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短短的辭職信,之所以風靡網路,我覺得並不是因為所謂的小資情懷,而是因為它對工作的暴政提出了抗議,表達了一種非主流的人生哲學。
世界那麼大,你卻被工作獨佔
文 | 曾煒
我記得蘇珊·桑塔格講過一個現象:相機和攝影普及之後,幾乎每一個去旅遊的人都喜歡拿著相機不停地拍來拍去,而且人們似乎並不是為了學攝影,也不是為了留影紀念,就是漫無目的地玩弄手裡的相機。她對這個現象做出解釋,說旅遊是現代匆忙社會裡面的奢侈品,它是「工作之外」的東西,是忙裡偷閒的事情,即使是去旅遊休閑,最終的目的也是為了更好地工作。所以,人們在旅遊的時候,往往會帶著一定的「罪惡感」。而不停玩弄手裡的相機能產生一定的心理安慰作用,讓人產生「我正在忙」的幻覺,緩解沒在工作時的焦慮。
桑塔格的觀察讓我想起現在的手機。我每次下班擠公交地鐵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類似的現象。明明已經下班了,在一天疲憊的工作之後,無論是眼睛、雙手還是大腦,最需要的就是休息、放空,可還是有那麼多人不停地按著手機、漫無目的地滑動屏幕。此時,人們的手指滑動屏幕的速度是很快的,注意力是分散的,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在看什麼。低著頭誰也不看誰,一方面是為了避開陌生人尷尬的目光,以免別人窺見自己的無聊,因為無聊在現代社會是一種羞恥;另外一方面就是為了緩解不在工作時的罪惡感,讓自己產生有事在忙的幻覺。
匆忙工作已經融入了現代人的血液,佔據了我們的身心,也佔據了我們的靈魂。它讓我們焦慮,也讓我們快樂。它虐了我們千遍,但我們還是依然愛它如初戀。它像一個極權暴君,我們厭惡它恐懼它,但同時又像是患上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擺脫不了它,哪怕一刻也不行,哪怕是晚上做夢也會想起它。幹了一輩子農活的農民,老了之後被子女好心接來城市享清福,突然閑下來啥也不幹,所體驗到的焦慮比干農活本身還難受;幹了一輩子的革命工作,突然有天被宣布退休了,也一樣會有退休綜合征。
如果我說這是一個工作的世紀,我想沒有人會反對的。現代社會最核心的意識形態,其實不是別的,就是我們必須工作、必須匆忙。可以這樣說,無論男女,都把工作狂視為一種榮譽。現代技術的革命把人們從手工勞動中「解放」出來之後,勞動者自己卻沒有解放,而是扎紮實實地成為了「工作奴隸」。貴族時代的休閑,是一種可供炫耀的資本,現在是墮落暮氣的象徵。費正清先生研究中國歷史,曾經很好奇中國人過去念書考科舉、努力勤奮地工作,其中很重要的動機,就是為了將來獲得清閑的自由。可現在呢?哪怕是首富,哪怕是社會階層最頂層的人,也依然需要通過工作的匆忙獲得滿足感。
最近,一封帶著情懷的辭職信風靡網路:「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不過這辭職信,顯然已經被人玩壞了。媒體不遺餘力打破人們的幻想,證實那名寫辭職信的顧老師,連她所在的城市都還沒走出去呢,更別說世界了。而段子手也沒有放過任何消解情懷的機會。最終,辭職信被接上了哀怨的下聯:「錢包那麼小,誰也走不了」,橫批:「好好工作」。這封短短的辭職信,之所以風靡網路,我覺得並不是因為所謂的小資情懷,而是因為它對工作的暴政提出了抗議,表達了一種非主流的人生哲學。而這事最好玩的地方,也不在於這封信本身,而是人們對這封信所表達的人生哲學的抗拒和不信任,是人們不敢想像不工作的狀態,更別說實踐它。
可問題是,工作真有那麼好嗎?以至於連想像一下不工作,都會被段子手嘲笑個沒完。其實並無必要回答這個問題,只要你願意搜索「工作」兩個字,便會發現有無數的書籍和文章會告訴你如何組織工作、怎麼工作、勤奮工作、安於工作、樂於工作。工作即生活,生活即工作。現代社會,清教徒式的工作倫理便像石頭一樣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據說工作還能讓人忘記生死。這是現代雞湯哲人唱起的工作頌歌:「倘若還有等待完成的工作,人便很難惦記著死亡。」
我當然不是鼓勵所有人都放棄工作,否則吃啥、穿啥,還臭美啥?只是我覺得,我們這個時代需要一種敢於挑戰「工作霸權」的精神,一種敢於不工作的生活哲學,至少它能讓這個時代更為豐富和多元。我知道,很多人一定會嘲笑我這不思進取的「猥瑣」人生觀。但是,在工作成為暴君的時代,這樣的視角確實能幫助我們重新審視當下的生活。
前段時間,有個30歲的小夥子加班猝死,他的父母準備狀告老闆違反勞動法。看到這樣的新聞真的難受。其實這些年來,類似的悲劇發生得還少嗎?很多年輕的生命,就這樣被工作所吞噬。無論如何,工作本身不就是為了更好地生活嗎?有什麼比生命還重要呢?有什麼比自己的父母還重要呢?我知道被要求加班,肯定有各種迫不得已,肯定需要整個社會制度的完善,需要我們遵守法律。但捫心自問,我們自己是否有勇氣打破這個時代的流俗,做一回自己,做一回別人眼裡不思進取的「失敗者」呢?
推薦閱讀:
※紅塔區:嚴肅工作紀律確保汛期安全※碰到倚老賣老的同事怎麼辦?※跟領導相處你有哪些心得?※國企工作,辦公室內耗嚴重,可以選擇不站隊嗎?※【幸福力親子溝通網路工作坊】報名中!
TAG:工作 | 世界 | 團結 | 參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