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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腿,壓皇帝睡覺的「怪人」

東漢光武帝劉秀,有位同窗好友,姓嚴,名光,字子陵,浙江人。劉秀髮跡後,最想念的故舊就是他。聖旨召見,換了別人,早涕淚橫流地跑進京城山呼萬歲去了;嚴子陵卻沒有,他大模大樣地遊盪在富春江上釣魚,而且反穿著一件破羊皮襖。這種不倫不類的打扮兒大有來頭,周文王訪到姜尚的時候,姜尚(史稱呂尚)已經是鬚髮皆白的老頭子了,姜尚坐守渭水,直鉤垂釣,那種「不釣鯉魚釣王侯」的高深模樣和怪異裝束,總被後人模仿套用 杜甫的詩歌里說:「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濁。」隱士總被誤認為是仙風道骨、世外高人,「吃狗肉,傲公卿」的人物當然值得敬畏;起碼你不清楚他究竟是幹什麼的,也不知道他能幹什麼。魯迅先生在《且介亭雜文二集》中專門談到《隱士》,他承認「隱士,歷來是一個美名;但有時也是一個笑柄……非隱士的心目中的隱士,是聲聞不彰,息影山林的人物。但這種人物,世間是不會知道的。一到掛上隱士的招牌,則即使他們不『飛來飛去』,也一定難免有些表白、張揚;或是他們的幫閑們的開鑼喝道——隱士也有會幫閑。」說得再明白不過了,出了名的隱士幾乎都是「冒牌貨」!嚴子陵,到底穿著那件破羊皮襖趕到劉秀新落成的宮殿里去了,雖說進京的借口更體面一些。洛陽城的款待無非是吃喝玩樂。兩位身份不同的「老同學」自然談得十分投機。為了顯示交情莫逆,晚上,劉秀還與嚴子陵同榻而卧。嚴子陵睡相不好,一邊流口水、吧嗒嘴、打呼嚕,一邊還把一條精瘦的長腿壓在皇帝的肚子上。講究起來,這可是「大不敬」的死罪呀,皇帝居然舊情不改,毫不介意不料,此事被朝臣知道了,第二天朝會,太史官上奏,說昨夜客星犯帝座甚急——言外之意,無非想提醒皇帝,嚴子陵這種人絕對不能重用;最好,撂他一輩子、臭他一輩子才好呢。劉秀聽完,哈哈大笑,他說:「昨夜,我和子陵同睡,你們放心吧,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嚴子陵可沒一笑了之,他料定朝廷有人暗算自己。還沒掌握權力呢,就招人嫉恨,官場還不是互相傾軋,人心險惡嗎?現在,皇帝顧念同窗之情、百般呵護;一旦這股熱乎勁兒過去了,便可能死無葬身之地。何必呢?千里迢迢來送自家性命!嚴子陵乾脆拍屁股走人。你當你的皇帝,我做我的隱士,緣起緣滅,就此了結。劉秀真心實意聘請老同學當諫議大夫,嚴子陵卻壓根兒不領情,末了,不辭而行,悄悄地離開了洛陽,隱居在富春山下。建武十七年,也就是公元41年,光武帝劉秀再次徵召嚴子陵入朝為官。這位倔強的老同學再次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沒過幾年,便老死在故鄉,享年八十歲。據說,當地有個「嚴陵瀨」,就是他當年垂釣之處。北宋名臣范仲淹任睦州知州時,曾在嚴陵瀨旁建造釣台和子陵祠,並寫了一篇《嚴先生祠堂記》,讚揚他「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後人也對這個典故津津樂道,是羨慕劉秀給予的殊遇,還是讚揚嚴光表現的自尊?「苟富貴,毋相忘。」穿龍袍的,有情有義。「功成拂袖去,歸入桃花源。」穿羊裘的,贏得四海清譽。真是各得其所,皆大歡喜。倔強的嚴光居然成了隱士階層的代表人物。嚴子陵的祠堂修建在他當年垂釣的地方,富春江上便有了一處「子陵灘」。來往船客經由這裡,總要生髮一通感慨,當然是有褒也有貶。  一個說:「君為名利隱,君為名利來。羞見先生面,夜半過釣台。」另一個說:「一襲羊裘便有心,虛名傳誦到如今。當時若著蓑衣去,煙水茫茫何處尋?」詩詞不同,詩人各異。正所謂:「有人辭官歸故里,有人漏夜趕科場。」前一位當是功名路上的新過客,明知自己有「治國平天下」的野心,卻不曉得遮蓋,四句順口溜就露了馬腳;第二位,或者是諳於事故的「老油條」,或者是頭腦極其通透的年輕人,嚴子陵的羞於見人的小心眼兒牢牢地捏在他手裡,所謂「垂釣老叟」、「蓑衣隱士」等使出的「障眼法」,讓人一想就笑,一見就吐,一說就破;即使死後多年,他沽名釣譽的行徑也是常講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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