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蓮：當愛已成往事

潘金蓮：當愛已成往事

余競躍

愛情，真是一個複雜的東西。丘比特的神箭常常莫名其妙地將兩個男女射中。你情我願，男歡女愛，固然是皆大歡喜的好事。可是，善與惡，其實僅僅相差一小步而已。本來無限美好的愛情卻極容易生出血跡斑斑的惡來。愛有多深，恨有多大。一旦愛的不稱心遂意，往往就會恨得刻骨崩心，寢皮食肉。這一點都不是聳人聽聞。

潘金蓮的悲歡人生其實就是這麼一個邏輯。

我絕不相信，潘金蓮天生就是一個淫蕩的女人，就是一個害人的妖精，就是是非的源頭。和所有正常的女人一樣，她也渴望一份美好的愛情，渴望一個值得自己去愛的男人。不幸的是，和很多女人一樣，她的愛情之路並不通暢，而是充滿坎坷，布滿荊棘。她走的很辛苦。

潘金蓮本來是一個大戶人家的使女，因為長得有幾分姿色，被男主人（據說該男主人叫張大戶，姑且這樣稱呼之）看中，要納為小妾。這個時候，如果潘金蓮真的像當今世上的某些女人那樣夠賤的話，就可以美滋滋地滿口應承張大戶。顯然，這個張大戶是財大氣粗的，要不然也不敢稱為「大戶」。女人不就是喜歡有錢的男人嗎？是所謂傍大款。不管這個大款長得如何豬頭，年齡是不是自己的二倍，更不必計較有沒有真正的愛情。

然而，潘金蓮沒有同意。如同《紅樓夢》里的鴛鴦拒絕老色鬼賈赦一樣，她寧死不從，為此不惜去女主人那將張大戶告發了。沒有一個女人會同意自己的老公去搞另外的女人。這個女主人為此肯定和張大戶狠狠地鬧了一番，罵他吃著碗里瞧著鍋里，罵他饞嘴的貓兒愛偷腥，罵他為老不尊，死不要臉。

張大戶很生氣，後果很嚴重。男人若是恨起女人來，那恨得也是氣吞山河。為了報復潘金蓮，張大戶便將她送給了當地最丑最臟最無能的男人武大郎，這和宋江將貌如天仙的扈三娘送給醜陋無比的王英其實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潘金蓮為何不願意給張大戶做妾呢？這樣不正可以傍大款，過上養尊處優的生活嗎？因為潘金蓮是一個善良的女人，她並不想就這樣作踐了自己，她也想找一個自己喜歡的男人，過上比翼雙飛共結連理的美好生活。或者說，她也是一個有理想有追求的女人。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潘金蓮為自己的理想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她被送給了一個最噁心的男人武大郎。潘金蓮當然沒有任何理由喜歡武大郎，甚至平時都不敢正眼看他一眼。可是，命運卻讓她嫁給了這樣一個男人，「駿馬卻馱痴漢走，美妻常伴拙夫眠」，就像《大話西遊》里的春三十娘嫁給了孫悟空的二師弟一樣。那份痛，該有多深！哎，不幸的女人。

對於潘金蓮來說，活著就是一種折磨。那麼，乾脆死了吧。死了才幹凈。然而，死，談何容易？活波可愛的生命何必輕易言死呢？死，是徹底的絕望。潘金蓮還沒有到這種地步。她還有一絲的僥倖，一絲的希望，希望有一天命運出現轉機。

秋風乍起的一天，武大郎帶著一個男人來到了潘金蓮面前。看到這個男人，潘金蓮眼睛一亮，死寂了多年的心突然又活泛起來了。這個人，就是武松，金聖嘆眼中的天神，綽號三重劉德華，男人中的極品。這樣的男人，才是值得潘金蓮去愛去疼的男人。

有人說，潘金蓮對於武松，純粹只是肉體上的渴望，其實不然。潘金蓮是真心地喜歡武松的。她一面叫武大郎去張羅酒菜，熱情款待武松，一面就迫不及待地噓寒問暖，聽說武松在單位里住辦公室，她滿臉的不高興，說這怎麼行啊！咱又不是沒有家，趕快搬到家裡來住吧。潘金蓮這是為了偷情方便嗎？不是的。喜歡一個人，當然希望他過得好一些。

武松搬過來之後，潘金蓮一大早就忙活著給他打洗臉水，讓他刷牙漱口，然後就準備飯菜給武松吃。如此，將近一月有餘，不管武松多晚下班，潘金蓮都熱情周到地備好飯菜，從無懈怠。那份殷勤之意，如果沒有愛情成份，她做得來嗎？只有真正愛一個人，才會甘願為之付出，才會堅持每天給他做飯，如奴僕一般侍候他。潘金蓮是真的喜歡武松，這不僅僅是肉體上的渴望，更有精神上的愛戀。

然而，潘金蓮這份可憐的愛情並沒有得到回報。因為她是武松的嫂子，而武松又是一個愛惜羽毛行的端坐得正響噹噹的男子漢。他是絕不會跟自己的嫂子好上的。這種事想都不能想。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人間有多少這樣的慘劇啊！潘金蓮付出了許多真心，非但沒有得到武松的愛，反而招來了他的煩。武松罵她不知廉恥，傷風敗俗，甚至說出了「籬牢犬不入」這樣鄙俗的不堪入耳的話。潘金蓮被激怒了。深愛中的男女就是火藥桶，是最容易被對方給激怒的，她破口大罵，「我是一個叮叮噹噹響的婆娘，不是那等鱉老婆」，「自是老娘晦氣了，鳥撞著許多事」。這些話罵得很粗鄙，出自一個女人的口中，可見這個女人有多惱怒。之前，沒有聽見潘金蓮這樣髒話連篇地潑婦罵街。是武松激怒了她。

罵完了潘金蓮，武松就頭也不回地一走了之了。剩下潘金蓮一個人在那裡痴痴地發獃，她被深深地傷害了。傷她的人不是張大戶，也不是武大郎，而是武松。被無關的人乃至於被自己的仇人傷害，都不算什麼，最讓人痛徹心扉的是被自己心愛的人傷害，是被自己最在意的人傷害。這會讓人崩潰，會讓人瘋狂，會讓人變成魔鬼，不管他是男人，還是女人。

潘金蓮瘋狂了，她的人性一點點喪失，漸漸被變成了一個魔鬼。很快的一天，她遇到了西門慶，二人很快勾搭成奸。接著，他們兩個每天見縫插針爭風奪秒地偷情。這是愛情嗎？不是。愛情從來沒有這樣的。西門慶就是一個色鬼，而潘金蓮卻是一個魔鬼，他們兩個都不是正常的人類。

潘金蓮就是要作踐自己，去報復武松，就是要糟蹋自己，去釋放心中的痛苦。她的這一切都是拜武松所賜。可以想像，這個時候，如果沒有西門慶的出現，也會有東門慶，北門慶的。他們只是潘金蓮用來發泄的工具。因為潘金蓮心裡有太多的積鬱，太多的壓抑，太多的求不得，她必須發泄。而對於一個頗有姿色的女人來說，最好的發泄莫過於肉體的放縱。

當一個人變成魔鬼之後，她的思維就不再是正常的了。潘金蓮會想，武松為什麼不願意跟她好？乃是因為武大郎，武大郎正是他和武松之間最大的障礙，武大郎才是毀滅她愛情的罪魁禍首。所以，潘金蓮葯死了武大郎。水滸里說，潘金蓮是為了偷情的方便，是為了和西門慶長做夫妻。其實不然。她若真想和西門慶好，直接讓西門慶把她搶過來不就是了，要知道西門慶可是財可通天的大員外，違法亂紀的事他幹得太容易了。至於要將武大郎葯死嗎？

這一切都是潘金蓮對武松的報復。這報復來的是那樣猛烈，是那樣慘無人道。還是那句話，恨有多大，愛有多大。武松傷她傷的太深了。

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跟潘金蓮最搭配的人毫無疑問是武松。他們是最適合做夫妻的。潘金蓮是一個標準的美女，而武松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只有美女才能配英雄，只有英雄才能保護美女。潘金蓮嫁給西門慶幸福嗎？一點都不幸福，嫁入豪門的女人們沒有一個是幸福的。豪門深似海啊，西門慶妻妾成群，潘金蓮能得到他的幾分愛呢？最般配的人沒有做成夫妻，這是誰的過錯？這是武松的過錯，是倫理的過錯，是那個時代的過錯。

潘金蓮想越過倫理，越過時代，抓住自己的真愛，抓住自己的幸福，沒成想到頭來卻竹籃打水一場空。當愛已成往事，便只剩下恨了。武松回來後，看到這一切，也被激怒了，他自己也變成了一個魔鬼，殘殺了潘金蓮，殘殺了西門慶，還殘殺了相關人士，從此被刺頰發配，流亡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