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馬小說印象
《傻笑》,《個別人》,《情況反映》勞馬著,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一版突然間與「勞馬」這個名字相遇,就必須要接受他是小說家的身份。並不是說小說家這個詞就多麼動聽,而是覺得,一個人要成就什麼事總要有相當積累才是。但勞馬的確是個例外,他一下子呈現給我們的,就是三大本小說集,計有數百篇之多。寫作的時間也早在十年以上,只不過他對發表這件事忽略得讓人詫異。勞馬是位勤奮的小說家,且是一個只問耕耘,不問收穫的寫作者,他需要通過寫作表達在其他工作和生活環境中沒辦法表達的東西,但他並沒有想過戴一頂作家的頭銜,這反而成就了他的寫作。按常規的體裁劃分,勞馬的寫作以「小小說」見長。小小說是典型的街談巷議之作,同時又是一種需要有智性的寫作。在長篇小說盛行的今天,培植「小小說」這朵小花的難度可想而知。小小說可以「載道」。小小說不是簡單的博笑,它應傳達出人類生活中閃爍著智性光澤的思想。勞馬小說的突出特點,在我看來正是在簡潔的描寫、幽默的敘事中傳達出一種嚴肅的「道」,這「道」有時是一種樸實的生活小道理,有時是一種尖銳的、具有普遍意義的「大道」。我這裡特別想推薦給讀者的是勞馬的《抓鬮》,千把字里包含了曲折與反諷的意味,小說在「抓鬮」這個「既不現代也不科學」的行為上彰顯了一個人默默而為的人性光澤,又在反「抓鬮」這個看似「正直」的行為中照出了某種人性的暗影。這種大膽而又巧妙的寫作,在勞馬小說里俯拾皆是,足見勞馬雖然沒想過追逐小說家名聲,卻時時牢記著小說的道義責任。小小說必有「文眼」以為特色。小小說如果不只是一個字數問題,那麼我以為「文眼」就是尤為重要的特徵。「文眼」不是最大的笑料,也不是核心的「包袱」,而是短篇小說里常應具備的支撐點。勞馬很知這個道理且運用自如。比如《叫板》里用「蜘蛛型胎記」表達人物以為生活沒問題其實有問題的滑稽;《差錯》里通過「兒子順產」這條信息表達人物自以為事情有問題其實沒問題的輕鬆,等等。抓住一點並將小說意義粘著其上加以生髮,取得很好的敘述效果。小小說可以「解構」。和短篇小說一樣,小小說可以是對故事的一次加速度講述,也可以是對意義的一次解構行為。前面提到的「文眼」,常常會在突變中產生新解。在勞馬小說里,這兩種作法都有充分體現,如《等一會兒》這篇小說,就是其運用解構的很好例證。小小說可以是一次故事的小型敘述,也可以是一次人物的心理獨白。勞馬小說里大量的是故事的選取和裁剪,也有一些「獨白」式的抒情作品,如《快樂》、《滿不在乎》等都透著一種洒脫。與此同時,小小說可以是一種世相寫實,也可以是一次荒誕敘述。勞馬的小說《神筆》里,一個人雖然寫一手誰都不認識的字體,但這字體卻如一張通行證,萬事亨通,十分有趣。荒誕里又有一種「逼真」的味道。集中閱讀帶給人的好處是,我們可以認為自己看到了作家的心性和特徵,知道了他寫小說的目的和用心。我的印象里,勞馬常用諷刺筆法講故事,常以笑的姿態看世界,但他沒有讓人產生油滑的感覺,他對待生活很認真也很嚴肅,有喜笑卻無怒罵,他帶給我們善良的心性品格,這很難得。勞馬是身在大學裡的學者,多以大學生活為題材進行小說創作。從中我們讀到的,不僅只是變形的、虛偽的「知識分子」形象,他針砭時弊毫不留情面,然而其中更多的是一種無奈、同情和感同身受的悲憫。「沒有考試,大學生活還是可以忍受的。」(《記過》)。評職稱的壓力、作假,考博士的功利、無聊,在他筆下都多有諧趣而又透著悲苦。當了教授考博士的奇觀,只懂AA制的「海歸」,勞馬用他自己的眼睛過濾看似無奇中的奇特。勞馬的小小說創作,提供給我們很多可以思考的話題。如小小說的種種手法與技巧,幽默、諷刺與油滑的邊界,中國式的詼諧與英國式幽默之間的異同,小小說在「匕首投槍」與人間溫情之間的分寸,等等,都值得評家討論。勞馬以他精短的小說彙集成厚重的著作,擔起了「作家」的角色,我相信他的創作力,只希望他仍然保持在書房裡寫完便「束之高閣」時的清靜狀態,特別是保持其小說直面現實的自由與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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