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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王》連載7——名師高徒


作者:雲蕭

第五章 敢死無戰

1 大遼朝堂,天祚帝坐定龍椅,文武大臣兩廂站定。蕭慶入報:「南朝武信軍節度使、檢校太尉童貫求見!」天祚帝旁顧左右:「哈哈,閹將來也,喚他進來。」稍頃,童貫進拜:「南臣童貫參見大遼皇帝!」天祚帝手指童貫笑道:「南朝以宦官為上將,莫非國無英雄?」百官同聲附和:「果然,南朝乏才,竟至如此!」 童貫滿面羞慚,吭聲不得,惟是向後招一招手。隨從絡繹而進,次第獻上無數玉帛珍玩。天祚帝直勾勾盯視,嘴角不覺泛出涎水。禮品獻畢,天祚帝又笑:「南朝無人,卻是多物。物盛人衰,亦是可喜。」百官同聲慶賀:「恭喜陛下,又得珍奇!」 天祚帝朝大將蕭干努努嘴,蕭干徑對童貫大喝:「閹宦須知,他日再來,除多帶金銀珠玉,胯下不能不多出一個東西!」童貫大慚無語,只得微微頷首。蕭干又喝:「既是無事,還不趕快退下!」童貫趕緊跪別,快步退殿。 夜深人靜之時,童貫在館舍獨坐,突然恨恨自語:「我雖凈身之人,卻能封王進爵,兼統一國之兵。在我大宋天地,誰敢將我小視!孰知區區燕虜,竟加奇恥大辱於我!」吏胥來報:「大遼光祿卿馬植,言道有滅燕之策,門外求見太尉。」童貫一怔,隨即吩咐:「好,來得好。快快帶他進來!」 馬植入見施禮:「參見童太尉。」童貫還禮:「久仰,久仰。」二人分賓主坐下,童貫問:「光祿卿至此,不知有何見教?」馬植說:「我本宋人,曲事遼帝,卻一心向南,以報家國。而今女真人恨遼,切入肌骨;天祚帝荒淫,滅亡在即。倘若大宋遣使,自登、萊渡海,結好女真,與之相約攻遼,其國可圖。」 吏胥說:「此言差矣!祖宗以來,雖有渤海水道,然我朝禁止商賈舟船通行,已歷百年。一旦開啟,恐非大宋之利。何況唇亡齒寒,女真蓄銳,一旦以狼子野心南窺, 必有邊境大患。」馬植說:「我朝替天行道,以治伐亂,王師一出,百姓必壺漿相迎,不啻剿滅仇敵,又能恢復燕雲,豈不盡善盡美?萬一女真得志,只須先發制人,誰又當得太尉兵鋒?」 童貫擊掌嘆道:「壯哉此言!光祿卿高瞻遠矚,確系滅燕良策。且回去稍作收拾,明日便隨我南返,適時對官家進言,功名必定由此顯揚。」馬植應聲而退,吏胥說:「此人所言,雖貌似有理,然如北伐不利,豈不動搖國家根本?」 童貫說:「下官何人,何須管甚根本?眼下最緊要處,乃是利用一切機會促動戰事。惟有征戰,方能大權在握,官家看重,且迫使蔡京老賊聯手,而不背後掣肘。」吏胥俯首道:「太尉高見,某實望塵莫及。」童貫大笑:「他日兵鋒北指,勝則獨居奇功,敗則冠冕堂皇。此外還有一招,利誘金兵破遼,我不發一兵一卒,亦可安然進駐燕京!」

2 遼國上京城下,金軍大營,阿骨打居中而坐,吳乞買、粘罕、穀神、撻懶、斡離不、兀朮等坐待左右。阿骨打說:「經出河店、黃龍府、護步答岡等三戰,我軍已合圍上京。更兼雙州節度使張崇出降,滅遼已指日可待。」吳乞買說:「雖是如此,然上京防守嚴密,天祚帝打獵在外,耶律白斯三千援軍即將趕來,我軍亦不可輕敵。」 高慶裔入報:「大宋通議使趙良嗣求見!」阿骨打大笑:「通議使?必是南朝亦想借我大金兵威,覬覦燕雲十六州。然則趙良嗣何人?」高慶裔答道:「此人原系大遼光祿卿馬植,後隨童貫南返。自稱通曉遼、金掌故,深得趙佶與蔡京、童貫等人信任。」阿骨打說:「來得好!且叫他一旁安歇,稍後隨我觀戰,看我如何用兵。」 高慶裔道:「遵命!」 阿骨打說:「宋人慾施借刀殺人之計,我等何不將計就計,也玩個蛇吞大象的遊戲?北朝之所以雄盛,便在佔得燕地漢人。如一旦割還南朝,不惟國勢微削,且得退守五關之北,無以臨制南方。若我將來滅契丹,盡得其地,與宋為鄰,時或以兵壓境,時或南拓疆土,有何不可!」吳乞買說:「此等雄心,我等感奮不已!」粘罕說:「只待早日亡遼,我等亦往長城以南,大顯身手!」 上京城下,金軍前沿,阿骨打突出陣前,趙良嗣緊隨其後。阿骨打說:「我定三個時辰破上京,通議使信否?」趙良嗣說:「得見大金兵威,誠是幸事。」 一通鼓罷,阿骨打對城頭守將喊話:「你等苟延殘喘,命懸一線。我今暫息一刻之兵,容你開城納降。倘一刻之後無應,我必強攻破城,你等俱難活命!請好自為之!」金軍鼓息,大軍原地待命,靜默無聲。 阿骨打擲劍入地,日光映照劍影,一寸寸移動。一刻剛過,阿骨打暴喝:「通牒期限已過,豈得容它喘息!」隨即走向一面大鼓,親自擂動。金軍吶喊四起,如一團團洶湧澎湃的波濤,一浪浪壓向城頭。城頭砸下檑木滾石,兼以箭射槍挑,金兵死傷無數。然而阿骨打鼓聲不息,金軍有進無退;鼓聲愈密,金軍攻城愈急。 突然,趙良嗣見得一將,臉如火炭,發似烏雲,虯眉短髯,闊口圓睛,身長一丈,膀闊三停,一邊打馬從將台下馳過,一邊扔掉盾牌,摘掉頭盔,披散長發,手執金雀斧,率先搶登雲梯。趙良嗣嘆道:「勇銳之至,猶如天神臨凡!卻不知他是何人?」左右回答:「他乃四太子兀朮,人稱『魔鬼』,遼將聞之,無不喪魂落魄。」 城頭亂箭如雨,兀朮不躲不避,只管踏一面長梯,閃電般攀爬登城,幾斧砍死近身遼兵,又霹靂一喝:「魔鬼兀朮在此,擋我者斧下無生!」遼兵大驚,齊刷刷跪倒一片。後續金兵紛紛登城,上京隨即告破。 阿骨打行營,女真人吆五喝六,酒宴正酣。趙良嗣持信上前:「大金狼主萬福!金有天兵如此,遼已名存實亡。此有我皇親筆書信進呈,請狼主詳覽。」阿骨打揮手道:「南朝心意,我豈得不知?此信不看也罷。」 趙良嗣進退不得,兀朮大喝:「料你此番前來,必是約宋金聯合攻遼。然我大金兵鋒所指,勢如破竹,北朝不堪一擊,何須南朝相助?通議使無趣,不如早歸!」趙良嗣渾身一震,勉力作答:「大金兵威,我已目睹,自當無疑。然天祚帝仍未就擒,北朝大軍仍有數十萬之眾。倘我攻燕京,金攻中京,此後燕京一帶舊地歸宋,北朝全境歸金,俱能各從所願,速從所願。其中利弊,還請四太子三思。」兀朮拔劍道:「我下兩京,猶似探囊取物。今斬北朝叛臣,再斷南朝痴夢,豈不快哉!」言畢,一步步逼上,趙良嗣面如土色。 阿骨打喝道:「兀朮退下!」又說:「契丹無道,其疆土皆為我有,何必多言!然須照顧南朝通商,且燕京原屬漢地,自當還與南朝。」趙良嗣說:「狼主明鑒。但望相約,宋、金皆不可與契丹議和。」阿骨打說:「縱大金與契丹議和,亦必待燕京歸還南朝之後。然南朝須付歲幣,以助女真抗遼。」趙良嗣說:「我朝以往輸遼歲幣,可轉輸大金。」阿骨打說:「便依此言。然若南朝取不得燕京,我便代而取之!」馬良嗣說:「不可。宋、金尚須約定,雙方軍隊,不得越過長城。」阿骨打大笑:「便依 此議。只怕到時,不是我欲攻燕,而是你等求我,哈哈!」

3 岳家廳堂,岳和、姚氏與岳鈴、岳飛坐敘。岳和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五郎已年滿十五,自當成家立業。」岳飛說:「如今全家節衣縮食,亦難免捉襟見肘,更何況備辦彩禮?兒子以為,婚姻之事,不如緩圖;雙親年事已高,不宜過度操勞,先須保全溫飽。」 姚氏說:「岳家雖窮,五郎卻是名動鄉里,媒人絡繹不絕,有幾家竟不要彩禮。」岳和說:「五郎孝心,我二老自然會得。然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與你媽媽抱膝弄孫,方得享天倫之樂。」岳鈴說:「劉家金奴,雖比五郎大兩歲,卻賢惠知禮,能紡善織。有她入門,岳家亦多一雙巧手,境況或有改觀。」岳飛說:「既如此,我願迎娶劉金奴。」 姚氏說:「倘若新婦難如五郎心意,又當如何?」岳飛說:「兒子以禮待人,以心結心,多察自身不足,不計他人是非。只要如她心意,兒子心意自足。媽媽勿憂。」姚氏說:「五郎寧肯負己,亦不負人,為娘豈得不知?然而龍沉九淵之下,必有直衝九霄之日。娘不憂窮困之五郎,卻憂富貴之五郎。夫妻重真情,人生貴相知,娘不知妻妾成群之輩,其真情幾何,相知幾何?」 岳飛說:「兒子本寒家子弟,能娶妻室,已是萬幸。此生無論窮達貴賤,兒子惟與一妻廝守,風雨同舟如一。」岳和說:「五郎此心,深合我意。古語云:患難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能守一夫一妻之道,能合一剛一柔之轍,亦必大善大忍、大忠大孝。」岳飛起身施禮:「阿爹教誨,兒子謹記。」 (旁白:不久,岳飛娶劉金奴為妻。一年之後,添得長子岳雲,小名祥祥。岳家生計愈益艱難,岳飛不得不攜妻出門,到安陽韓家務工。)

4 安陽韓家,大宅深院,極是氣派。西側一間偏房,房內燈光昏暗,陳設極其簡陋。劉金奴飛針走線,正縫製一件棉襖。 突然,房門吱呀一聲半開,韓宣胄探進一個頭來:「阿劉還未安睡?」劉金奴驚問:「深更半夜,韓官人到此,竟欲何為?」韓宣胄說:「岳五無能,竟讓嬌妻受苦,你跟他何益?」劉金奴說:「鵬舉剛勇,決非池中之物,他日安得不富貴?」韓宣胄說:「阿劉何待他日?你看我韓家,三朝宰相韓琦先人之後,晝錦堂豪華驚艷,天下共知。你今日跟我,今日便得富貴!」劉金奴說:「奴與你無緣,官人不必多言。鵬舉稍後便回,休得別生事端。」 遠處腳步聲漸起,韓宣胄說:「我今雖去,心卻仍在阿劉。今日無緣,我堅信他日,必得因緣際會。」言畢,貓腰離去。稍頃,岳飛推門進來:「我做莊丁巡夜,常至三更方回。此後阿劉還是早些安睡,不必等我。」劉金奴說:「祥祥將滿周歲,而今由媽媽帶養。我雖不能天天與他親近,今能親手縫製棉襖,總覺心安一些。」 岳飛過來,捧起劉金奴的雙手凝視,手雖紅潤,卻已略顯粗糙,還有幾道針刺的傷痕。岳飛說:「自阿劉過門,整日勞累,也沒穿件像樣的衣裳,我好生不忍。」劉金奴說:「鵬舉不必自責。生計雖是艱難,但有夫君相伴,奴已知足無怨。」 二人正待熄燈歇息,門外突然喊聲大作:「強盜來也,強盜來也!」岳飛一躍而起:「阿劉勿驚,我去去就來!」隨即腰挎箭袋,肩負神臂弓出門。 院牆外,張超率幾百人將韓家團團包圍,火把照亮夜空,猶如白晝。他們反覆吶喊:「速獻金銀珠寶,否則片甲不留!速獻金銀財寶,否則片甲不留!」 宅院牆頭,韓家老小戰戰兢兢,一個個驚慌失措。韓肖胄問:「護院壯丁,都在哪裡?」韓宣胄說:「平日狐假虎威,此時卻都不知去向。」韓肖胄問:「而今之計,該當如何?」韓宣胄說:「你我兄弟從文,手無縛雞之力。在家你是兄長,須拿主意。」 張超大喝:「韓肖胄聽著,今我千餘人馬到此,豈得空手而歸?如道半個『不』字,勢必院毀人亡,後毀莫及!」韓氏兄弟抖抖索索,半天吐不出一句答辭。張超怒道:「如此膿包,亦配擁有晝錦堂?眾兒郎,給我上!」眾人聽得令下,紛紛鼓噪而進。一些人抬了巨木,直奔院門。一些人綁了長梯,搭上牆壁。 岳飛獅吼一聲,威風凜凜站上牆頭:「岳飛在此,誰敢近前!」張超仰天狂笑:「岳飛匹夫,孤身逞何能為?今日遇我張超,有死無生!」笑聲未畢,一支箭破空而至,張超立時仆馬身亡。眾人大驚,巨木「咣當」一聲滑落,幾架長梯也在驚懼中倒下。岳飛揚弓厲喝:「神臂弓天下聞名,岳飛千斤腰力遠射,箭無虛發。今日匪首已死,你等惟有從速鳥散,方可保得性命!」眾人大叫:「風緊,急走!」轉眼一鬨而散。 劉金奴跟上牆頭,緊靠岳飛身側,含情脈脈言道:「鵬舉手段,實令奴家大開眼界!」韓氏兄弟恰向岳飛走來,韓宣胄酸溜溜窺望劉金奴一眼,欲語還休。韓肖胄對岳飛說:「原來我韓家,竟有莊客如此了得!他日如蒙朝廷見用,必定青雲直上!」韓宣胄冷笑:「一個佃客而已,大哥何必如此抬舉!」岳飛淡淡一笑:「不錯,我作韓家佃客,兼負護庄義務,今日惟是略盡職守,東家不必掛懷。」 韓肖胄說:「我院庄丁,獨你盡職。如有請求,不妨道來。」劉金奴說:「今年旱災減產,但望東家酌情減租。」韓肖胄說:「此是自然。」韓宣胄說:「契約與天災無關,此項請求,大哥不當應答。」岳飛怒道:「上月天災加我,東家不願約略擔當。倘若今日人禍加你,東家又待如何收租?」 韓宣胄說:「岳飛,此話怎講?」岳飛說:「有功無功,我俱無所求。然我渾家既然出語,亦在情理之中。東家倘無意允諾,岳飛今日便當辭行。」言畢,拱一拱手,拉了劉金奴便走。韓宣胄隨後跟上,伸手剛剛觸及劉金奴的衣襟,又猛然一驚,立即鬆開。劉金奴回眸一顧,略有不舍之意。 次日一早,岳飛夫婦背負行囊,步出韓宅。劉金奴嘆道:「不知今後,又當如何謀生?」岳飛說道:「天無絕人之路,普天之大,總有我們的去處。」二人正行間,忽聽後面有人高喊:「岳飛慢行!」二人回頭,卻見韓肖胄飛馬趕來。 韓肖胄也不下馬,只說:「岳飛倘願做弓手,某當推薦!」劉金奴搶先答道:「弓手收入,比佃農稍高,我家鵬舉去得。」韓肖胄說:「既是願意,我這裡有薦書一封,你們擇日即可前去。」劉金奴接過薦書:「多謝東家。」韓肖胄對岳飛一拱手:「後會有期!」又打馬疾去。

5 (旁白:岳飛轉往一個小鎮做弓手,卻不及半年,便因醉酒打架,兩手空空還家。) 姚氏卧房,燃起一盆枯枝,岳和、姚氏並坐榻沿,岳飛長跪一旁。岳和說:「五郎好好弓手不做,回來作甚?」岳飛說:「前日酗酒生事,與人打一架,再難居留。」 姚氏泣道:「為娘曾囑你戒酒,更不得打架生事,誰知你置若罔聞,兩件事皆犯!」岳和說:「料其中必有蹊蹺,五郎說來聽聽。」岳飛說:「兒子既違母命,情願先受責罰。」當即起身出去,尋來一根桑枝,畢恭畢敬遞與岳和,再脫去上衣,背對岳和跪下。 岳和眼望姚氏,姚氏面色憂戚,似有不忍。岳和說:「雖是黃荊杖下出好人,然五郎極少挨過。今日犯戒甚嚴,自當從重處罰。」便咬一咬牙,桑條猛然抽下,「叭嗒」一聲,岳飛背上已留下一道血痕。姚氏瞑目泣淚,岳飛一動不動。岳和說:「酒能傷身,更能亂性,其害莫大。打架容易傷人,更能害命,尤屬惡習。今各責十次,五郎須牢記在心。」岳飛說:「多謝阿爹教誨,兒子自當銘記。」 岳和一次次揮下,每一次都極響亮。岳飛堅挺不動,姚氏雙肩卻劇烈起伏,似難自持。責罰完畢,岳和說:「五郎轉身過來,言道其中原委。」岳飛跪轉身來:「兒子想從軍伐遼,先與阿爹、媽媽說知。」岳和問:「五郎此意,因何而起?」 岳飛說:「我與眾弓手往來,常論天下大事。現宋、金簽訂『海上之盟』,約定南北合力攻遼,道是『遼亡而燕雲自歸』。眾人俱表贊同,兒子獨持異議,以為當助遼抗金,而非聯金滅遼。因金人以二千五百騎起兵,卻使遼國精銳盡喪,覆滅只在旦夕;金兵之強,委實不可思議。而我大宋,雖擁兵百萬,卻向以文人統兵,兵不知將,將不知兵,戰力遠遜金軍。且唇亡齒寒,遼國不亡,便是本朝屏障;遼國一亡,則金兵鐵騎,可隨時踏破我萬里江山。眾人聽我此議,俱罵我是遼狗姦細,並辱及周侗先師。其中一人揮拳便打,我退避三次。稍後他們一擁而上,竟欲置我於死地。我便抓來一個酒罈,仰頭灌一大口,而後連摔數人,方才脫身。但於責罰之際,我仍念念不忘北方情勢。我雖不能改變國策,卻欲在伐遼前線一觀兵將現狀。倘若金人果然南來,兒子所學,亦當大有用武之地。」 姚氏揩一把淚,頷首笑道:「既有這般原由,原可免於責罰。」岳飛說:「兒子畢竟酒後傷人,罪實非輕。阿爹責罰,理所當然。」岳和說:「飲酒必致酒債,傷人必當治療,五郎又怎生理會?」岳飛說:「兒子已將全部節餘,支付酒錢與療傷費用。惟是今日還家,已一文不剩。出門半載,竟無助家事點滴,乞請阿爹再次責罰。」一邊說,一邊拾起桑條遞與岳和,又背向跪了。岳和大笑:「家庭有無收入,雖是緊要,然五郎為人,已是誠善可嘉。何況心憂家國,見識特異,謀慮深遠,為父尤喜。今將責罰暫且寄下,倘從軍不得立功,再行抽打。」 姚氏說:「平心,你已允准五郎從軍?」岳和說:「五郎志不在桑梓,技不容淺灘。想張、陳、周三位先生所教,亦在大義與大節。故五郎雖為人子,卻不屬私下一對夫婦。你我素來教子以嚴,亦不僅僅指望他承歡膝下。莫非文娟今日,反倒不舍?」姚氏說:「平心正論,奴自無異議。惟是離別在即,而從軍前途未卜,心有不 安。」 岳家廳堂,岳家人圍坐一席。岳和舉杯說:「今以茶代酒,願五郎軍中得志,壯我大宋兵威!」岳飛一飲而盡:「阿爹吉言,兒子必當伸展。」姚氏舉杯說:「立功與否,並不十分重要。惟願五郎一帆風順,一路平安。」岳飛一飲而盡:「媽媽心意,兒子自知。」 岳翔說:「願五哥從軍歸來,亦帶我軍中立功!」岳飛說:「二老年事已高,六弟至孝,自當明白你我兄弟,各有擔待。」吳惠娘說:「叔叔放心,我們夫婦,必當全力襄助五嫂,竭誠侍奉雙親。」岳飛施禮道:「如此,多謝六弟婦。」 劉金奴哽咽道:「從軍之路險遠,奴並不十分贊成。然鵬舉意志堅定,收入又比弓手稍多,奴亦無話可說。鵬舉此去,請勿慮家計,奴自當努力操持。」岳飛施禮道:「家中之事,將多由你主持。我信阿劉,猶似信我自己。」岳雲大叫:「孩兒也要修文習武,將來好同阿爹一道,上陣殺敵!」岳飛笑道:「祥祥有此心,六叔父自會教你。」 大家意猶未盡,王貴、徐慶卻在門外叫道:「出發時辰已到,岳五哥快點!」岳飛答道:「會得。」當即起身,拜別眾人。

6 相州真定府教場,旗幟林立,鼓聲大作。知府劉韐[gé]升座,屬官分列左右,「敢戰士」三百人排列整齊。劉韐沉聲說:「朝廷行將伐遼,本知府奉命招募敢戰之士入伍,以備不時之需。你們經多番考校入選,大多武藝高強。今我親選敢戰隊隊長,一旦選定,如有不服者,當以軍法措置!」眾人齊道:「遵命!」 劉韐離座,步入三百人的隊列,逐一細視。行到一半,劉韐與岳飛對視,見他眉宇開闊,雙目炯炯,壯而儒雅,威而沉靜,不覺暗暗一驚。但他不露聲色,仍舊走完全場,而後回座。 劉韐叫道:「岳飛出列!」岳飛朗聲答道:「遵命!」隨即健步站到隊前。劉韐問:「你開弓幾何?」岳飛說:「單臂左右開弓,可開三石;貫以腰力,可開八石。」 劉韐暗語:「能開一石五斗者,已屬武藝超群。不料我真定府下,竟能募到神臂弓傳人!」又高聲問道:「你應募而來,可有為國盡忠、誓死保民的決心?」岳飛說:「我自幼修文習武,只為有朝一日,能夠為國效力,為民效命。大丈夫馳騁沙場,惟願馬革裹屍而已!」 劉韐贊道:「好一位壯士!我今命你為隊長,可即刻就職,訓練行伍。」岳飛叫道:「不可!此三百勇士,必多身懷絕技、胸有韜略之人。故隊長一職,須待公平選拔,而後可以服眾。」劉韐一凜,肅然發問:「以你之見,當如何選拔?」岳飛微微一笑,雙手略作比劃。 劉韐大喜,轉頭吩咐眾人:「今以點校台為擂台,岳飛先為擂主,他人次第攻擂比武。但勝岳飛者,可任下一位擂主,餘人繼續攻擂。最終據擂而無敗者,可為隊長!」眾人齊呼:「此法公平,我等從命!」 劉韐等挪後五尺,騰出空地。岳飛從容登上擂台,對眾人拱手道:「大家都是兄弟,此非生死相搏,故須點到即止。」眾人齊呼:「會得!」 一虯髯大漢執大刀飛身而上:「某先來!」岳飛持槍,二人刀槍往來,不三合,大漢刀落身仆。岳飛疾伸一臂,恰好接住他行將墜地的身軀,而後施禮:「承讓。」大漢趕緊還禮:「某也曾一縣無敵,不料僅三合落敗,感佩之至!」 又一人跨步上台:「看我神鞭!」鞭鞭如霹靂閃電,贏得滿堂喝采。岳飛略施輕身功夫,左騰右挪,鞭梢竟連連落空,連半形衣襟也碰不著。來人突然住手,抱拳道聲「慚愧」,飛身下台。 眾人走馬燈一般上下,卻無一人勝得一招半勢。岳飛屏心靜氣,再待他人上台。全場沉默半晌,徐慶突然大叫:「岳五哥神勇,我等哪是對手!」王貴跟著叫道:「我等願奉岳五哥為隊長,請大人任命!」劉韐起身朗笑:「甚好,甚好!岳飛武藝超群,眾人心服口服,隊長之職,非岳飛莫屬!」 府衙密室,劉韐坐定,岳飛對面叉手站立。劉韐說:「相州有陶和、賈進兩名惡霸,一向勾結盜賊,坐地分贓,無惡不作。近年又招納許多散兵潰卒,到處剽縣掠鎮,殺人放火,聲勢浩大。官府屢次進攻,均被擊敗。今召岳隊長問詢,可有破賊之道?」 岳飛說:「我已聞此二賊,他雖猖狂無忌,然而傷天害理,萬民痛恨,豈得長久?我願率百人前往,伺機破敵。」劉韐微微一驚:「二賊所據十八里崗,地勢險峻,人馬眾多。你百人而往,以少敵眾,如何勝得?」岳飛說:「兵貴精而不貴多,且宜謀定而後動。倘我出其不意剪除賊首,眾賊勢必崩潰。如若多派兵將,一旦走漏風聲,尤難勝得。」 劉韐說:「既如此,本府許你便宜行事。」岳飛施禮道:「遵命。」 (旁白:岳飛以十日為期,前九日不動聲色,劉韐與眾吏胥無不心存疑慮。然而第十日,岳飛突然破賊成功,以百人而俘千人,眾人又都大吃一驚。) 真定府衙,劉韐坐堂,眾吏胥及岳飛等人站立兩旁。劉韐吩咐左右:「請與鵬舉看座。」吏胥端一把交椅到岳飛身後,岳飛說:「大人在上,我站立便是。」劉韐離座,將岳飛按坐在交椅上:「鵬舉何須客套!你能於談笑之間破賊,豈得計較坐立之別?下官願聞其詳。」 岳飛說:「我先秘密查勘地勢,收集情報。而後派徐慶帶三十人扮作散兵潰卒,往投賊巢,以為內應。待他們已得信任,又習路徑,便派王貴帶一些人半道埋伏,我則帶其餘人馬直撲賊寨。二賊見我兵少,當即率眾反擊。我率部且戰且退,退到伏地,王貴等人齊出。賊人大驚。徐慶等內應出手,立馬斬殺陶和、賈進。我即大喝:『投拜者免死!』賊眾便都放下兵器,聽候發落。」 劉韐說:「鵬舉韜略,雖名將不過如此!而後你如何發落俘虜?」岳飛說:「俘虜多是良家子弟,惟因度日無計,又受二賊脅迫,方才違心從盜。我一一問明來處,大多告誡一番,付以盤資打發。卻亦將窮凶極惡的幾個頭目綁回,以待大人定奪。」劉韐說:「聽聞二賊糧食器械如山,還有兩座銀庫,你又怎生措置?」岳飛說:「除極少部分支付盤資之外,余皆一一登記在冊,囑專人看守,全隊分文不取。」 劉韐說:「鵬舉輕輕年紀,卻慮無遺策,處事周全,又武藝無敵,勇猛無畏,他日不可限量!」岳飛說:「大人謬讚。然平鄉賊,非我本願,倘能北上殺敵,方是痛快。」劉韐喜道:「今召鵬舉,所為有二:其一,我已與相州知州王靖聯名向朝廷保奏,請補你與王貴、徐慶等人為承信郎。其二,童太尉平定方臘之後,即將帶大軍征遼;我意欲派敢戰隊前往,征遼立功。不知你意下如何?」 岳飛起身叩拜:「隨軍征遼,實乃岳飛本意,感荷大人成全!」

7 開封往燕京的親善驛道,岳飛帶三百敢死隊隨二十萬大軍開撥。但見一路刀槍林立,旗甲鮮亮,徐慶嘆道:「王師鼎盛如此,怎不容我雄心萬丈!」王貴說:「但願旗開得勝,我們都能衣錦還鄉。」 岳飛輕嘆:「惟恐童貫、蔡攸不濟,徒將西軍葬送。」王貴說:「岳五哥何出此言?」岳飛說:「先師曾言,童貫帶兵,种師道兄弟有死無生。倘無『兩種』,西軍焉能保全?」三人無言,各自打馬默行。 童貫、蔡攸在後軍,並轡而行。童貫喜不自勝:「今我大軍所向,燕京唾手可得。想來好不暢快!」蔡攸冷冷言道:「太尉莫高興太早。臨行前宰相囑我,務必要太尉謹慎行事,以保有勝無敗。」 童貫說:「我與蔡相公,乃一體兩面,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無論勝敗,決非我童貫一人擔待。」蔡攸笑道:「那是太尉與家父之事,於我有甚干係?」童貫怒道:「你為副帥,怎能沒有干係?」蔡攸大笑:「一語便將太尉激怒,倘有前軍敗訊傳來,又當如何應付?」 恰有探事人來報:「前軍尚未到達邊境,遼人便已越境攻擊!」童貫大驚:「如此不守常理,哪是用兵正道?火速通知劉延慶,教他轉告遼人,須待雙方列陣,方得開戰!」探事人道:「遵命!」即刻撥馬疾馳。 稍頃,又一探事人來報:「前軍一觸即潰,劉太尉已令全軍撤退!」童貫大驚,急顧左右:「前軍既退,後軍不撤,更待何時?」蔡攸大喜:「太尉有理,如此尚可保全實力!」童貫下令:「通知前、中、後三軍,火速撤離,不得延誤!」 岳飛等人正循序前行,突見前面塵土飛揚,萬頭攢動,人流如潮湧來。岳飛驚問:「莫非前軍大敗?」未待王貴、徐慶作答,便聽傳令官從後軍趕來大叫:「遼人殺來,童太尉下令全軍撤退,延遲者斬!」岳飛怒道:「前軍潰退,奈何中軍、後軍皆退?倘若遼人掩殺,豈不屍積如山,血流成河?」 徐慶說:「岳五哥所言極是,我等莫如穩住陣腳,靜待遼人殺來,也好賺他幾個!」王貴說:「我等出戰,如連遼人影子亦不曾見得,即已敗退,此後有何面目示人!」然而兵敗如山倒,加之驛道狹窄,敢死隊三百人的嚴整隊形,轉瞬被沖得七零八落。岳飛果斷下令:「順勢後撤,不得折一人一馬!」 王貴、徐慶緊隨岳飛,隨波逐流。宋兵自相踐踏,四處鬼哭狼嚎,一路死傷無數。王貴說:「自古大敗,從未敗得如此詭異,如此狼狽!」岳飛不語,徐慶說:「僅憑我三百敢戰士,亦足以從容斷後。為何劉延慶那廝,五萬人都不濟事?」岳飛不語,王貴說:「老種將軍何在?」徐慶說:「早被劉延慶擠兌,挪到後軍。而今大敗,切恐惟是替罪羊一隻!」 岳飛不語,只目注紛亂的人流,雜沓的旗幟,四棄的戈矛,血紅的屍體,一手攥緊神臂弓,一手攥緊瀝泉槍,心如刀絞。 (旁白:童貫第一次征遼,全軍一觸即潰。一個月後,傳來遼新立皇帝耶律淳病死的消息,宋徽宗以為有機可乘,又詔令童貫節制二十萬大軍,再次興師伐遼,直抵燕京城外的盧溝河南岸。)

8 燕京城外不遠,盧溝河兩岸,宋、遼兩軍對峙,岳飛隨大隊屯紮南岸。當夜,岳飛打馬出營,徑往河岸,王貴、徐慶緊緊跟隨。 徐慶說:「此番遼帝新亡,蕭太后不知兵,遼將郭藥師又倒戈投降,我軍兵鋒重指燕京,總不至重蹈覆轍。」王貴說:「既是童貫、蔡攸掌軍,劉延慶為前鋒,便不好置評。譬如昨日之戰,蕭干鞭鋒一指,遼軍一個衝鋒,我軍即再次大潰,損兵折將無數。若非這條河流阻隔,我們或已追隨敗兵,逃往中原。」徐慶說:「遼兵大捷,為何不敢乘勝進攻?」王貴說:「我料他們兵力不足,未敢輕舉妄動。」 岳飛忽道:「此時若出一支奇兵,繞道直撲燕京,燕京必破!」王貴說:「好計!遼軍主力在此,燕京必然空虛。」徐慶說:「然我等人微言輕,如何說服劉延慶那廝?」岳飛說:「你二人暫掌敢戰隊,我且往郭藥師營帳一行!」 燕京城南門,晨曦才露,郭藥師率五千人抵達,岳飛緊隨左右。郭藥師說:「昨夜岳太尉進獻奇計,下官徵得劉太尉俞允,今率常勝軍繞道徑攻燕京,必是立馬可下!」岳飛說:「前鋒雖動,卻須一萬援軍及時跟進,方保無虞。」郭藥師說:「下官已與劉太尉約定,待大軍進城,援軍立至。」岳飛說:「但願天佑大宋,眾將士同心協力,一鼓而復燕雲!」 郭藥師縱馬上前,徑對城頭大叫:「投拜者不死,拒投者無生!」留守遼軍大驚,尚未組織起有效抵禦,南門即已告破。宋軍大隊人馬入城,遼軍退入燕京內城。 宋軍包圍內城,正欲搭雲梯進攻,一群人簇擁蕭太后現身城頭。郭藥師叫道:「太后已至絕境,何不立馬投拜?否則後悔莫及!」 蕭太后輕聲對身側蕭慶發令:「火速遣使,急令蕭干回師。」又大聲對郭藥師說:「郭太尉已破外城,我老太婆手無縛雞之力,豈得不降?然投拜大事,須待我與群臣說知,請給我兩個時辰。」郭藥師一揮手:「便依此議!全軍挪後一箭之地待命。」岳飛急道:「我觀蕭氏有詐,請郭太尉急攻,切莫錯過兵機!」郭藥師笑道:「她貴為一國之母,豈得言而無信?何況瓮中之鱉,逼之太急,亦會反咬一口。」岳飛說:「請分我一支人馬,往據外城南門,以保進退無礙。」郭藥師說:「困守內城,豈容分兵?你勿須多言,貼身護我便是!」 兩個時辰將到,內城城門突然洞開,遼軍蜂擁殺出。郭藥師怒喝:「老太婆欺我,速攻內城,一律殺無赦!」蕭太后重現城頭,徑對郭藥師叫道:「我豈敢欺騙郭太尉,惟是蕭干在你背後,死活不依!」郭藥師回頭,卻見遼軍主力源源從外城南門擁入,蕭干橫刀躍馬,威猛凌厲。 郭藥師說:「我軍遭前後夾擊,怎生是好?」岳飛說:「可將全軍交我指揮,或保無虞。」郭藥師怒道:「五千之師,豈得由一小校措置?若非危急時刻,我必殺你!」岳飛說:「可率全軍死戰,奪南門求生!」宋軍往南門衝擊,卻被蕭干軍一個回合擊退。岳飛說:「南門不得,可往內城進攻,先擒蕭氏!」宋軍復往內城進攻,仍被遼軍一個回合殺退。岳飛說:「如此衰兵,安得突圍?且容我一馬當先,殺開一條血路!」郭藥師厲聲道:「你須護我,不得擅離!」 宋軍漸被包圍分割,只能各自為戰。岳飛說:「可率身邊千人,搶佔外城城牆!」郭藥師舉劍一指,眾人急往城牆突擊。但遼軍搶先一步,阻住進路。宋軍一次次衝鋒,卻如枯木朽枝,尚不能給遼軍以殺傷,先自一排排仆倒斃命。轉眼之間,千人只余百人。岳飛一把推開郭藥師,大喝一聲:「岳飛來也!」但見槍尖所至,遼兵接二連三倒下。岳飛回頭叫道:「如想活命,且隨我前行!」郭藥師第一個跟進,其餘軍士續上。岳飛漸次逼上城牆,佔得一座箭樓。郭藥師帶三十餘人,魚貫而至。遼軍從城牆左右殺來,氣勢洶洶。岳飛抵擋左路,右路立即潰散。岳飛抵擋右路,左路立即潰散。 郭藥師大叫:「我佐大遼,屢敗金人之手;今投大宋,又被遼軍慘敗。天欲滅我,何須延捱殘生!」言畢,揮劍急往頸脖抹去。岳飛一槍刺來,郭藥師長劍脫手。岳飛大喝:「我既護你,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你就未必喪生,何苦自尋短見!」郭藥師愴然泣下:「悔不聽鵬舉良言,以至如此。如今四顧無路,你我均難存活。我先走一步,又有何妨?」岳飛說:「我尚可堅持一時半刻,你速結長繩,縋城而下!」郭藥師說:「以鵬舉之死,換得郭某之生,我誓不為!」岳飛大喝:「你先縋城,我方可贏得生機,你懂也不懂!」 郭藥師當即從死屍身上解下許多腰帶,飛快結成一條長繩,從箭樓垂下。岳飛左挑右刺,堪堪在箭樓護得一個半圓:「快走!」郭藥師稍一遲疑,咬牙縋下。岳飛見他安然墜地,連連暴喝數聲,震得遼兵齊退三丈開外。岳飛一個縱步,提槍縋繩,疾疾滑落。遼兵呆得一呆,忙上前砍斷繩索。岳飛凌空墜地,郭藥師瞅得真切,急急挺身接住。岳飛趁勢抱他幾個翻滾,速速竄出遼兵射程之外。 南岸宋軍軍營,中軍大帳,劉延慶、劉光世正自飲酒作樂。帳外一萬士兵,正在亂糟糟、鬧哄哄集中,一些人還打著呵欠,一些人還嚼著乾糧。郭藥師帶岳飛從側旁經過,岳飛問:「此便是事先約好的一萬援軍?」郭藥師說:「鵬舉切莫提起,入帳後聽我答話便是。」 二人進得大帳,郭藥師搶先一步跪倒:「末將有罪!」言畢,泣不成聲。眾人愕然看他,盔甲、武器無存,全身糊滿稀泥,活似一尊顫抖不已的泥人。劉延慶心知大事不好,仍問:「戰事如何?」郭藥師說:「本已攻入燕京,然而蕭干回援,前後夾擊之下,我軍盡數覆沒。末將僥倖縋城而回,只求死罪!」 岳飛暗語:「失敗之責,全在軍無戰力,且援軍不至,他為何隻字不提?」不覺移步上前,想要分說。劉延慶大喝:「你是何人?」郭藥師瞅見岳飛架勢,急忙搶先回答:「他是岳飛,真定府敢戰隊隊長。我回逃路上,曾助我一把。」又對岳飛說:「今日有恩,且容他日圖報。此時我與劉太尉論事,你須回營。」岳飛只得退出。 敢戰隊軍營,王貴、徐慶掌燈默坐。王貴說:「卻不知岳五哥此去,吉凶如何?」徐慶說:「岳五哥神勇,料不會有事。只怕郭藥師那廝,除開利用,極難容他。」正說間,岳飛負弓提槍,推門而入。王貴大叫:「血人、泥人!你竟是何人?」徐慶一躍而起,長劍飛快架上岳飛脖頸:「再不出聲,我必取你性命!」 岳飛「撲通」一聲跪倒,槍、弓頹然墮地:「此處無敵,逞何英雄?倘若當初敢戰隊隨我,燕京豈得得而復失!五千人馬,竟殺不得五百遼兵!兵臨內城,竟白白葬送兵機!先約援軍,竟在前鋒全盤覆滅之際,仍未集結完畢!一軍統帥,竟在鏖戰正烈之時,坐享酒色歌舞!敗軍之將,竟在喪師逃命之餘,除開掩覆,絕不敢道明失敗主因!恥,恥,如此之恥,恥復何極!」 王貴、徐慶聽得毛骨悚然,正待扶他起來,門外又傳來號令:「北營驟然燈火通明,劉太尉令全軍火速撤退!糧草輜重等等,一概焚毀!倘有違背,以通敵、資敵之罪論處!」 岳飛驀地站起:「遼人不過虛張聲勢,如何退得!你們堅守勿退,待我去中軍帳申說!」王貴、徐慶死死拉住:「劉延慶所能,惟是殺人立威,此令一出,豈得更易?岳五哥不可枉送性命!」岳飛悲憤莫名,咬牙說道:「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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