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的最高目標就是成佛——專訪明影法師

　　烈日灼身，大地流火，第十屆禪文化夏令營遭遇前所未有的「烤驗」。然而，經過幾天的學習，300多位年輕營員的神態越來越沉靜安詳。因為，在雙峰山下四祖寺內，有許多「清涼」的身影，默默地給大家「滅火去躁」，「防暑降溫」。

　　明影法師就是這樣一個讓人「清涼」的身影。溫文爾雅，彷彿周禮鍛造出的君子；飄逸洒脫，宛若天外降臨的仙人；輕安自在，好似遠古走來的禪者。　　只要明影法師出現的地方，營員們就像「鐵屑」遭遇強大的磁場，不由自主地圍上去。當明影法師純凈、柔和、溫暖而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時，整個氣場迅速安靜、柔軟下來，每個人的眼睛都像被洗過一樣，閃閃發亮。

　　人們不禁會問：已經在北京大學這樣的中國最高學府深造過的高材生，為什麼還沒能滿足對真理的探求，轉而孜孜不倦地學佛？本來在繁華的首都有一份安穩的機關公務員工作，為什麼毫不留戀地捨棄，出家到寺院過著清苦寂寥的生活？

　　明影法師早年畢業於北京大學地質系，工作12年後於2001年夏天在柏林寺出家，現為柏林禪寺負責文化工作的監院，同時監管石家莊市真際禪林的日常事務。雖然工作非常繁忙，然而，為了能與本屆夏令營的年青學員們廣泛深入交流，他冒著酷暑千里迢迢地趕赴四祖寺，親自講授寺院生活律儀，指導學員禪修。筆者有幸分兩次採訪了影師。

佛陀其實就在我們身邊

　　關於人的本性，從遠古到今天，從東方到西方，永遠爭論不休。

　　從理論上看，關於「性善」與「性惡」的爭執沒有停息。

　　從現實中看，人生道路似乎可以朝著完全不同的兩極無窮延伸：一邊朝向魔性，貪慾無止境，道德淪喪無底線，殺盜淫妄無時無刻不在上演；一邊通向佛性，完全無私無我，大慈大悲度苦難眾生，大智大勇獲徹底解脫。

　　從眼下看，在這個信息製造和傳播近乎瘋狂的時代，充斥各種媒體終端的，是讓人一次又一次絕望悲觀的負面新聞，而與此同時，二千五百多年前釋迦牟尼佛關於「眾生皆可成佛」的驚天大發現，似乎只是一個遙遠而模糊的記憶，只有寺院里的法師們或少數善信還在虔誠信仰和護持。

　　那麼，到底什麼是人的核心本質，主導人類內心深處的真正主人，是魔性還是佛性？在這個日益浮躁、淺薄、碎片化的時代，成佛是否只是一個「傳說」？

　　面對筆者一系列「大而無當」的問題，明影法師始終面帶鎮定安詳的笑意，從容不迫地一一回答。

　　「佛性和魔性都是真實的，都在我們的這一顆心。開顯佛性，正是為了對治魔性。因為，從本質上來說，魔性是源於我們的無始無明，也就是佛陀所說的分別、妄想、執著」，「但是，悉達多太子通過修行在菩提樹下開悟，徹底發現和證得宇宙人生的終極真理，圓滿成佛，為一切眾生指明了最高的目標。」，「人類文明史上有過無數的發現、發明和創造，但是，最偉大最徹底的發現是佛陀在菩提樹下證得的成佛之道。」

　　然而，佛陀滅度後，經過兩千五百多年的漫長歲月，在歷史早已面目全非的今天，如何去體會佛陀的教導？

　　「佛陀其實一直在我們中間。」，面對筆者的疑問，明影師娓娓而談。「不是佛陀活著的年代，佛陀才存在，只要佛陀的教法在，他的經典在，傳承佛法的僧團在，佛陀和佛法就一直是我們身邊真實的存在。」

　　明影法師接著拿恩師凈慧長老作比方：「就像長老，雖然示寂了，但他留下的法，比如生活禪體系，他的書籍，他教導出的僧團，他定的制度，都在，都在起作用，所以說，長老的法身並沒有離開，他就在我們身邊。」

　　明影法師將目光投向二千五百多年前的佛陀時代，「而反過來說，即使當年活在佛陀身邊，如果完全不聽聞和修習佛法，佛陀對這些人來說就等於不存在。在佛陀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舍衛國，有三分之一的人跟著佛陀學習，可仍然有三分之一的人連佛陀的名字都沒聽說過，更別說學習佛法了，對於這些人來說，即使佛陀就跟他們生活在一起，也等於不存在。」

　　的確，正如佛陀在《金剛經》上所說，「若是經典所在之處，則為有佛」，「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只有真正體認和修習佛陀的經教，依教奉行，才能真切感受到佛陀的存在。

只有學佛才能徹底打開生命的寶藏

　　「回顧古今中外歷史，人類一切健康的文化和道德準則，包括法律體系，都是為了抑制個人無限膨脹的慾望，防止個人對他人和社會利益的侵害。然而，儘管這些準則多如牛毛，但都只能起到暫時的壓抑和束縛作用，因為是一種外在強加因素，好比揚湯止沸。因此總是不斷地被衝破和瓦解。」對歷史和文化有深厚研究和造詣的明影法師侃侃而談。「只有佛陀才發現了宇宙人生最根本的法則：緣起法則，徹底了解煩惱的發生機制（正知正見），以及解構方法（修行體系

），而且用的是人人能聽懂的語言，人人能學習運用的方法。」

　　明影法師強調，千萬不要小看「緣起法則」，宇宙間一切物質和精神現象都受制於緣起法則的作用。「它是無限光明、無限珍貴的發現，科學家等各個領域的佼佼者，只是在各自有限的領域裡找到具體的緣起規律而已。」

　　「只有學佛才能徹底打開生命的寶藏」，明影法師語氣堅定地說。「佛陀教導我們，一方面，一切眾生都具足清凈圓滿的佛性，另一方面，無明卻讓我們不能認識本有的佛性，佛性與無明互相作用而生起的分別心，抓住能知能覺的身心主體為『自我』，這就是『我執』。」

　　他對筆者解釋，理性上誤以為有個「我」，情感上就產生相應的「貪嗔痴」，於是，『我』與世界產生全面的對立和衝突，一切皆從我為出發點，這個我也會擴大到家庭、集體、族群、國家、人類等似乎更大一些的「大我」，但歸根結底來自於「我執」，所有的是非、善惡、美醜都是以是否有利於這個「我」為標準，進而發生無數爭執、衝突乃至戰爭。所謂的人類文明史，是一部充滿矛盾、衝突、局限、對抗的歷史。

　　明影法師感慨，「可悲的是，大多數人還認為人的本能是無窮無盡的慾望，慾望是人類文明發展的動力，因為，大家被慾望控制得太久了，從來沒有像聖人那樣通過修行超越過慾望的捆綁。」

每個人都可以不斷接近成佛的目標

　　明影法師分析，隨著科技的發展，眼下進入網路極其發達的信息社會。從表面上看，每個人都能夠輕易獲得海量信息，「知情權」得到高度滿足，但是，在資訊的汪洋大海里，每個人的力量又顯得如此渺小，根本無法判斷信息的真偽，無法處理海量信息，引發浮躁、焦慮、恐懼的心理，因此，處於「文明的末端」的個人不僅沒有成為時代的主人，反而成為奴隸。

　　「如何超越慣常思維的束縛、碎片化海量信息的糾纏乃至文化有限性和衝突性的局限？禪是人類無可取代的選擇和價值。禪讓我們回到純粹的覺性，實現理性與情感的統一；禪幫助我們把片面、狹隘、錯誤的知見清空。」，只要這一過程開始啟動，生命就開始邁向解脫之路，「因為只要清空一點，我們就受用一點；煩惱少一分，正能量就多一分；情感上多打開一個結，我們的內心就更加輕鬆健康。」

　　學佛修禪如何下手？「楞嚴經上說得很清楚，從聞思修入三摩地」，明影法師說，般若智慧是佛法的核心，我們首先要讀經聞法，具足正見，否則方向就會錯誤。但是，所有的知識必須經過思考，在內心反覆開「辯論會」，才能把經論轉化為自己內在的思想和智慧。「思也有禪思的內涵，是一種禪觀體系。思慧的成就不僅要廣泛閱讀經典和反覆辨析，而且要結合禪修。禪的基本含義即是思維修，對經典的深度思維是禪觀的重要法門。」

　　修慧的獲得要以持戒與禪定的修行為基礎。戒律是一種建立在正知正見基礎上內心自覺遵守的防護體系，是以覺者的智慧看到健康生活方式的巨大價值，因而會歡喜奉行；禪定是對貪嗔痴「三毒」煩惱的調伏，通過禪修練就一種在慾望和妄念面前不動搖的定力，極大提升心的品質——平靜、專註和洞察的力量。在禪修過程中，要不斷與兩個在生命中潛藏無數劫的敵人：昏沉和妄想作鬥爭。

　　明影法師介紹，還有一種在生活中直接轉化「三毒」的修行方法，就是慈悲喜舍的培養。慈能與樂，悲能拔苦，喜是隨喜別人的一切功德，不嫉妒，舍是在我們無法幫助他人時要能夠放下。

　　不過，明影法師著重強調「修慧是核心」，「佛教的核心是般若智慧。」，慈悲心的修行是對貪嗔痴煩惱的直接提升和轉化，可以徹底超越欲界的束縛，「然則良好的戒行和精湛的禪定修養都不足以真正打開我們生命的寶藏，空性智慧才是根除自我意識，發明本有佛性的根本法門。通過深入禪觀，準確體認生命的無常和緣起真相，一切關於生命和世界的錯誤認識，以及因此而有的種種慾望都將逐漸熄滅，生命將不斷地獲得新生。」

　　當然，明影法師說，學佛是一個過程，不可能一躊而就，需要天天實驗，才能天天受用，只要不斷接近成佛目標就行。

凈慧長老最大貢獻是生活禪

　　「仰止惟佛陀，成全在人格，人成即佛成，是名真現實」，明影法師引用太虛大師這首著名的偈語，強調「做人」的重要性。他認為，在我們這樣一個優秀文化傳統遭遇長時間破壞和斷裂的當下，建立以五戒為標準的健康人格，倡導利己利人的健康生活方式，既是社會急需的救世良方，也是學佛的重要前提和基礎。

　　作為多屆夏令營的重要執行者，明影法師非常樂意談及的話題就是生活禪。長於思辨、敢於下結論的明影法師認為，恩師凈慧長老對中國佛教有多方面的巨大貢獻，但「最重大的貢獻是生活禪」。

　　「生活禪是眼下可供一切普通大眾修行的法門」，明影法師從中國歷史和佛教理論的高度分析生活禪的意義和價值：在很長的時間裡，尤其是唐宋年間，中國社會是儒釋道並重，尤其是儒家，擔負起人格和道德教育的責任，為佛教的修學打下堅實基礎。「過去禪宗只需要開專賣店，負責明心見性，也就是開悟，可當今社會早已面目全非，佛教不得不從打基礎開始。生活禪就是適應時代需求，適合普通大眾根機的修行法門，也為『禪宗如何適應現代社會需求』這一重大課題給出了圓滿答案。」

　　「正如老和尚在自贊詩裡面所寫的『生活禪風立，修行不擇根』，生活禪將最高目標『明心見性』融合在日常生活點滴中，在生活中修行，在修行中生活，引導大家覺悟人生，奉獻人生，感恩、包容、分享、結緣，等等，人人能懂，人人能修。」

　　青年人是社會的未來，凈慧長老分別創辦的生活禪和禪文化夏令營，都是針對青年人。「用生動活潑、形式新穎的現代方式辦夏令營，目的就是讓青年人接觸佛教的真面目，了解人類歷史上一個最寶貴的文化傳統，幫助青年找到凈化生命、提高生命品質的方式，學習真正的大智慧，為社會培養人格健全的健康人才。」

　　「當然，七天的夏令營畢竟時間很短暫，但我們可以在青年人心裡埋下一顆健康的種子，只要機緣成熟，一定能結出令人滿意的果實。」

（撰稿：耀察 韓天琪　攝影：何濤 李冰如 石正浩 楊金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