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夫《漂木》創作紀事簡體版(缺四)
07-16
洛夫《漂木》創作紀事簡體版(缺四)
︽漂木︾創作紀事 文 ◎ 洛夫 小詩求其空靈妙悟,重語言而不重意義,長詩求其知性的深度,重意義而不重語言。其實我並不想放鬆對語言的品管。 本記事是根據我的日記從二○○○年一月十三日開始。 二○○○年一月十三日近日開始醞釀一首長詩,預計三千行左右,最初定名為《漂靈》,嫌其飄忽空洞,後改為《漂木》。首先,想得最多的是語言策略問題。 多年來,我一直想寫一首長詩,史詩,但是屬於精神層次的,把自己的生命體驗和美學思考做一次總結性的形而上建構,而不是西洋那種敘述英雄事迹的epic。荷馬的《伊利亞德》,但丁的《神曲》,米爾頓的《失樂園》,都在萬行以上,這得多少東西來填,故而只好拿《聖經》中的故事來演義,來詮釋,其豐富的象徵含意固然使其成為西洋文學經典的基礎,可是史詩的敘述語言,其張力也顯然相對地削弱。語言的鬆弛,疲軟無力,是詩人一種最嚴重的敗德,然而以我的情況來說,要我再走意象繁複,語言艱澀,而象徵和暗示性特強像《石室之死亡》那樣的老路,我又心有不甘。於是,《漂木》的語言策略問題便使我陷於極度的矛盾。三千行的詩,要求行行皆詩,行行都是精妙的意象,這是不可能的,也無此必要。李商隱的《錦瑟》一詩,通篇幾乎都由一連串精美的意象構成,尤其是「庄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這二聯,其幽微玄妙的想像空間,其語言密度之大,真不愧為古典七律詩中的精品。但最後不得不以「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這種非詩的散文語句結尾,致使綳得太緊的意象語言得以鬆了一口氣,而整首詩的血氣也就大為順暢。這是我寫詩幾十年以來所體悟到的「語言的覺醒」。另外我還有一個想法:小詩求其空靈妙悟,重語言而不重意義,長詩求其知性的深度,重意義而不重語言。其實我並不想放鬆對語言的品管。 一月十五日 今日開始擬訂寫作內容大綱。《漂木》擬分四章,第一章:漂木,第二章:鮭魚之死,第三章:瓶中的基督,第四章:向廢墟致敬。第三章又分為四節: 致母親,致詩人,致時間,致基督。 這只是《漂木》結構的雛形,綱目的名稱日後也許有所修改。 一月十六日——十九日 《漂木》醞釀中。 一月廿日 夜大雪。晨起早餐時從窗口看到天地間皚皚一片,後院積雪厚達數吋。上午九時獨上雪樓(我的書齋名),開始寫下第一章《漂木》的第一行:「沒有任何時刻比現在更為嚴肅」。 這時我有點失神:究竟是我要寫的這塊木頭現在正面臨一個嚴肅時刻?或我當時寫作時的心情是嚴肅的,我真說不清楚。今天完成二十五行,有點「暖身」的味道。 上午郵差踏雪而至,收到隱地寄來他的新詩集《生命曠野》,其中附有我的一篇代序。另又收到西安詩人沈奇寄來一首和我的詩:〈我那顆千禧年的頭顱〉。一月廿一日 北美的冬天天亮較遲,八點半房間仍是黑的,賴到九點半才起床。上午續寫《漂木》,得詩三十行。 一月廿二日 今日周末。雪已消,上午與#弦夫婦,搭曹小莉車赴住在chilliwalk,擁有一座小型藍莓果園的彭冊之教授家訪問。車上一直在想昨天寫的詩。 一月廿五日 續寫《漂木》,上午得詩三十四行,下午無詩。負手站在雪樓窗口眺望,滿目都是光禿禿的樹枝,天地一片沈寂。 一月廿七日 整天來說一句話。寂寞好像會咬人。心情不佳,僅得詩十餘行。 一月廿八日 晚七時與瓊芳同赴位於溫哥華市中心的「精藝軒」畫廊的開幕酒會。平時少應酬,今日出門看看畫,見見朋友,亦不失為一種調劑。 一月卅日 今日得詩四十餘行。晚上「加華藝術家協會」會長鬍玲達女士,精藝軒主持人鄭勝天先生等來訪。 二月四日 今日農曆除夕,來加拿大後這是第四個除夕。上午續寫《漂木》,雖僅得詩二十餘行,但自覺不乏精彩之句,如:一顆血紅的太陽落向城市的心臟擲地濺起一陣陣銅聲晚上有客來家過年,下午瓊芳在廚房忙著,我被指派鋪桌及整理杯盤,忙完回到書房想繼續寫詩,可惜苦思甚久,一時再也找不回那種感覺。 二月六日 今日下午在我家舉辦新年的第一次「雪樓小集」。這個文學活動每月一次,已連續辦了三年,這次到了十五人,主要節目是新年團拜,也有人要我講講創作長詩的情形,我說剛開始,無可奉告。晚上聚餐後的節目有猜謎與摸獎。 二月十日近患感冒,咳得厲害,服用各種中西成藥均不見效。在嗆咳中續寫《漂木》,今日完成二十二行。 二月十三日 近日為接待台北友人陳健邦先生全家來溫哥華旅遊,暫停長詩寫作。他們已於昨日返回台北,今發來傳真,除致謝接待外,並為我介紹台北霍克國際藝術公司,他說如我樂意霍克願為我辦一場頗具規模的書法展覽,並出版一部精美的「洛夫書藝選集」。 二月十五日 數日前,張默轉來將由蕭蕭主編,爾雅出版的《世紀詩選》邀稿信,自今日起開始《世紀詩選:洛夫卷》的編選工作,《漂木》寫作暫停。 二月廿日 《世紀詩選:洛夫》之編選工作完成,下午郵寄台北爾雅出版社,同時發一信給西安的沈奇,請他為此詩選寫序。郵件寄出後心情大為輕鬆,靈感驟發,續寫長詩三十餘行。 二月廿五日 晨起發現培養了一年的君子蘭綻開兩朵大花,高華燦爛,火紅灼人,美極了。今日得詩三十餘行。 三月一日 《一代詩魔洛夫》作者,浙江詩人評論家龍彼德來信索字,我為他寫了一幅行草條幅,內容為莊子語:「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傲倪於萬物。」全力投入《漂木》的寫作以來,已兩個月未拿毛筆了。 三月四日 未吃早餐便進入書房,昨夜枕上想到一些殘句,上午勉強湊成一些意象,卻不甚滿意。繼續醞釀,到了下午,突然想到結構上的一個新點子:即一行詩上下有兩個句子,中間以一個圈(。)區隔,通常上一句是名詞,或一客觀意象,下一句則為一完整的語句,例如:「地瓜。靜寂中成熟的深層結構」,上下兩句看來互不搭調,但似乎又有某種意義上的聯繫。就意象而言,猶如一幅幅繪世圖,背後的形象看似錯亂,卻又給人十分真切的感受,這是對令人驚悸的現實所做的嚴肅而含蓄的批判。 這樣的句法一共寫了四十行,這是前所未有的獨創手法,它的美學意義是:一行詩中上下沒有兩個不同甚至矛盾的意象,不僅可產生強烈的語言張力,同時也會引發豐富的暗示含意。 三月六日 今日無詩。 台北梅丁滿先生對我的書法情有獨鍾,他為了布置新居,特來雪樓選購大篆對聯與行草橫批多幅。 三月八日 今日無詩。 上午收到山東濟南市作家協會副主席(詩人)郭廓先生來信,說已收到我的詩集《雪落無聲》,並表示願在明年九月間為我舉辦書法個展和詩歌座談及朗誦會。 三月十二日 今日星期天,艷陽普照,小區的櫻花開得十分熱鬧,風過處,滿地落花繽紛,煞是好看。在書房中我有飛出去的衝動,如此美好季節,反而寫不出詩來,整天只得兩個短句。 三月十八日 今日台灣選舉第十任總統,為免於政治干擾,我決心一個禮拜之內不看報紙電視,但詩思依然滯澀。下午氣溫降低,外出散步時還得穿上大衣,寒風吹來,溫城無處不飛花,卻沒有一瓣是詩。 三月廿一日 上午續寫《漂木》。這塊木頭漸漸漂到了中國的上海,開始腦子裡的形象很模糊,但愈寫愈清晰,為了表現對大陸現實的批判,再次採用那種一行中上下兩個矛盾意象並存的表現手法。此外,後面還用了一段大陸的順口溜,這種以俗文學入詩,也算是一種突破吧!三月廿二日—卅日這幾天客廳里的君子蘭與繡球花漸趨凋謝,春天的腳步正悄悄遠離。略予計算,《漂木》這一章已寫了四百多行。 四月十日 第一章《漂木》已脫稅,共得詩六二三行,這已超過了我以往所寫長詩的行數。(待續) 《漂木》創作紀事─2 文 ◎ 洛夫 圖 ◎ 蘇意傑回想起前年赴亞當斯河觀看鮭魚迴流時魚屍堆積如山的慘狀,內心為之顫悸不己,但寫作的靈感並未受阻,乜許題材直接與生命有關,反而更能啟動我的形上思考。 四月十二日 今日開始寫第二章,原題為《鮭魚之死》,嫌其不夠力度,斟酌再三,改為《鮭,垂死的逼視》。鮭魚是一種神奇而質量崇高的動物,是生性剛毅而又能安於天命的悲劇英雄,而我要寫的更是牠那種天涯過客的漂泊精神,和牠對死亡的安靜的接受,所以此章的前面引用了《石室之死亡》的第十一首。 今天得詩二十五行。 四月十三—十九日 這個星期內,摒擋了寫作之外的一切活動,早餐後便自閉於書房,有時瓊芳送來熱茶或水果都未察覺。寫詩最要緊的是集中思慮,凝神之際,靈感也就源源而來,這使我想起劉勰在《文心雕龍》中說的話:「文之思也,其神遠矣,故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悄然動容,視通萬里…故思理之妙,神與物游。」我寫《漂木》期間,幾乎無時不在「神與物游」,所謂醞釀功夫,如此而已。 這幾天共得詩一二○行。四月廿日 今日收到台北行政院文建會寄來的《作家作品目錄—一九九九年版》,共七大本,由李瑞騰教授等主編。 四月廿三日 近數日續寫《鮭,垂死的逼視》。回想起前年赴亞當斯河觀看鮭魚迴流時魚屍堆積如山的慘狀,內心為之顫悸不已,但寫作的靈感並未受阻,也許題材直接與生命有關,反而更能啟動我的形上思考,今上午一口氣寫了五十多行。靈思豐沛時不容打擾,故囑老妻這幾天不要叫我接電話,足不出戶,應酬全免。 四月廿七—卅日 高水平文學與人文雜誌《傾向》的主編貝嶺由美國波士頓返回北京老家,途經溫哥華時在雪樓小住數日。我開車陪他旅遊,訪友,寫詩暫停。他對我在晚年創作出一首三千行長詩一事,大為訝異,看了一部分《漂木》的初稿後,為我做了三小時的錄音訪問。 五月六日—十二日 《鮭,垂死的逼視》前一節一三○多行是以接續形式寫的,寫到第二節突然改為每三行一小節,共三十小節,九十行。這種形式的改變並不影響到內在結構,至於是出於一種什麼美學要求,我也搞不清楚。寫到第三、第四節,又恢復了接續形式,遊戲嗎?又不盡然,不過表現一個嚴肅的主題,形式上多些變化未嘗不好。 到今日為止,第一章與第二章的一部分,合計完成了一千三百餘行。 五月十四日 《鮭,垂死的逼視》今日完稿。 五月十六日 收到美國洛杉磯《新大陸》詩雙月刊主編陳銘華寄來「新大陸世紀詩獎」應徵稿數十件,請我擔任決審評委。這次評審的工作量雖不太重,但至少要佔去我三天的寫詩時間。 五月十七日 收到旅居美國科羅拉多的劉再復先生寄來新著《漫步高原》,這是他流放海外後所寫的散文集《漂流手記》第五卷。劉再復睿智而博學,筆下常帶詩意,他寫這批散文的心境與我寫《漂木》的心境極為相同。五月十八日 今日開始寫第三章《瓶中的基督》。此處的「基督」,乃指廣義的宗教,原本以宗教作為這一章的主題,但對宗教的體認自覺淺薄,且嫌這一題材狹隘,擬修正本章的內容,另將母愛,詩神,和時間等主題也包含進去,題目也改為《浮瓶中的書札》。 每章的開筆最難,今天寫第一節《瓶中書札之一:致母親》,僅得詩十五行。 五月十九日 上午提筆續寫《致母親》便覺十分沉重,構思時有點把握不定,陷於一種由猶豫與警惕相互交錯而成的困惑中;因為我曾寫過一首悼亡母的長詩《血的再版》,一不小心便難免跌進重複自己的泥淖而不自覺,所以一面寫,一面隨時檢查,看是否有曾已用過的意象與語句。我為這一節定了一個與《血的再版》不同的思考方向:《血的再版》主要是寫我個人對母親的悼念,而這一節《致母親》則是向普遍性的母愛這個角度開展,前者抒情味濃,富現實感,後者我想朝冷靜,理性,超現實這個路子走。方向既定,寫起來便順手多了。 五月廿四日 這一星期內每天工作六小時,進度時快時慢,好在寫《漂木》時心中不存任何壓力,時間也很充裕,寫來輕鬆愉快。今日已完成了《致母親》的初稿,共二五○行。 下午收到台北爾雅出版社寄來剛出爐的《世紀詩選:洛夫》兩冊,編印俱佳,唯獨封面寡素,照片太小,與其它選集的封面相較,有著突出的孤寒感。五月廿五日 晨起氣管發炎,勢如火灼,鼻塞,咳嗽,顯然又一次感冒。上午勉強提筆開始寫。第三章第二節《瓶中書札之二:致詩人》,僅寫了十幾行便擱筆休息。 五月廿七日 受感冒困擾,詩思滯塞,為了尋覓一兩個恰當的字眼,竟繞室徘徊半個小時,有時踱到窗口看望著院子里樹上兩隻發情的松鼠在苦苦追逐。午餐時,瓊芳叫了三次才下樓吃飯。今日仍只寫了十來行。 六月一日 感冒鬧了五天,似已痊癒,上午續寫《致詩人》,但寫了十餘行仍感不適,腦子昏昏欲睡。 六月二日 感冒似未完全撤退,鼻水不停地流,偶有咳嗽,勉強寫了四句,改了三次始定稿如下:燃燒之後繼以殘灰酒酣之後繼以輓歌六月三日晨起,卧室窗上一片亮光,今天肯定是一個艷陽高照的晴天!心情甚佳。今天寫波特萊爾,上午一口氣寫了三十多行,得意的句子有:「霧,一種靈性的灰塵。」六月七日應邀參加明年四月在香港舉辦的「溫哥華書法家聯展」,書寫內容統一為《論語》,我寫了四件行草條幅。 六月九日 提供詩作八首寄台北辛郁,參加由他,白靈,焦桐合編的《九十年代詩選》。 六月十二日 長詩《漂木》的創作日趨正常,最近每天都可得詩三十多行。今天農曆五月十一日,是我七十二歲生日。上午續寫《致詩人》,以李白,杜甫,王維三人為對象,得詩五十七行,是近月來寫詩最多的一天。 晚間,老妻為我設生日家宴,邀請好友六人來家晚餐。 六月十四日 清晨天空晴朗,萬里無雲,起床後與瓊芳在小區內散步觀花四十分鐘,早餐後又到後院為半個月前種植的四季豆,苦瓜,辣椒澆水。九時進入書房寫稿,這次寫的是德國詩人里爾克,與法國詩人梵樂希的詩觀,採用一種「以詩論詩」的方式,故難免有概念的鋪陳,在語法上顯然有些散文傾向,可能不合某些讀者口胃。 六月廿一日 上午政治評論家鄭海麟教授來訪,並帶來一位大陸作家楊先生,讀了些有關兩岸發展現狀的話。客人離去後續寫《致詩人》,得詩四十餘行。六月廿四日 美國漢學家陶忘機(John Balcom)今來信索取書法,以裝飾他新搬的書房,且指定要《石室之死亡》第一首。 下午寫好後即投郵寄他。今日無詩。 六月卅日 《瓶中書札之二:致詩人》昨已脫稿,共四八○行。 今日開始寫《瓶中書札之三:致時間》。為了求得一個無礙的心靈空間與完整的時間,以便在十天內完成這一節的初稿,勢必要推辭一切應酬與外出活動,全神投入。由於《致時間》這一節擬採用每五行一小節的形成,開始寫得很慢,今日僅得兩小節十行。 七月二日 今日星期天,從早陰雨不停,由書房向窗外望去,附近不見人跡,天地岑寂無聲,髣 時間已經凝結,站在窗口看雨。內心空空落落,寫了十幾行便擱筆了。 七月五日 今日放晴,早晨氣溫攝氏十五度,在後院白楊樹蔭下做太極十八式體操,上午心情暢快,靈感豐沛,續寫《致時間》,得詩六節三十行。午寐一小時後再上雪樓,又完成四節,今日共得十節五十行,成績可觀。 七月七日 今日《致時間》一節脫稿,共得詩五十二小節、二六○行。為了謀求每一小節的意象獨立,同時又要求整體的內在結構趨於統一而不致散漫無章,故這一節寫來頗為費神,不過整首詩的密度甚高,象徵的涵意也很豐富。 到目前為止,《漂木》共完成了一九九二行。我的創作心態漸入佳境。《漂木》的創作紀事─3 ◎ 洛夫 七月十日 今起續寫《漂木》,按原定進度,本應接寫《瓶中書札之四:致諸神》,但總覺得這一主題相當抽象,屬形而上範疇,更需培養一種靈性的體會,用腦子苦思是難以成詩的,因此決定挪到最後去寫,先寫第四章《向廢墟致敬》。其實這個標題是挪用曾在聯副發表過的一首小詩的題名,同時也把這首六行小詩改裝成這一章的第一小節,而這首小詩從此不再獨立存在。
七月十一日—十六日 本周集中精力,強化鬥志,開始向最後一章《向廢墟致敬》宣戰。這一章的主旨是文化批判、心靈懺悔。近廿年來,中國大陸力行改革開放,工商業發展神速,民間財富增加,生活水平大為提升,但相對的由於貧富差距懸殊而導致價值觀的紊亂,享樂文化與貪瀆文化大為猖獗;而台灣由於族群對立,政局不穩,人們急功近利,對前途失去信心,致低俗的地攤文化和投機的股市文化極為盛行。兩岸中國人的精神都日趨墮落,我們心中原有的道德律與價值觀也都崩潰殆盡,以致我們的心靈成為虛墟,一部分人漂流海外,絕大多數仍在腐爛。 這個星期共得詩一百五十多行,寫得痛快,但也痛苦,因為反思必須清醒地面對現實,不過我寫的是詩,主要還是對意象思維的處理。七月十七日 莫凡與媳婦攜帶兩歲大的長孫莫玄首次來溫哥華探望我與瓊芳,這幾天我勢將挪出部分時間開車帶他們四處遊覽及購物。七月十八日 早晨在小區內散步時,腦中不時閃爍著詩的零碎意象,但能抓住且處理成詩的並不多。下午續寫《向廢墟致敬》,得詩四十八行。 台北何創時書法藝術基金會今來電話,邀請我提供書法作品參加今年他們主辦的「七夕情詩情書大展」,我以行草寫了一幅舊作「因為風的緣故」的橫披,連同照片數幀一併寄往該基金會。 七月廿四日 因兒子媳婦來訪,長詩的寫作暫時擱置。盡量找時間整理《漂木》前三章的初稿,一邊清稿,一邊修改。 七月廿五日 上午由朋友開車,瓊芳陪莫凡一家去Harrison溫泉玩,我留在家裡繼續謄寫《鮭,垂死的逼視》一章。這章因醞釀較久,寫時筆下順暢,修改之處不多。 七月廿六日—卅一日 繼續清稿及修改《瓶中書札之一:致母親》。為了避免這一節與舊作《血的再版—悼亡母》一詩中意象的重複,故清稿時特別用心,發現偶有近似舊作中的意象或句子,都得重新處理。 八月一日 台北女詩人尹玲教授攜女兒來溫哥華度假,在雪樓小住數日,因需開車陪她遊覽,寫作暫停。 八月七日—十一日 繼續清稿並修改《瓶中書札之二:致詩人》及《瓶中書札之三:致時間》兩節,有時為修改一兩個句子得折騰半天,改稿比寫稿還難。 八月十二日 旅居美國鳳凰城的作家少君來溫哥華,將在雪樓作客五日,他這次來訪主要是搜集資料撰寫《洛夫研究》的博士論文。他已向福建師範大學中文系申請攻讀博士學位獲准,計劃在三年內完成博士論文。 為歡迎少君,下午舉行八月份的「雪樓小集」,到有小集同仁十四人。晚上聚餐,照例每人自帶一菜,瓊芳則供應熱湯,美酒與水果,杯酒交歡中,少君大談網路文學。〈漂木〉創作紀事 5 ◎ 洛夫 十一月一日 今日完成了第四章「向廢墟致敬」最後一節,共得詩七十節,每節六行,共四二○行。 我得運運氣,準備最後寫「瓶中書札之四:致諸神」一節的衝刺。 十一月六日 休息了幾天,今起開始寫「致諸神」,這一節要寫的是我的泛宗教觀。為了尋找我的「神」,為了體認我的生命意識與宗教情懷之間的關係,以便求得更高層次心靈的醒悟,我書桌上擺了一部《新約聖經》、一部附有白話譯文的《金剛般若波羅密經》,和一部翻譯的《上帝的真相》,其實我也只是隨意翻翻,看能不能碰出一點點詩的火花。 十一月七日 續寫「致諸神」,得詩三十行。 十一月十日 續寫「致諸神」,得詩二十八行。 收到香港顏純鉤寄來本月出版的《文學世紀》第八期,內載有修改前的「瓶中書札之三:致時間」。這是長詩《漂木》其中一部分首次與讀者見面。 十一月十六日 下午完成了《致諸神》的初稿,共三五○行。 寫這一節開始不知如何下手,苦思再三,決定先從結構和表現手法上設想,譬如前兩段採用一種問答式的結構,後面一段的回答正是前一段提問詩句的詮釋,好壞不說,這種手法卻是獨創的。 到今日為止,《漂木》全詩的清稿已告完成,共得詩三○九二行。 十一月十七日—廿七日 這期間閉關雪樓,全神投入《漂木》全詩的第三次修改。有些地方牽一髮而動全身,改起來甚為傷神,比創作還難還慢。十一月廿八日 《漂木》全稿整理完畢,今日托一位朋友帶返台灣投郵寄給《自由時報》副刊主編蔡素芬。 二○○一年元月一日今日為新世紀的第一天,長詩《漂木》在台北《自由時報》副刊正式登場,逐日連載,頭兩天都以全版刊出,除詩外,另有蔡主編做的︿漂泊的天涯美學——洛夫訪談﹀、︿洛夫小傳﹀、︿洛夫詩集系年(書目)﹀,以及一篇簡政珍的簡評︿在空境的蒼穹眺望永恆的向度﹀。 同一天,《世界日報》北美版發表了記者王廣滇的特稿,標題為:詩魔洛夫新世紀獻長詩,副題:《漂木》長達三千行,創中國現代詩史紀錄。 最後聲明一點:《漂木》在將近一年的創作期間,對我督促最殷勤,關懷最深切,照顧最辛勞的是妻子瓊芳,特以此詩獻給她,以志永念。(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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