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把考試當回事(中國青年報 2005-10-26)

首頁->>中國青年報->>特色周刊->>冰點人物封底人物他不讓8歲的女兒參加學校的考試;他說:現在是惟分數是圖,長大就會變得惟利是圖,惟權力是圖;他寫了兩本書。一本是《你不就是希望我快樂嗎》,另一本是《我就是希望你快樂》。兩本書其實表達了一個想法――別把考試當回事2005年10月26日本報記者 包麗敏「劉書宏,周一我不想上學。」上周五回家的路上,劉真然用商量的口吻認真地說。她穿一件粉色外套,扎兩隻羊角辮,坐在副駕駛座前,將安全帶扯出老遠。「為什麼呀,寶貝?」劉書宏一邊開車,一邊問。他身邊的這個8歲小丫頭常常這麼叫他,「劉書宏」、「書宏」、「老劉」,或者在她生氣時,還會在這些稱謂前面再加個「臭」字。當然,還有一個稱謂是「爸爸」。「因為周一的課太沒意思啦。」劉真然掰起手指,「哎,你看,英語、數學……咱們周一能玩一天嗎?」類似的要求,從劉真然上幼兒園起,已經許多次得到過滿足。甚至,有的時候,早晨她還在被窩裡,她爸爸就會告訴她:今天你不用去上學了。尤其是,一旦有出遠門的機會,她爸爸會毫不猶豫地幫她向老師請幾天假。因為,「出遠門比坐在課堂里重要得多」。劉書宏個子不高,頭髮剃得像剛收割完的莊稼地,只剩青黑的發茬,穿一雙布鞋,有些懶懶地倚在駕駛座上。無數家長認為很重要的事情,比如考試、分數,這位父親卻滿不在乎。劉真然上小學後的一天,早上洗臉時,她哭了起來,告訴劉書宏明天要考試了,她說數學演算法太難了,她怕考不好。她爸爸想了想,告訴她:「那明天我們不去了。」「不去可以嗎?」「當然可以。」「明天不去考試真的沒有關係嗎?」「沒有關係。」事實上,幾個月前,當劉真然快要讀完二年級,她的同學們都在準備期末考試時,她卻提前放假了,被劉書宏帶著旅行去了。劉書宏不太清楚劉真然的學習成績,也不關心她在班裡能排第幾。從二年級開始,劉真然就不再參加期中期末考試了。有一次,劉真然問爸爸:「如果我考了雙百分,你能不能帶我去公園玩?」爸爸回答:「不能,得了雙百分沒有什麼意義。」女兒問:「那以後得個博士或者碩士,總可以了吧?」爸爸回答,我隨時可以帶你去公園玩,但跟雙百分、博士和碩士沒關係。「雙百分只是一種說法,博士碩士只是稱呼而已,」他向這個小屁孩解釋,「一個人獲得什麼稱謂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擁有什麼樣的能力,更重要的是他的能力為他人做了什麼樣的事情」。當然,劉書宏也承認,分數的意義在於讓老師和家長了解孩子掌握知識的程度。但顯然,相比之下,女兒在成長過程中的其他表現更令他欣慰。比如,一次臨睡前,女兒突然問他:「爸爸,薩達姆抓到了嗎?」或者,一天早上,女兒披著小被子跳到爸爸床上問:「巴勒斯坦和以色列為什麼總是打仗?」「學習本來應該是快樂的。」劉書宏說,「為什麼要在孩子心智還不成熟的時候,把考試和分數看得如此嚴重,以至於讓他們對學習感到噁心和恐懼?」他甚至覺得,現在的教育弄得孩子們惟分數是圖,長大以後容易變得惟利是圖,惟權力是圖,「因為他們從小就沒什麼別的可圖的。」劉書宏說。劉真然曾在一家昂貴的私立學校上過半年學前班。這家「貴族學校」讓劉書宏感到失望。一次,這個學校的老師向劉真然借《三字經》。這讓劉書宏感到憤怒,就像聽說木匠鋪子沒有鋸子一樣詫異和憤怒。所以,當劉真然要上小學時,他拒絕讓女兒繼續在這裡讀下去。那時,他甚至想過讓劉真然離開天津,到安徽黃山腳下一個鄉村小學去讀書。許多鄰居都迫不及待地將孩子送進「重點學校」,可劉書宏堅信重點學校制度是「愚蠢的」,因為,它會把孩子從精神上跟普通學校的孩子划出等級,並且跟這個社會割裂開。在考察過幾所小學之後,劉書宏選擇了一所最便宜、離家最近的小學。這裡的學生大多是附近外地打工者的孩子。每天他去接劉真然放學時,會看到她的同學們擠在一輛農用三輪車上,揮著手喊:「劉真然,再見!」親友們對劉書宏的選擇感到震驚。但劉書宏卻覺得劉真然佔了大便宜,因為她的同學們操著不同的方言,有著不同的地域文化,「從小,她就能通過這樣的方式更加了解自己的國家。」劉書宏說。劉書宏有個願望,如果條件允許,他希望能讓劉真然讀遍從貴族學校、重點學校到簡陋的鄉村小學各種學校,因為「人需要流動」,「需要不斷適應新的環境」,也「需要擴大見識」。從幼兒園到三年級,劉真然讀過不少學校,但劉真然的學校教育始終讓劉書宏感到失望。比如,劉真然告訴爸爸,老師說她「討厭」、「煩人」,「老師總是說我,總是不誇我」。再比如,學校組織演講,劉真然回家纏著爸爸幫她寫演講稿,歌頌一位用蹬三輪的錢資助學生的老人。劉書宏拒絕了:「你得自己想想對這件事有什麼想法,如果沒有想法和自己的觀點,就不要演講了。」但女兒不知從哪裡弄來一篇高年級同學寫的稿子,裡頭有些字她還不認識。回家聲情並茂地背了一晚上:「×爺爺,我們惦念您!……您老人家一顆無私的心在閃光,您老人家高尚的行為深深地打動了每一位中小學生……」在劉書宏看來,學校教育正一點點扼殺劉真然的創造力和想像力。劉真然四歲時,口述過一首幾十行的歌頌大自然的長詩,由她媽媽記下。她還寫童話,寫了很多集。「可是現在,她連讀書感想都寫不出了。」劉書宏黯然說。一次老師布置寫讀書感想,劉真然竟然告訴爸爸她打算從別的書上抄,因為「沒有感想」,而且同學們「都從書上抄」。「你知道,文科有很多『形而上』的東西,沒有所謂正確的答案,但我們的教育卻偏偏制定了許多標準答案。」劉書宏擔憂,孩子的創造力和想像力「就像一隻瓶子里的蛐蛐,它會蹦啊蹦,你非要拿蓋子蓋上,等你把蓋子拿開,它就再也不會蹦了」。劉書宏說,我寧願選擇創造力和想像力,為此可以暫時放棄知識和常識的積累,因為知識就在圖書館裡擺著呢,創造力和想像力可不會在那兒等著你。劉書宏不能不讓劉真然上學,他只能做一點補救。從劉真然第一天上幼兒園起,劉書宏就告訴她一個結論:「老師不全是對的。」每次聽到有家長斥責孩子「你怎麼這麼笨」或者「你怎麼這麼不聽話」的時候,劉書宏就會覺得難過。「你怎麼就知道你是對的,你讓孩子自己想一想不行嗎?」在劉書宏看來,劉真然將面對的世界可不像他小時候那麼單純:電視網路里什麼都有;社會上有歌廳,有毒品,有性,有少年犯罪。面對這樣複雜的環境,就需要從小開啟她的心智,讓她具有獨立思考和辨別是非的能力。劉書宏把35歲的自己定位成這個小屁孩的好朋友。「她是她,我是我,我們是兩個平等的人。」劉書宏說。所以,很多問題,父女倆常要作一些正式的談話。「世界上根本沒有代溝這東西,」他說,「你得尊重孩子,然後跟她交流。」在劉真然滿8歲時,她的父母已經達成共識,當她以後遇到無法迴避的問題如性、愛情之類,他們一定要成為女兒第一個傾訴對象。在劉書宏少年時代,最初的性知識是從大院里一個著名的流氓那裡獲知。但劉真然不是,她媽媽已經正式跟她談過,關於生命的秘密和一些粗淺的性知識。劉書宏如今在天津經營著一家有20多名員工的廣告公司。當年他從安徽老家初中畢業後,曾當過國有廠的工人,也當過「京漂」。他在34歲那年將自己19歲時寫的小說賣給了一家影視公司,改成劇本。8年前,「中國大地上像下雹子一樣嘩嘩地出生了一批孩子」,其中一個就是劉真然,正好砸在他頭上。這個人放任劉真然穿著褲衩在動物園的水池裡瘋玩,而他則坐在一邊從容地看報紙。她被允許玩沙子,玩得滿頭滿臉都是沙子,或者在冬天的雪地里玩得渾身濕透,熱氣騰騰地跑回家。她兩三歲時的塗鴉作品被裝裱起來掛在客廳牆上,家裡的一面白牆已經被她用彩筆畫滿了圖案、文字和線條。就連她玩瘋了時,將鞋子扔到天花板上弄出的腳印,也被這個人認為是一件「作品」。不過這個人總是要求她獨立做很多事情。比如在她五六歲時,就讓她一個人到大超市裡買東西;這個人到加油站加油,會讓她去開發票,這個人帶她去看電影,讓她去排隊買票;自己坐在座位上等著她去買零食和飲料。前幾天,這個人正式跟她談了一次,認為她已經長大,不用再去接她放學,應該自己走過三條馬路到他的公司。不過,到了放學時,這個人「心裡像貓抓一樣」,不放心地拿著望遠鏡盯著她放學的路。這個人還告訴她:「你考不上大學沒關係。」這個人只希望她長大以後能身心健康,能夠和善地與人相處,有愛心,有一顆平常心,有能力處理好自己的生活,關鍵是,希望她能快樂。這個人將她的成長故事寫成書,第一本叫《你不就是希望我快樂嗎》,第二本叫《我就是希望你快樂》,還沒寫完的第三本叫《我還是希望你快樂》。不過,這個人的教育方式引來很多爭議,有人提醒他,這樣會毀了劉真然。劉真然最喜愛的老師認為,她的優點是聰明、誠實、勇敢、能力強,缺點是任性、不認真、不合群、辦事沒長性。現在,她正坐在這個人身旁,像往常那樣,開始不停地問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比如,「爸爸,脂肪和蛋白質哪個好?」。突然,她驚叫起來:「臭老劉,你開到逆行車道上啦!」老劉向她吐了吐舌頭,說:「寶貝,對不起,爸爸錯了,爸爸下次再也不會了,好嗎?」她又告訴老劉,老師布置寫一篇作文,題目叫《家鄉的變化》,她打算「隨便編幾段,然後從書里抄點好詞佳句,就行了。」老劉抗議道:「寶貝,你可不能這麼做。」她甩過去一句:「同學們都這麼乾的。」老劉一下子被噎住了,扔給她一個苦笑。劉書宏把當下應試教育比作一股大潮,而他自己,只是想在這大潮中站定,然後試圖往別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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