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內的共識是「莫言現在蠻苦的」

  王安憶莫言在北京對談「小說的生活」

王安憶與莫言在北師大國際文學講壇共同探討「小說的生活」。騰訊書院 供圖

  同為50後作家,王安憶與莫言相交已久。王安憶透露,莫言在剛認識她的時候,對她存有偏見,覺得她是「上海來的所謂女作家」,而她之所以能令莫言改變看法,在於食量:「他非常驚訝地問,『你怎麼吃這麼多?!』」

  昨日,王安憶出現在由北師大、騰訊書院合辦的北師大國際文學講壇,與莫言共同探討「小說的生活」。

小說家與「地毯女工」

  莫言回憶,1987年中國作家代表團訪問德國,其中有一個活動是去遊樂園,坐過山車時與王安憶一排,「我是個男的,還嚇得滿頭虛汗尖叫連連,王安憶心裡或許也緊張,但是一聲不出,表現非常鎮定,當時我就想,王安憶的定力真好啊!」

  2001年,莫言、王安憶應譯者之邀去瑞典旅行,但登機之前,機票出現問題。莫言說當時自己在首都機場非常氣憤,一定要與航空公司理論,「但是王安憶非常冷靜,她說,『不要吵,關鍵是我們下面怎麼辦,你們能不能幫我們想辦法。』」

  「我當場就覺悟了。」莫言說,「我現在也老是教育我女兒,不要說這說那,關鍵是要如何解決問題。」

  而王安憶說,當時她之所以能有這場瑞典旅行,也是莫言促成的。翻譯家陳安娜夫婦打算邀請中國當代優秀男女作家各一名,最初只確定了莫言,而莫言向他們力薦了王安憶。

  現場,兩位小說家還以自家的文學感覺品評對方。王安憶現場問莫言是否迷戀武俠小說,莫言承認確有一段時間廢寢忘食,熬夜讀完所有金庸小說。王安憶解釋,她覺得莫言小說中存在一種「過招」感,即你出一招,我出一招,最後還會有一個大隱隱於市的高人,使她懷疑他是武俠迷。

  而莫言則向學生打趣。「如果你們有機會跟王老師握手,會發現她的手非常硬,像男人的。這讓我想到地毯女工,因為長期工作手變得粗糙,但她們織出一幅長卷,花紋細膩,圖案豐富,風格綿密,好的小說家就像好的地毯女工。」

要是我們一起得諾獎

  在瑞典參觀時,莫言與王安憶去了高行健獲諾貝爾獎時住過的酒店,「當時大家就說希望有朝一日莫言能得諾貝爾獎,但莫言這個人特別忠厚,他怕只提他我會難過,就問,有沒有過兩個人一起得諾貝爾獎的先例。人家就說,有的有的。」王安憶回憶。

  「要是2012年我們一起得諾貝爾獎,該有多好啊。」莫言笑著接了一句。

  除了莫言,迫切希望王安憶得諾獎的還有復旦教授陳思和。莫言當時邀請陳思和夫婦一起去瑞典,回來之後他們跟王安憶提出:「我們燕尾服也做了,旗袍也做了,放著太浪費了,你就得一次獎讓我們再穿一次吧。」

  莫言並不認為得獎就證明自己水平有多高,只是證明了「中國很多作家都具備獲獎的資格」。他認為1950年代出生的中國作家,持續創作至今,大家已各有擅長,誰也不比他差,反而很多人寫的東西他寫不出。「如果王老師得獎,她受到的爭議一定比我少。」

  「那不一定。」王安憶辯解,「我得獎也一樣有人要罵的。」

  「有人罵是肯定的,但對你的爭議肯定沒我那麼多。」莫言又強調了一遍,微笑著。

  對於莫言獲獎,相比外界的喧嘩騷動,作家圈反而平靜。王安憶說,圈內共識是「莫言現在蠻苦的」,「前幾天閻連科還說,莫言真是過著非人的生活啊。」

  「我覺得只有莫言能頂住這個獎,因為他身體好。在政協會議上被那樣圍追堵截,自己都不能出現在公開的地方,一出現就會被抓到,那麼多事情要應付要克服,這需要多少體力與心力啊。」王安憶感慨。

  「我現在希望中國趕緊再出現一個獲獎作家,這樣我就可以退休了。」莫言說。

不是為翻譯家寫作

  莫言表示,在西方,對諾獎的熱情可能一兩個星期就過去了,一個大學裡可能有十幾個教授都得過,學校的獎勵最多是一個車位。而國內對此持續關注,他感到特別大的壓力。

  王安憶認為,理解諾獎在中國被賦予的意義,需要從中國的現代化願望開始,「我們嚮往西方、希望被西方了解的願望,像強迫症一樣,從上個世紀初開始延續至今。」她認為在普遍對中國文學不甚有興趣的西方文學世界,莫言能夠得獎,「很為我們爭氣」。

  王安憶表示,自己也有幾本書翻譯到國外,反應比較冷淡,她認為這是因為「強勢社會對你的關心確實沒那麼多」,而另一方面,漢語與其他語種的轉譯也存在很多困難。但相對「走不出去」的問題,她並不發愁,因為寫作對她來說,是有興趣、有熱愛,「我那麼苦心經營的漢語書寫,希望得到知己來了解,雖然我也很歡迎外國知己,但這很難。」

  有許多中國作家,為了被海外接受,放棄了母語書寫。現場有讀者問到哈金的例子,王安憶表示,哈金之所以成功,是因為得到了《紐約書評》的推薦。

  「我一直在揣摩,那些放棄漢語書寫的作家,他們與另一種語言是不是真的那麼親近;用其他人的語言寫小說,會是一種什麼狀態。」王安憶說。

  「越是有自己語言風格的作家,越難翻譯,但我們自己該怎麼寫就怎麼寫,中國作家不能為了讓自己的作品被翻譯出去而降低寫作難度,我是為讀者寫作,而不是為翻譯家寫作。」莫言說。

50後作家的文學教養

  王安憶與莫言同屬於50後,相比前輩作家的寫作生涯會不斷被政治事件干擾、影響乃至中斷,他們這代有機會可以持續創作,雖然在受到的教育或者文學養料的獲得上可能不如下幾代,但是王安憶認為,這一代作家的才華是超群的。

  莫言回憶,自己小時候獲得的文學滋養來自比他大五歲的二哥,每次二哥看書的時候,他就站在後面偷看,「我現在也不喜歡看書時有個人站在我背後,但當時二哥每次把我趕走,我過一會兒又回來了,而且常常喧賓奪主,他沒翻頁我就先翻了。我的童年閱讀就是在這樣的被飽以老拳里獲得的。」

  而出身作家家庭的王安憶,所能獲得的資源較莫言為多。她11歲讀《紅樓夢》,母親茹志鵑非常警惕,用膠帶粘住一切她認為兒童不宜的部分,而這反而給王安憶提示——每貼必揭。「文革」時期,學校停課,她反而有一些很雜亂的閱讀,一些沒有封面乃至缺頁殘本的書在人們之間流傳,很多書一半靠讀,一半靠想像。很多年以後,她終於找到了當時影響她至深的書《約翰·克里斯多夫》,當時她只讀了第一冊,沒有封面,不知名目,「成為一個懸了很多年的案子」。

  王安憶表示,在這一代作家的經歷當中,最重要的文學養料是翻譯小說,「好在當年我們有一批有大學問的翻譯家,文字漂亮,改造了我們的白話,我們的文學教養更趨近於那個傳統。」

  至於現在的網路小說,王安憶表示理解,但她認為自己只能做「手工活」,無法達到網路寫手的工作量。「小說是世俗的工作,早期的西方小說,也是報刊連載的形式,迫使你寫下去,寫到一定的量。網路連載這樣持續下去,一定也會有高手出現,但如果是一個非常高強度的每天必須寫一萬字或兩萬字的量,這樣的質量不知道如何保證。」

東方早報記者 許荻曄 發自北京

錄入編輯:王卉


推薦閱讀:

莫言談家庭教育:孩子身上的壞毛病,都是父母教的!
新華網評:莫言獲獎,為世界打開一扇窗
上海交大教授劉康:莫言獲獎因他不太「中國」
2018年2月讀書筆記
賈平凹與莫言經典語錄30句

TAG:莫言 | 現在 | 共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