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言管理】孟山都的野心:抗蟲,噴噴小RNA即可

當轉基因技術遭遇輿論狂毆,當基因組編輯育種捷報連連,孟山都公司似乎沒有顯示在基因組編輯育種上的作為。然而,早在2007年,孟山都在《自然-生物技術》上發表研究稱,小RNA亦可達到玉米的抗蟲效果。數年來,對於小RNA製劑抗蟲的說法一直只聞其聲不見其影,《麻省理工科技評論》於8月11日發表《下一場偉大的轉基因辯論》一文,詳述了孟山都的小RNA製劑抗蟲的研發現狀以及面臨的問題。

照片:科羅拉多馬鈴薯甲蟲(上)被柑橘黑斑病感染的橘子(中)孟山都公司展示的裝有純化RNA的玻璃瓶(下)

基因農業網(Panda)編譯:在孟山都的實驗室里,科學家們正學習如何利用RNA來得到理想的作物性狀,而不用觸碰它們的基因組。科羅拉多馬鈴薯甲蟲(Colorado potato beetle)是一種非常貪吃的害蟲,它每天能夠吃掉約10平方厘米的葉片,如果任其發展,一片葉子很快就會被啃得精光。不過,這些蟲子可要倒霉了。它們剛剛吃下的食物——在聖路易斯總部之外,孟山都實驗室里被精心處理過的綠油油的葉片——剛剛在含有RNA的溶液中浸泡過。這個試驗利用了一種被稱為「RNA干擾」的技術,它能夠暫時關閉任何一個基因的功能。上面的例子中,被關閉的基因掌握著昆蟲生殺予奪的大權。「我非常確定,90%的蟲子一會兒就會死掉」,孟山都的科學家貝蒂(Jodi Beattie)一邊給我展示她的試驗一邊說。RNA干擾這一機制的發現成就了兩項諾貝爾獎(2006年),並引發了醫藥行業的激烈競爭,業內競相利用這一機制研發能夠阻斷致病基因的新葯。而孟山都公司現在正在考慮用這一機制替代傳統的轉基因技術。已經證實,在葉片上覆蓋一層特殊設計的RNA,能夠讓取食葉片的蟲子死亡。如果公司成功地開發一種能夠滲透植物細胞的噴霧製劑,製劑中的RNA就會在細胞內發揮作用,阻斷某些特定植物基因的功能。孟山都公司正在為此而努力。想像一下吧,只需輕輕一噴,就能夠收穫更美味的番茄,或者幫助作物熬過缺水的旱期,多美好!在這一新興領域,孟山都可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其他大型農業生物技術公司(包括拜耳和先正達)也都在積極開發這項技術。這一技術的吸引力在於,它只是在基因表達水平上進行調控,而不需要對植物基因組進行修飾——也就是說,不使用轉基因技術。這就意味著,RNA噴霧製劑有可能避開那些關於農業生物技術的爭論;至少,各大公司希望如此。可以確定的是,達到基因表達調控的目的而不需要轉基因技術,具有非常好的商業前景。噴霧製劑可能很快就能被特殊定製,加入到與蟲害或新型病毒的戰鬥中去。一個新型RNA噴霧製劑的誕生不僅比開發一個轉基因作物新品種更快,並且,由RNA干擾引起的基因功能沉默效應只會持續幾天或者數周,這就意味著你可以只在特定的缺水時期噴施具有抗旱功效的RNA製劑,而不會影響作物在正常降水時期的表現。貝蒂還給我展示了一個大玻璃罐,裡面裝著純化的RNA乾粉,閃閃發亮,像是一大罐磨碎的花生米。如果在幾年前,純化得到這麼多RNA大概需要花費一百萬美元,這也是為什麼當時沒人會想到用拖拉機轟隆隆地在玉米田裡大規模噴洒RNA的一個重要原因。隨著近年來技術的發展,RNA製備成本大幅下降。據孟山都估算,每得到1克純化RNA約花費50美金。而公司的技術部門說,只需十分之一的量(即0.1克RNA,約5美金),就足以100%殺死一英畝農田中的作物害蟲。孟山都已花費數百萬美元學習如何使用基因噴霧製劑來控制作物性狀,而反對者總有不同角度,他們從中看到了新的風險。在孟山都,我見到了該公司的首席技術官傅瑞磊(Robb Fraley),他帶領著一個5000多人的研究團隊。三年前,傅瑞磊將RNA噴霧技術定為孟山都產品研發線中重要的新研究領域,他認為數年內這一技術將「開創一種使用生物技術的全新方法」,「不會有現在這樣與轉基因技術緊密相連的負面名聲、大量的法規試驗和高昂的成本投入」。他在跟自己的團隊交流時說,他認為這項新技術「不可思議」、「激動人心」,並且「在我們所有的研究平台中,這個技術最能夠讓我回憶起生物技術剛開始興起的時光」。傅瑞磊參與了上世紀80年代孟山都第一個轉基因植物(抗植物毒素矮牽牛)的研發。時至今日,孟山都已經發展成為依靠銷售轉基因種子而年收益達90億美元的大公司,主要的轉基因作物包括能夠抗蟲的Bt作物和能夠抗農達的耐除草劑作物。如今全世界範圍內種植的轉基因玉米、大豆和棉花作物已經超過1.8億公頃。有多少讚美就伴隨多少詆毀,孟山都的生物技術走在世界前沿的同時,也掀起了公眾激辯的巨浪。在反對者眼中,孟山都就是邪惡的化身,就連公司名字孟山都(Monsanto)也被他們改成了「孟撒旦(MonSatan)」。不過,有了RNA噴霧技術(孟山都稱這類產品為BioDirect技術),孟山都公司可能已經找到了一種讓其反對者頭疼的方法。噴霧製劑是由一種普遍存在的分子組成,能夠在土壤中被迅速降解。它們能夠保證足夠的精確性,從基因表達水平上殺死馬鈴薯害蟲,同時不會傷害它們的近親(比如瓢蟲)。目前,對人類而言,食用RNA分子應該不會比喝一杯果汁的危害更大。正如孟山都在給美國法規監管機構的信中寫的那樣,「人類自會吃那天起就已經開始從外界攝取RNA了」。公眾的反對、繁雜的法規監管程序,以及植物育種的漫長過程,都意味著一個轉基因作物新品種從研發之初到進入市場大約需要花費13年的時間,平均成本超過1億美元。不過,密蘇里州一家非盈利機構丹佛斯植物科學中心的主任兼孟山都顧問卡林頓(James Carrington)說,假設你深受某種植物病毒的困擾,「如果你能夠通過簡單的噴施就能控制這種病毒,多好!你可以想像一種產品,它能夠快速變化來適應需求,因此你能夠快速地進行測試,而試驗速度的加快必然會加速產品的市場化進程」,他說:「對它們帶來的問題,你也能夠快速作出回應。」雖然RNA產品的應用在商業化上可行,也不像轉基因技術那樣有爭議,不過,也不是每個人都心悅誠服。「公眾不太接受轉基因,而這可能會引起更大的恐慌。人們會說,這些RNA有可能會被我們吃下去,而你還把它噴得到處都是」,加尼福利亞大學戴維斯分校的植物生理學家哈蒂柏(Kassim Al-Khatib)說:「公眾對生物技術的接受問題就在那兒擺著,在開發另一種替代方法之前你必須考慮這些。這不是明天就能使用的技術,也許是後天吧。」噴霧製劑可能很快就能被特殊定製,用於控制蟲害或新型病毒。我與傅瑞磊交談時,他並沒有否認存在障礙——事實上,正是這一點令他想起了生物技術應用之初的情形。他說目前還沒有人確切地知道如何使用大田噴霧器將RNA送入植物細胞中——至少還沒有那些農民所努力尋求的廉價而有效的方法。許多蟲子也不易吸收RNA。孟山都花費了數百萬美元來克服這些難題,與專事研究藥物輸送的生物技術公司合作。他說: 「我們還是取得了一些突破。」雜草控制對動物和植物這樣的真核生物而言,遺傳指令(我們通常所說的基因)以DNA的形式儲存,真核細胞特有的細胞核結構將這些重要的遺傳指令很好地保護起來。在需要製造蛋白質的時候,基因中攜帶的遺傳密碼被複制到RNA鏈上,帶著密碼的RNA鏈游出細胞核,在細胞質里指導蛋白製造機(核糖體)將不同的氨基酸按照RNA鏈上密碼要求的順序裝配起來,產生蛋白質。這一過程中,RNA擔任著「信使」的功能,它忠實地複製細胞核里DNA的指令,跑到細胞質里再嚴格按照這些遺傳指令的要求指揮核糖體將細胞質內四處遊盪的氨基酸裝配成有功能的蛋白質。信使RNA可以重複使用,源源不斷地「製造」蛋白質,直到接到讓它「停止」的指令。RNA干擾,也被稱為「基因沉默」,就是一種給信使RNA發出「停止」信號的機制,RNA干擾的結果是讓信使RNA分解成非常短的RNA小片段,不再攜帶完整的遺傳指令,因此也無法再指揮合成有功能的蛋白質了。RNA干擾機制是天然存在的,科學家們推測它可能是在物種進化過程中細胞為了抵禦病毒侵害而產生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上面所說的信使RNA是單鏈,具有指導蛋白合成的功能。而當細胞遇到雙鏈的RNA,或者兩條單鏈RNA糾纏在一起時,細胞會認為這很有可能是病毒在自我複製(與動植物不同,病毒多以RNA的形式儲存遺傳指令)。為了保護自己,細胞會動員一些特殊蛋白,將這些雙鏈的RNA分子切割成非常小的碎片,並且利用這些小的碎片信息去搜索「罪魁禍首」,找出任何與這些小的碎片信息匹配的長鏈RNA,隨後將它們也一併粉碎。科學家們從中悟出,如果設計一段與動植物自己的基因信息相同的雙鏈RNA,那麼這些雙鏈RNA在進入細胞後應該也會像病毒RNA一樣引發基因沉默,從而阻止動植物體內某些特定基因的表達,而不需要像傳統的轉基因技術那樣對基因組進行改造。某些轉基因植物已經藉助於RNA干擾技術降低植物自身某些特定蛋白酶的表達量,或是用於抵抗病毒或害蟲。莎弗番茄(商品名為Flavr Savr)是美國批准的第一例轉基因作物,正是利用了RNA干擾機制來阻斷一種會讓番茄變軟的酶,從而延長番茄在藤蔓上的成熟期。與孟山都的抗農達棉花和玉米一樣,莎弗番茄也是一類轉基因作物。它的種子裡帶有額外插入的基因,能夠產生特定的RNA分子。自1994年莎弗番茄被批准以來,各大公司也紛紛嘗試利用RNA干擾技術開發了幾種其他作物產品。今年,一種轉基因綠蘋果(商品名為Granny Smith)得到有關法規監管部門的批准,該產品就是利用RNA干擾技術關閉了一個蘋果褐變基因的表達。在這之前,一類可產生RNA抗環斑病毒的轉基因木瓜已經拯救了整個夏威夷木瓜行業。孟山都公司也有一個利用RNA干擾技術的轉基因玉米產品,能夠抵抗西方玉米根甲,目前正在等待法規監管部門的最終批准。這將是第一個將抗蟲RNA序列引入植物基因組中的轉基因產品。但是,如果不用觸碰基因組,而只是簡單地將RNA噴在植物上呢?化學家薩蒙斯(Doug Sammons)是孟山都公司里第一個這麼想的人。他的研究方向是對草甘膦產生耐受性的抗性雜草,草甘膦是孟山都公司的主打除草劑產品,其商品名為農達。長期使用單一的草甘膦類除草劑,容易產生難以除去的抗性雜草,這對於孟山都和廣大農民來說都是個頭疼的難題。薩蒙斯通過研究確定,某些雜草中帶有多達160個拷貝的epsps基因,而草甘膦的除草原理正是通過抑制植物內源性EPSPS蛋白的功能而抑制植物生長。如果雜草中的epsps基因拷貝數太多、EPSPS蛋白的表達量太高,草甘膦很可能就無法達到除草效果。看起來,這些「超級雜草」很聰明地找到了「對付」草甘膦的辦法。薩蒙斯設想,能不能利用RNA干擾技術不讓雜草中多餘的epsps基因表達成有功能的蛋白呢?因為抗性雜草的問題在於,這些植物都是野生的,孟山都不可能像對待玉米大豆那樣為改造每一種抗性雜草的基因組。「於是他找到我們,說『為什麼我們不直接在作物上噴RNA呢?』我們當時就愣在那兒:『你真這麼想?』」孟山都的技術研究經理赫克(Gregory Heck)給我們描述當時的情形時說:「那會兒,我們滿腦子想的都是轉基因。」這看起來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不過孟山都真的做到了。無論是實驗室測試還是伊利諾伊州路邊被雜草覆蓋地區的田間測試,針對epsps基因設計的雙鏈RNA與農達除草劑的混合物果然讓草甘膦抗性雜草都枯萎了。根據孟山都在其專利中所稱,該技術還涉及噴施一種有機硅表面活性,以讓RNA分子更容易穿過植物表皮上的氣孔。很神奇的,只需將植物葉片浸泡在含有RNA的溶液中,就能引發整棵植株的基因沉默效應,並且持續足夠長的時間,足以讓除草劑有效地發揮作用。這一技術可能會為孟山都提供一種全新的獨特農達製劑(農達除草劑在幾年前剛剛過專利保護期),幫助解決整片美國土地上令人頭疼的抗性雜草問題。「如果你能再創造一個草甘膦神跡,這絕對是個大獎。」赫克說,但公司的科學家們從中看到了更多價值:理論上,他們能夠找出並暫時性地阻斷任何作物中的任何一個基因。「對象可以是任何一種雜草或是玉米作物」,孟山都高級項目經理克羅斯蘭(Lyle Crossland)說:「你可以就這樣簡單地編輯序列信息。你可以關閉那些讓水果褐變的基因,可以做點兒什麼讓植物耐受乾旱、提高光合作用效率。我們有很多正在進行的探索性項目。」「這是一種高雅的方法,它有針對性地關閉某些特定基因,而哪裡都會有一些我們不想要的性狀。」也有一些植物學專家尚不確定該技術是否能夠實際應用。波爾斯(Stephen Powles)是澳大利亞除草劑抗性項目總監兼西澳大利亞大學教授,他告訴我說,他已經「試著」重複孟山都的雜草試驗,但並沒有取得太大成效。「將雙鏈RNA噴洒在植物上,等著它進入植物,然後殺死植物,實際操作起來並不像聽上去那麼簡單。事實上,這應該是非常、非常困難的。」他說:「還有製劑工藝學、貨架期等問題需要考慮,比如110華氏度的氣溫下,它在皮卡車的後備箱里顛簸一周之後還能不能保持活性?」喬根森(Richard Jorgensen)是第一個觀察到RNA干擾效應的植物學家,他認為與真正的轉基因技術相比,通過噴施RNA的方式來改變植物性狀「可能實際上只能起到補充作用」。假設你想要改變花朵的顏色,「你會每周噴一次RNA,指望讓它們能夠進入植物花蕾的每一個細胞中去嗎?我覺得與轉基因相比,這個技術在應用方面還有許多限制性因素。」不過,對波爾斯來說,通過噴霧製劑得到理想性狀的想法非常有吸引力。他說:「這是一種高雅的方法,它有針對性地關閉某些特定基因,而哪裡都會有一些我們不想要的性狀。」與「臭鼬工廠」的合作(維基百科:「臭鼬工廠」這一綽號來源自研製F-80戰鬥機時代的洛克希德公司,因當時其廠址毗鄰一家散發著惡臭的塑料廠,員工不得不著民防用防毒面具來上班。工程師Irving Culver對勞動環境表示不滿,而將自己小組起了「臭鼬工廠」的諢名。臭鼬工廠有著高度自治的管理模式,避免組織內部的想法創意等由於官僚主義而被限制。)

自2010年首次觀察到RNA對抗性雜草的除草效果後,孟山都開始花重金開發RNA技術,想要在RNA製劑領域佔有一席之地。它購買了一個名為Beeologics的公司,該公司發現了一種將RNA摻入糖水餵食蜜蜂從而殺死感染蜂巢的寄生蟲的方法。此外,這個研究蜜蜂的公司還發明了一種更便宜的RNA製備方法。孟山都還著手解決RNA進入植物細胞的效率難題,斥資3千萬美元取得由生物技術公司Alnylam擁有的RNA干擾技術訣竅和專利使用權,並與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省本拿比市研究RNA輸送的專家Tekmira公司達成了類似協議。此外,孟山都還為一個15人的公司提供資金支持,這個名為Preceres 的公司類似於「臭鼬工廠」,它建在麻省理工大學(MIT)校園內,由機器人忙著不停攪拌RNA,將它與特別定製的納米粒子混合在一起。Preceres 公司最初由研發藥物輸送的專家啟動成立,包括MIT的教授安德森(Daniel Anderson)和蘭格(Robert Langer),他們花了十幾年時間學習如何將RNA藥物送入人類細胞中,這是一個非常令人頭疼的難題,幾乎讓人打消開發這類藥物的念頭。安德森告訴我說,在作物項目中也面臨著實質性的難題。「如果你對一個人進行靜脈注射,這可能還簡單些,但如果你想要將效果擴散到整個植株,這將是一系列全新的挑戰。」他說,「至少我們不必擔心醫用藥物會受環境風向影響。」Preceres公司的基本任務是如何將像RNA這樣的帶電荷大分子順利通過植物的蠟質表皮送到細胞內。為完成這一任何,公司的研究人員嘗試著將RNA包裹在被稱為脂質體的人工合成納米微粒中——這是一種主要由油脂構成的微滴,帶有特別設計的化學分子尾巴結構。主要的想法是,這些滑溜溜的脂質體能夠裹著RNA「溜」進植物細胞內,隨後包裹著的油脂外衣在細胞質中溶解,釋放出RNA。在Preceres公司裝配好的脂質體製劑被送往聖路易斯市,最後在孟山都的溫室中完成測試。威甘德(Roger Wiegand)是Preceres公司的CEO,他說公司正努力對付一些不容易吸收RNA的害蟲,比如馬鈴薯甲蟲:「就是會有一些蟲子對我們的雙鏈RNA嗤之以鼻」,他說,其中包括一種為害巴西大豆植株的毛蟲。孟山都已經將毛蟲唾液樣本送到Preceres公司所在的坎布里奇市,用於測試製劑在毛蟲唾液中的耐受性。如果能夠解決RNA輸送的問題,威甘德認為RNA噴霧製劑將是「一筆大買賣」,是「與當年的轉基因作物一樣的重大突破」。不過,迄今為至,只有寥寥數篇科學論文提到了RNA噴霧這一概念。因此很難想像公司所宣稱的前景。許多大公司甚至閉口不談:拜耳拒絕對其研究計劃作出評價,先正達也是如此。而後者在2012年斥資5.23億美元收購了一家名為Devgen的歐洲生物技術公司並著手RNA殺蟲劑的研究。我所知道的一個計劃是由以色列企業家帕爾蒂(Nitzan Paldi)領導的,他是Beeologics公司聯合創始人之一。帕爾蒂目前發起了一項名為Forrest Innovations的計劃,投資解決柑橘黑斑病,這種果樹枯萎病害正在摧毀佛羅里達州的整個柑橘產業,並巴西也有發現。這種病害是由細菌引起,並由一種名為亞洲柑橘木虱的入侵害蟲傳播,它讓柑橘變硬、褪色,讓果汁聞起來一股燃油味兒。2014年,佛羅里達州22%的柑橘果實受到感染,不等成熟就從樹上脫落下來。帕爾蒂不願透露太過具體的RNA應用策略,但他說,他希望阻斷被細菌感染的柑橘樹中那些會引起不良反應的基因。正是柑橘樹對細菌感染的自發免疫反應導致了那些枯萎癥狀。如果RNA製劑能夠成功緩解這些癥狀,帕爾蒂相信RNA干擾技術會得到法規監管機構的批准。並且,只要稍體會一下柑橘種植者的絕望、整個佛羅里達沒有柑橘汁的景象,公眾也應該能夠寬容以待。他說,「我們現在可以算是快馬加鞭地在挽救大局」。致死匹配在孟山都,開發抗馬鈴薯甲蟲RNA噴霧的努力已經超越了雜草控制的想法。據孟山都領導該抗蟲計劃的遺傳學家威廉姆斯(Jeremy Williams)稱,它有可能會在2020年上市。公司已經定位了一個基因,並開始致力於噴霧製劑的防雨性能,使得它能緊緊依附在植物葉片上,至少一周之內不會被雨水沖刷掉。馬鈴薯甲蟲之所以成為RNA噴霧製劑靶標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為它以對許多常規殺蟲劑都具有抗性而聞名。自1952年以來,從DDT開始,它已經對超過60種殺蟲劑產生了抗性。不過,威廉姆斯相信,RNA干擾可不是那麼容易被征服的攻擊手段,他說,就算蟲子真能進化到對RNA分子產生抗性,遺傳學家們也可以簡單地給予新的打擊:只需「輕輕滑動」一下,將靶標序列錯移幾位,或是一次性定位幾個靶標基因。「人類自會吃那天起就已經開始從外界攝取RNA了。」孟山都對柑橘種植者所面臨的難題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並開始與美國農業部研究實驗室中留著刺蝟頭髮型的昆蟲學家亨特(Wayne Hunter)合作。該實驗室位於佛羅里達州大西洋沿岸的皮爾斯堡,在這裡,葡萄柚和柑橘樹正遭受柑橘黑斑病的侵害。有了孟山都的幫助,亨特開始嘗試用RNA殺死木虱。他帶領我參觀了一塊種植著100棵柑橘樹的試驗地,解釋說,他已經用RNA浸泡過這些果樹的根,或是直接將RNA注射到樹榦里。令亨特最感興趣的結果是,看起來這些柑橘樹真的吸收了雙鏈RNA並把它們保持在體內。他向每棵樹都施用了相對大量的RNA,約200毫克,幾個月後在樹冠部位還能檢測到痕量的RNA分子。在亨特的實驗室里,研究人員將果樹切片浸在混有雙鏈RNA的溶液中餵養木虱。亨特正在使用與靶標害蟲體內關鍵基因特異性匹配的序列對其進行測試。其中一個靶標是編碼精氨酸激酶的基因,RNA干擾可以影響它為生物體提供能量的功能。在挑選靶標序列前,科學家們會通過在線的開放DNA資料庫來排除那些可能與有益昆蟲(比如蜜蜂)基因發生匹配的序列。RNA干擾機制發揮作用要求大約20個保守鹼基序列完全匹配。實驗室中產生的雙鏈RNA分子通常為200個鹼基左右,在「對非靶標生物影響」的研究中用於餵食其他一些物種,包括蜜蜂、蚜蟲、粉虱等。孟山都研究發現,設計合成的RNA序列(稱為「觸發物」)通常只能影響親緣關係最近的物種,比如同一屬的昆蟲。「序列差異是可遺傳的」,亨特說:「蟲子的基因並不完全相同,與觸發物序列不匹配的蟲子就不會被殺死(其後代也不會被殺死)。」與RNA製劑不同的是,傳統殺蟲劑在殺死害蟲的同時也會連有益昆蟲也一併殺死。為治理柑橘黑斑病,佛羅里達的種植者們已經以高達每兩周一次的頻率噴施了傳統殺蟲劑。其中一種殺蟲劑名為吡蟲啉,因其可能與蜜蜂種群減少有關而在歐洲被限制使用。亨特所在的亞熱帶昆蟲研究所主任豪爾(David Hall)說:「我們必須想辦法擺脫這些可怕的農藥。」目前看來,RNA處理製劑應用的最好情況也只是一種補充,而並非柑橘林的治理良方。RNA不會像化學品的神經毒素那樣立即將害蟲殺死。在亨特的實驗室里,蟲子從餵食第四天才開始死亡,而另一些則能活到兩周。他解釋說:「RNA是一種生物農藥——它需要更長的時間發揮作用。」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由孟山都公司資助的100棵柑橘樹的田間試驗得到了模稜兩可的結果:柑橘樹上還是布滿了木虱,但也有可能是從別處飛來的。亨特計劃著在更大的封閉溫室中再試一次,他要模擬種植者的實際情況,使用「大規模」的噴施裝置給每一棵樹都噴上RNA。同時,種植者們也在努力嘗試每一種方法:一些人將感染後的果樹磨碎;還有一種轉基因果樹,感謝一個來自於菠菜的基因,這些果樹能夠抗枯萎病。不過,即使消費者接受轉基因的柑橘汁,這種果樹也來不及大面積種植以迅速取代佛羅里達柑橘林中數以百萬計的感染果樹。亨特的RNA分子或許也無法來得更早。「我們還有十年的路要走」,他說,「這是一個技術上的難題。但是環顧四周,我們承受著巨大壓力,必須儘快找出解決的辦法。」大疑問孟山都公共關係部門的員工告訴我,他們希望在RNA噴霧製劑方面的公眾交流能夠比之前在轉基因作物方面做得更好一些。(每一個到公司參觀的人都可以領到一個題為《關於孟山都的12大訛傳》的宣傳小冊子,第一條就是關於孟山都在自家餐廳里禁用轉基因食物的謠言)。目前為止,噴霧製劑還只是在研發產品線中,並沒有引起轉基因反對者的太多關注。不過,使用RNA干擾技術的轉基因作物已經受到攻擊。2012年,澳大利亞安全食物基金會宣稱,由澳大利亞政府開發的尚處於試驗階段的轉基因小麥可致人死亡。他們的理由是,被設計用於改變植物澱粉含量的RNA觸發物可能與人類肝臟內某種酶的基因序列匹配,因此也會對擾亂人類基因的功能。不過這項指控完全是空穴來風,主要原因是RNA無法通過人類的唾液或胃酸的重重保護進入體內。Preceres公司的CEO威甘德說,即便如此,「任何一個懷疑論者都可能會想到的一個疑問是:『如果它能夠殺死蟲子,那我吃了會怎麼樣?』」孟山都已經為不可避免的安全性辯論大廈打好了地基,孟山都的員工分別去雜貨店和農場,收集那些看起來被植物病毒感染的蔬果。經過分析他們發現了成千上萬的病毒RNA,其中很多都與人類基因高度相似,而迄今為止尚未發現有人因誤食農產品中的RNA而致病。鑒於公司最終得出的「長期安全食用歷史」,認為RNA觸發物與人類基因之間序列的相似性並不具有「生物學相關性」。RNA或許是天然存在的。但是向環境中引入大量靶標RNA分子卻是另外一回事。去年,美國環境保護署(EPA)向其專家顧問組徵求意見,以決定如何對RNA類殺蟲劑進行監管,包括噴霧製劑以及由轉基因作物表達的RNA。在向環保署提交的一封長達81頁的信中,孟山都極力說服環保署無需對RNA類殺蟲劑進行特殊監管。信中寫道,由於不具有相關性,RNA產品實際上應當被豁免安全性測試,包括那些設計用於評估它們是否對嚙齒類動物具有毒性、是否致敏,以及這些分子在環境中去向如何等更深層次的研究。孟山都聲稱只有蛋白質有可能致敏。公司的研究結果表明,當把RNA溶液倒入土壤中,RNA會很快被降解,48小時後即無法檢出。公司實驗室里的研究可能永遠也無法滿足公眾的質疑。美國國家蜜蜂諮詢委員會告訴EPA說,現階段使用RNA干擾技術可能會將生態系統置於「典型的風險」中,可能會讓當年DDT的歷史重演,以歡喜開場、以悔恨收尾。他們說:「未來某天我們會對這一技術有足夠的科學認識,能夠在開放條件下可持續、可預見地使用這一技術,但還有幾十年的路要走。」養蜂人也擔心授粉昆蟲會受到非預期效應的傷害。他們提出的觀點是,目前許多昆蟲的基因組尚不清楚,因此科學家們也無法夠預測RNA殺蟲劑中的靶標序列是否與這些昆蟲的基因匹配。EPA的顧問們在去年遞交給EPA的報告中認為,很難找到證據表明人類食用RNA會存在風險。但是RNA會不會對生態環境產生某種風險呢?他們發現這個問題更難回答。孟山都將RNA描述為一種安全的物質,並且極易降解;不過別忘了,其產品目的還是殺死害蟲和雜草,而且公司還在致力於開發列持久的製劑。持續多久?在亨特的柑橘樹上,這些分子能夠持續長達數月。此外,孟山都自己的研究也發現,雙鏈RNA能夠以令人驚奇的方式跨物種轉移。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RNA干擾機制背後是複雜的生物學在起作用,因此,EPA的顧問們認為,在農業中以「預期規模」使用RNA「需要繼續探索其預期或非預期的生態效應」。RNA或許是天然存在的。但是但是向環境中引入大量靶標RNA分子卻是另外一回事。顧問們最後總結道:「認知的差距使得我們難以預期」以後究竟會帶來什麼問題。帕爾蒂告訴我說,其實RNA噴霧製劑的最大障礙並非來自於監管機構,真正的問題可概括為一個詞:孟山都。「對世界上半數人來說,這個名字代表著『邪惡』」他說:「孟山都正在引入一個新的技術,就是不行。但是,孟山都確實是實現這一技術的最好途徑。對於科學素養而言,這還是理想的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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