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則笑話引發的思考(金台隨感)
徐 康 最近聽到兩則笑話,都與「作家」有關。 第一則講的是一位居住在農村的業餘作家,到大城市採訪「都市題材」。一日,在某機關參加座談會,時值盛夏,會議室安有空調,便覺涼爽如春。輪到作家發言了,照例得對接待單位「客氣」褒揚一番。此作家從未見過壁掛式空調,便指著壁上放言曰:「貴單位確實搞得不錯,身居鬧市而不忘發展多種經營,連會議室都掛著蜂箱養蜂……」引來會場上一片嘩笑;作家以為眾人捧場,連說了兩個「四季如春,四季如春!」———這就像俗話說的,想給人臉上抹粉,卻抹到後頸窩去了,自然成為笑柄。 另一則笑話,講的是進城打工的一位農民,因為只有小學文化程度,未被需要較高學歷的用工單位錄用,只好回到農村種田,心裡很是不平。有一天他忽然聽到廣播里在斷斷續續地播送一則新聞,似乎是「陳奐生……進城了」了,「高小(曉)生(聲)……去世了……省、市領導出席了隆重的追悼會」……他於是找到一群半文盲夥伴振振有詞地說:「廣播裡頭講,有一個高小生死了,引起好多領導的重視,追悼會好大場面喲,省、市領導都親自去送花圈……還號召農村的陳奐生都進城去!該不是上頭和中央的政策變了,要重新起用我們這批『高小生』了……」 此「高小生」非彼「高曉聲」也。當然,嘲笑鄉下人不足為訓,啞然失笑之餘,我想到的卻是鄉村的閉塞與文學的悲哀。 鄉村的閉塞首先是文化的閉塞,其閉塞程度與文盲(或半文盲)的數量成正比。儘管有初級掃盲、「希望工程」、廣播電視村村通、「心連心」藝術團下鄉演出等諸多措施,鄉村(尤其是邊遠山鄉)的文化閉塞依然是十分嚴峻的問題。我們的報紙、刊物、書籍,在鄉村發行的比例,按農村人口來計算,其平均數或許會是世界最低的;若如此,遑論「文化」?更遑論文學?這位信口雌黃的「陳奐生」不知作家「高曉聲」何許人也,雖然可以「原諒」和「理解」,但亦不啻是文學的悲哀。須知高曉聲是專為農民寫作的作家,他的「陳奐生」系列成功地塑造了「轉型期」農民的典型形象,在新時期文學「畫廊」里佔有其獨特的位置。可惜,尚有許多如前所述的農民並不真正知道和理解「陳奐生」,也並未跟著陳奐生「轉型」,依然固守著自己閉塞的「領地」。文學當然不能使艱巨繁難的建設「兩個文明」的社會改造工程「立竿見影」,更不能「畢其功於一役」。然而,儘可能地「推廣」、「普及」文學,特別是「鄉土文學」則是文藝界義不容辭的責任,因為我們最廣大的服務對象數億農民仍在鄉村。書籍、刊物固然因農民識字不多而存在著「普及」的障礙,然而電視、電影呢?卻常常忽視農村題材,因「粥少僧多」而虧待了數億文化「饑民」。我們可以不惜耗費巨資地大拍特拍「清宮片」、「言情片」,而真正為農村觀眾喜聞樂見的(比如「陳奐生系列」)電視劇又有幾部呢?且為數甚少的「鄉土題材」電視片投放到廣袤的農村「市場」上,不就成了「滄海之一粟」么?如是觀之,前述的笑話雖然可笑,不也有著值得文化工作者反思其責的成份在內么? 兩則笑話合在一起來看,竊以為:一是作家要跟上時代要熟悉生活;二是真正跟得上時代又熟悉生活的作家(比如高曉聲)的作品,則應當以多種藝術形式使之回到「生活」中去,回到「生活」在作品典型環境的廣大讀者(或觀眾)中去,從而潛移默化地起到「推動生活」的作用,這才無愧於時代對文學藝術的要求和期望———若如此,由這兩則「笑話」引發的思索與議論,也才不至於成為無補於事的茶餘「清談」。
《人民日報》 (2000年02月12日第8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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