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機投台第一人李顯斌的悲劇

駕機投台第一人李顯斌的悲劇

報紙上一則短消息，說李顯斌在2002年12月中旬，因癌症病逝於上海。他的妻子潘列華和兒子聞訊後，已經趕往大陸料理後事，並準備把李顯斌的骨灰接到台灣安葬。這則短短的新聞，馬上勾起我陳年的回憶。

李顯斌是何許人也？這故事，要從1965年說起。

那一年的11月11日中午，28歲的中共空軍上尉飛行員李顯斌，駕駛俄製伊留申輕轟炸機，由杭州筧橋機場飛抵台灣桃園空軍機場「投奔自由」，從此展開他的另一個人生。

在國共對抗的時代，兩岸飛行員駕機飛到對岸去，在政治上來說都是大事。李顯斌駕著轟炸機飛到台灣，台灣當局當然如獲至寶，二話不說馬上宣布頒發4000兩黃金作為獎勵，而李顯斌也受到英雄式的歡迎。

在一次山東同鄉會歡迎李顯斌的場合中，李認識了擔任司儀的張美雲，並對她留下深刻印象。當時張美雲21歲，是台北世界新聞專科學校廣播電視科夜間部一年級的學生，也剛剛考上中國廣播公司，與當紅的台灣女歌星紫薇，共同主持極有知名度的廣播節目「星海」。張在李顯斌熱烈的追求下，兩人在翌年，也就是1966年9月結婚。

李顯斌和張美雲的婚姻，坊間有很多傳說。有一種說法指稱，台灣當局對於這些所謂的「反共義士」骨子裡仍不太放心，所以，當這些人到台灣之後，台灣政府就會想辦法安排他們成親。而與他們成婚的配偶，則是經安排的政戰特工人員，目的是就近監控，以防他們是大陸派來臥底或刺探軍情的間諜。

不過，這種說法我曾親自向張美雲查證過，卻遭到她的否認。張美雲說，她的確曾經在政戰學校唸過一年書，不過，後來她罹患盲腸炎而休學。之後，她轉而投考世新專校，因此，根本不是什麼「政戰特工」。更何況，她和李的確是自由戀愛結婚的。而且，當年李顯斌追她還追得很緊，每天一封情書的緊迫盯人法，讓人不動心也難，他倆的婚姻當然不是由台灣當局所安排的！

但話雖如此說，台灣當局對這些「反共義士」肯定還是抱著一定程度的警戒之心的。這些飛行員的「投誠」，表面上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唾棄共產，但實際上，真有如此崇高政治理念的大概也沒幾人。他們多半是在大陸地區或因不得志、或工作上受到委曲、甚至可能曾經犯錯違紀，因此才會鋌而走險，駕機赴台。但在國共鬥爭激烈的那幾十年，只要是具有政治宣傳意義上的事件，台灣當局是不可能放棄的。因此，即便明明知道這些反共義士的動機或許不單純，但宣傳部門仍然睜眼說瞎話，硬說他們是為了加入「反共復國的行列」，並且廣為安排拜會、演說活動，務必把他們的宣傳價值拉到最高。

為了證明他們投奔的目的是為了加入「反共復國」的行列，在他們來台後都會安排他們進入軍中服役，以實其說。不過，進了部隊之後，他們的言行當然都會受到政戰系統中監察、保防等部門嚴格的監控。因此，雖說他們可以官晉一階（上尉升少校、少校升中校），但從此之後卻再也不能碰飛行器了。

駕機赴台的「反共義士」到台灣以後，剛開始，都要成為宣傳的工具，每天忙著拜會、演講，訴說大陸的不是，不外乎「共產暴政」等之類的樣板調子，他們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在部隊裡待著，等宣傳期一過，這些人生活趨於平靜後，他們的生活就變得相當苦悶了，因為，他們再也沒機會飛行。

不能飛行的原因當然是當局不敢讓他們飛。為什麼呢？因為，台灣距大陸實在太近了，這些人既然能夠駕機飛過來，說不定，哪天在台灣混的不爽了，也有可能又駕機飛回去了。這種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只要發生一件，那台灣政府豈不糗大了？我在訪問李顯斌時，言談之間他仍流露出非常想飛的慾望，而且，說話的時候，眼神還會不時的飄向天際。看的出來，飛行仍是他的最愛。只可惜，飛來台灣這一趟，竟是他人生最後一次駕駛飛機，這大概是他連作夢也沒想到的事了。

相對於此，大陸對於台灣飛過去的飛行員，就顯得寬大的多了。例如，當年駕駛華航貨機飛到廣州白雲機場的王錫爵，就仍在飛行。當然大陸當局對他們也不是全然不防，據說王錫爵飛行的地方在東北，這樣的安排應是意味著，就算哪天你要改變心意，再飛回台灣去，其難度肯定是相當的高！

不能飛行的飛行員，只好每天在部隊裡數饅頭混日子，在心情苦悶之下，家庭生活顯然也不可能過得很好。李顯斌和張美雲婚後生活就是如此。雖然兩人育有二子，但終因個性問題而時有衝突，在婚後16年時終告分居，在婚後第20年，亦即是1986年7月，雙方正式離婚。結束了這段長達20年的婚姻關係。

我在1990年底訪問張美雲時，就曾問她後不後悔與李顯斌之間的這段婚姻？她是這樣說的：「我情願相信，這是前世欠他的債，所以要我用20年來還他。你問我後不後悔？我告訴你，當然後悔，而且非常後悔。但是，我不後悔這段過程，因為，這其中，讓我學到很多人生經驗。然而，要以我的人生來換取這些經驗，我認為不值得。可是我不怨，沒人逼我嫁他，只怪我當初太年輕。當年，他是很認真的。他也很不幸，他應該也不想娶個老婆半路離婚。我想，這是雙方的問題，錯在我們不知道彼此是不是適合的對象。」

1988年10月，也就是離婚後兩年，李顯斌再婚，對象是比他年輕19歲的女子潘列華。潘是廣西桂林人，早年曾在大陸接受教育，後因有親戚在日本，才有機會申請到日本求學。1984年，潘列華到了台灣，透過在空軍服役的舅舅介紹，認識了當時正處於分居狀態下的李顯斌，兩人共譜戀曲。李顯斌離婚後，他們很自然的就成了親。婚後三個月，潘列華便到加拿大，在麥吉爾大學修教育管理碩士，李顯斌因為還有軍職身分，不能同行，兩人只好異地相思。但李顯斌一定沒有想到，結識潘列華，對他的人生，會有更大的改變。

這裡，還有兩段插曲要先提一提。這兩段，都跟黃金有關。第一段小故事是李顯斌投奔自由後領的那筆4000兩黃金。

前面說過，李顯斌在1965年飛台時駕駛的是轟炸機。當時在那架飛機上還有兩個人，一是領航員李才旺，另一人是報務員廉保生。其中，廉保生在飛機降落到桃園空軍機場時，就已經死亡。當時，台灣當局對外的說法是，李顯斌對於桃園機場地形不熟，飛機落地時發生碰撞，在機尾的廉保生不幸壯烈犧牲。

廉保生雖然死了，不過，台當局仍然把他算上一份，對外宣稱這起「投奔自由」事件是三個人一塊兒策劃行動的。在講究「三人成眾」的時代，竟然有三個人一道「投奔自由」，其宣傳價值自然要比一個人要高出許多。

既然是三人一起「投奔自由」，那麼，獎勵駕機來歸的4000兩黃金，就不能只給李顯斌一人，其分配方式是：李顯斌是飛行員，功勞最大，獨拿一半，即2000兩；李才旺和廉保生平分另外一半，各拿1000兩。但是，廉保生已經死了，他的獎金怎麼領呢？因此，台當局將這筆黃金先暫存政府，等到「光復大陸」後，再交給廉保生的親屬。

談到這裡，不禁令人想到，如今，台灣政府對於「反攻大陸」已經承認無望，那麼，原本這筆存在政府金庫裡的黃金，又該如何處置呢？如果廉保生的家屬來函要求具領這筆獎金，台灣政府當局可不可能把錢匯過去呢？又或者，如果廉保生的家屬出具委託書，委派他人赴台領取，這筆錢是發還是不發呢？

話說獎金分成三份分發完畢之後，李顯斌心裡其實是很不爽的，不過，在那個時代，他是什麼話也不能說也不敢說，直到1988年，政治情勢比較和緩些，他才透過山東同鄉會的關係，遞了一份陳情書給當時的資深立委楊寶琳爆料。在這份陳情書中，李顯斌強調，1965年的那場投奔自由行動，從頭至尾都只有他一個人想要到台灣，李才旺、廉保生兩人根本事前都不知情。他說，當飛機降落在桃園機場時，廉保生才發現李顯斌的意圖，因為已經無法改變局勢了，廉保生只好自殺，而李才旺則是被李顯斌俘虜。

李顯斌說，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在他投誠時就交代的一清二楚，台政府當局完全知情。不過，為了配合政治宣傳的需要，當局卻硬要把這次事件掰成是三人共同完成，但私底下，李才旺仍是激烈反抗的。所以，在後來的宣傳活動裡，李才旺幾乎沒有露過臉。而台灣當局也在幾年之後，悄悄的把李才旺送到國外。之後，李才旺又回到了大陸去。

李顯斌爆料的原因很簡單。他認為，既然當年的駕機投誠事件，完完全全是他一人所為，那麼，頒發的4000兩黃金，就該由他一人獨得，憑什麼分成三份，讓另外兩個根本不願意「投誠」的人也分上一杯羹？

李顯斌更不平的是，當時說好要給他2000兩黃金，可是，事實上他根本沒有看到黃金。而是以中央信託局的黃金牌價，以每兩黃金折算1460元現金，發給他280萬元新台幣。李顯斌認為，當時中信局的黃金牌價比市價低很多。他不能獨得4000兩黃金，已經夠吃虧了，結果，連黃金折算現金時，他都還要再吃一次虧，這口氣怎麼可能嚥得下去？

而真正引爆李顯斌心中怨氣的，是1987年駕駛米格21型戰鬥機飛到韓國的孫天勤事件。李顯斌說，孫天勤飛到韓國，飛機後來被送回大陸，只有孫本人來到台灣，但台政府當局卻頒給孫7000兩黃金，而且是以市價折算現金，共發給孫1億2900多萬元。他認為，孫天勤的貢獻絕對沒有他大，卻領的比他多，如此差別待遇，他不能忍受。

李顯斌的陳情書一出，自然讓台政府當局顏面無光。空軍總部馬上發表聲明，堅決表示，李顯斌「投奔自由」時，李才旺、廉保生也是「反共義士」，不是被俘者，另一方面，空總也以李顯斌未經長官許可，私自對外發言為理由，把他記過一次。結果，李顯斌還是沒有爭取到更多的獎金。

現在想想，空軍總部當時的新聞稿當然是鬼扯。因為，在空總口中的「反共義士李才旺」，這時早就已經經由國外回到了大陸。不過，當時的資訊還不發達，李才旺回到大陸的消息在台灣是被封鎖的新聞，如果當時有哪一家媒體把李才旺的行蹤見諸報端，或是派出記者到大陸採訪一趟李才旺，空軍總部的謊言當會不攻自破了。

另一段與黃金有關的故事，發生在1989年。那時，李顯斌已經和張美雲離婚三年，與潘列華結婚一年了。

李顯斌雖然與張美雲離了婚，不過，他們兩個人曾經生下兩個兒子。兒子在爸爸媽媽兩家跑來跑去，很多訊息也會帶來帶去。從孩子口中，李顯斌得知，他的前妻張美雲在中鏵貴金屬公司存了一筆黃金，每個月可以領到非常高額的利息，於是，他就打電話問張美雲，他能不能也存一點進去？

那個年代，台灣社會上有很多家「地下投資公司」，鴻源、龍祥、永安是其中的三大龍頭，打著「四分利」的招牌，不斷的對外吸收游資。由史某主持的中鏵貴金屬公司，規模雖然比不上前面說的那三大投資公司，不過也頗具聲勢。而且，史還玩了一個噱頭，他不收投資人的現金，而是改採「黃金存摺」模式吸金。這方法其實也很簡單，也就是說，要入金的投資人，必須自己先去購買黃金，或者，拿現金給中鏵貴金屬公司代購黃金，這些黃金存在公司裡，投資人取得一本「黃金存摺」，之後，就可以按月領取利息。說穿了，這手法與其他的投資公司相比，也不過只是換湯不換藥罷了。

張美雲在接到李顯斌的電話後，大力聲稱投資黃金存摺的好處。李顯斌被說動了，於是花了200萬元，買了6公斤的黃金，帶到張美雲的住處，交由在場的中鏵貴金屬公司襄理蔡某點收、存放。事後，李顯斌又再加存了1公斤黃金。

對於這件事，李顯斌曾經很感慨的跟我說，1965年他來台時領到2000兩黃金，折算現金只有280萬元。到了1989年時，他買6公斤的黃金要價就是200萬，差距真是太大了。

這批黃金，在1989年8月存入中鏵貴金屬公司，沒想到，到了12月間，公司就因為涉嫌非法吸金，被台灣調查單位查抄了。而在追查中鏵貴金屬公司時也發現這家公司早就成了空殼子，投資人這下子完全是血本無歸。

李顯斌認為，他這次投資之所以會遭受到如此重大的損失，責任完全在張美雲和蔡某兩人身上。如果，張、蔡兩人事前告訴他，中鏵貴金屬已經不值得投資，他就不會入金。因此，他事後一再的打電話給張美雲，要張把黃金還給他。

對於此事，張美雲在接受我訪問時，表情是相當無奈的。張美雲說，黃金存在公司，又不是被她吞了。如今，公司倒了，她自己也損失慘重。對於李顯斌，她認為自己最多只有道義上的責任，沒有法律上的問題。況且，事後，她還自掏腰包賠了李顯斌1公斤的黃金，已經仁至義盡了，李顯斌若還要苦苦相逼，她也無話可說。

張美雲無話可說可李顯斌卻不肯罷休。1990年底，李顯斌一狀告進台北地檢署，張美雲被列為詐欺被告。這一對曾經結褵20年的夫妻，後來卻對簿公堂。

孰是孰非其實不難查清。檢察官短短的開了幾次庭之後，認為張美雲本身也是受害者，亦無詐欺的犯意，把張美雲以不起訴處分。張美雲清白昭雪，但卻因此而對李顯斌傷透了心。

前面說過，李顯斌結識潘列華，對於他的人生際遇，有了更重大的轉變。此話怎麼說呢？

原來，1991年初，李顯斌已經服役期滿退伍了。曾經回大陸探親三次的潘列華於是鼓勵他到外面的世界走走。經過近一年的籌劃，在這年的11月29日，李顯斌終於啟程到加拿大，探望正在求學的老婆。而這也是李顯斌從65年去到台灣之後，首次出國旅行。

二十幾年沒出過國的李顯斌，顯得相當雀躍，像個孩子似的。或許，可能是因為一切都太順利了，當潘列華提出「要不要回大陸去探親？」的構想時，李顯斌竟然沒有拒絕。

在我訪問潘列華時，她提到這一段。她說，李顯斌因為早年駕機來台，所以一直認為這輩子不可能再回到大陸去了。她說，在李顯斌的心中，其實一直對大陸的家人有著很深的虧欠感。因為，李顯斌早年在大陸時，曾和家中的童養媳圓房，生了一個孩子，後來，他在大陸軍中服役時再度結婚，也育有子女。當年，他赴台後，他在大陸的妻子就被迫和李劃清界線，而且立即改嫁，他的子女也被迫改姓，還不准他們認祖歸宗。在李顯斌的子女和父親完全脫離關係後，才獲准繼續唸書。

李顯斌很孝順，但是李父在大陸過世，他卻遲了一、兩個月才知道，事後非常自責。後來，兩岸開放通郵，他輾轉接到家書，得知母親身體不好，就更想回去探望。原本，李顯斌一直礙於軍職身分，無法返回大陸，所以這個念頭也都只能放在心底。等到退伍，到加拿大與潘列華團聚時，她的一句「要不要回大陸探親？」卻讓李顯斌燃起了希望。李顯斌原本還有些猶豫，怕大陸會算舊帳，他去之後可能會有不測，但潘列華一再勸說，他最後下定決心，告訴她，如果大陸駐加拿大使館不發給他旅行證，那麼，他就不回去了。如果發證，他就成行。沒想到，12月10日，他們兩人就拿到核發的旅行證。於是，他們就訂了12月16日的機票飛回大陸。

回到大陸後，原本一切都相當順利。李顯斌見到了八十來歲的老母，兩人還抱頭痛哭，而李顯斌的子女們也出面和他團聚。闊別二十多年後，一家子人享受了十天的天倫之樂。

12月26日下午，李氏夫婦到了青島機場，準備搭機到上海轉飛香港。不料，臨上機時，三名青島市公安局外事處人員，在處長帶領下，把他們兩人攔下，說他們的證件有問題。之後，公安又說他們不能搭這班飛機，然後將他們帶到青島和平賓館留置。

次日，公安告訴潘列華，有一班飛機飛上海，要她先上機，但李顯斌不能同行。隨後，三名公安陪同潘列華到機場，送她上機後離去。

潘列華到了上海後無計可施，只好按原行程回到加拿大等消息。她告訴我，她在上海時打電話到和平賓館，李顯斌還能接電話，但等她回到加拿大再打電話時，賓館的服務生卻告訴她，原來的房間已經沒住人了。

李顯斌被中共當局扣留的消息，在台灣島內很快就傳開了。由於之前我曾經採訪過他，所以，這則新聞就由我負責。1992年元月初那幾天，我幾乎天天打電話到青島公安局，追問李顯斌的下落。我相信，當時在青島公安局工作的那群公安同志們，一定都記得台灣有一個很難纏的記者，天天打電話過來纏人。

元月10日，我再次打電話到青島市公安局，找到了青島公安局的劉主任，話題仍是李顯斌。我問若去青島看望李，能不能得到准許？劉主任告訴我記者去是當然不行的，至於家屬能不能見他，不是他們這一層級所能決定的。他並透漏目前不可能釋放李顯斌。

李顯斌放不出來，他的兒子只好向台灣海基會求救。可是，海基會能做的也是有限，除了發發函，表示嚴重關切之外，也無計可施。在加拿大的潘列華也打電話到陸委會，找到當時的副主委馬英九，但也無法得到具體的承諾。

元月17日晚上，潘列華從加拿大返台，我到機場接她，兩人一路由桃園機場聊到台北的家，她憂心忡忡，且相當自責。

第二天，潘列華趕到海基會，當面向海基會尋求援助。潘列華說，她很想到大陸去探視李顯斌，但她一人不敢前往，希望海基會的人能陪她去。因為，她很怕自己也會進得去，出不來。不過，大陸方面採取的態度可就斷然的多了。他們根本不準潘列華或海基會人員去探望李顯斌。

半年之後的6月26日，青島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依投敵叛變的罪名，判處李顯斌有期徒刑15年。原本，李顯斌不打算上訴，但法院一名孫姓官員卻打電話給潘列華，要她在7月5日以前飛到青島，勸說李顯斌提出上訴。潘列華一聽，心裡又燃起一線希望。她認為，法院會打這個電話來，似乎是暗示全案上訴後，或許會被改判為較輕的罪。

7月3日，潘列華飛到青島，見了李顯斌，也讓李顯斌簽字上訴。不過，事後證明，上訴依然無效，法院還是維持了15年原判。從此，李顯斌就在青島監獄展開了漫長的牢獄生涯。

按照大陸刑法規定，被處有期徒刑的犯罪分子，服刑達到刑期二分之一以上者可以假釋。換句話說，在7年半之後，也就是1999年底，李顯斌應該可以獲釋出獄。然而事實卻不然，李顯斌一路被關到2002年5月14日，總共服刑10年5個多月後，大陸司法單位發現他罹患癌症，而且已經到了末期，才准他假釋。

假釋後的李顯斌搬到上海療養，他仍然被監管，無法返回台灣。而此時的他，健康狀況惡化得相當嚴重，體重也由70公斤掉到45公斤。到了這年的12月17日，他的病情惡化，終告不治，最終是以胃底賁門癌病逝，享年66歲。

海峽兩岸的分離，扭曲了很多人的命運。對李顯斌來說，更好像是開了他人生的一場大玩笑。只是，身為當事人的他，無論如何，應該都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