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審記】武某、尋某等25人組織、領導傳銷活動案庭審記（三<下>）

續上：庭審記（三<上>）

14：22分審判長宣布法庭調查結束，開始法庭辯論。

審判長要求公訴人發表公訴詞。

公訴人一方是三名公訴人和一名書記員。舉證質證基本上是公訴科長進行，宣讀公訴詞是另外一位女性公訴人。公訴人認為本案所有證據取證程序合法，符合證據三性，武某等25名被告人構成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同時調整了起訴書中認定情節嚴重（情節嚴重五年以上，一般情節五年以下）的被告人名單，並提出了量刑建議。

審判長要求公訴人作出解釋，公訴詞與起訴書指控情節嚴重的被告人名單發生了變化，明確以起訴書為準還是以公訴詞為準。

三名公訴人稍作溝通之後，答覆法庭，我公訴詞為準。

這也就是筆者所講見到的奇蹟！起訴書被情況說明和公訴詞修改的七零八落，使得起訴書的嚴肅性蕩然無存，換言之辯方完全可以用控方的公訴詞、情況說明來反證起訴書指控的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用「他方矛戳他方盾」。

審判長安排第一被告人進行自我辯護，再由其辯護人辯護，然後第二被告人自我辯護，再由其辯護人辯護的順序進行。

審判長要求武某自我辯護的時候，武某要求辯護人先為其辯護，之後再進行自我辯護。筆者作為第一被告人的辯護人，主要從指控事實不清、證據不足，武某案不符合《刑法》224條之一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的四個構成要件，同時湯峪養生公司銷售大禮包模式經過藍田縣發改委、西安焦湯溫泉度假管委會、秦嶺生態環境保護委員會辦公室批准，屬於互聯網新型銷售模式，不構成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應當宣告無罪。隨後武某發表自我辯解，武某氣勢強盛，底氣很足，思維敏捷，筆者認為武某的無罪辯護的觀點可能超過了部分辯護律師。第二、第三、第四被告人及其辯護人從不同角度作了無罪辯解和無罪辯護，同筆者相同的部分都認為湯峪銷售大禮包的模式不是以拉人頭計酬，而是以業績計酬，銷售大禮包公開透明、貨真價實，不存在欺騙行為，不符合傳銷的詐騙性。所以筆者僅對其他三位辯護人不同角度的辯護觀點予以說明。

第二被告人尋某自我辯解的時候，手裡拿著好幾頁的辯護詞，強調幾萬人的大企業一夜之間被打入牢獄，他認為歷史會證明銷售大禮包是正確的之類的話，主要是一些感慨的話語，審判長多次提醒尋某按照是否構罪、若認為不構罪就說明不構罪理由，對案件的事實、證據發表辯護意見，但尋某有些激動，也有些傷感，好像千言萬語說不完，此時筆者感覺尋某更像一位革命家。其辯護人劉律師一直在強調把錢數換算成人頭數的計算是錯誤的，人頭數和錢數不能通過換算來認定，其用數學的角度來分析此事，但很多人根本聽不懂，所以讓法庭旁聽人員禁不住笑了（當然並非嘲笑，而是感覺劉律師很執著，想一定要把計算人數錯誤的的事情通過數學語言來表達清楚，因為劉律師曾經是數學老師）。

第三被告人爾某進行自我辯護，筆者發現其自我辯護的能力也很突出，提出六點無罪辯護意見。其辯護人主要強調了起訴書及公訴人所舉證據已經充分證明網路系統上的數字是虛假的，公訴人以虛假來證明虛假，結論仍然虛假，故事實不清、證據不足，不構成犯罪。

第四被告人王某不善言辭，只是說起訴書指控事實與我無關，讓辯護人辯護。其辯護人李律師強調王某名下的1500萬電子幣和1000餘人虛擬的名單是公司安排在王某名下，此事已經查明虛擬會員與王某無關，起訴書仍然指控系王某發展，是欲加之罪。

17:05分，審判長宣布休庭30分鐘，讓大家抓緊時間吃飯，半小時後繼續開庭。正好開庭第三天是冬至，外賣商送來的餃子一搶而空，包括筆者在內的幾位辯護人就沒有吃飯啦。

17：36分審判長宣布繼續開庭。

第五被告人韓某認為自己未銷售大禮包，在公司上班，是公司職務行為，不應當作為犯罪處理。其辯護人也作了無罪辯護，但辯護理由隱隱約約疑似有罪辯護的影子。

從第六被告人開始，大部分被告人及其辯護人採用了「騎牆式」辯護。

法庭讓被告人表態，認為自己的行為是否構成犯罪，如果構成犯罪，有哪些從輕、減輕處罰的理由時，大部分的被告人表示如果法庭認為犯罪，就認罪。

很多辯護人的辯護觀點和支持其觀點的論據矛盾，觀點不明。

有的辯護詞開門見山的提出對起訴書指控的罪名、定性無異議，但在具體陳述內容時又認為「本案以事實不清、證據不足」、「被告人主觀上無傳銷故意」等等。也有辯護人對起訴的罪名、定性有異議，但在論述理由的時候又說被告人具有哪些哪些從輕、減輕處罰的情節，出現了自我矛盾。部分辯護人按照有罪辯和無罪辯兩手準備，先宣讀無罪辯護意見，最後又退一步講，如果構成犯罪，則又如何如何從輕、減輕處罰。也有被告人作認罪表態，辯護律師作無罪辯護。

在法庭辯論環節，出現了笑點極高的一幕。被告人萬某系農村婦女，拿著話筒大聲喊：「我的行為合法不合法政府說了算」、「我曾經因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判過刑，對這方面慎之又慎，可是沒有想到咚一下又掉進去了（萬某方言說話，筆者只是按其意思來記，原話太粗）」。審判長問萬某是否認罪，萬某答覆「認罪、認罪、認罪，但是如果審判長認為我無罪，那我當然高興，那我就謝天謝地謝法官！……」聲音越來越大，這令全場大笑，讓審判長、審判員也都難忍嚴肅，低頭而笑。

法庭第一輪辯論結束已經是22:00了，審判長宣布進行第二輪辯護。

此時，公訴人要求恢復法庭調查，稱之前情況說明中馬某發展人員由207人再次調整為277人。審判長問公訴人到底是以情況說明的207人還是現在說的277人還是起訴書285人為準？到底以那次為準？

公訴人答覆以277人為準。審判長讓馬某及其辯護人質證。辯護人要求公訴人出示調整為277人的證據，公訴人說是情況說明，辯護人要求查看情況說明，公訴人答覆口頭情況說明。馬某的辯護人非常生氣，大聲說這不是證據，這是公訴人的想法，拒絕質證。

隨後審判長宣布進行辯護，第二輪公訴意見有科長發表意見。提出兩點，第一起訴書按照公式推算人數有利於被告人原則。第二是武某等25名被告人構成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犯罪，銷售大禮包為名（欺詐），要求必須購買成為會員（威脅、利誘），以發展人員形成一定層級（形成層級），利用十項獎勵制度為誘餌（人頭計酬），通過講師虛假宣傳，銷售與實際價格不符的大禮包（欺騙），騙取會員資金，造成參與人員多、影響範圍廣的組織領導傳銷活動，情節嚴重，應當嚴懲。

控辯雙方的火藥味從第二輪被點燃，點燃了被告人及辯護人的激情，儘管時間已經很晚，但仍然激情澎湃。

作為第一被告人的辯護人，筆者當時確實情緒有些激動，筆者大聲說可以用：「假、大、空」 三個詞總結公訴人的發言。根據已查明事實，有1500萬電子幣、1000多虛擬會員注入系統、有贈送6700個2.4萬大禮包送人，這些都是並未真正發生的交易，公訴人依此來推算人頭數盡然認為有利於被告人？作為公訴人能睜眼胡說？審判長提醒筆者注意言辭。筆者繼續說，根據實際登記人數、交納錢數（購買大禮包都是刷卡）能夠統計出來人數、錢數，為何不統計？為何偏要推算？盡然還冠冕堂皇的稱有利於被告人？你們的良心在哪裡？審判長再次提醒筆者只談觀點。對公訴人講構成犯罪的四點，筆者越說越激動，質問了公訴人，拉人頭的證據呢？虛假宣傳的證據呢？大禮包與實際價格不符的證據呢？騙取會員資金的證據呢？難道需要湯峪免費讓遊客泡澡、住宿、吃喝？收取門票、住宿費就是騙錢？提醒公訴人搞清楚大禮包的概念，大禮包就是消費券！筆者最後說道，本案不僅僅武某無罪，全案無罪，包括自願認罪的被告人也無罪！

筆者能夠看到，聽取筆者發言後，現場旁聽席及被告人的表情非常振奮！

第二被告人的辯護人再次強調了推算人頭數的錯誤。

第四被告人的辯護人也逐條進行反駁，利用公訴人自相矛盾的證據來反駁公訴人，引用典故質疑公訴人毫無根據的論斷。

審判長問其他辯護人還有無不同意見，大家都異口同聲說同意第一被告人和第四被告人的辯護人的意見。大家注意，其餘辯護人都是有罪從輕辯。

審判長宣布法庭辯論終結，正準備要讓被告人做最後陳述的時候，公訴人一方的一位年輕公訴人還要求辯論，審判長說各方觀點已經聽清了，沒有必要再進行了，突然該年輕公訴人喊：「我要法律監督」。

審判長問要監督什麼？年輕公訴人稱第一被告人的辯護人有攻擊公訴人的言辭。審判長說法庭已經糾正了。年輕公訴人還堅持要發表意見，此時已經是23：00多了。審判長很無奈，就讓年輕公訴人發表，但可能也是情緒激動，劍指筆者，多次被審判長打斷，審判長要求該公訴人只說案件觀點。審判長為了公平，就又讓被告人和辯護人辯論，辯論結果可想而知！

23:30分許，審判長宣布法庭辯護結束，由被告人進行最後陳述。

除了前五被告人作了認為無罪的最後陳述之外，其餘20名被告人均作了認罪伏法的陳述。

24：00最後陳述結束，審判長宣布休庭。

休庭後法庭要求讓被告人核對庭審筆錄，庭審筆錄長達227頁，由書記員現場宣讀，被告人認為記錄錯誤或者未作記錄的部分現場修改，這是筆者從未見到過的情形，審判長意思很多被告人在外地羈押，先讓被告人簽字後辯護人在簽字。

由於工作時間太長，一位女法警甚至暈倒了，被醫護人員護送離開了圖書館。

全體辯護人被法警請出法庭讓在外面等候簽字，但是看樣子等被告人簽完之後應該會在凌晨2:00之後了，於是所有辯護人就同審判長交涉之後，最後決定在筆錄的最後空白頁上讓辯護人簽名後離開法庭。

三天的庭審重於結束了，感覺人的身體都被透支空了，藍田縣圖書館的外面燈火通明，門外的警燈還在不斷閃爍。開車走在回家的路上頭暈暈乎乎，我給武某家屬說了庭審已經結束，武某家屬對筆者表示感謝。但筆者聽了武某家屬的一段話又讓筆者興奮起來。武某家屬不能旁聽，在圖書館樓下等候期間，他聽到其他被告人家屬在議論，「武某的律師太厲害了，感覺這個案子還有希望」。武某家屬專門過去告訴他們，武某的律師是陝西許小平律師事務所的徐曉雲律師。

庭審感受：筆者從事專業刑事辯護十年，經歷庭審無數，但經歷像藍田法院刑庭黃娟庭長把控辯雙方的這碗水端如此之平的庭審少之又少，筆者為藍田法院及黃娟審判長除了點贊還是點贊！同時提醒自己，法庭辯論要保持理性！

徐曉雲律師：陝西許小平律師事務所律師

地址：西安市西華門十字凱愛大廈B7-1

電話：13772518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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