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與死,本身就有一種因果關係

吃與死,本身就有一種因果關係

蘇東坡還寫過一首《東坡羹頌》:

東坡羹,蓋東坡居士所煮菜羹也。不用魚肉五味,有自然之甘。其法以菘若蔓菁、若蘆菔、若薺,皆揉洗數過,去辛苦汁。先以生油少許塗釜緣及瓷碗,下菜湯中。入生米為糝,及少生薑,以油碗覆之,不得觸,觸則生油氣,至熟不除。其上置甑,炊飯如常法,既不可遽覆,鬚生菜氣出盡乃覆之。羹每沸涌。遇油輒下,又為碗所壓,故終不得上。不爾,羹上薄飯,則氣不得達而飯不熟矣。飯熟羹亦爛可食。若無菜,用瓜、茄,皆切破,不揉洗,入罨,熟赤豆與粳米半為糝。余如煮菜法。應純道人將適廬山,求其法以遺山中好事者。以頌問之:

甘甘嘗從極處回,咸酸未必是鹽梅。

問師此個天真味,根上來么塵上來?

東坡羹,也叫東坡青菜糙米湯。這根本是給窮人吃的,他推薦給和尚吃,而詩的最後兩句「問師此個天真味,根上來么塵上來?」本來是就藏著機鋒的禪語。另外,這種對青菜粗米湯的歌頌,也表達了一種粗茶淡飯的快樂。讓人體會到了一個腳踏實地、本份為人的老百姓的「天真味」。

除了這首「羹頌」之外,蘇東坡還寫過一首《食豆粥頌》:

道人親煮豆粥。大眾齊念《般若》。

老夫試挑一口,已覺西家作馬。

林語堂反覆說蘇東坡這人詼諧,從他的這首詩里大約可見一斑。「道人親煮豆粥,大眾齊念《般若》。」這兩句不僅已見佛意,還寫出了僧道高人的親力親為。「老夫試挑一口,已覺西家作馬」,而這兩句又完全拿人生的輪迴幽了一默。

在以詩文戲說「食」的同時,蘇東坡也寫了許多關於酒的詩。他與李白不同,好酒而不善飲,更不酗酒。這裡,略舉一首《桂酒頌》:

《禮》曰:「喪有疾,飲酒食肉,必有草木之滋焉。薑桂之謂也。」古者非喪食,不徹薑桂。《楚辭》曰:「奠桂酒兮椒漿。」是桂可以為酒也。《本草》:桂有小毒,而菌桂、牡桂皆無毒,大略皆主溫中,利肝肺氣,殺三蟲,輕身堅骨,養神發色,使常如童子,療心腹冷疾,為百葯先,無所畏。陶隱居云:《仙經》,服三桂,以蔥涕合雲母,蒸為水。而孫思邈亦云:久服,可行水。此輕身之效也。吾謫居海上,法當數飲酒以御瘴,而嶺南無酒禁。有隱者,以桂酒方授吾,釀成而玉色,香味超然,非人間物也。東坡先生曰:「酒,天祿也。其成壞美惡,世以兆主人之吉凶,吾得此,豈非天哉?」故為之頌,以遺後之有道而居夷者。其法蓋刻石置之羅浮鐵橋之下,非忘世求道者莫至焉。其詞曰:

中原百國東南傾,流膏輸液歸南溟。

祝融司方發其英,沐日浴月百寶生。

水娠黃金山空青,丹砂晝曬(一作晨暾)。

百卉甘辛角芳馨,旃檀瀋水乃公卿。

大夫芝蘭士蕙蘅,桂君獨立冬鮮榮。

無所攝畏時靡爭,釀為我醪淳而清。

甘終不壞醉不醒,輔安五神伐三彭。

肌膚渥丹身毛輕,冷然風飛罔水行。

誰其傳者疑方平,教我常作醉中醒(一作教我醒醉醉時醒。)

這桂酒是能治病的。中國人講究葯食同源,蘇東坡作為一位美食家的同時,也是一個能夠懸壺濟世的郎中,總之,他的寬廣博大不是我們通過本篇的幾千言,甚至是一本傳記的數十萬言說得清楚的。在這裡,我們只關注他的快樂觀,他的苦中作樂,他的以苦為樂。

下面這首關於吃的詩是他在第二次流放,身在嶺南時寫的,足見一個失意老人對生活的熱愛,對世事的達觀:

羅浮山下四時春,盧橘黃梅次第新。

日啖荔枝三百顆,不妨長作嶺南人。(《惠州一絕》)

蘇東坡的奇詩異文還有很多,不可能在這裡一一引用。最後,再引用他的一首名詩,仍然和吃有關:

竹外桃花兩三枝,春江水暖鴨先知。

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惠崇<春江晚景>》)

宋人非常愛吃河豚,江南有「拚死吃河豚」的民諺。吃與死,本來就有一種因果關係。當然,在這首詩里最流行的是「竹外桃花兩三枝,春江水暖鴨先知。」意蘊更厚重的兩句,反而被忽視了。

古今中外,大概沒有多少人像蘇東坡這樣遭逢過如此繁多的苦難,更沒有人像蘇東坡這樣在苦難中發現快樂,表現快樂,讓別人與自己分享快樂。如果你想尋找快樂,建議你讀一讀蘇東坡,讀讀他的詩文,讀讀關於他的傳記,或許你會從他身上或到快樂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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