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父2》觀後感,命運的果實

  「時也,運也,命也」—— 勝英      教父1和2是偉大的電影。電影的最大功效,即是將別人的命運放在觀者的面前,令觀者行進在自己命運的路上時找到一些結伴相游的體會,不再踽踽獨行。由這樣的觀點出發,教父前兩部是絕好的命運素材,每個人都可以從中找到自己的夥伴。而這電影中最緊要的,不是馬龍白蘭度深沉老練的談吐,不是阿爾帕西諾冷峻決絕的眼神,也不是羅伯特德尼羅堅毅自信的笑意,而是那出現很多次的橙子。那是在直截了當地告訴觀者,每個人都在收穫各自命運的果實,那一隻只橙子,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也好,是楓葉荻花秋瑟瑟也罷,總將無可避免地成為你生命的證明。      教父2中充滿了平行敘事背景下的對比,而第一個出現的,不是被人津津樂道的兩代教父間的各種對比,而是維多柯里昂1901年剛逃難到美國因天花而被隔離時的孑然一身和他的孫子安東尼1958年在自家豪華莊園參加領聖餐儀式時的眾星捧月之間的對比。從此那個孤獨無助的小維多,和那個光鮮亮麗的小安東尼,各自背向著自己最初出發的地方逃離著。      維多從一個身世凄慘漂泊的孤兒成長為深愛家庭威震一方的教父,而安東尼從一個身披萬千寵愛的黑幫繼承人成長為遠離家族的歌劇演員。雖然反差如此之大,但命運的開花結果卻層層有跡可循。維多繼承了他父親挑戰強權的勇敢,而安東尼其實也繼承了他父親麥克追尋自我實現的那部分性格。維多的父親因為自己衝動的勇敢而丟了性命連累了家庭,令維多做人處處小心謹慎但卻深愛著自己的家庭,絕對不要重蹈父親的命運。麥克年輕時勇敢地追尋自我實現反叛家庭當海軍,但後來還是受著父親的影響轉而挑起家族重擔。安東尼則朝向了自己的家族歷史和自己,用沉浸在別人的故事和歌劇里的方式宣誓自己的勇敢。      這些對家庭和自我的繼承和反叛,這些勇敢,追求自我實現,抑或小心謹慎的特質,卻因著不同的土壤環境和時節生出不同的果實來,的確令人唏噓。      一、性格與命運      不同的性格決定了不同的命運,而命運的對比,是教父系列構建故事的核心手法。就像教父2一開頭提到的小維多的哥哥保羅,那應該是一個剛強血性的少年,他發誓要為父親報仇,結果卻同他的父親一樣。相反木訥少言的維多,卻能夠虎口脫險,奇蹟般地逃出生天。這多麼像第二代桑尼和麥克之間的對比。一個孔武有力卻過於衝動,一個冷靜低調卻不失果敢。而這兩對兄弟各自對應的命運也出奇地相似。這是性格決定命運的直接刻畫。      類似的例子在這系列中比比皆是。最明顯的對比就是維多性格中熱的一面對應麥克性格中冷的一面,這令兩代教父各自不同地稱霸道路。而配角們也是如此,兩大頭目克萊門扎和泰西歐,一個大大咧咧有些魯莽,一個冷靜中顯出精明,這不同的性格導致他們在關鍵時刻做出了不同的判斷,聰明的反而被聰明所誤。      還有一些更邊緣的配角,他們被刻畫出的性格和所屬的命運也是嚴絲合縫,這令教父系列電影顯現出真實到殘酷的氣息。像是海門羅斯向麥克發威時提到的莫格林,他知道莫脾氣大說話沖容易得罪人,所以當得知莫死於非命時也並不覺得奇怪。還有弗蘭克潘坦居里提到他哥哥時說的,他本可以在這裡稱王,但卻死守在家鄉那只有兩頭驢子的小村莊里。      這些性格和命運之間的呼應鑄成的群像,令我關照見自己的個性和命運,在心中呼喚起對應。這是教父2打動觀眾深沉而絕佳的方式。      二、時代與命運      教父2同前作比起來還有一個鮮明的特點,那就是對時代背景的刻畫,這據說是教父1大賣贏得製片預算的結果。世紀初的西西里村莊,歐洲移民美國的熱潮,紐約城市的變遷,古巴革命的洶湧,拉斯維加斯的崛起,無一不刻畫得宏偉且精妙。而時代影響人的命運這一主題,在麥克無助地向母親詢問父親凝聚家庭的秘訣那一場景中,由他所說的「時代已經變了」這一句話點題了出來。      維多成長為黑幫教父的年代,族裔關係是維繫人情之間的紐帶。比如克萊門扎將一包槍扔給他時會先問「你是義大利人嗎?」,比如他找房東羅勃特時會以認同鄉作為談話的突破口。在那樣的時代,維多通過成為這一族群的利益代表而登上黑幫教父寶座。      其實在這之前,黑幫是靠著壓榨同族而存活壯大的,西西里黑幫的打手們會半夜在廣場上叫囂嚇唬村民,那個封閉無外族的環境中,殺死維多父親的土皇帝可以將這一模式延續很多年,直到維多歸來聯繫當地新勢力復仇,並在當初的廣場上接受鄉親的祝福。      但是同一時代的紐約,靠欺負同族而稱霸的范倫奇,在那個快速發展的環境中,毫無意外地被後來能夠整合同族利益的維多所替代。因為義大利裔需要這樣一個代表保護他們。      命運的果實在這裡也有出場,范倫奇是直接拿商販橙子來玩的,而維多想付錢給義大利小販買橙子卻被當做人情而贈與了。      值得留意的是教父1中,老維多被刺殺前也是買橙子,而這時卻是向一名中國裔商販買,可見其中時代變遷的涵義。在這樣的背景下,維多娶了一名義大利裔妻子,她對維多並沒有過多的干涉,比如維多說不要在飯桌上提公事,她也就自然地不再過問,同為義大利族裔,他對丈夫是絕對地信任和支持的,即使丈夫是依靠犯罪而壯大的。      而麥克生活的時代,已是美國民族大熔爐成型的時代,他渴望進入美國主流社會,因此會放棄父親為他爭取的免服兵役權參加海軍,會娶凱這樣一個標準的美國女人做妻子。但是凱卻註定不會認同丈夫西西里式的犯罪,對家庭的概念也與之不同。因此當麥克既要遵循自己的家族傳統,又要維繫新世代的家庭時,才會感嘆時代不同了。而在事業上麥克要面對的時代也更為複雜。      教父1中已經開始提到,有些義大利黑幫已經開始無節制地僱傭外族人,以及參與毒品生意。由此看來,黑幫之間你死我活的爭鬥,降臨在個體身上的不幸,也是時代車輪前行時給他們所帶來的壓力所致。雖然最後維多一派贏了,但是老教父不得不在有生之年忍受喪子之痛,而贏了戰爭的麥克也不得不搬離紐約到美國內陸,順應這個新的時代。在教父2中,這種時代引領人物命運的感覺越發強烈,沒有歐洲移民湧向美國的熱潮,維多能否活下來都是未知,沒有美國的快速發展,他也無法從中尋找機會當上教父。      而古巴革命的洪流,可以瞬間將不可一世的黑幫梟雄們衝散,美國法制的完善,也令麥克不得不左右騰挪,小心翼翼地應對來自政府的壓力。可見個人的力量再強大,也無法對抗時代的風浪。      三、命運之輪迴      誠如九陰真經所言,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每個人的命運都被繼承和反叛兩股力量糾纏著。擺脫自小凄慘地成為孤兒獨自闖蕩這樣的命運,讓維多對家庭和親情變得十分看重,繼承順應這心中愛的種子,以及反叛對抗那嚴酷的環境,這兩股合力令維多表現出對家庭和兒子們強烈的愛。小弗雷多生肺炎時那個關切到心疼的眼神,以及幹掉范倫奇之後抱著小麥克溫柔的喃喃細語,都是他對母親的愛的回報,也是對自己失的愛的補償。      而麥克生長在迅速壯大的黑幫家庭中,心中感受到的是父親對他深厚的愛,而周遭的環境也令他並不缺愛,作為小兒子,他一開始並沒有承擔家族生意的壓力。因此他最初對未來的計劃是和自我實現有關的,他一定是想通過自身獨立的努力,既回報父親和家族的關愛,又能夠補償從小缺乏的那種自由感。可惜家族橫遭變故之後,他必須承擔起自己的責任,於是他在家族和自我兩者之間選擇了繼承,這也令我們看到一個一直鬱鬱寡歡,冷麵對人的麥克,因為他的這兩股命運力量並沒有完全趨向同一個地方,而是開始互相糾纏。      再來看麥克的哥哥弗雷多,自小就被肺炎折磨過的他是一個孱弱的人,連她的母親都會和他開玩笑說他是從吉普賽人那裡撿來的。孱弱的體質和性格,令他將這份來自親人的蔑視感放大,這播下的種子,令他甚至孱弱到無能為力管束醉酒了的妻子要靠家族打手出馬。但他心中也有擺脫和對抗這樣命運的渴望,這令他接二連三地替外人說話,最終將矛頭朝向了自己的弟弟,卻依然被這孱弱感包圍著,無法真正地決心篡位,這兩股相反力量最後宣告了他的結局。      還有一個例子,那個衝動好鬥的哥哥桑尼,他的個性為什麼和他的父親相差那麼遠呢?      作為家族的第一個兒子,他出生後是直接面對著父親的,他的父親對妻子一心一意,為人處世老成持重,但他全反其道而行之,肆無忌憚地和女傭偷情,遇事衝動頭腦發熱。他對父親的叛逆可見一斑。      我不是心理學家,不知道這其中是否真的符合某些心理學規律,但是還是想從這簡單的發現引申開,想命運的果實是怎樣結成的呢?為什麼作為孤兒的維多最後能收穫相對圓滿的家庭和愛,而他的三個兒子在完整的家庭里成長,卻為什麼都面臨種種問題,種種衝突,各自收穫近乎悲慘的結局呢?我想,家庭對人的影響,是否真的同時有正有負。既有繼承的一部分,也有反叛的一部分。維多成為孤兒是他的不幸,但是冥冥之中也是一種幸運,因為他反叛的對象不是普通人面對的家庭生活,而是家庭的缺失,因此他才會建立起一個穩固的家庭。在生活中,這樣的例子俯仰皆是。比如,那些缺乏母愛的孩子,很難對關愛感到滿足,但也同時形成了對這命運的反抗,似乎許諾下一定要補償自己,將他們缺失的母愛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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