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光大師的密教思想

印光大師的密教思想

　　中國佛教大體上可以分為兩大系：一個是漢傳的顯教體系，一個是藏傳的密教體系。

　　元代以前，漢傳的顯教體系是中國內地的主要信仰，藏傳的密教體系是以西藏為中心的包括青海、內蒙古、甘肅、四川西部等地區在內的少數民族的民族信仰，二者之間很難突破各自的範圍而傳教。可是，由於元、明、清三代都信奉喇嘛教，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密教，傳統的漢族地區開始對密教有所了解，修學密教的人也明顯多了起來。到民國時期，雖然漢人學密還不成氣候，但畢竟有許多人在學。而且，他們不僅自己學，還往往勸自己的親朋好友都來學。這樣，內地廣大佛教徒就面臨許多困惑，諸如到底是顯教好還是密教好等等。

　　因為常常有人提及密教的問題，印光大師便給予了相當的關注，並根據自己的體會而發表了一些結論性的觀點。

　　首先，對於信徒來說，他們最為關心的是密教所宣揚的即身成佛的問題。

　　對此，印光大師認為，所謂的即身成佛，並不是真的成就與釋迦牟尼佛那樣的三覺圓滿、萬德具足的究竟果位佛，而僅僅是了生脫死和成道的意思。他說：

　　密宗「即身成佛」的話縱然聽起來是如此動人，但是事實上並沒有如此快便。「即身成佛」的意義是說，密宗工夫修到成功的時候現身就可成道。然而，這樣成道不過是了生死而已，勉強說做「成佛」或亦可以，如果是真的當做成了五住究盡、二死永亡的佛，那就大錯特錯了。譬如一個小孩子，剃下頭髮，人人就叫他名「和尚」；或是受三壇大戒的比丘，亦叫他為「和尚」；或是在叢林裡頭做方丈的，亦是叫做「和尚」。但如上的「和尚」，勉強亦可說得，如果是當做真的和尚，亦是不對的。就事實來講，是要有道德學問、能夠有使人生長法身慧命的力量才算是名符其實的和尚。

　　要知道，我們這個世界，在釋迦牟尼佛的佛法當中，只有釋迦牟尼佛一人是即身成佛，再要到了彌勒佛下生的時候，才可算又是一尊即身成佛的佛。在者個釋迦滅後、彌勒未來的中間要再覓個即身成佛的，無論如何亦是不可得的，即使釋尊重來應世，亦無示現即身成佛的道理。〔1〕　

這就是說，密教所謂的成佛，其實不過是從「佛」的「覺悟」意義上說的，因為「佛」的本義就是「覺悟」。可是，同樣是覺悟，果位卻往往不同。佛教三乘聖賢都是覺悟的眾生，可他們都還尚未成佛。其中的原因很簡單，就因為他們的福德和智慧還沒有圓滿，而真正的佛是必須福慧具足的。

　　為了進一步說明這一問題，印光大師又列舉了西藏活佛轉世的故事。他說：

　　在前清康熙、乾隆年間，西藏的活佛到臨終的時候能曉得死後要去那家投胎，叫弟子們到時去接他，且在出胎時候亦能說他是某某地方的活佛。然而，雖有這樣本事，也還不是即身成佛。何以知道呢？因為，如果真是即身成佛的，自然就能像釋迦佛那樣的能說各種方言，一音說法，亦能令一切眾生皆能會得。何以西藏的活佛，中國的語言他就不懂呢？如此一件小事就可證明他不是即身成佛了，何況後來的活佛，死時亦無遺言，生時亦無表示，都是由人安排拈鬮而定的，那更是不必說了。〔2〕　

這樣，了解了活佛轉世的來龍去脈，密教即身成佛的神話也就不難明了了。

　　其二，許多人修密還有一個功利的動機，即成就神通。

　　對此，印光大師不以為然。他認為，密教的修持方法主要是持咒，而持咒的確能很快有神通，也著實可以消除業障。不過，因為密教不能即身成佛，如果是為了消除業障而修，倒也無妨，但如果是為了神通而修，就要格外注意了。為什麼呢？因為追求神通是特別容易著魔的。任何修道人，不著魔則無害，一旦著了魔，往往就不可救藥了。他說：「修密宗的工夫，要成功也是很不容易。如專求神通速效，不善用心，且還有遭遇魔事的危險，還不如念佛的來得隱當。」〔3〕又說：「印光對於密宗持咒之法，竊以藉此可以消除罪業，切不可妄求神通。務望大家留意，採納鄙言，發心念佛。古人所謂：『把手牽他行不得。』靠人相牽，殊無是理！」〔4〕可見，從修行的角度說，還是越穩當越好，不要急於求成。孔子說：「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5〕對此，千萬可不能置若罔聞。

　　在《復徐蔚如居士書》〔6〕中，印光大師專門談到了潮州居士王弘願學密的問題，就很能反映漢人學密的毛病所在。信中說：　

　　潮州居士王弘願，素好密宗，依之修持，頗有效驗；於余宗，雖未大通，亦各涉其藩籬。彼譯出《東瀛密教綱要》，刻出，寄兩部來。今寄上一部，以祈隨喜。然彼系弘密之人，故偏抬高密宗。約教而論，固無大礙；若與凈土三根普被、教機相投之法門論，固相懸殊。王弘願來書所說皆約教而遺機，光與彼書乃約機而論教之利益也，雖不相合，亦無大背。其人年四十餘，若再研究得十餘年，當亦可為一大通家矣。……王弘願論密宗，亦以弘密宗之詮表為論，是知尚未知如來「教須契機」之至道也。……離頓說漸，離漸說頓，離教說宗，離宗說教，高抬密宗，藐視顯教，皆所謂「徐六擔板，只見一邊」耳。　

修道就是這樣，不懂得對機說法，縱然密教再好，又有什麼用呢？　　

印光大師一貫不提倡修密，並不是他反對密教，也不是他認為密教不好，而是基於三方面的考慮：

其一，密法不是一般根機的人所能夠奉行的，所謂「宗下或密宗，理多是妙，非根基淺薄者所能領悟」〔7〕；

其二，密教修不好就容易著魔，使自己變成廢物，所謂「不善用心，即易著魔……若一著魔，便是廢物。我佛法門無量，總要量自己身分擇法而修，莫使求益反損也」〔8〕；

其三，即使能上路，也難免自視高深而藐視其它法門，從而妨礙道業的進修，所謂「即善用心，修此法門，便與其他法門相隔」〔9〕。

　　不過，「顯密權實，偏圓頓漸，隨機而施，相宜而用」〔10〕，決不能因為密教有一些弊端就認為它一無是處，只要對機了，密教還是很好的法門。在《持經利益隨心論》〔11〕一文中，印光大師指出：　

　　大覺世尊所說一切大乘顯密尊經悉皆「理本唯心，道符實相，歷三世而不易，舉十界以咸遵。歸元複本，為諸佛之導師；拔苦與樂，作眾生之慈父」，若能竭誠盡敬、禮誦受持，則自他俱蒙勝益，幽顯同沐恩光。猶如意珠，似無盡藏：取之不匱，用之無窮；隨心現量，悉滿所願。──《楞嚴》所謂「求妻得妻，求子得子，求三昧得三昧，求長壽得長壽，如是乃至求大涅?得大涅?」。　

密教同顯教一樣，都是如來普度眾生所開的方便法門，如果真能依之而修，機理相契，自然都能成佛。所以，一切法門、一切佛經都是「歸元複本，為諸佛之導師；拔苦與樂，作眾生之慈父」，都可以使「自他俱蒙勝益，幽顯同沐恩光」，自然，廢棄或藐視密教不但沒有道理，而且是自招罪孽。

　　印光大師認為，對於眾生來說，佛教各宗派「如城四門，就近而入；如葯萬品，對證方服。如諸部之各司其職，贊襄郅治；如六根之互相為用，輔弼一身。雖則各宗一法，實則法法咸通、法法悉備，不過從入手處論有如是名目耳」〔12〕。………

　　在《復顯蔭法師書》中，印光大師就表達了類似的觀點。他說：「座下宿根深厚，聰明過人，不幾年，於宗、於教、於密悉已通達。恨光老矣，不能學座下之所得。唯望座下從茲真修實證，則台、密二宗當大振興矣。但現在，年紀尚輕，急宜韜晦力修，待其涵養功深，出而宏法，則其利溥矣。聰明有涵養，則成法器；無涵養，或所行、所言有於己、於法不相應而不自知者。」〔13〕印光大師希望顯蔭法師能夠真修實證，以便日後使天台宗和密宗真正繁榮起來，足見其對密教是沒有偏見的

　　眾所周知，密教的最大特色是活佛轉世，是普度眾生。然而，印光大師對此卻有獨到的見解。他認為，密教的歸宿也是凈土。

　　在《致廣慧和尚書》中，他說：「念佛法門乃律、教、禪、密諸宗之歸宿，人、天、凡、聖成佛之捷徑。」〔14〕

　　為什麼這麼說呢？

　　因為《華嚴經》上有如此的記載！印光大師說：「《華嚴》會上，華藏海眾等覺菩薩尚以十大願王迴向往生，況末世之學者乎！是知凈土法門乃十方三世一切諸佛上成佛道、下化眾生之成始成終法門。」〔15〕因此，「一切法門，無不從此法界流；一切行門，無不還歸此法界」〔16〕，只有凈土才是一切眾生的最終歸宿！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將印光大師的密教思想歸結為如下四點：

其一，密教同禪宗相似，是只有大根機的眾生才適合修鍊的法門；

其二，原則上說，密教不能使人即身成佛；

其三，密教的修習特別容易誤入歧途，要格外慎重；

其四，密教的歸宿也是往生西方極樂世界。

注釋：

　　〔1〕〔2〕〔3〕《印光法師文鈔三編·卷四》第1109～1120頁《由上海回至靈岩開示法語》（莆田廣化寺版）

　　〔4〕《印光法師文鈔三編·卷四》第880～881頁《世界佛教居士林釋尊聖誕日開示法語》（莆田廣化寺版）

　　〔5〕《論語·子路第十三》)

　　〔6〕《增廣印光法師文鈔·卷二·書》第39～40頁《復徐蔚如居士書》（蘇州靈岩山寺版）

　　〔7〕〔8〕〔9〕《印光法師文鈔三編·卷四》第875～880頁《世界佛教居士林釋尊成道紀念日開示法語》（莆田廣化寺版）

　　〔10〕《增廣印光法師文鈔·卷二·論》第15～17頁《竭誠方獲實益論》（蘇州靈岩山寺版）

　　〔11〕《增廣印光法師文鈔·卷二·論》第14～15頁（蘇州靈岩山寺版）

　　〔12〕《增廣印光法師文鈔·卷三·序》第49～51頁《佛光月報序》（蘇州靈岩山寺版）

　　〔13〕《印光法師文鈔三編·卷一》第27頁（莆田廣化寺版）

　　〔14〕《印光法師文鈔續編·卷上》第263～274頁《致廣慧和尚書》（蘇州靈岩山寺版）

　　〔15〕《增廣印光法師文鈔·卷三·序》第68～69頁《上海世界居士林佛學研究叢書序》（蘇州靈岩山寺版）

　　〔16〕《印光法師文鈔續編·卷上》第263～274頁《致廣慧和尚書》（蘇州靈岩山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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