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笑

母親的笑

「喂，媽，節日快樂」！「嗯，你也快樂，你的媳婦也快樂！」，母親的性子還是那樣的急，「有空把我重孫女帶過來給我看看，我都想死了」，「知道了，您注意身體，過天回去看您呵」，「好啊好啊」。電話的那頭傳來開心的笑聲。這是九年前母親節的一個片段。那年母親七十六歲，可一點都沒落伍。

八年前，我的母親已經七十有七了，有一天她突然打來電話說很想到我家來住一陣子。因我老公去世的原因，她不忍觸及傷心之地所以一直不願來我這裡，加之弟弟也不放心讓她出遠門。這次卻是主動要來，我沒多考慮就回答她「好，我去接您 」。剛到時，她很開心，成天忙這做那的，她以為她還年輕，我孫女鬧了她抱起就走，我說，太重，她說，沒事。結果出去不一會就回來了，氣喘噓噓地，還不服氣地說，她不願我抱，我用小車推她走。我笑了，我知道母親是很要強的，一輩子不服輸。

到我這以後，因怕她累著，不想讓她做家務，她就有些無所適從了。沒過兩天就吵著要回家，說無事可做無聊死了。想想也是啊，她在自己家裡生活很有規律，她家是四層樓，她一天要上上下下多少次，精神很好。每天早上起床後燒好早飯就出去鍛煉，然後回來吃早飯，接著去菜場買菜，做中飯，吃完中飯出去和幾個老年人打幾圈麻將，然後做晚飯。等孩子回來的空間看中央八套的電視連續劇，一日三餐都是她在忙活。想到這些，我便讓她，早上起床後出去鍛煉，吃完早飯，帶我孫女去幼兒園看小朋友做操，然後我再陪她去菜場買菜，她沒事時就翻翻撲克闖闖關，晚上陪她看看電視聊聊天，在我家過了一個星期的她，生活又上了軌道。我想這下她能在我這裡住上一陣子了，沒想到我弟弟打來電話，問她何時回去，好來接時，她立即說，現在就想回去，她說家裡的牌友都在等她，來時他們就不願讓她來的，花也不知澆水沒？還有你小娘送的兩隻老母雞，也不知好沒好好喂，正下蛋呢……。當她上車後，我的心有些酸，帶她來本是想讓她在這輕鬆輕鬆的。不過反過來想，家裡雖然一日三餐讓她操勞很累，但她樂意啊。於其讓她在這裡不開心，不如讓她回去。可真的不舍她走。

七年前的母親節，上午弟弟打來電話，說今天是母親節，老媽念叨了，魚都買了（因為我喜歡吃魚），問我回不回。我說因為兒媳婦回吉林娘家，兒子和孫女都跟去了，今天中午才能到家，明天他們還得上班，就不回去了。講明了不回的原因，電話那頭的老媽很失望，其實我也很愧疚。

下午帶孫女去南門見到有一班人正在賣專為老人設計的手機，手機很簡單，屏幕上的字很大，每個阿拉伯數字都可設計一個直拔鍵，還有SOS求救鍵，真的很適合老人用。問清了使用方法毫不猶豫的便買了一款，並立即給老媽打了電話，聽我說給她買了手機，便責備我說「都這麼大年紀了，要什麼手機，也不上哪去，瞎花錢」，但聲音里我能聽出老媽是很開心也很想要的。我說今天我不回去了，祝您 節日快樂呵，明天我帶上孫女去看您，她說「好，好」，我臨掛電話時，聽她在說「你四姐給我買了個手機」，估計是在對我弟弟說吧。

第二天我回去把手機給她，教給她如何使用，並幫她把家裡幾個孩子的電話都設了直拔鍵，繫上帶子讓她掛在胸前，她愛不釋手地擺弄著，很開心的說我都這麼大歲數了還能玩上手機。

六年前，母親摔了一跤，傷了腰，加上血壓高，小腦輕微出血，卧床好久，以為她想再站起來很難了。沒想到要強的她還是從病床上爬了起來，可神志卻不如從前了，好忘事，出門經常找不著家。為此我弟媳婦還專門給她弄了個名片用塑料紙包好掛在她的胸前。即便這樣，她還是去買菜並幫著做些家務，有時候一天能買幾次一樣的菜。

以後的幾年我還會接母親來我家小住幾天，所謂小住也就三五天，不能多，時間長了她就不樂意，鬧著回去。前年沭陽創建文明衛生城市，她家門前修路，她不小心又摔了，記性也越來越差，老年痴呆的癥狀在她的身上越來越明顯，大小便經常失禁經常不認人，連我們這些兒女有時都記不起來，也就不能上我這兒來了。

前幾天，想著母親節快到，我給她買了幾件衣服送了過去，她盯著我看，我問她我是誰，她愣了好一會搖搖頭說不認識，說你是誰，上我家來幹什麼？我的淚在眼眶裡打轉，強忍著沒讓流下來，我拿出衣服給她，問好看嗎？她笑著說「好看，漂亮」。那笑是那樣的乾淨，在這裡我搜腸刮肚的想找詞來形容母親的笑，到最後我只能用乾淨來描述。真的，那笑真的很乾凈，除了幸福滿足，沒有傷痛憂愁苦悶，再也不用操勞。看著乾淨的母親（你不會想到這是一個隨時都會把身上尿濕的老人），看著她乾淨的笑我一下子釋懷了，我收起了心痛悲傷，繼而是跟著開心地和她一起笑，讓眼淚肆意地流下。

吃晚飯時，弟媳婦像伺候嬰兒一樣地給母親圍上圍嘴，給她盛上飯，母親拿起湯勺顫顫巍巍地把飯往嘴裡送，飯吃到一半，她放下小勺，做不吃狀，我正納悶著，弟媳婦笑了，「又想偷懶了吧」，說「你要不吃我端走了呵」，母親像個孩子似地摁著飯碗，「我就知道你又玩孬了」我弟媳婦邊說笑著邊端起母親的飯碗，拿起湯勺，一勺一勺地喂著，母親就一口一口地吃著，很享受的樣子……

母親這一生說平凡又不平凡。她年幼時我外公就去世了，外婆拉扯著我母親、大舅和小姨。在那舊社會，一個寡婦帶著三個孩子生活有多艱辛是可想而知的。因此母親十四歲就做了人家的童養媳，十六歲參加了革命。嫁給我父親，就做了三個孩子的後媽。母親帶著前面的三個接著自己也生了三個，好在父親母親都有工作，經濟上還過得去。等又懷了第四個的時候，母親毅然絕然的去醫院做了人工流產，那時候沒有計劃生育這一說，聽說為此父親還和母親生了一段時間的氣。其實是父親傳統觀念作祟，想再要個兒子的。就這樣母親拉扯著六個孩子，既要上班又要操持家務，父親那時還在部隊根本顧不了家。母親是極其善良的，如不是年齡的因素，外人是不會知道前三個不是母親親生，因母親一直把前面三個視如已出。我記憶中每年過年，哥哥姐姐們都有新衣服穿，而我們三小的只能撿哥哥姐姐們穿舊了的。

父親在母親四十三歲的那年因手術事故離開了我們。父親過世後，家中的生活困難起來，哥哥姐姐們都沒有正式工作，當時只有哥哥和大姐結了婚，二姐務農，三姐和我插隊，弟弟還在上高中。爺爺奶奶都快八十了，上有老下有小的，所有重擔都落在了母親身上。但母親是堅強的，她一如繼往的工作著，一如繼往的帶著一家老小生活著。

母親不僅在生活中是個好母親，在工作中也是個好員工。1964年就被評為省財貿系統先進工作者，1965年被評為省勞動模範，那個時候的勞動模範可是實實在在干出來的，以後幾乎每年都被評為縣、市先進工作者，家裡的榮譽證書一摞一摞的。1977年被提為食品站站長，1979年又被調到縣食品集團總公司任業務科長，在那計劃經濟的年月，無論省公司給多少業務計劃，她作為業務科長都是兢兢業業保質保量地完成。

光陰荏苒，母親的頭髮白了，背也彎了，皺紋布滿了面頰，老了，真得老了。看著我弟媳婦一勺接一勺地喂著飯，想著母親乾淨的笑，心忽然覺得輕鬆了。是啊，人的一生，從呱呱墜地起到少年、青年、中年不經意間就到了老年繼而卸下所有包袱又回到了嬰兒般。這也許就是生命的過程吧。

願老媽就這樣無憂無慮地生活著！

值此母親節到來之際，首先我要先給我的弟媳婦點贊！沒有我弟媳婦多年來對我母親的悉心照料，就沒有我母親那乾淨的笑。謝謝你我的弟妹！祝你節日快樂！

祝天下所有母親節日快樂！

祁桂平，沭陽作家協會會員，忽然花開文學網站編輯，本台特邀編輯。1958年10月出生，2008年10月退休，江蘇沭陽人。寫作是業餘愛好，以散文隨筆多，偶爾也寫新詩，《我也有過花季》、《給婆婆媳婦相處支個招》、《想起插隊的日子》、《女人.精緻.尊嚴》、相繼在《宿遷晚報》、《石榴》、《新城文學》等刊物上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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