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解放台灣計劃擱淺的幕後

摘自袁南生著《毛澤東、蔣介石與斯大林》下

湖南人民出版社2014年8月版

台灣當局注意到，中共佔領海南島後，即在福建沿海作海陸空的攻擊演習，並已集結大量作戰飛機和登陸艦艇，台灣情報部門的結論是：1950年5至6月份，「中共極可能於此期間對台灣發動攻擊」。根據美國情報：中共已將「解放台灣」列為「頭等重要任務」，並為攻擊台灣一直在「營造和集結戰船，儲備油料，訓練軍隊」。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劉少奇訪蘇，向斯大林說明了中國共產黨準備在1950年進攻台灣的設想，請求蘇方提供200架左右的飛機並請代訓飛行員，爭取趕上在進攻台灣的戰役中使用，斯大林非常痛快地答應了中共的請求。

然而，使劉少奇感到意外的是，1949年7月11日，斯大林在第一次會見劉少奇時，就沒有同意劉少奇帶去的中共中央政治局關於請蘇聯在作戰時提供空軍和海軍援助的要求。斯大林明確表示：這樣做的結果，必定會引起美國的介入，從而誘發美蘇之間的衝突乃至戰爭。他解釋說，戰爭給蘇聯經濟造成了嚴重的損失和破壞，從西部邊界到伏爾加河到處是廢墟。蘇聯軍隊幫助中共解放台灣，將意味著蘇聯可能同美國的空軍和海軍發生衝突，將為發動新的世界大戰製造借口。「如果我們領導人這樣做，俄羅斯人民將不理解我們。不僅如此，他們會把我們趕下台。因為對他們太輕率……」

7月27日，斯大林召集政治局擴大會議時，劉少奇通知斯大林，中共同意斯大林的觀點。

1949年12月，毛澤東第一次訪問蘇聯，在16日見到斯大林的當天，他就委婉地提出：「國民黨的支持者在台灣建立了一個海空軍基地，海軍和空軍的缺乏，使人民解放軍佔領這個島嶼更加困難。考慮到這種情況，我們的一些將領一直在提議，請蘇聯援助，比如可以派志願飛行人員或秘密軍事特遣艦隊協助奪取台灣。」

對於中共領導人再度提出的援助請求，斯大林沒有一口回絕，而是含糊其辭地表示：「這樣的援助不是沒有可能的，本來是應當考慮這樣做的，問題是不能給美國一個干涉的借口。如果是指揮人員或軍事教員，我們隨時都可以派給你們，鉭其他的形式還需要考慮。」

斯大林建議毛澤東採取更策略些的方式來解放台灣，比如，是否可以先向台灣空投散兵，組織暴動，然後再發動進攻。

1950年1月5日和12日，美國總統杜魯門和國務卿艾奇遜分別發表聲明和講話，聲稱「美國目前無意地台灣獲取特別權利或特權，或建立軍事基地」，並宣稱美國的安全線既不包括台灣，也不包括南朝鮮，美國不會為了保護這些地方採取直接的軍事行動。美國政府的這種公開聲明戲劇性地改變了斯大林對中共解放台灣問題的態度。斯大林同意毛澤東就適當時機解放台灣進行必要的準備，同意將蘇聯給中國的3億美元貸款，一半用於購買進攻台灣最需要的海軍裝備。

不過，斯大林始終只同意提供必要的軍事裝備和軍事顧問（包括軍事技術人員），不同意利用蘇聯的飛機和軍艦來進攻台灣。當然，這在毛澤東看來已經足夠了。所以，「解放台灣」的準備工作作為1950年中共軍事工作的首要任務，緊鑼密鼓地進行了起來，蘇聯人也加緊協助中國軍隊進行各種裝備和技術的改進工作，人民解放軍的空軍和海軍也迅速地粗具規模。

然而，一個意想不到的事件打亂了中國解放台灣的計劃。這就是朝鮮戰爭的爆發。

中國解放台灣的計劃與斯大林對中國解放台灣的態度和對金日成希望統一朝鮮的態度有非常密切的關係。1949年4月中旬，北朝鮮一份情報顯示，美軍準備在5月全部撤出南朝鮮，南朝鮮人決定，一旦美軍撤出，就於6月對北朝鮮發動一次大規模的進攻，兩個月結束戰鬥。為此，斯大林非常擔心，畢竟金日成這時只有3個步兵師，武器裝備還十分欠缺，而李承晚則有6個全部經過美軍訓練的全副武裝的師。因此，蘇聯方面提議，與北京協商，將中國人民解放軍中的朝鮮族官兵編入朝鮮人民軍部隊。

5月，金日成特使訪問北平，向毛澤東說明了北朝鮮面臨的嚴重局勢，突出強調南北朝鮮難以並存的情況，並轉交了金日成的求援信。毛澤東顯然贊同平壤的看法，他向金日成特使表示，沒有必要為此擔心，蘇聯和中國都站在北朝鮮一邊，一旦情況需要，中國就會派兵與金日成並肩作戰。他強調，金日成應當堅定不移地爭取實現統一朝鮮的目標，但近期還沒有必要採取行動，因為國際形勢還不利，而且目前中國共產黨還不宜公開和大規模地支援北朝鮮，一旦完成了統一中國的任務，情況就不同了。毛澤東明確承諾，布防在東北地區的兩個朝鮮族師可以很快編入人民軍，一旦中國共產黨統一中國的戰爭基本告一段落，人民解放軍中的其他朝鮮族士兵和軍官，也都可以編入人民軍，以便加強北朝鮮軍隊的實力。

6月11日，南朝鮮「總統」李承晚公開宣布，南朝鮮人正在準備給共產黨人一個毀滅性的打擊。在這種情況下，平壤在準備南朝鮮方面進攻的同時，積極進行了反攻的準備。1949年9月，包括重型武器的大批蘇聯軍事裝備運抵北朝鮮，人民軍也迅速擴展到9萬人。據蘇聯大使向莫斯科的報告說，在金日成看來，如果國際形勢允許，「他們能夠在兩個星期之內佔領南朝鮮，最多是兩個月」，因此，他們希望能夠得到莫斯科的支持。他們不了解的是，還在他們之前兩個月，中共中央就已經在請斯大林幫助解放台灣了。

對金日成的提議，斯大林同樣表示了拒絕的態度。然而金日成不會放棄統一朝鮮的設想。1950年1月底，斯大林開始傾向接受金日成的援助要求了，這時離毛澤東離開莫斯科至少還有半個月的時間，但斯大林沒有向毛澤東透露半個字。根據斯大林提議，蘇聯方面很快就與金日成商定，蘇聯對北朝鮮的軍事援助將採取有償的方式來進行。北朝鮮以9噸黃金、40噸白銀和1.5萬噸礦石來換取價值1.38萬盧布，足夠裝備三個師的武器彈藥，還同意北朝鮮可以提前使用原定於1951年才提供的7000萬盧布的國家貸款來裝備軍隊。

這時北京在平壤既沒有大使，也沒有軍事觀察人員，毛澤東絲毫不了解北朝鮮統一工作的進程。斯大林讓金日成當面請求毛澤東同意解放南朝鮮。5月13日，金日成來到北京，說斯大林已經幫我們做了許多準備，斯大林也同意了，只要中國同意，我們不要任何幫助。

毛澤東中止會談，緊急約見蘇聯駐華大使羅申，要求立即給斯大林發電證實金日成的說法。第二天晚上，蘇聯大使拿著斯大林的電報來見毛澤東，表示他們同意朝鮮人著手重新統一的建議，但有個附帶條件，即問題最終應該由中國同志和朝鮮同志共同來決定。如果中國同志有不同意見，那麼對問題的解決就應延遲，直到進行一次新的討論。

毛澤東立即在他的辦公室召集周恩來等人開會，經過討論，最終決定接受即成事實。幾年後，毛澤東在與蘇聯大使，以及米高揚，赫魯曉夫等人的談話中，曾多次重提這件事，認為自己實際上是被蒙在鼓裡。

5月15日，毛澤東再度與金日成等會談。他告訴金日成，他考慮的是應當首先解放台灣，在此之後再解決朝鮮問題，那樣中國將會更充分地援助北朝鮮。但既然對這一朝鮮的問題已經在莫斯科得到批准，他同意首先統一朝鮮。金日成詳細介紹了他們的計劃。毛澤東提到，如果美國軍隊參加戰爭，中國會派出軍隊支援北朝鮮的，因為到那時，蘇聯出兵是不方便的，它受到有關協定的限制，而中國則不受這樣的限制。

隨著朝鮮戰爭的爆發已經箭在弦上，中共解放台灣的計劃事實上受到了影響。由於此時空軍和海軍的裝備正在陸續到達，進攻台灣的技術條件問題正在通過各方面的努力而逐漸得到解決，中共中央開始考慮依靠自己的力量獨立自主地解放台灣，並初步考慮在1951年條件基本具備後，選擇適當時機實施作戰行動。毛澤東無論如何沒有想到朝鮮戰爭會排在了他解放台灣行動的前面。他最擔心的顯然是，一旦朝鮮戰爭爆發，無論勝負，美國政府都可能會改變對台灣的政策，從而使自己解放台灣的計劃面臨巨大的困難。

朝鮮戰爭爆發兩天後，一個最讓毛澤東擔心的局面隨之出現了，美國第七艦隊阻止任何對台灣的進攻，確保台灣及台灣海峽的中立化，防止戰爭蔓延。

對於美國的行動，毛澤東立即做出強烈反應，號召「打敗美帝國主義的任何挑釁」。但在內部指示中，中共中央不能不承認：自己沒有與美國現代化的海軍進行海上較量的可能，「形勢的變化給我們打台灣添了麻煩，因為有美國在台灣海峽擋著」，只好把「打台灣的時間往後推延」。與此同時，由於美國總統同時又宣布美國將出兵南朝鮮，中國東北邊防問題日益緊迫，中國的戰略重點也被迫轉向東北地區。至此，進攻台灣的準備工作逐漸停頓下來，以至最終不得不在事實上放棄了這一作戰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