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曹丕強佔為妻,又疑與曹操、曹植有染,為何又被後世奉為神女

她,本來是一個人間女子,卻總被當做《洛神賦》里的神女,有著「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的美貌,讓人痴迷到「思綿綿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的地步。

她,本來和很多後宮人物一樣沒有名字,但是在後世卻有了「甄洛」和「甄宓」兩個典雅高貴而又讓人想入非非的名字。

她,本來是袁紹的兒媳,袁紹被滅後成了曹丕的妻子。

她,本來是端莊內斂的女人,卻有人說曹操攻打鄴城就是為了得到她,同時,曹植寫《洛神賦》就是為了抒發對她的愛慕。曹氏三父子真地都與甄氏有感情糾葛嗎?

她,本來是曹丕最心愛的女人,被封為皇后,成了中國第一夫人,但是最後被曹丕賜死,死後嘴裡還被塞滿秕糠。

……

她,在《三國演義》里是一個這樣的女人,在正史里又是一個怎樣的女人?

讓我們打開《三國演義》,走近這個雖在塵世卻風情千種、妖媚萬端的女人吧。她在《三國演義》里出場兩次。第一次在第三十三回,曹軍攻破鄴城,曹丕闖到袁紹家裡,發現甄氏的美色,不顧她是袁紹次子袁熙的現任妻子,就決定娶她——

丕拖此女近前,見披髮垢面。丕以衫袖拭其面而觀之,見甄氏玉肌花貌,有傾國之色。遂對劉氏曰:「吾乃曹丞相之子也。願保汝家,汝勿憂慮。」遂按劍坐於堂上。

以一人之美色而救袁紹全家,甄氏之美色,讓人心馳神往。

接下來,曹操「檢閱」甄氏來了——

操至紹府門下,問曰:「誰曾入此門來?」守將對曰:「世子在內。」操喚出責之。劉氏出拜曰:「非世子不能保全妾家,願就甄氏為世子執箕帚。」操教喚出,甄氏拜於前。操視之曰:「真吾兒婦也!」遂令曹丕納之。

甄氏第二次出場,已是人生謝幕。當初對甄氏一見鍾情的曹丕,聽信新寵郭皇后的讒言,將甄夫人賜死。

羅貫中以極儉省的筆墨,勾勒出了曹丕的好色本性。對曹操「檢閱」甄氏的描寫,卻很是曖昧:曹操日理萬機,來袁紹府幹什麼?曹丕在袁紹府里泡甄氏,曹操生氣幹什麼?吃醋了?曹操把甄氏叫來,看上了其美色,然後讓兒子娶了她——有這樣的公公嗎?

羅貫中的意思很明白:曹操也對甄氏有意,不過是他動手沒兒子早罷了!

因為沒有票房的壓力,所以《三國演義》對情色的描寫是少到了極限,這和一些影視劇大肆渲染情色來吸引眼球形成了鮮明對比。如果羅貫中是今天的暢銷書作家,肯定會淋漓盡致地在曹操、曹丕和甄氏的三角戀上做足文章。

羅貫中暗示曹操對兒媳有意,並非完全杜撰。《世說新語》的「曹公屠鄴」篇記載,曹操打下鄴城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讓人把甄氏召來,結果手下彙報說甄氏已經被曹丕帶走了,曹操就不甘心地說了這麼一句話:「今年破賊,正為奴。」官渡之戰,原來是一個女人引起的戰爭。

要是羅貫中想把《三國演義》改編成電視劇劇本,導演可能還會建議他加上曹植暗戀嫂子甄氏的情節。

有人說,《洛神賦》是曹植對甄氏有情的「鐵證」。

《洛神賦》寫的是人神戀,曹植從京城洛陽啟程,東歸封地鄄城,途中,在洛川之邊,與洛神宓妃邂逅,對她產生愛慕之情,但終因人神殊途,結合無望,與之惜別。

人們認為《洛神賦》表現了曹植對嫂子甄氏的暗戀。相傳,曹植見到甄氏後,亦有意娶她為妻,而甄氏亦鍾情於曹植,二人似乎是一見鍾情,但曹操卻把甄氏嫁給曹丕,將河北大戶崔琰的侄女許配給曹植。曹植心中不平,十分懷念甄氏,終日借酒澆愁,言行更為任性。甄氏死後,有一次曹植進宮,曹丕忽然動了惻隱之心,將甄氏使用過的一個盤金鑲玉枕頭賜給他。曹植睹物思人,淚如泉湧。歸途中經過洛水,夜宿舟中,取枕而眠,恍惚間遙見甄氏凌波御風而來,並訴說「我本有心相托」之語。夢醒後,便連夜寫下那篇傳世名賦——《感甄賦》,借洛河中的水神宓妃作為甄氏的化身,抒發蘊積已久的愛慕之意。

由於此賦的影響,加上人們認為曹植與甄氏是一對有情人,故世代相傳,就把甄氏認定成洛神了。宋代人編寫的神話小說《太平廣記》里記述了一個叫蕭曠的人與洛神女的艷遇,洛神女說——

妾,即甄后也……妾為慕陳思王之才調,文帝怒而幽死,後精魂遇於洛水之上,敘其冕抑,因感而賦之。

李商隱在他的詩作之中,曾經多次引用曹植感甄的情節,甚至說:「君王不得為天下,半為當時賦洛神。」

綜合各種說法,似乎可以得出一個結論:曹氏三父子,與甄氏之間演繹了一段「四角戀」。

歷史果真如此嗎?

曹丕與甄氏之間的感情,不容置疑。《三國志·后妃紀》、《魏書》、《魏略》等正史明確記載著甄氏的生平。甄氏是中山無極美女,被袁紹次子袁熙納為妻子,後來袁熙被派到幽州,甄氏和袁熙的婆母劉氏住在鄴。曹操攻破鄴,曹丕發現了甄氏,為其美貌所吸引,於是迎娶了甄氏,並且十分寵幸。甄氏生了魏明帝和東鄉公主。曹丕即位後,以甄氏為後,但是甄氏後來失寵,她成了怨婦,口出怨言,曹丕將其賜死。

那麼,《三國演義》暗示曹操對甄氏動心,是否有史實可依?

曹操對甄氏的感情,除了不足為信的小說《世說新語》之外,並無直接史料記載。但是,有人卻說《後漢書·孔融傳》里有曹操對甄氏動情的「證據」。孔融系名門出身,為孔子二十世孫,自少譽滿清流,為人恃才傲物,最後被曹操所殺。據《後漢書·孔融傳》記載,孔融寫信給曹操說:「過去,周武王討伐殷紂王,勝利之後,武王把紂王的愛妾妲己賜給了自己的弟弟周公。如今,曹公您把甄氏賜給世子曹丕,您是效仿武王,可喜可賀啊!」搞笑的是,曹操一開始還以為孔融說的是好話,就問孔融妲己配周公的典故出自哪裡。孔融煞有介事地說:「噢,這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曹操明白過來了,孔融這是在諷刺他憐香惜玉,不忍殺美人,把甄氏賞賜給兒子啊!曹操當即被雷倒,然後鬱悶。曹操這樣的人,排遣鬱悶的最好方式就是殺人,於是,孔融人頭落地。

其實,孔融這樣說,是在諷刺曹操打了一仗搶人家的兒媳婦做自己的兒媳婦。畢竟,當時甄氏是袁紹的兒媳,而且袁熙還活著。在孔融這樣的封建士人眼裡,這是有違道義人倫的。孔融有可能是說曹操把美麗的女戰俘甄氏賜給兒子曹丕,諷刺曹操選兒媳以色而不以德。

因此,說曹操對甄氏動心,是脫離史料的臆測。

那麼,曹植對甄氏呢?後人認定曹植對甄氏有情的最大依據是《洛神賦》原名「感甄賦」,魏明帝即位後將其改名,從而掩飾叔叔和母親的戀情。但是,這不過是後人的望文生義而已。《感甄賦》的「甄」並不是甄后之「甄」,而是鄄城之「鄄」。「鄄」與「甄」是通假字,當時曹植任鄄城王。

魏明帝將其改名為「洛神賦」是出於政治原因:第一,為母親避諱,改「感甄賦」為「洛神賦」顯示皇權的不可侵犯;第二,掩飾叔叔與父親的矛盾,曹植在寫這篇賦前一年,任鄄城王,曹植不滿曹丕把自己流放到京城之外,就模仿屈原《楚辭》,借「香草美人」的寫法抒發不得重用之苦,託詞宓妃,含蓄地表達對曹丕的不滿。魏明帝認為「感甄」二字過於直白,就將其改成「洛神」。

因此,《洛神賦》不過是由於曹植備受兄侄猜忌,建功立業的理想始終無法實現,因此借《洛神賦》中「人神道殊」來表明自己壯志難籌、報國無門的悲憤心情。

但是,有人分析,根據曹操有霸佔美女俘虜的習慣,曹操不可能對甄氏毫不動心。另外,行為比較隨意的曹植,也不是沒有愛上貌若天仙的甄氏的可能。但是這僅僅是猜測而已。

這個疑似與曹氏父子「四角戀」的女人,在歷史上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呢?

與《三國演義》美化孫夫人(孫尚香)相反的是,《三國演義》對甄氏的諸多美德並無刻畫,甄氏給人的印象就是一個「花瓶」而已,她能得到曹丕寵愛並最終被立為後,是因為美色而已。歷史上,甄氏是一個品德性情與外貌同樣美麗的女人。

甄氏身出名門,是漢太保甄邯之後,父親甄逸做過上蔡令。但是,甄氏3歲那年父親就去世了。母親姓張,生了8個孩子,三男五女,她是最小的一個。奇怪的是,她的兄弟姊妹都有名字,她卻沒有。近兩年,有學者考證她叫甄洛,說她與洛河有緣,未必可信。又有人考證,說她叫甄宓,不過是附會洛神「宓妃」罷了,也不準確。

甄氏從小就表現出與眾不同的一面,8歲時,門外來了玩雜耍的,幾個姐姐都跑到閣樓觀看,她卻靜靜地待在屋裡。姐姐們問她:「外面這麼熱鬧,大人小孩都去看,你為何不看?」她說:「這種低俗的熱鬧,豈是女子看的?」說得姐姐們都不好意思了。

甄氏9歲就開始練書法,常借哥哥的筆墨練字。幾個哥哥開玩笑:「你們女孩子家當習女紅,何用讀書寫字?你難道想當女『博士』不成?」甄氏回答:「古代的賢者,都曉得借鑒前世的成敗經驗,而為己用。如果不學習,會有什麼見識呢?」性格好靜,知書達理,研學前世成敗得失,小小年紀就表現出非凡的智慧。甄氏10餘歲時,時逢天下大亂,百姓皆流離失所,食不果腹,而當時甄家卻頗為富裕,家裡儲存有不少穀物、寶貝。甄氏遂對母親說:「當今天下大亂,我們留著這些寶貝不僅無用,反而會招來殺身之禍,還不如把它們拿出來分給鄰里鄉親,廣為恩惠。」全家人都覺得她說得極有道理,甄氏的母親按照她的話,把糧食分給了眾鄉親。因為她的善良和智慧,人們都紛紛誇獎甄氏說:「這丫頭心地實在太善良了,又懂事,將來肯定能做皇后的!」

和一般爭風吃醋的後宮女子不同,甄氏並沒有因為自己受寵而趾高氣揚,她受寵反而言行愈加低調。後宮佳麗,她勸勉有寵者,慰誨無寵者。曹丕要把一個任姓妃嬪趕出宮,甄氏沒有為自己少了一個「情敵」而高興,而是勸曹丕說:「任氏出身鄉黨名族,德和色,我都趕不上她,你又為什麼趕她走呢?」曹丕執意不聽,甄氏流淚堅持請求說:「妾受敬遇之恩,眾人所知,一定會認為任氏被驅趕是因為我的緣故。對上,對下,我擔心自己有專寵的罪名,希望您一定要把她留下來!」據《魏書》記載,當曹丕稱帝後,就要冊封甄氏為皇后,但是連下了三次冊封的詔書,甄氏就是推辭不當。從此,我們可以看出甄氏受寵之重,更可以看出她的理性與低調。

甄氏是個很重感情的人。她14歲時,二哥死去,甄氏極度悲哀,事嫂極盡其勞,撫養兄子,慈愛甚篤。

俗話說:婆婆媳婦是「天敵」。婆媳關係一直是中國家庭關係中的「巴以關係」。211年,曹操西征關中,卞氏隨丈夫同行。但剛走到河南的孟津,卞氏便因為身體不適留了下來。這個消息傳到鄴城,甄氏極為關心,想去探視婆婆卻又不被允許,所以白天晚上都哭哭啼啼。後來卞氏身體好轉,身邊的人得信兒後立即轉告甄氏,但甄氏卻不肯相信,說:「婆婆從前在家每次得病都要拖好久,這次怎麼會這麼快就好了?你們肯定是在寬慰我!」甄氏反而更加擔心了。直到卞氏親自寫信回來,稱自己真的沒病了,甄氏才放下心來。轉年,曹操班師回朝,甄氏去拜見婆婆,還沒見到卞氏的面,甄氏便已淚流滿面。這個場面感動了在場的所有人,卞氏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你說我這次害病跟從前一樣難好呀,不是的。這次不過是場小病,十幾天就好啦,你看看我現在的氣色多好呀。」卞氏還長吁短嘆說道:「她可真是我的孝順媳婦啊!」

另一件事也證明了甄氏可以名列「史上好媳婦榜」。216年,曹操率軍東征,進攻孫權。曹家傾巢出動,都隨軍出發,其中包括卞氏和甄氏生的兒女。但甄氏因為染病,只好獨自留在鄴城。轉年曹軍班師,卞氏看到甄氏養得白白胖胖,滿臉滋潤,感到很奇怪,問道:「你跟兒女分別這麼久,難道不想念他們呀?看你這容光煥發的,怎麼回事呀?」甄氏微笑地回道:「他們有您老照顧,我有什麼擔心的!」

更難得的是,甄氏還是一個美女作家。她有詩作《塘中行》傳世,這個後邊還會提到。她還是髮型設計師,曾在宮中創造了美妙的靈蛇髻。宋代無名氏寫的《采蘭雜誌》記載說,當時宮廷有一條綠蛇,每天甄氏梳妝,綠蛇就盤結一髻在甄氏發上,甄氏效仿為髻,稱為靈蛇髻。故事雖荒誕,但靈蛇髻確實流行於魏晉女性中。晉代大畫家顧愷之《洛神賦圖》中的洛神就是梳著靈蛇髻,這是甄氏生前常梳的髮型。

從這裡看,甄氏不但容貌出眾,才華出眾,而且胸懷大度,練達理智,低調穩重,賢惠柔婉,是一個秀外慧中的好女人,用今天的話說就是「出得廳堂,下得廚房,進得睡房」的「三得女人」。

可惜的是,也許正應了「自古紅顏多薄命」這句話,甄氏的結局十分悲慘。和一些被荷爾蒙支配的男人一樣,曹丕對女色的追求「與時俱進」。曹丕在鄴城初見甄氏,只有18歲,雖不是情竇初開,那也是少年懷春。 23歲的甄氏成熟嫵媚,在18歲少男的心裡引起了感情的風暴。但是,綠回黃轉,朱顏褪色,曾經蜜一樣的恩愛,被時間加水稀釋。曹丕稱帝後,甄氏已年屆四旬,人老珠黃,風華不再,而曹丕卻是三十五六歲的壯年男人,成功人士,如日中天。即使甄氏風韻猶存,可是要求曹丕——一個封建帝王,近二十年如一日地只對一個女人用情,似乎很不現實。於是,曹丕就順理成章轉而把雨露灑向郭氏(後封皇后)、李貴人、陰貴人等,甄氏那裡「連年大旱」。甚至,二人開始事實分居,曹丕住在首都洛陽,而把甄氏扔在鄴城守活寡。

也許是痴情女子的執著,也許是對薄情男人的怨恨,甄氏非常懷念曾經有過的甜蜜。獨守鄴城,甄氏寫了一首著名的樂府詩歌——《塘中行》,這是一首纏綿悱惻、痛楚凄傷的愛情詩歌。中間部分寫得尤為動人:「眾口鑠黃金,使君生別離。 念君去我時,獨愁常苦悲。 想見君顏色,感結傷心脾。 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眾口鑠黃金」,就是眾人的誹謗能使黃金融化,這裡的「眾人」就是後來的郭皇后等人。甄氏認為是她們說壞話,曹丕才離開她的。甄氏和今天的怨婦一樣,丈夫投入別人懷抱,不埋怨丈夫,只是一個勁地說那個「狐狸精」「勾引」自己的男人。

甄氏寫這首詩,當然是想用文字喚回曹丕的溫情。這首詩不但沒有使曹丕感念舊情,反而適得其反。曹丕讀詩後惱羞成怒,決定要甄氏從人間消失。《漢晉春秋》記載,曹丕稱帝第二年六月,由洛陽派使者前往甄氏獨居的鄴城舊宮,賜之以毒酒,令她自殺。甄氏不喝毒酒,曹丕的新寵妃子郭氏就趁其喘息之時,強行灌下毒酒,將其害死。一代絕世紅顏,就此香消玉殞。

然而,甄氏的悲劇還未結束。出殯時,曹丕並沒有讓甄氏「安靜地離開」,而是讓她披髮覆面,以糠塞口。「披髮覆面」 就是把頭髮披散起來,遮住臉,在古代是沒臉見人的意思。李自成攻進北京,崇禎皇帝在景山自縊,留下血字詔書:「諸臣誤朕,朕無顏見先帝於地下,將發覆面。」在曹丕看來,甄氏是無顏面對地下的曹家祖宗的。「以糠塞口」就是要甄氏到陰間做吃糠的牲畜。

甄氏死了,曹丕還對其如此仇恨,看來甄氏犯的絕對不是只寫了一首怨詩的錯誤。那麼甄氏到底犯了什麼錯誤呢?

也有人猜測,甄氏肯定與曹植或者曹操有染,才讓曹丕如此痛恨。這個猜測,是很好的影視劇素材,但是,距離史學論斷還有十萬個十萬八千里還要多。

帝王家事,向來諱莫如深,曹丕為什麼如此痛恨甄氏,只能永遠是個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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