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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羽為何落得個自刎烏江的下場?

項羽為何落得個自刎烏江的下場?

同一個人,不同的人從不同的側面去觀察,會得到不同的印象。

就說項羽這個人吧,李清照曾有五言絕句一首稱讚他: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短短二十個字,栩栩如生地刻畫出一位慷慨悲歌的勇士形象,給人以無限的遐想空間,似乎連凄楚的烏江自刎,也成了戰士悲壯的絕唱。

然而在我看來,項羽形象的突出特點,並不是勇士,而是一個幼稚可笑的魯莽的武夫。

他的失敗,緣於他的幼稚,是命中注定的。

項羽出身名門,祖上世世代代都是楚國的將領。他的爺爺就是那大名鼎鼎的楚國名將項燕。

不過,項羽出生的時候,楚國已經徹底衰落。在他九歲那年,秦始皇統一六國,這位溫柔富貴鄉中長大的高幹子弟,一下子變成了遭難的破落戶。社會地位的巨大落差,讓所有的舊貴族都心懷不滿,他們總想尋找機會,推翻秦王朝,恢復自己昔日的榮耀與富貴。項羽當然也不例外。

可能項羽的父親死得早,所以項羽一直跟隨叔父項梁生活。項梁對侄子要求很嚴,先是教他學文,沒興趣;再教他學劍,又沒耐心,叔父大怒。項羽急忙解釋說:

「學文,只不過識幾個字;學劍,也只不過打敗一個人。這些都不值得我去學,我想學的是領兵打仗的本領。」大概這個時候,這個年輕人已經在憧憬著率領千軍萬馬,與秦人拚個你死我活。

項梁於是就教他學習兵法,這倒讓項羽很感興趣,可他也只是囫圇吞棗,略知一二,不願深究。最終,他既不能像劉邦那樣,憑藉天縱聰明和豐富的生活閱歷,成為幹練成熟的政治家,也不能像韓信那樣熟讀兵法,總攬戰略全局,成為無往不勝的軍事家,而只是一個力能扛鼎,衝鋒陷陣的將軍。

秦統一之後,項梁不知何故殺了人,與項羽一起跑到吳中避難。在這裡,項氏叔侄悄悄地將當地的青壯年發動起來。每遇到地方上徵調民夫服傜役,他們就按軍隊的編製組織民夫,挑選能幹的人擔任首領,暗中準備起事。這批士兵,就是後來追隨項羽南征北戰的八千江東子弟兵。

在秦末起義和其後的楚漢戰爭中,項羽顯示出過人的武功,也確實打了不少漂亮仗。

第一次作戰,是在郡守的府中。那是秦二世元年,各地反秦浪潮洶湧澎湃,郡守害怕了,他想搶先起兵,加入反秦的隊伍,以免最後成為秦王朝的殉葬品。他找來在吳地已經頗有威望的項氏叔侄商議。項梁根本不相信這位秦王朝派來的官員,用眼色示意侄子,一劍砍死了郡守。

當項梁手持郡守的頭顱出現在院子里的時候,聚集在那裡候命的秦兵,一下子炸了鍋。項羽手持利劍,沖入人群,東砍西剁,不一會兒,斬殺了百十人。秦兵那見過這種陣勢,那見過如此武藝高強,威猛善戰的勇士,不由得個個呆若木雞,一動也不敢動,局面很快被項羽控制著了。

在此後的戰鬥中,項羽多次憑藉自己高超的武功,身先士卒,衝鋒陷陣,立下了赫赫戰功,而真正讓他青史留名的,是巨鹿(今河北省巨鹿縣境內)之戰。

陳勝、吳廣陣亡之後,反秦義軍群龍無首,項氏叔侄擁立原楚懷王的孫子為首領,仍稱楚懷王。各路義軍逐漸又都匯聚在楚懷王的旗下。這時,秦王朝派章邯率兵東出平叛,定陶(今山東省定陶縣境內)一戰,大敗楚軍,殺死了項梁,秦軍聲威大振。章邯隨即北上,進攻反秦自立的趙王君臣。此時,另一秦將王離也率三十萬精兵南下,趕來與章邯會合。這支秦軍,原是秦王朝派往北部邊境防禦匈奴的勁旅,戰鬥力非常強。當章邯趕來的時候,王離的軍隊已經包圍了巨鹿,趙國君臣盡在瓮中。於是,章邯以王離為圍城主力,自己負責外圍支援,運送糧草。

趙國被圍,數支打著原六國旗號的反秦部隊前去救援,但這些人攝於秦軍的聲威,全都深溝高壘,堅守觀望,無一支軍隊率先進攻。最後,在趙國君臣的催促下,陳余派二位將軍領兵五千,嘗試出戰,結果全軍覆沒,無一生還。此後,再無一兵一卒敢貿然行動。就連楚懷王派出的卿子冠軍宋義也按兵不動,這可急壞了宋義的副將項羽。這位一心要為叔父報仇的青年將領,三番五次請戰被拒,一怒之下,竟殺死了宋義,奪得兵權,立即揮師北上。

項羽指揮的楚軍,求戰心切,士氣高昂。抵近巨鹿王離的軍隊後,項羽先派英布等將率部進攻。那英布也是一員英勇善戰的驍將,雙方交戰,楚軍小勝。項羽指揮大部隊悉數渡河進攻,並下令破釜沉舟,即毀壞做飯的炊具,鑿沉渡船,以示決一死戰,自斷退路的決心。楚軍人人抱必死之心,奮勇殺敵,無不以一當十,呼聲震天動地,一舉擊潰秦軍,俘虜了王離。

楚軍進攻的時候,其餘十餘支各路援軍,全都龜縮在營壘之內,無人出戰,只是站在高處觀看。楚軍的氣勢和喊殺聲,不僅壓倒了秦軍,也嚇壞了作壁上觀的友軍。戰事平息之後,項羽召見各支援軍的將領。這些整日在刀槍堆中摸爬滾打的軍人,竟然無一人敢抬頭仰視項羽。

沒有讓部隊稍事休息,項羽馬上率軍南下,進攻章邯。此時的秦楚兩軍,士氣已不可同日而語,楚軍屢戰屢勝,秦軍節節敗退。與此同時,戰敗的章邯又受到秦二世的猜疑。內外交困,章邯最終不得不選擇了投降。至此,秦王朝已失去了最後一支主力軍,滅亡指日可待。

巨鹿之戰的勝利,把項羽送上了事業的頂峰。各支義軍都懼怕他的軍威,臣服在他的腳下。他實際上已成為真正的首領,楚懷王只不過徒有其名而已。然而,自此之後,項羽就走上了下坡路。他的淺薄無知,他的幼稚甚至可以說是愚蠢,逐漸把他送上了絕路。

他犯的最愚蠢的錯誤,是在鴻門宴上,錯失消滅唯一勁敵劉邦的大好時機。

正當項羽與秦軍大戰於巨鹿之時,劉邦受楚懷王之命,攻佔了咸陽,接受了秦王的投降,佔領了原秦國大片富庶的土地。他聽從謀士的建議,派兵駐守四處關隘,準備在秦地稱王建國。

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的部下曹無傷,很快就將這個消息密報項羽。項羽聞訊大怒,親率大軍擊破函谷關(今河南省靈寶縣境內),進駐咸陽附近的鴻門,準備次日進攻劉邦。這時,楚軍四十萬,劉邦的軍隊不過十萬人,雙方力量懸殊,形勢十分危急。

在這決定生死命運的關鍵時刻,劉邦充分發揮了政治家的智慧和勇氣。他一方面請託部下張良的熟人——項羽的堂叔項伯,讓他在項羽面前替自己解釋,表示服從項羽的領導;另一方面,天亮之後,又親自登門請罪。

劉邦這邊一服軟,「仁慈」的項羽就沒了主意,自己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了。在宴會上,他聽了劉邦低聲下氣的辯解,扭扭捏捏地說:「這都是曹無傷對我說,你要稱王自立。否則,我怎會這樣做?」

嗨,你看,這個傻瓜,把告密的人也出賣了。

在宴會進行過程中,謀士范增多次舉起佩戴的玉玦,暗示項羽,讓他趕快下定決心,除掉劉邦。那項羽明明看在眼裡,卻默然不應,裝作沒看見。

范增實在著急了,密令項莊舞劍助興,伺機刺殺劉邦。不想,項伯也舉起劍來,與項莊對舞,時時遮蔽保護劉邦。

未及宴會結束,劉邦留下禮物,匆匆逃離了鴻門。回到自己的軍營,立即誅殺曹無傷。

一場劍拔弩張,危機四伏的宴會,就這樣滑稽地收場了。項羽的愚蠢,真真令人扼腕嘆息。

也有的時候,他的幼稚,不是讓人替他惋惜,而是讓人發笑。

楚漢戰爭中,劉項兩軍對壘廣武的時候,他曾向劉邦提出:「如今天下百姓征戰數年,不就是為了我們誰當皇帝嗎?我看不如這樣,你我二人單挑,刀對刀,槍對槍,見個你死我活。誰贏了,誰當皇帝,誰輸了,就臣服對方。」

劉邦回答:「我要跟你鬥智慧,誰會跟你拼力氣。」

項羽的淺薄無知,還表現在他絲毫不懂民心向背決定戰爭的勝負,一味迷信可以靠自己的武力征服天下。

早在他起事不久,一次攻打襄城(今河南省襄城縣)的時候,因為對方堅守不下,惹惱了項羽,以至於攻下該城,竟將全城人全部活埋。

章邯部下的秦軍,投降項羽之後,跟隨項羽西進咸陽,攻打劉邦。隊伍行進到新安(今河南省新安縣),秦軍軍心不穩。項羽害怕進入秦地,發生兵變,居然命令楚軍在一個夜晚,把二十萬秦軍也全部活埋。進入咸陽之後,他又引兵殺死早已投降的秦王,又放火燒毀秦的宮殿,大火三月不滅。由此,他徹底失去了秦人的民心。

在評定齊地叛亂的時候,他也曾下令活埋投降的叛軍。進攻,屠殺,活埋,這就是他攻城略地的三部曲。這樣的將領,能得到老百姓的擁護嗎?

垓下之戰失敗後,項羽倉促逃命,迷失了道路。當他向一位田間耕作的 老人問路的時候,老人故意給他指一條通往沼澤地的道路,故而漢軍才追上了他。這難道不是他應得的報應嗎?

一直到垓下戰敗,項羽還執迷不悟。當漢軍將他與僅存的二十八名騎兵,包圍在一個小山頭的時候,他還對部下說:「我自起兵至今,已經八年了,大大小小七十餘戰,所向披靡,無往不勝,稱霸天下。然而,今日居然被圍於此地,這是上天要我滅亡,不是我不能打仗啊。現在,我要做三件事,潰圍,斬將,搴旗,向你們證明,實在是上天亡我,並非我無能。」

項羽上馬,大呼而下,衝破重圍,砍下漢軍軍旗,又斬殺一員漢將及百十名漢軍。與部下會合之後,他得意洋洋地問道:「怎麼樣?」

部下伏地叩頭:「果然如大王所言。」

這位可憐的將軍,除了自己的武功,可以說是一無所長;除了自己的武功,他也什麼都不相信。

勝利永遠不可能屬於這種人。

垓下戰敗,自刎烏江,是他註定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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