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甄嬛傳》看古典詩詞在影視劇中的應用效果

從《甄嬛傳》看古典詩詞在影視劇中的應用效果

周啟安

七十六集浩浩長篇電視劇《甄嬛傳》是一部宮廷情感大戲，注重描寫「後宮女人」的真實情感，劇中甄嬛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單純少女成長為一個善於謀權的深宮婦人，凝結了千百年來無數後宮女子的縮影。該劇自問世兩年以來，全國各電視台反覆輪迴播放，引發收視狂潮，口碑極佳，被稱為宮廷劇的終結篇，是一部具有里程碑意義的經典之作。該劇先後在台灣、日本、韓國、美國等相繼熱播。

《甄嬛傳》雖是一部女人戲，卻是通過一個官宦家庭出身的女子如何「修成玉顏色，賣與帝王家」，人生步步險棋，最後登上聖母皇太后寶座的故事來反映清朝雍正皇帝登基後，在位十三年間政治、經濟、文化、民生的基本狀況；同時也反映了封建禮教下的女性人生、愛情和婚姻的悲慘遭遇。此劇中關於清除年羹堯、隆科多等對抗朝庭、貪污腐化的死黨情節，對於我國當前反腐倡廉，提倡廉政有著非常現實的意義，這是看點之一；劇中反映的爭權奪利，陽奉陰違、爾虞我詐等卑劣作風，也是我們現在幹部隊伍應該注意防範和自律的，這是看點之二。不僅如此，我認為該劇最成功的地方是將古典詩詞，特別是唐詩宋詞，廣泛應用於台詞，大大增強了該劇的品味、雅趣和劇情的升華。此劇播出後，「甄嬛古詩詞大全」一時成了網上熱帖。全劇中出現的古詩詞竟然多達六十餘首，範圍則從詩經、漢樂府到唐詩宋詞元曲。對於《甄嬛傳》掀起的這股古詩詞熱，原著作者流瀲紫很欣慰地說：「有讀者和觀眾很喜歡這些引用的詩詞並專門進行收集摘錄，如果大家都能從《甄嬛傳》中發現古詩句中的美好，那是我最大的欣慰」。同時這些古詩詞的運用也讓劇中的主演獲益匪淺。這是詩詞普及的一種極好方式，無論男女老少，在看電視劇的同時也欣賞了古典詩詞，且感受到是如此的優美，如此的燃情；這是影視藝術與詩詞文學藝術結合的最佳形式，最易讓觀眾接受和學習。

該劇第三集甄嬛在梅園用唐朝崔道融的《梅花》詩「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的詩句祈福，願自已在皇宮一生平安終老。此句詩在多集中反覆出現，影射人生命運，飽含人生哲理。第三集惠貴人在回答皇帝為什麼喜歡菊花時，用宋朝鄭思肖的《題菊詩》中「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兩句答詞。編劇巧妙地用充滿哲理的詩詞刻劃人物性格，一直到惠妃含冤死去，她都表現了菊花不爭寵的孤傲氣節。劇中用於反映故事情節的道具古琴「長相思」是以詞牌命名，十七王爺的笛曲「長相守」以詞的內容改編譜曲，他們的琴、笛合奏堪稱人間天籟。甄嬛與十七爺堅貞不渝的愛情亦是用鴻雁傳書，青鳥傳情的十四首《長相思》來表達的，從而更顯示出愛情的刻骨銘心和高雅之美。充分體現了詩詞的藝術魅力。

詩詞譜曲傳唱在劇中還有一處表現很突出，如唐代杜秋娘的樂府詩《金縷衣》便重複唱了兩次，「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意在告訴人們，世間的榮華富貴求之無盡，而時間是不能用金錢換取的，應該珍惜生命和燦爛的青春年華。形象生動，勝過千言萬語，具有哲理意蘊，很有教化價值。

劇中美女如雲，李白寫唐玄宗和楊貴妃在宮廷觀牡丹花的《清平調三首》在多個場面被應用，以描述三宮六院的嬪妃們的美貌。令人如臨其境，如見其人，喚起觀眾心馳神往的審美感受，審美陶冶，審美至境，使詩的形象思維之美煥發出鮮活的生命，這亦是對詩的追求與需要。劇中描寫兒女情長的詩句僅用柳永《鳳棲梧》中「為伊消得人憔悴」的台詞就全然解決問題；華妃失寵的台詞用杜甫《佳人》中的「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則足以譴責了移情別戀者的負心絕情，對比強烈，更諷刺了華妃不擇手段爭寵的下場。蘇東坡的《水調歌頭》中「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一句在劇中更是用得恰到好處。劇中還引用了唐朝女詩人李冶的《八至》詩「至近至遠東西，至深至淺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來表達情感的真摯，人生必得要曾經滄海，才能指點歸帆。在皇帝欲將甄嬛送給准葛爾和親時，甄嬛跪拜泣淚念著五代馮延巳的《長命女》：「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此詞用得入情入境。

《甄嬛傳》大量應用讚美女人的詩詞，也沒有忽視如何用詩詞褒獎男人，如甄嬛評價十七王爺的四句詩「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艷，世無其二」，乃是一例。

詩詞在劇中無處不用，如佳人彈古箏，被比喻為「芙蓉泣露」；給皇子公主起名亦取用李商隱《無題》中「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的「靈犀」二字作為公主之名，真是何等雅緻。

最為突出的是唐代詩人溫庭筠的詞《菩薩蠻》：「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懶起畫娥眉，弄妝梳洗遲。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新貼綉羅襦，雙雙金鷓鴣。」每到甄嬛人生轉折點時，則吟唱此詞，用此來反映人物的內心世界，感嘆人生、命運、理想和志意，將無限傷心和怨情蘊蓄於中，省去了很多大白話的台詞。張燕瑾在《唐宋詞選析》中說：「這首《菩薩蠻》不僅稱物芳美，也具有『其文約，其詞微』的特點，富有暗示性，容易使人產生種種聯想。」特別值得一說的是該劇用此詞作為全劇結尾，意味深長，留予觀眾極大的想像空間。有此收束，振起全篇。

此劇在重視國學方面堪稱典範，在勤政、修身，教人、處事等方面應用了大量孟子及古人的名言作為台詞，使今人受益匪淺。還用了北宋著名文學家歐陽修的散文名篇《朋黨論》來理論朝庭大事，用前朝前代治亂興亡的過程和教訓，給君主作為借鑒，編劇實為博學多才也！

詩詞慣於影視劇的還有《紅樓夢》，也是百看不厭，但其中的詩句台詞只是用於才子佳人的兒女情長和酒宴歡娛。《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是反映南唐後主李煜的電視劇，編劇始終僅用他的詩詞，比較《甄嬛傳》就顯得單一些了。

甄劇順其自然大量應用國學、詩詞，起到烘托劇情發展的作用，不顯呆板，不事雕琢，用典恰當，畫龍點睛，達到了以少勝多的效果。

中華詩詞是一朵永不褪色的藝術之花，歷代的詩人、詞家不斷給它注入了大量心血和智慧，繼承和發展中華詩詞是當代詩家、詞家的歷史使命。詩詞作為文學藝術的一種樣式，完全應該並可以歌頌和反映當今的時代和生活，如國際國內大事，社會生活，個人經歷，艱苦磨難，日常情趣，旅遊詠物，田園風光，哲思感悟，朋友酬唱，內心獨白，相思愛情，都可以入詩。杜甫的詩被稱為「詩史」，即是他對國家，對百姓有終極關懷之心，並附於詩中，讀他的詩彷彿在讀中唐歷史。古典詩詞中很多含有極高的哲理性，如宋朝大儒學家朱熹的名詩：「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問渠哪得清如許，惟有源頭活水來。」是借方塘說道理。明代民族英雄于謙《石灰吟》：「千錘萬擊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碎骨粉身全不惜，要留清白在人間。」是借石灰喻人的氣節。象這樣的哲理詩用於當今說事，自然是很有說服力的。詩詞古今廣泛用於人際交往，甚至國際交往。唐代王翰的《涼州詞》「葡萄美酒夜光杯」一句，周總理曾用來駁斥恥笑我們不產葡萄酒的外國人，若是我們不產葡萄酒，為何在唐代就有葡萄酒的詩句呢！可見我國葡萄酒生產遠比外國人要早好多年。

最近，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小範圍講「腹有詩書氣自華」；他在看了《復興之路》後，感慨中華民族的「昨天」「今天」「明天」，用二十一個字、三句詩概括為「雄關漫道真如鐵」「人間正道是滄桑」「乘風破浪會有時」，非常生動形象；還在中央黨校建校八十周年慶祝大會和春季開學典禮上運用大量詩句概括中華民族博大精深的文化傳統，強調要學習、要傳承的重要性。他說：「學史可以看成敗，鑒得失，知興替；學詩可以情飛揚，志高昂，人靈秀；學倫理可以知廉恥，懂榮辱，辨是非。」這種學習觀，文化觀，詩詞觀，是我們當今要極力弘揚的。

以上例子足以說明好詩詞的意義和作用，既說事，又說理，更體現高雅和文明。《甄嬛傳》正因為古典詩詞應用的無限魅力，才使該劇更耐看，耐品，耐評。更有意義的是隨著甄劇在國外的相繼播出，我們的國粹古典詩詞，也插上翅膀飛入了世界各國的文化領域。

該劇的成功還有力證明：運用影視的蒙太奇方法普及中華詩詞，讓它富有現代感，從而獲得陶冶情操，吸取國學精華的雙重效果；反過來運用蒙太奇的方法寫詩填詞，把時代不斷進步的客觀畫面組接好，形成優美的深遠意境，表現出各種積極向上的主題，是剪裁意象思維的最佳技巧。如今全國的詩教工作開展得如火如荼，讀、背、寫是一種辦法，將詩詞製作成風光片，故事片，通過電視傳播，是又一條很好的途徑。近兩年河北衛視自主研發的文化類大型季播系列節目《中華好詩詞》，以大力弘揚中國傳統詩詞文化為宗旨，集娛樂性和知識性於一體，運用闖關、益智、綜藝等電視包裝手法，通過寓教於樂的輕鬆形式，打造出一檔廣大觀眾喜聞樂見的優質節目，收視率很高，特別是年輕人，這真是詩詞文化傳播方式的最好、最新嘗試。文學和藝術歷來互相滲透、互相嫁接、互相取長補短。很多人學詩的興趣並不是從書本來，而是從電影、戲劇中來，那些娓娓動聽的唱詞和與生活接近而又被升華的影視，兼有雅緻的詩詞點綴其中，極易被人接受，因而使人產生愛好和學習古典詩詞的慾望。文藝工作者何不在藝術的各個領域中去嘗試和探索之？希望中華詩詞在影視劇中得到更自如、更恰當、更深刻、更優美、更新意的廣泛運用。

2016年仲夏於武漢青山水雲軒

（周啟安 中共黨員，本科學歷。中華詩詞學會會員，湖北省中華詩詞學會第五屆常務理事、副秘書長。在國家級報刊、雜誌、專著和專輯發表作品近200首。著有《水雲軒詩文選》與合著詩詞《三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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