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太極故事(六):初見驚艷——笨小孩的太極緣
——對從小身體瘦弱毫無運動基礎的笨小孩而言,改造身體,也是一個改造心靈的過程;對太極拳師來說,傳道授徒,心靈的成長遠比單純的拳腳功夫更為重要。
當醫生從X光照片後面探出頭來,鏡片後的眼睛誇張地瞪成了一對字母0:「如果不是你站在我面前,我會以為這是一個50多歲患者的頸腰椎拍片。」
Gary並沒有覺得這是多麼嚴重的一個問題。
醫生接下來的一句話,卻當頭棒喝把他敲醒了:「你想過50歲以後你脊椎的樣子嗎?」
Gary下決心要在三十而立的年頭,讓自己真正作為一個大寫的人立起來。不過當務之急,是先解決頸腰椎變形的問題。一個疼得腰都直不起來的人,有什麼資格去踐行老祖宗三十而立的主張?
所有的醫療手段都只是治標不治本,而且極易複發,最好的治療方案就是改變不良的生活習慣,加強運動鍛煉。
網球、健身房、跆拳道、空手道……聽取醫生的建議,笨小孩開啟了各種運動嘗試。但很快發現,不是因為個性興趣使然,就是錯過了合適的入門年齡,這些運動,他都很難堅持下去。
比如空手道的高踢,對腿部和跨部的柔韌性要求很高。Gary硬手硬腳地練了幾回,一次用力過猛,身體騰空而起,直挺挺摔在地板上。
笨小孩仰面朝天,盯著天花板出神,沮喪地想起:自己這50多歲的脊椎,已經不適合練習這種需要幼功的武術項目了。
一次和朋友去滑雪場,Gary沒玩幾下,就累得坐在一邊獨自發獃。
一個金髮碧眼的小男孩,渾身裹在蔥綠的滑雪服里,像個小雪球向他滾過來,骨碌碌的大眼珠仰慕地望著他:
「嗨,你從中國來嗎?」
「是啊」。
「你會功夫嗎?」
「不會呀。」
Gary有點慚愧,轉念一想:對哦,我是中國人,理應練中國功夫才是啊。
首先想到的便是天下功夫出少林,然而少林功夫的剛勁威猛,以及初學者常有的畏難情緒,讓他仍是很快就放棄了,沒能堅持下去。
病痛的折磨不僅顯影在X光片上,也折射在Gary心裡,讓他越來越沒有自信。
某天發郵件,一眼瞥到退休多年家中老媽的QQ名片:太極星,妹妹的網名叫太極俠。
正要呵呵大笑,突然身上一個激靈:太極,公園大爺大媽天天練的運動,軟綿綿、輕飄飄的,不正適合我這「50多歲」的老腰嗎?
Gary給自己起了個QQ名叫太極貓。再後來的事實證明:基本上名字越氣派的本領越拙。老媽因此決定把自己的名字從亮閃閃的太極星,改成低調但形象生動的太極猴。
在報名參加了一段時間的太極培訓後,Gary似乎不得要領,沒感覺。好在太極的套路相對簡單易學,入門要求低,正適合他這種從小身體基礎並不理想的類型。
網上搜索,了解到楊氏太極創始人楊露禪出任京師旗營武術教師,為適應教學對象(主要是達官顯貴,他們大多體弱年邁)的體質條件和擴大傳習範圍,開始拆改太極拳,逐漸創編成架勢寬舒、動作圓潤的「綿拳」套路。
Gary開始以「太極貓」為名在網上與人交流心得,和鄰城的一個網友約定見面玩推手。這次偶然的見面,Gary第一次體驗了太極推手的趣味和魅力。
對方是個清秀瘦弱的中年男子,搭手似乎毫不用力,卻一次次把體重遠遠大於他的Gary甩得團團轉。
此人名叫王雪君,成都人,楊氏太極拳第六代傳師、四川太極拳推手研究會會長林墨根的入室弟子。
初見王雪君,Gary就感覺到莫名的親切。後來當我偶然看到視頻和照片,驚訝地發現王老師的相貌身材,和幺叔極為神似。
老爹在山東老家排行老大,這位幺叔和我哥年紀相差並不大,還曾在同一所學校念書。我哥生病打針的時候幺叔背他上學,遇到麻煩的時候一起聯手上陣。名為叔侄,實有兄弟之情。
早些年,幺叔每到成都,都會不由自主地念叨:一想起柱子去了國外,來成都再不能一起喝酒,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也不知道他一個人在外面,到底過得怎樣,會不會被老外欺負。
時間長了,嘴上不說,念想如點燃之後釋放的煙圈,吐出去又吸回來,悄悄沉澱在心底。
與此同時,奇妙的上帝之手卻在萬里之遙的北美,給Gary安排了另一段親情的相遇:
每到周末,Gary都會騎車來到相約的地點。那是鄰城一處清幽的湖畔,成群的野鴨劃開如鏡的湖面,在天光雲影之間悠閑地游過。
成片碧綠的桑樹林綴滿了烏紫飽滿的桑葚,無人攀摘和理睬。熟透的果實累累地掉在草叢裡,任鳥兒啄食後,落寞地散落一地深深淺淺的果漿。
濕潤的風從湖上拂過,一片片青翠葳蕤的桑葉窸窸窣窣,發出沙沙的風鈴般的聲響。讓Gary想起小時候和妹妹共同養蠶的趣事:
每天放學,兄妹倆就在父母單位附近的山林中鑽來穿去。採到桑葉就如獲至寶地塞進書包,回家用清水洗凈。
照課本上寫的,用剪刀裁成細絲兒,小心翼翼鋪在養蠶的紙盒子里。一直到看著蠶寶寶如夢似幻的編織銀紗,吐絲結繭,再把幾粒圓滾滾的蠶繭,珍而重之地捧放在立櫃高處,天天盼望著蠶寶寶們破繭成蝶,張開透明的翅膀……
晨霧散開,波光微漾,倒映出家鄉的青山剪影,恍如昔日重來。
久自沉吟的Gary,每次都會孩子氣的帶上一個空飯盒,提前摘滿沉甸甸的桑葚,和同樣來自四川的王大哥吃桑果,玩推手,樂此不疲,彷彿又回到了無憂無慮漫山遍野撒歡兒奔跑的童年。
那段空氣中流淌著青草香氣的快樂時光,成為Gary扣響太極之門的序曲。
王雪君發現,這個小老鄉雖已年過30,看起來各方面也都算不錯,但內心敏感脆弱,缺乏自信,心理年齡並不成熟。於是告訴他:如果僅僅是健身,如此這般練習足矣。但要練出真功夫,就要照傳統的規矩磕頭拜師,否則難覓太極真諦。
乍一聽,Gary感覺這些規矩似乎有些老套陳腐,何況,還是在遠離祖國的西方國家。
略加思索,便很快理解了這種典型的東方武術傳承:拜師,意味著你對師父的認可;磕頭,意味著放下自己的驕傲,把頭低下來,虛心學習,互相信任。其中蘊含的師徒情感和血脈交融,是西方純粹的合同契約關係所匱乏的。
中國傳統武術的傳授對象,素來有學生、門人、弟子、入室弟子之分。
用現代社會的通用語來講:就好比知識產權和專利保護,太極功夫各門派的民間傳承,其核心技術和功法精要,只傳給本門入室弟子。
從朋友變成師徒,王雪君對Gary的要求嚴格了起來,訓練量也開始逐步升級。
Gary有時也會叫苦:「我就是想輕輕鬆鬆練太極,愉快地治好職業病,師父為啥非要我苦練?」師父總是鼓勵他:「只有流汗和苦練,才能夠從根本上改造你的身體。」
還有一層意思,王雪君沒有當面說出來:
對從小身體瘦弱毫無運動基礎的笨小孩而言,改造身體,也是一個改造心靈的過程;對太極拳師來說,傳道授徒,心靈的成長比單純的拳腳功夫更為重要。
聊天的時候師父會說:Gary,等你練出功夫來後如何如何。
每次這個沒出息的徒兒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師父就別拿我開心了,從小所有人都說我小腦不發達,只要練到腰桿不痛我可就知足咯。」
說歸說,從站樁開始,用了兩年時間,笨小孩終於能打出一套讓師父還比較滿意的傳統楊式大架115式,緊接著劍、刀、推手,在師父的督促下,層層加碼,認真習練起來。
和所有的初學者一樣,Gary起先也擔心過膝蓋問題。
師父告訴他:只要方法正確,循序漸進,太極不但不傷膝蓋,反而會強壯膝蓋。練習過程中,注意以腰胯帶動全身,膝尖對腳尖,膝蓋不過腳尖,根據酸加、痛減、傷停的原則,調整自己的訓練強度即可。
兩年之後,Gary身體發沉,是重心很穩、入地生根的那種沉,腰腹彷彿上了一層護腰。
行動間那種松、沉、穩的感覺,用Gary自己的話說:就好比是駕駛的車輛從轎車換成了坦克。和最初金雞獨立不到兩分鐘就發麻發抖,髙樁打不了多久就腿軟的那個身心疲憊的自己相比,已是判若兩人。
當樁功從髙樁練到了低樁,Gary知道,曾經被醫生警告的「50多歲的脊椎」已經重新煥發了活力。
太極養生「骨重建」的作用,真的在自己身上得到了驗證。
原來太極拳從來都不是老年人的專屬,越早入門,越能掌握和體會到太極功夫的精要。
Gary對太極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無論颳風落雪,每周開車一個多小時去師父那裡學習。
兩個同在成都生活工作多年從未謀面的四川老鄉,卻在遙遠的楓葉之國的湖畔相遇,因太極推手而結下一段難忘的師徒之誼,彼此護佑陪伴,讓人感嘆世間因緣的不可言說。
也許,這就是千年以來炎黃子孫血脈同宗的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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