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盪火種《沙家浜》背後的真實歷史
夏光(左三)等人在溧陽水西村
今年10月12日,是新四軍建軍70周年紀念日。
在艱苦卓絕的八年抗戰中,新四軍活躍在大江南北,轉戰於江淮河漢,在環境極其複雜的敵人後方,在日、偽、頑的夾擊之下,進行了英勇頑強的鬥爭,並不斷發展壯大。
家喻戶曉的京劇《沙家浜》,就是在新「江抗」(新四軍一部)真實的鬥爭歷史基礎上,演繹出來的。日前,本報記者赴上海新四軍歷史研究會及常熟沙家浜鎮,尋訪與京劇《沙家浜》相聯繫的那段真實歷史……
戰鬥負傷離戰場,
養傷來在沙家浜。
半月來思念戰友與首長,
也不知轉移在何方。
——《沙家浜》唱詞
大部隊轉移到哪兒去了?
看過《沙家浜》的人都知道,戲一開始,就是18個傷病員在地方黨組織的安排下,來到沙家浜鎮養傷,而大部隊已經轉移了。
戲中始終沒有交代的是,大部隊為什麼轉移,又轉移到哪兒去了?
要解答這個問題,我們就必須來回顧一下新四軍六團於1939年東進和西撤的歷史過程。
1937年「八一三」事變後,國民黨軍隊在堅持了三個月的「淞滬會戰」後,轟然潰敗,大片江南國土淪入日寇手中。然而,由於兵力有限,日軍只能實行點線佔領,分兵把守重要城鎮及交通要道,而不能控制廣大鄉村及眾多小城鎮,為游擊戰爭留下了廣闊的空間。
國民黨政府人為設限,宣布寧滬鐵路(當時稱為京滬鐵路)丹陽以東為國民黨忠義救國軍的游擊區,丹陽以西為新四軍的游擊區,對江南新四軍畫地為牢,嚴格限制其向外發展。
當時江南新四軍的最高領導、新四軍第一支隊司令員陳毅,對向蘇南東路地區發展早有預劃。時任新四軍六團團長的葉飛後來在《鐵流東進》一文中這樣回憶:
「1939年2月間,陳毅同志到軍部聽了周恩來同志傳達六中全會精神,回來後就命令新四軍六團準備向東作戰。他在交代任務時說:『根據黨的六屆六中全會精神,要放手向敵後發展,抗擊日寇。我們不要依靠國民黨發餉、發槍,要獨立自主地發展隊伍,壯大自己。你們這次到東路去,一要發展隊伍,二要搞到武器裝備自己,三要籌集款子,用一句話來說,就是人、槍、款!有人說這是機會主義,這不對!有了這些,才好抗日嘛!」
然而,就在六團馬上要東進的前夜,出現了一個插曲。項英給陳毅發去電報堅決反對東進,理由有二:一是東進超出了國民黨劃定的「地盤」,會破壞統一戰線,二是東路地區日軍兵力強大,部隊到那裡會被敵人消滅。
陳毅徵詢了葉飛的意見後,一錘定音:「你們走你們的,不要管。破壞了統一戰線,我負責!部隊被消滅了,你負責!」
擔任東進作戰任務的新四軍六團,是由堅持敵後三年游擊戰爭的原閩東紅軍游擊隊組建而成。為了防止國民黨頑固派尋找借口破壞東進,陳毅決定讓六團與當地受*影響的地方武裝「江南抗日義勇軍」(簡稱「江抗」)匯合,並採用「江抗」名義東進。自1939年5月初六團東進後,先後經過黃土塘遭遇戰、夜襲滸墅關火車站、火燒虹橋飛機場等戰鬥,打擊了日偽軍的囂張氣焰,同時收編了大量地方抗日武裝,也與國民黨頑固派「忠義救國軍」等進行了堅決的鬥爭。
至1939年9月,經過僅僅4個多月的東進作戰,「江抗」已由東進時的1000多人發展到5000多人,武器裝備也大大加強。而此時,國民黨三戰區也發現這支「江抗」就是新四軍,於是向新四軍軍部施加了強大壓力,蠻橫要求「江抗」西撤,同時調集「忠義救國軍」準備與「江抗」決戰。
10月,為了顧全大局,陳毅命令「江抗」西撤併準備向蘇北發展。而這就是《沙家浜》開場中大部隊轉移的真實歷史背景。
你待同志親如一家,
精心調理真不差。
縫補漿洗不停手,
一日三餐有魚蝦。
——《沙家浜》唱詞
陽澄湖畔的「後方醫院」
「江抗」在陽澄湖畔建立的後方醫院
《沙家浜》的故事是以18個傷病員到沙家浜鎮養傷開始的,那麼,真實的歷史上確實有這樣的事嗎?
「江抗」主力西撤時,在東路陽澄湖畔的後方醫院滯留了一批治病養傷的指戰員。他們之中有「江抗」政治部主任劉飛,「江抗」五路(當時「江抗」部隊分為五路)參謀長夏光,「江抗」政治部副主任黃烽,還有一些連排級幹部及戰士等。
「江抗」後方醫院的前身是常熟「民抗」醫院,而「民抗」的全稱是「常熟人民抗日自衛隊」,是*領導的一支地方抗日武裝。民抗司令任天石出身中醫世家,參加抗日武裝前一直以行醫為生。「江抗」東進後,原新四軍六團衛生隊與常熟民抗醫院合併成立了後方醫院,由原六團衛生隊隊長林震任院長,十幾名醫護人員多半是由上海地下黨輸送來的。
1957年,時任上海警備區副司令員的劉飛寫成長篇回憶錄《火種》,並將其中部分章節以《陽澄湖畔》為名發表,講到陽澄湖畔養傷的情景:
「……『江抗』只得西撤繼續堅持抗日鬥爭,在東路,留下了36個傷病員。
「當時,黨告訴我們36個同志說,留下我們,並不單單是因為身體條件不行,跟不上主力部隊頻繁的流動,留下我們,重要的是黨需要留下一把火種在東路!」
根據劉飛和其他同志的回憶,醫院最早是設在蘆葦盪中大大小小的漁船上。臨近的西董家浜抗日群眾掩護著這批傷病員,通過醫護人員為他們送飯送菜,並與傷病員約法三章:不能生煙火,不能唱歌,不能出港汊。
《陽澄湖畔》中這樣寫道:「秋天過去,蘆葦大部分被割掉,張家浜的鄉親們向縣委提出請求:要把傷病員接到村裡去住,鄉親們拍著胸脯發誓:『交給我們吧,只要我們活著,傷病員就不會損失一個!』」
一天傍晚,張家浜的鄉親們,把傷病員從小漁船上接下來,不顧生命危險,把他們分散安置在各家門前的稻草堆里。這一年秋收的時候,鄉親們在堆稻草垛時,都不約而同地在稻草堆中間,搭起一張寬敞的床鋪,準備幫助傷病員過冬。
行動不便的傷病員在村中目標是很大的。有一天,鬼子果然來襲擊了。聽到消息,張家浜的鄉親們扶著輕傷員,抬起重傷員,迅速轉移到湖邊,並用船把他們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而當年後方醫院的醫護人員王嶙等,在1989年的一篇文章中,回憶了當年在曹家浜遇險的經歷。1939年12月26日,日本鬼子突襲曹家浜,部分後方醫院的傷病員、醫護人員被圍其中。在鄉親們的掩護下,大部分同志脫險,而王嶙本人就是因為當地一位大嫂主動與她姑嫂相稱而騙過了敵人。
《沙家浜》中的沙奶奶是一個虛構的藝術典型。但當年的新四軍傷病員,確實是在陽澄湖畔的廣大鄉親們掩護下,才得以生存、康復的。
一部分同志傷已經好了, 可以先走。 走?上哪兒去? 我們找部隊去呀! ——《沙家浜》對白 傷病員們找部隊去了嗎? 新江抗作戰區域圖 《沙家浜》中的18名傷病員,在真實的歷史上其實是36名傷病員。 如前面所說,劉飛在回憶錄中就提到了傷病員一共有36名。 36名傷病員說法的依據,來自當年蘆葦盪中的一次登記。據崔左夫同志1957年寫成的《血染著的姓名》一文記載,當年在蘆葦盪中,有一天湖水猛漲,沖走了一位傷員,夏光就主持召開一次傷病員會議,進行姓名登記,並組織輕傷員出來放哨。這次登記共有36人,所以後來人們習慣上一直稱有36個傷病員。 因為戰爭年代部隊流動性很大,所以這第一份記錄在案的傷病員名單已經失傳了。前些年,通過老同志的回憶和相互引證,形成了陳列在「沙家浜連」連史館和「沙家浜革命歷史紀念館」里的36名傷病員名單。 那麼,這36名傷病員歷史上的命運如何?他們後來找部隊去了嗎? 事實上,他們沒有去找部隊,他們是在黨的指示下,在當地堅持武裝鬥爭,並以他們為核心,在江南東路地區形成了一支新的抗日武裝力量,即新「江抗」。這種富有傳奇色彩的鬥爭歷史,甚至比《沙家浜》中反映的更為輝煌。 1939年10月下旬,葉飛率部渡江北上時,把原常熟「民抗」的政治部主任楊浩廬調出,讓他重返蘇常太地區,和留在那裡的傷病員和地方黨重新組建部隊,堅持武裝鬥爭。 11月6日,在中共東路特委代理書記張英的主持下,東路地方黨、江抗、民抗三方負責人在東唐附近的一個廟裡召開了會議。到會人員除楊浩廬外,還有常熟民抗司令任天石、常熟縣委書記李建模等,而新四軍傷病員中,職務最高的劉飛因傷勢嚴重需要去上海治療,就由傷勢較輕的夏光代表參加。 正如《沙家浜》戲詞中所說,留在東路的新四軍傷病員原本都想養好傷病重返主力部隊。楊浩廬傳達了陳毅、葉飛的指示後,大家明確了新的鬥爭方向。會議決定成立「江南抗日義勇軍東路司令部」,即新「江抗」,由夏光任司令,楊浩廬為副司令兼政治部主任,黃烽為副主任。同時,常熟民抗恢復活動,仍以任天石為司令。 新「江抗」成立後,首先組建了特務連,就是由36名傷病員為骨幹組成的。以他們為火種,江南東路地區的抗日形勢又開始了新的燎原。 身強力壯跨戰馬, 馳騁江南把敵殺。 ——《沙家浜》唱詞 新「江抗」是怎樣發展壯大的? 陳列在「沙家浜革命傳統紀念館」里的蠟像,再現了當年古廟集會決定成立新「江抗」的場景。 新「江抗」成立後,一方面與日偽軍展開鬥爭,一方面聯合、吸納其他地方武裝共同抗戰。 夏光、楊浩廬等同志領導了最初的鬥爭。當時在蘇常地區留有兩支已被「江抗」收編卻未及隨主力西移的地方武裝。一支是周嘉祿部,曾改編為「江抗」五路獨立大隊,另一支是殷玉如部,曾改編為「江抗」五路獨立二大隊。「江抗」主力西移後,周嘉祿、殷玉如埋藏槍支,疏散人員,停止了活動。夏光利用原任「江抗」五路參謀長的便利條件,找到他們反覆做工作,說明「江抗」主力西移是執行任務,不久還要回來,鼓勵他們拉起人馬,重新參加新「江抗」,並派骨幹到他們的隊伍中加強領導。 不僅如此,夏光還與其他一些地方武裝聯繫,或收編、或聯合。 經過一段時間部隊的整合、發展,新「江抗」向日偽軍開火了。1940年2月6日,新「江抗」在橫涇附近的北橋伏擊了日偽軍下鄉搶糧的汽艇,擊毀敵汽艇一艘,然後,向陽澄湖畔的洋溝樓村轉移,準備與當地群眾共同聯歡度過春節。這是新「江抗」所屬特務連、獨立二大隊、民抗一連和省保四團三營一連的第一次集中行動。 2月8日清晨,日軍警備隊得到情報,偽裝成漁民襲擊新「江抗」。新「江抗」立刻組織還擊,雙方都憑藉村落的房屋,從一個村落到另一個村落進行了激烈爭奪。戰鬥打了整整一天,到黃昏時日軍才收兵撤走。 洋溝樓一役,不但挫敗了日軍的陰謀,也打出了新「江抗」的威名。周圍群眾紛紛相告:「江抗又回來了!」 新「江抗」真正的大發展,是從1940年4月譚震林被派到東路主持全面工作開始的。譚震林當時是新四軍第三支隊副司令員,是皖南抗日根據地的創建人之一。譚震林到達東路地區後,同江南特委,常熟、蘇州兩縣委,江抗東路司令部,常熟民抗的領導人見了面,成立了新四軍東路軍政委員會並擔任書記,將江抗東路司令部更名為江南抗日救國軍東路指揮部,並自任司令兼政委。譚震林明確指出要迅速打開東路抗戰的局面,而不是只滿足於常熟一地的工作,要求東路地區的黨組織亮出*的旗號,大刀闊斧展開鬥爭。 譚震林的到來,統一了東路黨組織的領導,整合了江南東路地區各種受黨影響的抗日武裝,吸引了許多農民參加隊伍,上海地下黨組織還輸送了大批工人、職員和學生入伍。到1941年3月,只經過不到一年時間,當新「江抗」整編為新四軍6師18旅的時候,部隊已經發展到4600多人。 在1940年11月譚震林同志發表於《大眾報》的《東路一年》一文中,他指出:「如果沒有夏光同志獨當一面的鬥爭精神和機智靈活應付當時的環境,那麼就不可能有今天這樣順利的發展。」 1941年9月,日偽軍開始大規模「清鄉」,新四軍18旅根據新的形勢需要,北渡長江轉戰蘇中,新「江抗」也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 他們到底是姓蔣還是姓汪? ——《沙家浜》唱詞 忠義救國軍原來「姓蔣」 譚震林 《沙家浜》中的胡傳魁隊伍打著「忠義救國軍」的旗號,是新四軍的兇惡敵人。那麼,忠義救國軍到底是一支什麼樣的隊伍呢? 忠義救國軍是一支「姓蔣」的隊伍,它的前身是「八一三」事變爆發後,由國民黨「軍統」負責人戴笠、上海幫會頭子杜月笙、楊虎等人組織的國民黨軍事委員會蘇浙行動委員會別動隊,由杜月笙任主任委員。上海淪陷後,該部殘存的1000餘人根據戴笠指示撤到皖南整頓。1938年1月,戴笠將其改編為忠義救國軍,明確其性質為第三戰區長官司令部直屬的敵後游擊武裝。3月,戴笠在武漢成立忠義救國軍總指揮部,親自兼任總指揮。 淪陷以後的東路地區,有國民黨部隊潰退時丟棄的大量武器。日寇對城市和交通要道實行點線佔領,廣大農村處於混亂的無政府狀態,出現了數以百計的「游擊隊」和「游擊司令」,群雄角逐,魚龍混雜。按其組織成分大致可分為:國民黨散兵和警察為主體組成的;幫會頭子和地痞流氓乘機拉起來的;地方人士出面組織的;失去聯繫的*員和進步群眾發起組織的。 戴笠先後派出多名特派員,到東路地區擴張勢力,收編雜色武裝。例如,於淘生原系戴笠手下一名老牌特務,1937年10月到浦東時,還只是國民黨軍隊某部的一個特務長。上海失守後,於淘生搜集了一批散兵游勇,共有五六百人。這支部隊軍紀鬆散,敲詐勒索,甚至和毒販勾結參與綁票,班長都帶老婆,五六百人的隊伍家眷就有一二百人。就是這樣一支隊伍,也被收編為忠義救國軍第四大隊。 忠義救國軍雖然也組織過一些針對日偽軍的暗殺和破壞活動,但這支特務流氓武裝的根本任務還是限制和打擊*。1939年5月,它兩次攻擊「江抗」,9月初又集中3個支隊向「江抗」進攻,1941年1月參加了圍殲皖南新四軍的行動,此後,又分兵三路向新「江抗」進攻,是江南東路地區進攻新四軍的急先鋒。 1946年1月,忠義救國軍和其他特務武裝合併為交通警察總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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