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茶 | 方言如外語

多年前,乍到上海,聽兩個上海同事嘰里咕嚕講著上海話,就像在聽一門外語,雲山霧罩的,一句也整不明白。

  

同事天天對牛彈琴之後,我這頭牛總算弄明白了一星半點。有時候琢磨著上海方言裡面的意思,竟別有洞天。

  

比如上海人問什麼時間了,是說「啥辰光」?覺得「辰光」這個詞挺好,有古意。他們說在家裡,叫「窩裡廂」,既有戲文裡頭「這廂」「那廂」的意思,也有過去深宅大院東廂房、西廂房的味道。

  

上海話說某人死了,是說「希特勒」。本來這是一句悲傷的話,我聽了卻因為聯想起了「希特勒」老是忍不住想要笑。再比如,人家明明叫玉慧,偏偏喊人家「鳥薇」。

  

有一天,幾個上海女同事窩在一起,嘰嘰喳喳在討論什麼,我因為不會說上海話,於是中間就像豎起一道屏風似的被遠遠地隔開。聽著聽著,老覺得納悶,她們老說「葫蘆絲」、「葫蘆絲」的,莫非現在上海女人流行吹葫蘆絲?再看看她們是盯著一瓶花露水在議論,我恍然大悟,原來「葫蘆絲」指的是花露水,哈哈哈。

  

上海話有吳儂軟語的味道。如果恰好是一個溫婉的女子,說一口又甜又糯的上海方言,你在一邊聽了,會覺得上海話很綿軟,這個女人真海派。張愛玲在《小團圓》里寫她與桑弧導演用滬語通話時,胡蘭成在一旁聽見了,酸溜溜地贊她說上海話時很柔媚,這說明張愛玲說話的聲音很溫柔。我的同事薄荷是個乾脆爽直的川妹子,但她說起上海話就讓人感覺瞬間溫柔了許多。但我也聽過一個潑辣的上海女人,把上海方言說得像夏天的一場暴雨,又急促又激烈,聽起來竟有金鼓殺伐之聲。最早聽周立波的海派清口,學會了一句經典的上海話是「乃伊阻特」(把他做掉)時,就聽出了上海人並非傳說中的陰柔小氣,也有刀光劍影、一劍封喉的果敢。可見,方言也是要看人說的,吳儂軟語也可以說得如暴風驟雨般沉重。

  

慢慢聽懂了上海方言後,意外地發現,上海話裡頭有好多與我老家蕪湖的方言很相似,比如說茄子,都說「羅素」,吃晚飯就說「七夜玩」,把東西藏起來都說「抗起來」。這一發現,使我對上海話有了一種他鄉遇故知的親切感。

  

對於方言,歷來都有兩種聲音,一種說要保護它,一種說要消滅它。以前,廣東掀起的「粵語保衛戰」,也曾有過捍衛滬語的風波,其實都是反映了方言這種文化的重要性。我倒覺得在推廣普通話的同時,各個地方的方言也應當保護,它能使一個區域的人與人之間保持一種更私密的關係,也是各個地方風土文化人情的綿延。我一回家,就和我媽嘰里咕嚕說家鄉方言,很親的。只是現在說上海話的人是越來越少了,上海小朋友都說著一口純正的普通話。昨天在小區散步,聽到一位奶奶在教育她的孫子,不要用普通話說「這麼多車子」,要說上海話「介許多粗子」。我聽過有小朋友說一口地道的上海方言,簡直要被萌化了,頃刻化為他的粉絲。

  

作為一名來滬多年的新上海人,很遺憾我至今仍不能說一口流利的上海話,方言就如一門外語,要勇敢地去說才能學得快。本來以為閨女在學校從小和上海小朋友們一起,方言會學得很快,結果她的同學都說普通話,她只學會了幾句老師發火時用上海話罵人的話。有時,我杞人憂天地想,會不會輪到我女兒他們那一代當家作主時,說上海方言的人只剩下爺爺奶奶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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