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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綺:論書法之力的美

摘要: 黃綺(1914-),號九一。江西修水人,生於安徽安慶。1940年畢業於西南聯合大學,任清華大學文科研究所助理。後在中法大學,天津師大,南開大學等任教,現為河北省社會科學院一級研究員、教授。中國書法家協會名譽理事, ...論書法之力的美

黃綺(1914-),號九一。江西修水人,生於安徽安慶。1940年畢業於西南聯合大學,任清華大學文科研究所助理。後在中法大學,天津師大,南開大學等任教,現為河北省社會科學院一級研究員、教授。中國書法家協會名譽理事,河北省書協主席。著作有《黃綺書法刻印集》、《黃綺論書款跋》、《黃綺書法論文集》。語言文字專著有《解語》(古音韻)、《說文解字三索》,詩集有《歸國謠》等。論書法之力的美我國歷代書法論著中講「力」的很多。我們現在也常常聽到,說某一筆寫得很有力。關於「力」的概念,在我國過去的書法論著中,給我一個總的印象,說得比較籠統、抽象,有時甚至玄虛,沒有很明確的內容,那麼,按現代要求,具體說這個力在哪兒?是怎樣表現的?它的內容又是什麼?按照傳統說法,書法的力,是指指力、腕力、臂力、全身力等四個方面。我對全身力的說法一直是懷疑的。所謂全身力,是指在書寫時全身都使勁。清劉熙載的《書概》說:「李陽冰篆,活潑飛動,全由力能舉其身。一切書皆以身輕為尚。然除卻長力,別無輕身法也。」清代書評家很多都講全身力並重視全身力的使用。所謂「能舉其身」說法就不可理解,一個人如何能舉起自己呢?如果說是舉起與他身體重量相當的物體,那麼,這個書法家變成了大力士了。可是大力士寫字,表現在線條上就不一定有「力」。我認為指力、腕力、臂力在書寫實踐中是存在的。「全身力」,能舉其身的力,是玄虛之論。有些搞書法的人受這種說法的影響,弄得很庸俗,寫字時故意在那裡做作,拿著筆擺頭,舞臂,轉著腰,不堪人眼。這與彈鋼琴或拉小提琴的一個音樂家,受著音波的感染,不知不覺地跟隨音調的高低晃動,是不一樣的。指力、腕力和臂力三者之中,指力用得最多,拿起筆桿的時候,指的活動最大。其次是用腕力,再其次是用臂力(寫大字時用它,寫小字時則用不著)。可是不管你寫大字,或是寫小字,都要用大小不同的指力。力,屬於物理學範疇。物理學範疇的力體現在點畫線條中的即是』『筆力」。我不同意「筆力是欣賞者的感覺」的觀點。筆力是客觀存在,不管有欣賞者或沒有欣賞者,字的點畫線條是存在著筆力的,並不是感覺先於存在。欣賞者的「力感」只是第二性的。力學所說的作用力,在書法上,它是來源於指、腕和臂。蔡中郎《九勢》說:「令筆心常在點畫中行。」就是讓筆尖在點畫的筆畫中運行,運行就是力的運動。這種力的運動,是貫徹筆畫始終的,它屬於力學的作用力。作用力與質量、加速度都有關係。質量,具體所指:第一是筆的軟硬;二是紙的厚薄粗細;三是墨的濃淡。先說運筆當中的力,古人曾提出過「萬毫齊力」的說法,如果是強調力要通過筆毫才能達到,這樣籠統的理解尚可。如果說在書寫的過程中每一根毫乃至萬根毫都要一塊兒用力,即是說指力、腕力以致臂力都是通過筆桿然後傳到每根筆毫尖上去,這樣的「力」不是像傳電流一樣了嗎?我看是辦不到的。立此說者也辦不到。力在筆畫的始終要到,要足,是應該的,但不是「萬毫齊力」的效果。筆的軟硬,表現出它本身彈力的大小,硬毫彈力大,軟毫彈力小。筆的彈力是由筆和紙的直接接觸產生形變而引起的。筆,在力作用下發生形變,在減輕外力或除去外力後能夠部分恢復或完全恢復原狀的彈性。我們拿起一管筆,把它按下去時,筆本身就產生反作用力。下按,筆毫彎;上提,筆毫即恢復原來的直,如是硬毫,則直得更快。作用力使之彎,反作用力又要它還原來的直。這樣作用力與反作用力的反覆運動,體現在字的筆畫當中,留下「筆跡」,即顯示出「力」,形成所謂「筆力」。作用力是力達於筆,筆達於紙。作用的開始有兩種方法:一是筆尖直下,另一種是毫鋪紙上。兩種方法可以互相遞換,不是死的。我們都有這個體會。拿起筆來,總是筆尖先接觸紙,然後把筆向下按,筆毫才能鋪到紙上,這樣運筆的或上或下的過程就是我們傳統所說的「提」和「按」的過程。由下筆到鋪毫,是由「提」到「按」的過程;再由鋪毫回到用筆尖,這又是由「按」到「提」的過程。「按」和「提」都是作用力。這兩種作用力的互換,就能使力的表現有了節奏,成為書寫的線條富於變化的藝術形態,這是書法藝術諸多節奏感中的一種,是力的美。筆尖直下,我們最忌諱的是頂刺,拿筆尖在那兒戳,像拿刺刀刺紙面似的。頂刺不是書寫,而是「鑿字」,如同拿鑿子在那兒鑿。筆毫平鋪,最容易出現運筆的「惰性」,筆毫平鋪,「賴」在紙上不起,只是橫掃過去。只有既不頂刺,又不橫掃,才能把直下的力透進去,把平鋪的力揉開來,這樣,筆畫線條不論是瘦是肥,瘦則有剛勁美,肥則有豐滿美。直下和平鋪,筆和紙接觸,發生相對滑動,產生滑動摩擦力,比如筆(嚴格地說,應是筆和墨)向右運行時,受到紙面對它的向左的摩擦力,同時紙面也受到筆對它的向右的摩擦力。這種摩擦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書法家在書寫實踐中習慣地藝術地處理好它們之間的關係,使它們具體地遺留在筆跡線條之中,就產生力的美的形態。書家不論用軟筆或用硬筆書寫,目的同是一個,是把字寫好,如同放槍,不管是哪一種牌子的槍,只要求你能中靶就好。所以說「善書者不擇筆」。但是。從質量上說,軟筆與硬筆所表現的力是不一樣的。一般來說,軟毫,表現出來的力容易含蓄,硬毫表現出來的力容易顯露鋒芒。但是,書家們可以反其容易而勝其難,軟求顯露,硬求含蓄。一個含蓄,一個顯露,究竟哪個好?這就涉及到人的審美觀點的不同。過去書法理論家,有的喜歡露鋒芒,有的強調含蓄。我看含蓄有含蓄的美,露鋒芒有露鋒芒的美。兩周金文是前者的代表,北魏碑風是後者的代表。紙的厚薄、粗細,所顯示書法之力也都不一樣。書家用宣紙不用圖畫紙寫字,是因為接觸面越粗糙,摩擦力越大,紙薄,又很細膩,寫出的筆畫容易表現嫩弱。明白這個道理,我們就能掌握紙的質量對力的表現的程度。嫩弱和老辣同樣是含有力的。我們看見一個老樹根,覺得它有老辣的美,有時候拿它來做個盆景,從它上面長出新條,那麼,這個盆景會給人兩種美。書法的力美,與此有類似處。如果把這兩種力的美分為「陽剛」與「陰柔」的話,那麼,老辣屬於陽剛,嫩弱屬於陰柔。有人會問:「既是講力,力弱了,還美嗎?」一枝新發嫩黃的柳樹條是嫩弱的,當它在春風的吹拂中,那裊娜多姿,就很像書法中用某種筆法書寫的線條,柔中有力。我們絕對不會把它看成是用棉花搓成的棉花條,也不會看成是一根細紗。紙從質量方面所要表現出來的書法之力,大體是這樣。墨的濃淡,其表現的力又如何呢?墨濃,力容易凝聚,有凝結起來的力感;墨淡,力容易散,有一種疏放外展的感受。凝聚和疏放各有力的美。我國歷代書法家多強調用濃墨,字寫在紙上,黑白呈鮮明對比。據說用淡墨寫字,最早的是董其昌,他一生字寫得很多,有一次來不及研出濃墨,即用淡墨書寫,結果也寫得很好。但他不是用淡墨名家,多數情況下是用濃墨寫字。現代日本前衛派中有人用淡墨水在紙上一灑,就成字了,是不是受中國的影響而加以發展?我們中國現代書法家中也出現專用淡墨寫字的,大概也是一種探索。從摩擦力方面說,用濃墨或焦墨書寫,摩擦力比用淡墨書寫要大些。書家要在用墨上有表現力,必須充分運用他多年使用筆墨的藝術技巧。黃綺:論書法之力的美摘要: 黃綺(1914-),號九一。江西修水人,生於安徽安慶。1940年畢業於西南聯合大學,任清華大學文科研究所助理。後在中法大學,天津師大,南開大學等任教,現為河北省社會科學院一級研究員、教授。中國書法家協會名譽理事, ...下面我們談談「速度」問題。書法當中的運筆,講「遲」和「疾」,遲是慢,疾是快,快慢是速度問題。從起筆到收筆,假如說速度始終一樣,則是均勻的,但在我們書寫實踐中,運筆往往有遲有疾,有時由疾轉遲,有時又由遲轉疾,這是一種「變速度」。運筆要求有變速,因為變速最能夠體現用筆的技巧,最能塑造筆畫之力的不同形態美。 運筆「遲」和「疾」,可用帶有形容性質的兩個字來說明,一是雕塑的「塑」,一是繪畫的「畫」,是書法中的「塑」與「畫」。寫字,運筆慢的時候,是為筆畫「塑造」藝術形態,運筆快的時候,則是在為筆畫「畫」形,它同樣是為筆畫「繪畫」藝術形態。但是,「塑」是「精雕」,「畫」是「寫意」。在「塑」這個筆畫形象的時候,就像雕塑運刀不忽細節;在「畫」這個筆畫形象的時候,就像寫意畫在快中抓住神態。如果在運筆中能兼用「塑」和「畫」,則兩全其美了。筆法的「活法」是無窮的,活法才能表現筆畫之力的多變的形態。「塑」的形態重,「畫」的形態勁。—我非常反對拿起筆來隨便畫,隨便畫,與我們所說的「畫」有本質的不同。它潦草隨便,沒有藝術的嚴肅性。書法藝術有它的尊嚴性,我們要維護書道尊嚴。「塑」和「畫」要體現力的形態美,所以它在速度中必須遵循美的要求,認真做到「行乎所當行,止乎所當止」。「行」和「止」中包含速度。因此掌握好速度,才能達到得當的要求。在一畫之中,還有一個「段」的問題。在運筆過程中,有勻速段,也有變速段。寫一橫畫,如果把它看做一段,從起筆到收筆,運筆的速度是均勻的,即是勻速段;如果把這一橫畫看做三段,即起段、中段和收段,這就要求寫到一定距離,速度要有變化,即是變速段。一畫之中有變速段,筆畫就不會死。清代包世臣在《歷下筆譚》中注意到筆畫中的「截」。「截」相當於我們所說的「段」。包氏說:「用筆之法,見於畫之兩端。而古人雄厚態肆,令人斷不可企及者,則在畫之中截。」他認為古人寫一筆畫,中截表現為雄厚態肆,我們後人不容易做到,原因是因為運筆到中段時,筆力不夠,會出現「蜂腰」現象。包世臣只注意到筆畫中截,而沒有重視筆畫整體,筆力要貫徹筆畫起收的整體中,才能達到包世臣所強調的筆畫中截要「實」的實。運筆到了變速段,往往一不注意就突然輕細飄浮,呈現不實。所以用「突然」一詞,是要說明變速的過程不是突變,而是漸變,只有漸變,筆力才不中斷,才能貫徹筆畫的始終。所以書評家強調要筆筆送到。起段、中段和收段速度多是不勻的,是一種「加速度」。書寫的加速度是連續的,它表現的形態,輕重粗細不太懸殊,因此,才取得了「實」的效果。包氏認為「實」是他的發現和發明,他說「古今書訣,俱未及此」。他以「圓滿遒麗」為「實」的內容,其實「實」是力足的表現。變速在字的點畫中都有,不僅是橫畫,如一撇的下筆,速度一般較慢,到中段,速度逐漸加快,到最後出鋒時,速度比中段又快一些(整個筆畫的運筆速度是逐漸加快的。有人不注意,在撇畫的起段到中段幾乎是同速,而在出鋒時,卻突然冒出一個細尖,像黃蜂圓滿的屁股後刺出一根針—「蜂針」,這在書法中與「蜂腰」一樣是犯忌諱的。作用力在書法中是力的主要來源。書法中的作用力概括有兩種:一是向外的衝力,一是向內的潛力。談到衝力與潛力,就要先討論書法中的「內撅」和「外拓」這兩個術語概念。對於這兩個術語,理解不同,爭論很多。潛力和衝力,即和這兩個術語有關。唐孫過庭《書譜》說:「或恬淡雍容,內涵筋骨;或折挫差橋,外耀鋒芒。」孫在此段話中提出「內涵」跟「外耀」兩個詞。相傳的晉衛夫人《筆陣圖》說:「善筆力者多骨,不善筆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謂之筋,多肉微骨者謂之墨豬。多力豐筋者聖,無力無筋者病。」她又把「力」和「筋」、「骨」聯繫在一起,以「筋骨」使「力」形象化。「筋骨」在人的體內,指的是向內的力。相對而言,孫氏說的「鋒芒」就是指向外的力了。孫氏已經明白地用了「內」與「外」,因此,我把「內涵」、「外耀」都歸到「力」的表現方面來。北宋《宣和書譜》說:「虞則內含剛柔,歐外露筋骨。」他的「內含」和「外露」說法,講的也是力。宋米莆認為「右軍中含,大令外拓」,這個「中含」即孫過庭所說的「內涵」;「外拓」比孫氏的「外曜」更明白地指出是屬於力的表現。書法理論傳下來的「內擫」和「外拓」,見於元朝袁裒《總論書家》。袁說:「右軍用筆內擫而收斂,故森嚴而有法度;大令用筆外拓而開廓,故散朗而多姿。」但一直到現在,這兩個術語,還各有各的解釋。袁氏是在講右軍和大令的用筆方法時,才提出「內擫」和「外拓」的說法。當然「內擫」和「外拓」都是講的筆法。「擫」和「拓」從字義講也都是講力的,字形也都從手旁。我不能同意「內擫」是骨(骨氣)勝之書,「外拓」是筋(筋力)勝之書的說法。我也不同意把「內擫」和「外拓」理解為書法之性情和意境。更不同意內撤的結果是圓筆,外拓的結果是方筆。「內涵」與「外曜」,「內含」與「外露」,「中含」與「外拓」,「內擫』與「外拓」,這些都是相對的兩個概念,只是用詞不同,意義卻是差不多的,都是指用筆的方法,通過這種不同的方法表達出力的美。內擫的筆法是把筆鋒團住,納人筆畫當中行動,相當「令筆心常在點畫中行」。外拓的筆法是把筆鋒平展,幾乎要向筆畫之外開拓出去,是使鋒芒外曜的方法。從力學方面講,內擫是潛力,外拓是衝力。衝力如滑冰。我們中國的甲骨文用刀刻於龜甲和獸骨上,後代的篆刻家把字刻在石上,刀刻雖然不同於筆寫,但從「書法」角度來看,它們是相通的,齊白石的沖刀法就是用了書法的外拓法,美妙地表現了衝力的美。潛力如舉重。兩周銅器銘文的書法,那種莊重敦厚的結體,如同舉重運動員的力都蘊藏在他的一塊塊鼓起的肌肉里,這是一種潛力。在黃山谷的字中,長橫豎,大撇捺,多半用的是衝力。顏真卿的字,用筆凝重,壯而不肥,他用的則多是潛力。顏字很像一個舉重的大力士,黃山谷很像一個滑冰的運動員,在力的形態上,各有各的美。關於筆畫的力,書論家常常提到,結構的力,幾乎無人涉及,筆畫的力和結構的力是相互在一個字內起作用的。筆畫要「實」是「力」的表現,筆畫與筆畫之間的照應—仰承俯注,左顧右盼,這種照應也是「力」的表現。仰與俯多是上下關係,左與右則是偏旁關係,這兩種關係,各自依賴力從中把它們聯貫起來。力有運動方向,一個是「離」,一個是「向」,可稱為「離向力」。比如說:心字,有三點畫,以彎鉤為中心,那麼,彎鉤左邊的點如果向外頓筆,它就有了離的方向,彎鉤中間的點的出鋒與彎鉤右邊的點的回鋒相互照應,它們就有了向的方向。但這三個點畫的力的離向又能統一在整個「心」字的結體之中而顯耀神情。一個筆畫跟隨一個筆畫,先後要銜接,上下要銜接,左右要銜接,銜接之間是用力來支撐的,就像建築物的柱子互相支撐一樣。在書法結構方面,可稱做「支撐力」。若是從幾種筆畫搭起一個字的結構來看,筆畫與筆畫之間、偏旁與偏旁之間又有一種「合力」,「合力」產生向心的力而後取得字的重心。比如寫「人」字,左撇跟右捺的兩個作用力一般是不相等的,這個字要能夠站得住,立得穩,這個中間最大的力量還是由合力而形成的支撐力起作用。毛澤東同志寫「人民日報」那個「人」字,左撇很長,右捺比一般的寫法要短得驚人,顯得撇比捺長一半還要多。但是,我們看起來,不覺得這個「人」字站不住,立不穩,相反地感覺到很有力量。原因在於處理這個字的結構時,用支撐力用得最好,短捺正支撐在長撇的支撐點下。這種用「力」法,正是藝術創造,體現了力的美。我們不妨把長撇和短捺換換位置,就可以看出問題來了。如把短捺支撐在長撇的上端,就會顯得「左腿」偏長了;如把短捺支撐在長撇的下端,就會感到「頭部」偏右了。這個「人」字就站不住,立不穩。毛澤東同志寫的「人」字是在結構的無定法中極美妙地運用了「力」作支撐。傳統講結構都是講勻稱、平衡,絕對不會講把人字的一撇寫得比捺要長一倍。支撐力能夠用得恰到好處,就能起到在力的美上通過形象表現出來,形成一個特殊的藝術形態結構。「離向力」與「支撐力」都是要在一個字的結構中體現的。因此,這兩者的關係,在一個字里往往形成「合力」的美。離向力對支撐力來看,它好像是一棵樹的枝條;支撐力對離向力來看,它就像是一棵樹的主幹。所以,離向力要表現得好,這個字就能夠表現出精神,有動感;支撐力要是表現得好,這個字最見風度,有靜態。「風度」與「精神」在一個字當中往往同時存在、高度統一。書評家們常說晉字有靜美,其實靜中還是有動的。不過,在動與靜的矛盾統一中,晉字的靜是主要方面。力有動美和靜美,講到動與靜,就要分析我國書法理論著作中常常提到的「勢」。概括地說,勢是由力產生的。毛筆是由它所處的位置或彈性形變而具有「能」的,它運動的速度越大,它的動能就越多。當它處在一定的高度向下,在紙面上書寫時,它是具有勢能的。在我們整個書寫活動中,它的勢能和動能可以互相轉化。傳統的書法理論所說的「勢」,是這兩種「能」共同表現在筆畫和結構之中的「圖像」。字中有筆勢,結構中有結構勢,行中有形勢。如毛澤東同志的字,勢最突出,乍看時,有的字斜得很厲害,可是在整幅字中它很協調。這說明「勢」的一個主要問題,勢雖是運筆的物理現象而還要通過書家藝術構思才能取得的。運筆過程中所留下來的筆跡有「筆勢」,筆勢又能影響到「字勢」,又由字勢影響到「行勢」。大勢已定,往往能突出地體現一個書家的字的藝術個性,紙面上充滿了旺盛的精神和力量。古人說:「視筆取勢」,這句話說得好,說明「勢」是無定的,要在運筆的過程中隨時創造,按照美的原則去創造,這種創造才是這裡所要說的「取」的精髓。勢是力的表現,而「取」又是「勢力」之力上的力。書法的勢,我們可以分出幾類:有快勢,如一畫行筆快,筆畫與筆畫銜接快,快勢就像飛流直下三千尺;有騰勢,筆畫振作,結構飛揚,給你一種向上精神,騰勢就像天馬行空,昂首向上;有傾勢,上大下小,上重下輕,而大小輕重又不失調,像危石欲墜終未墜,而有「蓋世」氣概;有擁勢,一個字有中心筆,一行當中有中心字,都擁向中心,調和了全局,如稼軒詞「疊嶂西馳,萬馬迴旋,眾山欲東」,或者也可以說是微風漣漪,芙蓉出水;有絕勢,人們常說「筆斷意未斷」,「斷」就是我們這裡說的「絕」,絕勢又是依靠勢在意態上把它串連起來的。有時候一行之間兒個字為一段,段段絕,又段段連,就像陸遊的詩,「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樣,又像是「懸崖百丈正驚心,忽見奇峰又突起」;有借勢,偏旁之間互借,上下字之間互借,斜借正,俯借仰。既講「借」,我也借用杜甫的一句詩,「佳人倚修竹」來比喻,人竹相倚,「佳」與「修」互借,形成整體美。總之,勢是力的具體形態,勢美也就是力的美。勢的互換,反映了力的最大流動,力的換向就是力的運動方向的變換。前面提到的「直下」和「平鋪」,由直到平,或者是由平到直,力的運動方向是在那裡變換的,古人常說,「懸管掉之」,懸管直下,這個時候筆鋒是豎的,豎著運行是一個方向,豎才能夠使筆毫可左可右、可上可下地按著筆畫書寫的藝術要求而鋪開。鋪開是力的方向變換的開始。在熟練的書法家手裡,變換都是非常自然的,變換在力的線條上有時候會出現方筆跟圓筆並用的效果。「並用」是力的換向的結果。因此,筆勢的起伏曲折,像隸書的橫畫,楷書的「走之」,都是有力的換向的。一般說來,起伏是上下方向,曲折是左右方向。筆畫的轉折處,力的換向最明顯,比如我們寫「七」、「門」等畫。我們在換向的轉折點時,注意力容易不集中,把筆隨便滑過去,一滑,力就不能貫串了,筆畫軟弱了。在書寫過程中,力的換向,決不能使力成為「強弩之末」,必須是筆到力也到。力的換向,也要使欣賞者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受。總之,力的換向,必須體現力的運行全過程,有轉有折,有起有落,力要貫注始終。這就是我常說的「法備畫成,止於至善謂之達」。這個「達」包含著力的貫注始終。這樣,力才足了。力足,是書法藝術的精神世界。力是書法藝術的主要內容之一。一言以蔽之,力是書法藝術的靈魂。力的確能給書法增添一些美中不足的東西,使欣賞者有比較更接近於完善的美的享受。劉熙載說:「筆畫少處,力量要足以當多;瘦處,力量要足以當肥。」這就是力在書法中所起的作用。力增添書法美。(這篇文章是根據李凌記錄我的報告稿而改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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