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盪火種《沙家浜》背後的真實歷史

蘆盪火種《沙家浜》背後的真實歷史

夏光(左三)等人在溧陽水西村

今年10月12日,是新四軍建軍70周年紀念日。

在艱苦卓絕的八年抗戰中,新四軍活躍在大江南北,轉戰於江淮河漢,在環境極其複雜的敵人後方,在日、偽、頑的夾擊之下,進行了英勇頑強的鬥爭,並不斷發展壯大。

家喻戶曉的京劇《沙家浜》,就是在新「江抗」(新四軍一部)真實的鬥爭歷史基礎上,演繹出來的。日前,本報記者赴上海新四軍歷史研究會及常熟沙家浜鎮,尋訪與京劇《沙家浜》相聯繫的那段真實歷史……

戰鬥負傷離戰場,

養傷來在沙家浜。

半月來思念戰友與首長,

也不知轉移在何方。

——《沙家浜》唱詞

大部隊轉移到哪兒去了?

看過《沙家浜》的人都知道,戲一開始,就是18個傷病員在地方黨組織的安排下,來到沙家浜鎮養傷,而大部隊已經轉移了。

戲中始終沒有交代的是,大部隊為什麼轉移,又轉移到哪兒去了?

要解答這個問題,我們就必須來回顧一下新四軍六團於1939年東進和西撤的歷史過程。

1937年「八一三」事變後,國民黨軍隊在堅持了三個月的「淞滬會戰」後,轟然潰敗,大片江南國土淪入日寇手中。然而,由於兵力有限,日軍只能實行點線佔領,分兵把守重要城鎮及交通要道,而不能控制廣大鄉村及眾多小城鎮,為游擊戰爭留下了廣闊的空間。

國民黨政府人為設限,宣布寧滬鐵路(當時稱為京滬鐵路)丹陽以東為國民黨忠義救國軍的游擊區,丹陽以西為新四軍的游擊區,對江南新四軍畫地為牢,嚴格限制其向外發展。

當時江南新四軍的最高領導、新四軍第一支隊司令員陳毅,對向蘇南東路地區發展早有預劃。時任新四軍六團團長的葉飛後來在《鐵流東進》一文中這樣回憶:

「1939年2月間,陳毅同志到軍部聽了周恩來同志傳達六中全會精神,回來後就命令新四軍六團準備向東作戰。他在交代任務時說:『根據黨的六屆六中全會精神,要放手向敵後發展,抗擊日寇。我們不要依靠國民黨發餉、發槍,要獨立自主地發展隊伍,壯大自己。你們這次到東路去,一要發展隊伍,二要搞到武器裝備自己,三要籌集款子,用一句話來說,就是人、槍、款!有人說這是機會主義,這不對!有了這些,才好抗日嘛!」

然而,就在六團馬上要東進的前夜,出現了一個插曲。項英給陳毅發去電報堅決反對東進,理由有二:一是東進超出了國民黨劃定的「地盤」,會破壞統一戰線,二是東路地區日軍兵力強大,部隊到那裡會被敵人消滅。

陳毅徵詢了葉飛的意見後,一錘定音:「你們走你們的,不要管。破壞了統一戰線,我負責!部隊被消滅了,你負責!」

擔任東進作戰任務的新四軍六團,是由堅持敵後三年游擊戰爭的原閩東紅軍游擊隊組建而成。為了防止國民黨頑固派尋找借口破壞東進,陳毅決定讓六團與當地受*影響的地方武裝「江南抗日義勇軍」(簡稱「江抗」)匯合,並採用「江抗」名義東進。自1939年5月初六團東進後,先後經過黃土塘遭遇戰、夜襲滸墅關火車站、火燒虹橋飛機場等戰鬥,打擊了日偽軍的囂張氣焰,同時收編了大量地方抗日武裝,也與國民黨頑固派「忠義救國軍」等進行了堅決的鬥爭。

至1939年9月,經過僅僅4個多月的東進作戰,「江抗」已由東進時的1000多人發展到5000多人,武器裝備也大大加強。而此時,國民黨三戰區也發現這支「江抗」就是新四軍,於是向新四軍軍部施加了強大壓力,蠻橫要求「江抗」西撤,同時調集「忠義救國軍」準備與「江抗」決戰。

10月,為了顧全大局,陳毅命令「江抗」西撤併準備向蘇北發展。而這就是《沙家浜》開場中大部隊轉移的真實歷史背景。

你待同志親如一家,

精心調理真不差。

縫補漿洗不停手,

一日三餐有魚蝦。

——《沙家浜》唱詞

陽澄湖畔的「後方醫院」

「江抗」在陽澄湖畔建立的後方醫院

《沙家浜》的故事是以18個傷病員到沙家浜鎮養傷開始的,那麼,真實的歷史上確實有這樣的事嗎?

「江抗」主力西撤時,在東路陽澄湖畔的後方醫院滯留了一批治病養傷的指戰員。他們之中有「江抗」政治部主任劉飛,「江抗」五路(當時「江抗」部隊分為五路)參謀長夏光,「江抗」政治部副主任黃烽,還有一些連排級幹部及戰士等。

「江抗」後方醫院的前身是常熟「民抗」醫院,而「民抗」的全稱是「常熟人民抗日自衛隊」,是*領導的一支地方抗日武裝。民抗司令任天石出身中醫世家,參加抗日武裝前一直以行醫為生。「江抗」東進後,原新四軍六團衛生隊與常熟民抗醫院合併成立了後方醫院,由原六團衛生隊隊長林震任院長,十幾名醫護人員多半是由上海地下黨輸送來的。

1957年,時任上海警備區副司令員的劉飛寫成長篇回憶錄《火種》,並將其中部分章節以《陽澄湖畔》為名發表,講到陽澄湖畔養傷的情景:

「……『江抗』只得西撤繼續堅持抗日鬥爭,在東路,留下了36個傷病員。

「當時,黨告訴我們36個同志說,留下我們,並不單單是因為身體條件不行,跟不上主力部隊頻繁的流動,留下我們,重要的是黨需要留下一把火種在東路!」

根據劉飛和其他同志的回憶,醫院最早是設在蘆葦盪中大大小小的漁船上。臨近的西董家浜抗日群眾掩護著這批傷病員,通過醫護人員為他們送飯送菜,並與傷病員約法三章:不能生煙火,不能唱歌,不能出港汊。

《陽澄湖畔》中這樣寫道:「秋天過去,蘆葦大部分被割掉,張家浜的鄉親們向縣委提出請求:要把傷病員接到村裡去住,鄉親們拍著胸脯發誓:『交給我們吧,只要我們活著,傷病員就不會損失一個!』」

一天傍晚,張家浜的鄉親們,把傷病員從小漁船上接下來,不顧生命危險,把他們分散安置在各家門前的稻草堆里。這一年秋收的時候,鄉親們在堆稻草垛時,都不約而同地在稻草堆中間,搭起一張寬敞的床鋪,準備幫助傷病員過冬。

行動不便的傷病員在村中目標是很大的。有一天,鬼子果然來襲擊了。聽到消息,張家浜的鄉親們扶著輕傷員,抬起重傷員,迅速轉移到湖邊,並用船把他們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而當年後方醫院的醫護人員王嶙等,在1989年的一篇文章中,回憶了當年在曹家浜遇險的經歷。1939年12月26日,日本鬼子突襲曹家浜,部分後方醫院的傷病員、醫護人員被圍其中。在鄉親們的掩護下,大部分同志脫險,而王嶙本人就是因為當地一位大嫂主動與她姑嫂相稱而騙過了敵人。

《沙家浜》中的沙奶奶是一個虛構的藝術典型。但當年的新四軍傷病員,確實是在陽澄湖畔的廣大鄉親們掩護下,才得以生存、康復的。

一部分同志傷已經好了,

可以先走。

走?上哪兒去?

我們找部隊去呀!

——《沙家浜》對白

傷病員們找部隊去了嗎?

新江抗作戰區域圖

《沙家浜》中的18名傷病員,在真實的歷史上其實是36名傷病員。

如前面所說,劉飛在回憶錄中就提到了傷病員一共有36名。

36名傷病員說法的依據,來自當年蘆葦盪中的一次登記。據崔左夫同志1957年寫成的《血染著的姓名》一文記載,當年在蘆葦盪中,有一天湖水猛漲,沖走了一位傷員,夏光就主持召開一次傷病員會議,進行姓名登記,並組織輕傷員出來放哨。這次登記共有36人,所以後來人們習慣上一直稱有36個傷病員。

因為戰爭年代部隊流動性很大,所以這第一份記錄在案的傷病員名單已經失傳了。前些年,通過老同志的回憶和相互引證,形成了陳列在「沙家浜連」連史館和「沙家浜革命歷史紀念館」里的36名傷病員名單。

那麼,這36名傷病員歷史上的命運如何?他們後來找部隊去了嗎?

事實上,他們沒有去找部隊,他們是在黨的指示下,在當地堅持武裝鬥爭,並以他們為核心,在江南東路地區形成了一支新的抗日武裝力量,即新「江抗」。這種富有傳奇色彩的鬥爭歷史,甚至比《沙家浜》中反映的更為輝煌。

1939年10月下旬,葉飛率部渡江北上時,把原常熟「民抗」的政治部主任楊浩廬調出,讓他重返蘇常太地區,和留在那裡的傷病員和地方黨重新組建部隊,堅持武裝鬥爭。

11月6日,在中共東路特委代理書記張英的主持下,東路地方黨、江抗、民抗三方負責人在東唐附近的一個廟裡召開了會議。到會人員除楊浩廬外,還有常熟民抗司令任天石、常熟縣委書記李建模等,而新四軍傷病員中,職務最高的劉飛因傷勢嚴重需要去上海治療,就由傷勢較輕的夏光代表參加。

正如《沙家浜》戲詞中所說,留在東路的新四軍傷病員原本都想養好傷病重返主力部隊。楊浩廬傳達了陳毅、葉飛的指示後,大家明確了新的鬥爭方向。會議決定成立「江南抗日義勇軍東路司令部」,即新「江抗」,由夏光任司令,楊浩廬為副司令兼政治部主任,黃烽為副主任。同時,常熟民抗恢復活動,仍以任天石為司令。

新「江抗」成立後,首先組建了特務連,就是由36名傷病員為骨幹組成的。以他們為火種,江南東路地區的抗日形勢又開始了新的燎原。

身強力壯跨戰馬,

馳騁江南把敵殺。

——《沙家浜》唱詞

新「江抗」是怎樣發展壯大的?

陳列在「沙家浜革命傳統紀念館」里的蠟像,再現了當年古廟集會決定成立新「江抗」的場景。

新「江抗」成立後,一方面與日偽軍展開鬥爭,一方面聯合、吸納其他地方武裝共同抗戰。

夏光、楊浩廬等同志領導了最初的鬥爭。當時在蘇常地區留有兩支已被「江抗」收編卻未及隨主力西移的地方武裝。一支是周嘉祿部,曾改編為「江抗」五路獨立大隊,另一支是殷玉如部,曾改編為「江抗」五路獨立二大隊。「江抗」主力西移後,周嘉祿、殷玉如埋藏槍支,疏散人員,停止了活動。夏光利用原任「江抗」五路參謀長的便利條件,找到他們反覆做工作,說明「江抗」主力西移是執行任務,不久還要回來,鼓勵他們拉起人馬,重新參加新「江抗」,並派骨幹到他們的隊伍中加強領導。

不僅如此,夏光還與其他一些地方武裝聯繫,或收編、或聯合。

經過一段時間部隊的整合、發展,新「江抗」向日偽軍開火了。1940年2月6日,新「江抗」在橫涇附近的北橋伏擊了日偽軍下鄉搶糧的汽艇,擊毀敵汽艇一艘,然後,向陽澄湖畔的洋溝樓村轉移,準備與當地群眾共同聯歡度過春節。這是新「江抗」所屬特務連、獨立二大隊、民抗一連和省保四團三營一連的第一次集中行動。

2月8日清晨,日軍警備隊得到情報,偽裝成漁民襲擊新「江抗」。新「江抗」立刻組織還擊,雙方都憑藉村落的房屋,從一個村落到另一個村落進行了激烈爭奪。戰鬥打了整整一天,到黃昏時日軍才收兵撤走。

洋溝樓一役,不但挫敗了日軍的陰謀,也打出了新「江抗」的威名。周圍群眾紛紛相告:「江抗又回來了!」

新「江抗」真正的大發展,是從1940年4月譚震林被派到東路主持全面工作開始的。譚震林當時是新四軍第三支隊副司令員,是皖南抗日根據地的創建人之一。譚震林到達東路地區後,同江南特委,常熟、蘇州兩縣委,江抗東路司令部,常熟民抗的領導人見了面,成立了新四軍東路軍政委員會並擔任書記,將江抗東路司令部更名為江南抗日救國軍東路指揮部,並自任司令兼政委。譚震林明確指出要迅速打開東路抗戰的局面,而不是只滿足於常熟一地的工作,要求東路地區的黨組織亮出*的旗號,大刀闊斧展開鬥爭。

譚震林的到來,統一了東路黨組織的領導,整合了江南東路地區各種受黨影響的抗日武裝,吸引了許多農民參加隊伍,上海地下黨組織還輸送了大批工人、職員和學生入伍。到1941年3月,只經過不到一年時間,當新「江抗」整編為新四軍6師18旅的時候,部隊已經發展到4600多人。

在1940年11月譚震林同志發表於《大眾報》的《東路一年》一文中,他指出:「如果沒有夏光同志獨當一面的鬥爭精神和機智靈活應付當時的環境,那麼就不可能有今天這樣順利的發展。」

1941年9月,日偽軍開始大規模「清鄉」,新四軍18旅根據新的形勢需要,北渡長江轉戰蘇中,新「江抗」也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

  他們到底是姓蔣還是姓汪?

——《沙家浜》唱詞

忠義救國軍原來「姓蔣」

譚震林

《沙家浜》中的胡傳魁隊伍打著「忠義救國軍」的旗號,是新四軍的兇惡敵人。那麼,忠義救國軍到底是一支什麼樣的隊伍呢?

忠義救國軍是一支「姓蔣」的隊伍,它的前身是「八一三」事變爆發後,由國民黨「軍統」負責人戴笠、上海幫會頭子杜月笙、楊虎等人組織的國民黨軍事委員會蘇浙行動委員會別動隊,由杜月笙任主任委員。上海淪陷後,該部殘存的1000餘人根據戴笠指示撤到皖南整頓。1938年1月,戴笠將其改編為忠義救國軍,明確其性質為第三戰區長官司令部直屬的敵後游擊武裝。3月,戴笠在武漢成立忠義救國軍總指揮部,親自兼任總指揮。

淪陷以後的東路地區,有國民黨部隊潰退時丟棄的大量武器。日寇對城市和交通要道實行點線佔領,廣大農村處於混亂的無政府狀態,出現了數以百計的「游擊隊」和「游擊司令」,群雄角逐,魚龍混雜。按其組織成分大致可分為:國民黨散兵和警察為主體組成的;幫會頭子和地痞流氓乘機拉起來的;地方人士出面組織的;失去聯繫的*員和進步群眾發起組織的。

戴笠先後派出多名特派員,到東路地區擴張勢力,收編雜色武裝。例如,於淘生原系戴笠手下一名老牌特務,1937年10月到浦東時,還只是國民黨軍隊某部的一個特務長。上海失守後,於淘生搜集了一批散兵游勇,共有五六百人。這支部隊軍紀鬆散,敲詐勒索,甚至和毒販勾結參與綁票,班長都帶老婆,五六百人的隊伍家眷就有一二百人。就是這樣一支隊伍,也被收編為忠義救國軍第四大隊。

忠義救國軍雖然也組織過一些針對日偽軍的暗殺和破壞活動,但這支特務流氓武裝的根本任務還是限制和打擊*。1939年5月,它兩次攻擊「江抗」,9月初又集中3個支隊向「江抗」進攻,1941年1月參加了圍殲皖南新四軍的行動,此後,又分兵三路向新「江抗」進攻,是江南東路地區進攻新四軍的急先鋒。

1946年1月,忠義救國軍和其他特務武裝合併為交通警察總隊。

家中有人勤照看,

草藥一劑保平安。

——《沙家浜》唱詞

  扮成郎中的縣委書記是誰?

劉飛

《沙家浜》戲中,有一位中共常熟縣委書記程謙明,他扮成郎中先生,在敵人眼皮底下與阿慶嫂接頭,面授機宜,布置新四軍傷病員安全轉移紅石村。這位程謙明,在戲中反映的是中共地方黨組織的形象。

在真實的歷史中,這位「程謙明」,既是常熟黨組織的代表,也是常熟地方武裝力量的代表。

在崔左夫同志的《血染著的姓名》一文中,記載了這樣一段真實的歷史:一天,董家浜西南梅村的東來茶館裡,來了一位中年茶客,他一邊喝茶,一邊與茶館老闆小聲交代,要把蘆葦盪中的新四軍傷病員全部轉移到澄西張家浜,否則他們會全部餓死。這位茶客就是當時中共常熟縣委委員、「民抗」司令任天石。

說到這裡,我們必須要談一談前文也多次提到的,常熟*領導的重要抗日武裝——常熟人民抗日自衛隊(簡稱「民抗」)了。

1937年底,失去組織關係的*員李建模,在上海與中共江蘇省委取得了聯繫,並受省委委派,任常熟縣委書記,與*員楊浩廬一起來到常熟,建立黨組織,發動抗日武裝。

此時,出身中醫世家的常熟人任天石變賣全部家產,組織了一支有四五十人的群眾自衛武裝。任天石與李建模取得聯繫後,接受了*的主張,並加入*,與李建模、楊浩廬等一起,吸收其他抗日武裝,正式成立了「民抗」,由任天石任司令。任天石在常熟群眾中威望很高,當地人都親昵地把民抗部隊稱為「老天部隊」。

「江抗」西撤後,任天石等地方黨組織、地方武裝力量,為掩護新四軍傷病員作了大量的工作。江抗後方醫院原本就是在任天石創辦的民抗醫院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前面提到的《血染著的姓名》一文中記載的故事,成了《沙家浜》中縣委書記巧扮郎中,轉移新四軍傷病員,最直接的故事原型。京劇《沙家浜》里,程謙明回答劉副官盤問,稱自己是「常熟城裡三代祖傳世醫」,而現實中的任天石,情況的確如此。

京劇《沙家浜》改編自滬劇《蘆盪火種》,在《蘆盪火種》中,程謙明原本叫陳天民,據編劇文牧所說,陳天民的名字,就用了任天石的「天」字和民抗的「民」字。

任天石作為一位平民英雄,在抗戰中與日偽軍進行了勇敢的鬥爭,卻在抗戰勝利後,於1947年1月,在上海因叛徒告密被國民黨逮捕,最後堅貞不屈,英勇就義。

亂世英雄起四方,

有槍就是草頭王。

——《沙家浜》唱詞

胡傳魁確有其人嗎?

夏光

據《蘆盪火種》編劇文牧同志講,劇中的胡傳魁和刁德一一樣,原本都是沒有原型的虛構人物,只是因為胡傳魁的性格有些胡搞,所以才讓他姓胡,就像刁德一性情刁滑,就讓他姓刁一樣。

但當戲劇公演後,當年參加過江南東路鬥爭的新四軍老戰士們,卻幾乎一致把胡傳魁對號入座到一個叫胡肇漢的人身上,這其實只能算是一種巧合。不過我們如果來看一看胡肇漢的歷史,對於理解當年東路鬥爭的複雜性倒是很有幫助。

真實歷史上的胡肇漢,是東路新四軍的一個危險敵人。此人經歷頗為複雜,確實有胡傳魁的流氓、投機色彩,最後成了堅決反共的頑敵。

歷史上的胡肇漢,完全不是胡傳魁那樣肥頭大耳的「草包司令」,而是目如鷹隼,陰險毒辣,倒頗有幾分像刁德一。

胡肇漢生於1906年,湖南嶽陽人,岳陽警官訓練班出身,20歲起就混跡於國民黨警界,先後擔任江蘇省第一區水上警察中隊長、青浦縣水巡隊長等職。1937年上海失守後,他投奔太湖程萬軍部任副官。當時陽澄湖一帶有一支由當地士紳陳味之組織的抗日游擊隊,胡肇漢受命到這支隊伍中,幫助陳味之組建部隊。此時胡肇漢的地位,倒有點兒像刁德一式的參謀長。胡肇漢在隊伍中結幫營私,竟然發動兵變,把陳味之殘酷殺害在陽澄湖中,自己當上了這支隊伍的「司令」。

「江抗」東進時,許多地方武裝都被「江抗」收編,與「江抗」為敵者多被擊潰、肅清。胡肇漢眼看大勢所趨,也一度加入「江抗」,被收編為獨立一支隊,仍任司令。「江抗」西移時,胡肇漢借口「請病假」開了小差,收集他的剩餘舊部四五十人,又組織了一支隊伍。

夏光、楊浩廬等組建新「江抗」時,也希望爭取胡肇漢。夏光利用自己和胡肇漢是湖南同鄉的關係,尋找機會與胡肇漢見面,向他說明「江抗」仍要回來的道理,並委任他為新「江抗」的副司令。胡肇漢經過反覆衡量利害,終於答應和新「江抗」合作,還和新「江抗」的隊伍一起進行了聯歡。

但當1940年下半年,隨著國民黨當局開始掀起第二次反共高潮,胡肇漢再一次見風使舵了。他先接受國民黨第二區保安第一團團長的委任,後又率部充當忠義救國軍的「先遣隊」,和新四軍不斷製造磨擦。他帶隊捕殺新「江抗」湘城辦事處主任錢良臣等,「皖南事變」後,又襲擊新「江抗」成立的陽澄縣政府,將縣長陳鶴用開膛剖肚「點天燈」的方式殘酷殺害。

1941年6月,胡肇漢竄犯新四軍蘇常太根據地,在橫涇鎮(今沙家浜鎮)駐紮7天,後被我新四軍組織反擊給予狠狠打擊,胡肇漢本人僥倖逃脫。

抗戰勝利後,胡肇漢一度擔任國民黨太昆邊區清剿指揮所主任,後長期擔任吳縣陽澄區區長,繼續與人民為敵。1949年春,胡肇漢逃往台灣,隨即受國民黨軍統委派潛回上海,從事破壞活動,1950年5月被我人民政府逮捕歸案,當年12月被正法,結束了其反覆無常、作惡多端的一生。

這個女人不尋常!

——《沙家浜》唱詞

阿慶嫂的原型到底是誰?

任天石

許多人都認為,在《沙家浜》劇中,人物性格最為鮮明豐滿的藝術形象是阿慶嫂,留給人們印象最深的也是阿慶嫂。

也正是因為如此,前些年在一些媒體中甚至形成了「尋找阿慶嫂」熱。一個流傳最廣的說法,認為阿慶嫂就是陳二妹。因為抗戰時期在常熟東鄉董浜鎮上有一家涵芬閣茶館,是中共地下交通站,接待過譚震林、夏光、任天石等很多同志,茶館的老闆娘就是陳二妹。

因為陳二妹不是中共黨員,於是又有人考證說,曾任橫涇區委書記的朱凡是阿慶嫂原型。朱凡是一位上海女性,受黨委派到蘇常太地區工作,1941年被日軍抓獲。日寇毫無人性地把她一隻腳捆在汽艇上高速在蘆葦盪中行駛,讓鋒利的蘆葦切割她的身體,殘忍地殺害了她。

還有人認為王月嫂、范惠琴、干桂寶等很多人是阿慶嫂原型,她們或為新四軍送過情報,或掩護過新四軍傷病員。事實上,當年在水鄉為抗日做出貢獻的女性是數不清的。

正如一些新四軍老戰士後來指出的那樣,這樣尋找《沙家浜》原型人物沒有什麼意義,我們還是應該更多從現實英雄人物本身的事迹去了解、認識他們。

而事實上,滬劇《蘆盪火種》編劇文牧在創作札記中早已說得很明確,春來茶館的原型是常熟董浜鎮上的東來茶館,店主胡廣興本是個男性。

正如前文提到過的,在崔左夫《血染著的姓名》一文中,記載了任天石與東來茶館老闆交代任務的一段。

東來茶館是常熟縣委設立的一個秘密交通站,老闆胡廣興是任天石少年時期的同學,擔任了秘密交通員。

領受了任天石交代的任務後,《血染著的姓名》一文中有如下記載:

「第二天,日落以後,晚風一個勁地吹。董家浜灣汊里,一隻沒有篷的小船,忽然離堤盪去。岸上巡邏的日軍和漢奸,大聲追問怎麼回事?堤下人回答:『起風哉,繩子掙斷了!』日軍將信將疑,見小船上並沒有人,於是他們要岸上人下湖把小船拉回來。早已站在人叢中的胡廣興同志,第一個出來跳下水去,游不到十丈,他忽然大喊『救命!』兩手亂舞,裝出要滅頂的模樣。下水的人都會意了,慢慢把身子蹲下去,好像水深得要命,游不出去,只好掙扎著爬上岸來。

「日軍氣得喳呼了一陣,只得走開了。

「小船悠悠地越漂越遠,等到天一抹黑,船底下爬出一個人,上了船,小船飛快地向湖心的蘆葦盪駛去。

「這弄船的是青年黨員胡小龍同志,是胡廣興的侄子,在茶館做個幫手。就是他,浸在秋寒的湖水裡,兩手推著船底,把船弄到湖心,再駛到蘆灘,連夜把三十多個傷病員全部轉移到澄西張家浜的。」

看過《沙家浜》的人,自會把這一段記述與《智斗》一場戲作個對比,也會看出,沙四龍的原型應該是胡廣興的侄子胡小龍。

在《血染著的姓名》一文中,實事求是地講到了胡廣興後來的下落。在胡廣興入黨一年後,由於環境惡劣,家庭矛盾,他終於離鄉到了上海。臨走前,他對任天石說:「我是瘦馬負重,只能走到這裡了。」

俺十八個傷病員,

要成為十八棵青松!

——《沙家浜》唱詞

「郭建光」和他的戰友們

胡肇漢

1982年5月,譚震林同志在南京召開的華東七省市黨史工作會議上說:「《沙家浜》的鬥爭故事是真實的,『郭建光』現在就在台下,他的名字叫夏光。」

滬劇《蘆盪火種》編劇文牧也說過,在創作那部戲劇時,儘可能地把劇中的人物和現實中的人物掛個把字,以作紀念。例如郭建光就取了夏光的「光」字。

1996年中央電視台《焦點訪談》欄目記者在採訪夏光時問道:「您就是《沙家浜》戲裡的郭建光?」夏光這樣回答:「不能這樣說,戲劇中的郭建光是許多新四軍指揮員的一個縮影,而我只是佔了一個光字。」

的確,戲劇是源於生活、高於生活的,是虛構和演繹的產物,不能與「原型」一一對照。然而,當年堅持在蘆葦盪與日偽頑鬥爭的新四軍英雄們,是值得我們永遠懷念的。

劉飛,36個傷病員中職務最高的一位,後因傷重轉移上海治療。劉飛原名劉松清,湖北黃安(今紅安)人,1927年參加黃麻起義,1930年參加紅軍併入黨,是參加過長征的老同志。「江抗」東進時,劉飛任「江抗」政治部主任,戰鬥中被子彈打入肺部,幾乎危及心臟。上海治療後,劉飛隨譚震林再入江南東路,此後轉戰南北,為革命立下卓越功勛,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

夏光,湖南武岡縣人,1927年進入毛澤東同志主持的武昌中央農民運動講習所學習,並加入*。土地革命時期從事地下鬥爭,兩次被捕失去了與組織的聯繫。抗戰爆發後,夏光在黨的召喚下加入新四軍並重新入黨,「江抗」東進時任五路參謀長,因病到後方醫院休養。夏光領導了新「江抗」最初的鬥爭,譚震林同志來東路後,夏光改任縱隊司令等職務。解放後,夏光擔任過幾所海軍學校的負責人。1955年,夏光受到錯誤處理,離開部隊到地方工作。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後,對他的錯誤處理給予了甄別糾正。現在,98歲高齡的夏光居住在南京。

黃烽,福建福安人,1938年3月參加新四軍併入黨。「江抗」東進時任「江抗」政治部副主任。黃烽協助夏光,領導了新「江抗」初期的武裝鬥爭。新中國成立後,黃烽於1964年被授予少將軍銜。

葉誠忠,《沙家浜》中葉排長的原型,福建閩東人,出身貧寒,早年參加紅軍並加入中國*。「江抗」東進時,葉誠忠任排長,殺敵英勇,屢立戰功。新「江抗」發展起來後,葉誠忠一直在以36個傷病員為骨幹發展起來的二支隊戰鬥,並擔任過一連連長。這支部隊被當地群眾譽為「江陰老虎」。1944年,葉誠忠在與偽軍戰鬥中犧牲,時任副營長。

36個傷病員,他們的英雄事迹還有很多很多,是我們這裡難以盡數的。

陽澄湖畔,虞山之麓,

三九年的寒冬,

三十六個傷兵病員,

高舉*的旗幟,

在暗影籠罩的魚米之鄉,

流著血啊流著汗……

——《你是游擊兵團》歌詞

  從一支戰歌到一齣戲劇

很多人都知道京劇《沙家浜》是由滬劇《蘆盪火種》改編而來,但要追溯這齣戲的起源,還要從一支名叫《你是游擊兵團》的戰歌說起。

1943年10月,時任新四軍6師18旅52團宣傳股長的過鑒清,和從華中魯迅藝術學院音樂系分配來團工作的黃葦,談起了52團團史,談起52團從當年36個傷病員發展壯大的經過。兩人決定合寫一首歌曲。不久,由過鑒清作詞,黃葦作曲的《你是游擊兵團》就誕生了。時任52團政治處主任的彭沖還對歌詞作了認真修改。

歌曲傳唱開後,時任18旅政治部主任的劉飛、參謀長夏光都認為,36個傷病員發展起來的新「江抗」不僅是52團,還是整個18旅,於是這支歌又有了一個「歌頌18旅」的副標題。

1948年11月13日,作為戰地記者的崔左夫採訪淮海戰役,華野一縱隊司令員劉飛指著打掃戰場歸來的一支部隊和崔左夫說:「這個團的前身是新四軍6師52團,最早的一批戰鬥骨幹是留在陽澄湖畔蘆葦盪里的『江抗』傷病員,他們的經歷,以後你應該寫一寫……」

崔左夫一直記著這個事。1957年6月,崔左夫專程來到蘇州、無錫、常熟、太倉等地採訪了兩個多月,寫出了紀實文學《血染著的姓名——36名傷病員鬥爭紀實》。

同年,劉飛將軍應《紅旗飄飄》雜誌編輯部的徵文,口述了長篇回憶錄《火種》,並把其中部分章節取名《陽澄湖畔》,發表在《萌芽》、《雨花》雜誌上。

1959年,上海市人民滬劇團編輯文牧和黨支部書記兼團長陳榮蘭,在讀到《血染著的姓名》和劉飛回憶錄後,頗受啟發,認為可以這兩個作品為基礎,創作一部抗日傳奇劇。

不久,由上海市人民滬劇團集體創作,文牧執筆的現代滬劇《碧水紅旗》誕生了,也許受到劉飛回憶錄《火種》這一題目的影響,1960年把劇名改為《蘆盪火種》。

從1960年首演到1963年末,滬劇《蘆盪火種》經過三次大的修改。文牧在談創作經過時講到:陳榮蘭認為戲裡男角色太多,建議把茶館的老闆改成老闆娘,由丁是娥來演。誰知這一改牽一髮而動全身,讓全劇增色不少。老闆娘的名字本來取名叫阿興嫂,後來覺得中間一字應著重有力,便改為阿慶嫂,叫起來也更響亮。

滬劇《蘆盪火種》改編為京劇《沙家浜》,主要執筆者是著名作家汪曾祺,他在劇本的唱詞和對白上下了很大功夫,大大提升了劇本的文學性。特別是其中阿慶嫂在《智斗》一場中的唱詞,膾炙人口,成為經典。

很多人都知道的一個細節是,毛澤東看過京劇《蘆盪火種》後,強調要「突出武裝鬥爭的作用,強調用武裝的革命消滅武裝的反革命,戲的結尾要打進去」,並親自把劇名定為《沙家浜》。

《沙家浜》作為一齣戲劇,情節、人物都是虛構的,而且在當時特定的背景下,難免有「高大全」的弊端。但是這部戲劇所依據的,新四軍指戰員和江南人民英勇抗戰的歷史,我們不會忘記。

如今,被親切稱為「沙家浜團」的濟南軍區某部175團,仍然把《你是游擊兵團》作為自己的團歌;1992年,常熟原蘆盪鄉(曾名橫涇鎮)改名為沙家浜鎮,並建起「沙家浜革命傳統紀念館」,所有這一切,都是為了不忘記當年那段艱難而光榮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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