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九州征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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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5年秋天，秀吉以關白的身份發布了惣（zong，上聲）無事令。惣無事令，就是和平條例，未經關白允許，禁止大名私鬥，否則就扁你。

在信長之野望里，倘若打出了惣無事令就可以通關了。但是畢竟歷史不是打遊戲，不服的人並不是一個也沒有的。命令剛發出去沒多久，就有人跟秀吉叫板了。

剛發出來就有人公然違反，秀吉很生氣，決定拿他們當典型毆打一頓。

藐視秀吉的是薩摩島津家，薩摩，位於九州西南部，現在的鹿兒島縣。

薩摩是民風極其彪悍的地方，號稱亞洲斯巴達，隨便拉個男人出來都是以一敵三的存在。之所以這麼彪悍，是有歷史原因的。

首先，薩摩人壓根不是和族的，而是日本的少數民族隼人族（當然現在和當初中國的五胡一樣已經被同化了）。公元五世紀的時候，隼人族順服中央政權。那時候薩摩這一國還不存在。

不過由於天高皇帝遠，隼人很少鳥中央，稅收貢品更是經常不交。畢竟薩摩這地方土地貧瘠，自己吃都不夠，哪兒還有額外的糧食交公？

中央自然不會管你吃不吃得起飯，該讓你納糧就得納，不給就用武力逼你給。正所謂哪兒有壓迫哪兒有反抗，薩摩隼人在這樣的壓迫下奮起反抗，本來就是窮山惡水出刁民，薩摩人個個都勇猛彪悍，中央的軍隊還真干不過他們。久而久之也就懶得管了，不交算了。

到了中國唐朝的時候，日本和中國交流增多，最早的時候日本遣唐使是走的朝鮮半島進入大唐，後來朝鮮內亂，這條路沒法走了，於是日本人覺得開發新航線，起點就選在了大隅國的隼人聚集地。

結果出了不和諧的事情，中央考察官員太過傲氣，惹毛了隼人憤青們，於是他們抄起傢伙把中央官員圍住了。

官員們很聰明地展現了什麼叫能屈能伸，當即跪在地上磕頭求饒，隼人一看也不忍心再砍你了，滾回去吧，下次別在爺面前裝逼。

接下來的故事很明顯，官員們一回去就告了狀。於是中央政府感到為了國內穩定（中央官員都敢圍攻造反難道不敢）和國際和諧（萬一下次把大唐來的使節給弄掉一根頭髮那就要出大事了），有必要好好整治一下隼人。

朝廷先把日向國的一部分分出來做作為唱更國（後來改名薩麻國並最後定名為薩摩國），相當於設為了隼人特區，加強管制，並且在當地推行了新納稅制度。

新納稅制度用現在的話說，特色就是沒有起征點，收十石糧食交三石，哪怕只收了十顆米也得交三顆。

隼人們憤怒了，於是他們幹掉了中央下派的行政官，舉起了反旗。

朝廷反應也很快，當即拉了一萬多人渡海討伐隼人，隼人在只有一千餘人的情況下，展示了驚人的戰鬥力，扛了一年半才投降。

於是中央也覺得要換個方法來，來硬的實在太蛋疼了，還是懷柔好。具體來說，第一是人口遷移，把大隅國的隼人送到京城，讓他們被同化掉，第二就是那個蛋疼的稅收制度被無限期延緩了。

由於大隅國的隼人都被送走了，所以薩摩就成為了隼人的最後集中地，漸漸地薩摩人就和隼人畫上了等號。

到了平安時代，朝廷給薩摩派來一位地方官，叫惟宗忠久。由於日向國中南部和薩摩大隅也叫島津庄，忠久就改名叫了島津忠久。

島津家在九州南部一待就是五百年，歷史極其悠久，和武田家有的一拼。而且不但待得久，島津家還很拽。

具體拽表現在：從不上洛。

這裡的上洛不是戰國時期的上洛挾天子以令諸侯，而是純粹的進京述職。就這樣一個例行述職，島津家五百年來就幾乎沒有做過，理由：不高興去。

這麼一個地頭蛇+異民族的組合，幾百年來中央還真拿他們沒辦法，後來戰亂了，更是自顧不暇，誰有心情管西南邊陲的事情？於是這群人就更加肆無忌憚了起來，有相當一部分人還因此選擇給汪直汪老闆打工，然後給胡宗憲總督和戚繼光將軍送人頭。

而到了這時候，島津家的戰鬥血統終於找到了發揮的地方，第十五代當主島津貴久和他的四個兒子個個都是猛將，而且四個兒子非常團結，所以僅僅用了十來年，島津家蕩平了大隅日向的伊東、肝付等勢力，隨後揮軍北上，攻打肥前的大名、號稱肥前之熊的龍造寺隆信。隆信雖然是很一個能力很強的將領，但是由於他平時對手下不太和諧，所以打仗的時候他的轎夫一看情形不對直接跑了，於是隆信就被島津家的人圍毆死了，龍造寺家從此一蹶不振。

九州能抗衡島津家的，只剩下大友家一家了，不過也只是努力抵抗而已，秀吉下令的時候，他們正在被島津家蠶食著領地。

而島津家也收到了惣無事令，但是大爺我五百年都沒有鳥過中央，你說不打我就不打？做夢去吧你？於是繼續痛扁大友家。

秀吉一看有人不聽話，便決定：扁他，樹立個反面典型。

正準備開打，出大事了。

石川數正跑了。

在三河憤青們無數次的語言和行動威脅下，數正終於受不了了。

自己辛辛苦苦多年，任勞任怨地為德川家外交做貢獻，無非就是你們是鷹派我是鴿派而已，至於這麼喊打喊殺么？

一想到自己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卻沒個好，說不定哪天還被激進分子直接拉出去斬首示眾，數正覺得德川家實在不能待了。

於是他帶著一族郎黨跑到了大阪城的秀吉那兒。

家康很緊張，雖然他能理解數正的想法，也知道他不是不忠之人，不過由於數正是家中重臣，屬於涉密人員，一旦泄露個什麼機密給了秀吉自己就不好辦了。於是家康馬上開始了軍事改革，把家裡所有的軍事制度都換成了當初武田家的。

而秀吉也很緊張，本來之前家康都送人質服軟了，萬一因為這事情又翻臉了自己就不好辦了。

所以秀吉決定，過了年徹底和家康好好談一次。要求也不高，就是希望家康親自來大阪一次面對面表示臣服。

談判的人是泡茶專家織田長益，信雄和秀吉和好之後，他就來到了更加繁華的大阪和茶道宗師千宗易學習泡茶。雖然長益其實只會泡茶，不過他對自己很有信心，相信自己的外交水平是非常傑出的。

但是事實證明，歷史不是打遊戲，擅長茶道與否並不和外交能力掛鉤。

長益見到了家康之後一臉傻笑著說：「啊，去年那事（石川數正逃走）真是令人意外啊！」

就這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水平，簡直是坑爹的外交水平。

家康面無表情地回了一句：「聽說關白大人收留了伯耆大人，他身體還好吧。」

長益一聽又得瑟了，喜笑顏開的表示數正身體很好，前幾天我們還一起泡茶聊天了，我還記得我用的茶器是……扯了一大通之後他終於意識到自己扯遠了，於是開始思索用什麼理由讓家康去大阪。

想了一會他覺得，用兒子這個話題總可以吧，天下的父親沒有不疼兒子的吧。

「話說於義丸少爺啊……」

「他身體健康就行了！長益大人，天色也晚了，恕家康不奉陪了。」說完家康起身示意送客。

能把兒子送去當人質的人會有多疼那個兒子？長益你EQ能再低點么？

當然長益完全意識不到自己的2B行徑，他覺得自己要有三顧茅廬般的耐心，於是不斷地去找家康。

於是家康越來越不耐煩，最後直接讓人轉告長益他很忙，沒事別老來。

長益很尷尬，只好回大阪等著挨罵。

回到大阪後，秀吉表示不用擔心，本來就沒指望家康這麼容易來，俺自有妙計，讓他一定會來。

長益很疑惑：「殿下，什麼妙計啊？」

「給他送個美女當老婆！」

由於築山被處決，家康雖然女人挺多，但是正室一直空缺。長益更疑惑了：「誰家的千金啊？」

秀吉嘿嘿一笑：「俺妹妹！」

長益當時就斯巴達了。

要說明的是，秀吉的妹妹叫旭姬（同母異父），她既不是春日野穹也不是高坂桐乃甚至一之瀨姬月這種類型的妹妹。事實上，第一，他妹妹長得不咋地（廢話秀吉長得像猴子她能好到哪兒去）；第二，他妹妹已經四十五了；第三，最重點的是，他妹妹已經嫁給了他的家臣富田吉成了。

難怪長益會斯巴達，把一個中年已婚婦女嫁給家康，這種主意只能說虧你想得出。

但是秀吉已經決定了，他一邊打髮長益再次去家康那兒說親，一邊勒令妹妹和老公離婚。

由於太過缺德，所以阿仲老太太又怒了，準備再去給他兩巴掌。

秀吉也知道老媽很憤怒，索性躲了起來不見老媽，畢竟對他來說確保家康臣服太重要了，說白了嫁妹妹就是去當人質的，所以哪怕得罪老媽也得做。最後他妹妹還是「被離婚」了。

家康也知道秀吉啥意思，於是答應了這起婚事。當年四月和旭姬完婚，不過依然沒有來大阪的意思。

秀吉一看家康不來，覺得是自己的好處沒給夠，要不再多給你個人質？

要送就送高級人質——秀吉準備送老娘。

五月，秀吉借口妹妹遠離家鄉需要照顧，將自己的母親大政所（朝廷對關白母親的稱呼）阿仲送到了德川家。

德川家一片嘩然，憤青們（現在只剩下憤青了）表示，肯定這貨是假的，秀吉孝順他媽天下皆知，怎麼捨得！

家康說同志們不要亂啊，我們去看看再說，不要妄下決斷。

以五毛國師本多正信為首的憤青們紛紛拍馬說領導英明，然後殺氣騰騰地表示，如果是假的，當場就砍死她。

家康帶著家臣和旭姬來到浜松城門口迎接老太太，轎子停下來後，轎簾剛一拉開，家康他們還沒看清楚老太太的臉，旭姬已經大喊了一聲：「媽！」然後徑直衝了過去，抱著老太太泣不成聲：「娘啊！一路過來辛苦你了！」

老太太也老淚縱橫地抱著女兒：「女兒啊，人生地不熟的，嫁過來讓你受委屈了啊！」

在場的人都信了，大家都是媽生的，無論世道怎麼爾虞我詐，有些東西是裝不出來的。

家康也抹了抹眼淚，然後決定，既然這樣，那就去一趟大阪吧！

這年十月，家康率領家臣來到了大阪，下榻在秀吉他弟羽柴秀長家裡。

晚上井伊直政突然走了進來：「秀吉來了。」

雖說不想見，但既然都來了就見一面吧。

秀吉一來就大笑著拍家康肩膀：「老弟啊！哥總算是把你盼來了！」

家康很不自然的笑著附和。

秀吉突然嚴肅地對家康說：「老弟啊，哥求你件事。」

家康說你說吧，不過分就行。

「明天你能不能當著大家面給我磕個頭啊？」

磕頭，就是臣服的禮節，而且日本的磕頭和中國不一樣，中國的是低下去碰地板然後抬起來，日本是低下去磕著地板之後，對方不讓你抬起來你就不準抬起來。

家康面露難色，他並不想當著全國大名的面對秀吉表示臣服。

秀吉開始央求起來：「好兄弟，就一下，一下就好，磕下去就抬起來都行。」

這個禮節就比較特殊了，家康想了想，既然都低聲下氣地求了，那就給個面子吧。

二十七日，家康和秀吉正式會面。

見面之後寒暄兩句，然後家康按照昨天約定的把頭磕了下去。

就在剛剛接觸地板的一剎那，家康還沒來得及抬頭，秀吉突然高聲說道：「三河君！千里迢迢趕來投靠，辛苦你啦！」

氣勢逼人，和昨天的孫子樣判若兩人。

家康心裡暗叫一聲哎喲我靠被耍了，現在在在場所有人眼中，都是家康臣服了秀吉。既然如此，那就順水推舟吧，於是家康當場表示臣服羽柴家。

秀吉非常高興地設宴款待家康，吃好喝好之後，正式下令：討伐島津家！

事實上在秀吉和家康較勁的時候，島津家已經推到了大友家的大本營下面，當主義統他爹大友宗麟都親自跑來大阪求援了。

於是秀吉命令長宗我部元親率兵八千，由自己家臣仙石權兵衛秀久（看過宮下英樹的漫畫的應該知道這個人）當監軍支援大友家。

長宗我部元親這個人之前露過臉，現在在這裡介紹一下。

長宗我部元親，外號姬若子、鬼若子、土佐的出來人、無鳥島上的蝙蝠（信長語）。土佐的大名。

據說長宗我部元親出生的時候，除了帶把，和女孩子沒有兩樣。長宗我部的員工因此私下給他取了個外號叫「姬若子」。長宗我部元親就此光榮風評被害（話說這有什麼可光榮的）成為四大偽娘之一。玩過信長之野望的應該會注意到元親掛著姬武者的技能。

1560年，22歲的長宗我部元親第一次上戰場砍人。只見元親抄起長槍，擺了個架勢，然後問了一個能把在場的所有人雷的外焦里嫩的問題：「誰能告訴我這個是怎麼用的？」

旁邊的家臣回答：「把長槍端起來，莽過去就可以了。」

在這場戰爭中，長宗我部元親連殺敵軍兩員大將。於是他的外號變成了鬼若子。

在這之後他逐漸展示了自己的才能，滅掉了土佐的大名本山家，之後又把大神一條兼定一腳踹到了九州，滅掉了一條家。隨後他開始接觸織田信長，並讓信長做自己兒子的烏帽子親（成年儀式的見證人）。但是信長明顯不想和元親和平共處，在1582年他命令織田信孝帶人收拾長宗我部。

註：實際上這支軍隊的總指揮本來是明智光秀。秀吉為了防止光秀的領地過於龐大，給信長寫了一封舉報信說明智光秀手下的齋藤利三的養女石谷菜菜是長宗我部元親的妾，齋藤利三有可能會內通長宗我部。信長大怒，撤了明智光秀的職。

但是軍隊還沒有出發，信長就被明智光秀燒烤了。元親隨後開始和秀吉對著干，之後臣服並保住了土佐一國。這次長宗我部元親帶著自己的長子信親出去打仗，也是為了給秀吉賺好感。

大軍到達了九州的戶次川，仙石秀久感覺自己優勢很大，決定直接A上去。長宗我部元親感覺不靠譜，提議投票，少數服從多數。仙石秀久一口答應：「好啊，正好營里還有一個人。」不幸的是，這個人正是不久之前還被元親毆打過的十河存保。

十河存保立即表示不要慫就是干。二比一，羽柴軍開拔渡河。

大軍往前走了一陣，沿路只有數十島津的老弱殘兵，一見羽柴軍就慌忙撤退。仙石秀久下令——追。追了一陣子，只聽見一聲炮響，隨後四下里洋槍亂響，羽柴軍不知被射倒多少。之後林子里鑽出來上萬島津軍。羽柴軍奪路而逃，元親的嫡子信親戰死。這就是島津軍的得意戰法釣野伏（實際上就是諸葛村婦火燒博望坡的套路）。

秀吉很生氣，他直接炒了仙石秀久的魷魚，然後親自帶兵二十萬進攻島津家。

在進攻之前，秀吉覺得光認乾爹還是太不靠譜了，乾脆讓朝廷給我個新的貴族姓氏算了。

朝廷收錢辦事，當即下旨賜姓豐臣，成為源、平、藤原、橘家之後第五家貴族，豐臣秀吉就此算是正式登場了。

1587年三月，秀吉的大軍開始進軍。

薩摩人雖然能打，但是畢竟不是妖怪，萬把人和二十萬還是完全沒搞頭的。並且由於之前征服的領地民心未穩，而薩摩人又比較民族主義，對當地豪族百姓一律威脅了事。

於是在秀吉的大軍前，各地領主紛紛倒戈，還沒怎麼正式開打島津家的地盤基本吐了個乾淨。在根白坂，聯軍又和島津家幹了一仗，毫無壓力地碾壓了兵力薄弱的島津家。

和信長不同，秀吉不喜歡把人趕盡殺絕，所以他派了個人去和島津家談判，要求不高，歸還別家原有領地，再臣服自己就行了。

派去的人級別很高，足利義昭。這哥們閑了好多年，也算是找到點事情幹了。

義昭見到了島津家當主島津忠良（島津貴久的長子），傳達了中央精神。

忠良想了想答應了，而忠良的弟弟忠平卻非常憤青地表示要和秀吉戰個痛。

義昭被這種憤青氣質感染了，回想起了當年自己和信長對著乾的憤青歲月，於是他做出了個偉大的決定：幫他們一把。

在義昭的遊說下，秀吉和島津家達成了和解。島津家上交人質表示臣服，領地維持戰後情況不變，島津忠良承擔罪責退位隱居，由忠平繼任家督。

而義昭也很朋友的把自己那個價值五十黃金的「義」字送給了島津兩兄弟，他們分別改名為島津義久和島津義弘。

不得不說島津家很賺了，雖然啥也沒撈到但是啥都沒虧，作為準備被當做反面典型來毆打的人來說，太夠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