「名副其實」則不可寫為「名付其實」,副沒有簡化字。異體字的使用要慎重,沒有權威版本為依據還是通行的「正字」為好,通假字也是須有據可查的。古代的俗別字在一般作品中要避免寫,否則會引起漢字書寫體系穩固性遭到破壞。但在一些探索性的作品中,嘗試將漢字分解、重組、淡化文字因素等,也包括故意寫古代的俗別字,這就又另當別論了。歷代碑刻有古文、篆、隸、楷各種字體,而且保存了數量相當大的別體字,是研究漢字發展演變的重要資料。至於書法,臨摹古代碑刻拓本,更是慣用的方法,從《石鼓文》到漢隸,到魏碑,到楷書、行書、草書,可說各體俱備。
漢字是使用最廣泛的文字,它是與我們民族悠久的歷史和深厚的文化傳統相聯繫著的。因此,學習書法也要學些「文字學」知識。只有理解了漢字內在的含義,才能更深刻地感覺書法之美,才能在書寫時達到一定的境界。這也是我們學習書法的目標之所在。書法雖然是藝術化的文字,但畢竟與規範的文字有別。書法終究是書法,文字學也終究是文字學。文字學自身有其不可僭越的規範,而書法卻可以適當打破文字學的規範。文字學的研究離不開書法,書法的創作離不開文字學。文字學與書法既在相互聯繫中發展,又在發展中相互區別。(來源:《中國書畫報》書法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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