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謙悲劇命運的另類原因
班固在《漢書·東方朔傳》中認為,只要人們能像姜子牙一樣修德養身,躬行實踐,自會水到渠成,聲名遠播。就像大自然的寒暑自有其規律,宇宙之空曠,自有其定數,並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一樣。所以他說:「『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纊充耳,所以塞聰。明有所不見,聰有所不聞,舉大德,赦小過,無求備於一人之義也。枉而直之,使自得之;優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蓋聖人教化如此,欲自得之;自得之,則敏且廣矣。」以班固這一為人處事行為準則來度人,也許可以發現明朝一代名臣于謙命運悲劇的個人因素。因為大千世界,一個具體的個體的命運、歸宿總要受制於社會歷史的大背景,他具體的生活環境,還要取決於他個人的某些因素,包括性格、機遇、運命等等。
美麗的西子湖,山環水繞,波平如鏡。從花港觀魚到靈隱寺西側的岳王墓算起,真可謂「青山有幸埋忠骨」。因為于謙、張蒼水墓,也坐落在景色如畫的胡畔,靜靜地凝視著千年的風月,變幻的春秋。西湖三傑和秋瑾、蘇小小一樣,各自以自己不同的價值增色西湖。于謙的價值,不僅在於他是一位危難時禦侮報國的民族英雄,也在於他是一位名映史冊,兩袖清風的一代幹吏,良吏,同時又是一代儒將。這樣一位國之棟樑、傲岸人格的人傑,在政治鬥爭中卻不能完璧,繼續自己的使命,使寰區大定,河縣清一,卻要延續百代忠良悲劇的命運,為他浴血奠定的江山所拋棄,以致成為那個荒謬乖戾祭壇的犧牲品,固然有于謙個人的性格因素,命運使然。但也從另一個方面,反映了以暴力鼎定的專制王朝權利之爭的殘酷、無情和無道。這裡面沒有奉獻,沒有道義,沒有是非,只有權勢和利益的最後較量。因此挽救了一個國家的一代忠臣,最後喪命在他所拯救,幷力勸現任皇帝接納安置的敵囚——原任皇帝的手中。只能以權利鬥爭的需要和命運的使然來加以解釋,而不能用其他任何的理由。
坐如鐘,站如松,器宇軒昂,聲若黃鐘大呂的于謙自有一身正氣,才有這樣的修為和風範。大概作為骨梗氣節傳世的書香世家的子弟,這種昂藏的氣質與生俱來。所以,三尺童子能被高僧一眼相中,稱之為此童子磊落幹練,「他日必成宰相之具」。而他的才思敏捷,又從民間故事中可以得到驗證。少年時,于謙一次衣朱騎馬過橋,不期而遇儀仗過橋的太守。馬頭衝撞中,兀自高興的少年公子,卻也沒象一般百姓,屁滾尿流,誠惶誠恐地滾下馬背,匍匐在塵埃里,請求青天大老爺寬恕。依然氣定神閑,鎮靜地面對太守。有些惱怒的太守見是個少年,氣本來消了,可見少年如此無禮大膽,就想何不殺殺他的銳氣。藉此以示懲罰。於是口誦一聯:「紅孩兒騎馬過橋」,要這個官家童子應對。于謙不慌不忙,應聲對出下聯:「赤帝子斬蛇當道」。工對,音韻和諧,寓意吉祥,又讚譽了對方。太守心中暗自高興,破例讓道,讓于謙過了橋。十四歲那年,于謙去杭州應鄉試。主考官虞謙點名時,他躬身站起卻不答應。主考官問他為何不答,他從容不迫地說:「與大人同名,故不敢應。」 (古代與長輩同名,是要避諱的) 主考官感於少年有禮貌,有意試探他的才具,隨口說到: 「何無忌,魏無忌,長孫無忌,彼無忌,爾亦無忌。」 五個「無忌」,前三指人:晉代大臣何無忌,戰國時魏國信陵君魏無忌,唐代元勛長孫無忌。後兩雙關借用,意思三人同名「無忌」,咱倆同名也不必忌諱。好個少年,見主考如此博學謙和,來了精神,凝神思慮,片刻有了下聯:「張相如,藺相如,司馬相如,名相如,實不相如。」用了五個「相如」,與五個「無忌」相對,前三同樣指人:漢初東陽武鄉侯張相如,戰國時完壁歸趙的藺相如,漢代大文學家司馬相如。後兩「相如」是說:這三人雖然都叫「相如」,實際各有高下,並不相如。藉此表明自己實不敢與宗師大人相比,有理有度,不失分寸。這樣一個聰穎,機智、不為權勢所動,又立志高遠的少年,自然十七歲就寫得如此立志自喻的詩篇:
「千錘萬鑿出深山,
烈火焚燒若等閑。
粉骨碎身渾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間。」
他生活在永樂盛世(于謙生於1398年,四歲後即為永樂年間)又是世家子弟,在那個昂揚上進的時代,自然從小折節讀書,砥礪志氣,氣貫鬥牛。永樂十九年(1421年),二十三歲的于謙高中進士,從此走上了「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的仕宦道路。
青年士子,既不屬於暴發戶,也不屬於紈絝子弟,他倒熟諳民生,體察民情。為官期間,廉潔奉公,分文不取,想著黎民百姓。知道百姓缺糧,就開庫放糧,把稻穀分發給他們,讓他們度過饑荒。洪澇災害,他就組織人力,疏通河道,加固防護,廣植樹木,因而官聲很好。
宣德元年(1426年),朱棣次子漢王在樂安州起兵謀叛,于謙隨宣宗朱瞻基親征。朱高煦身材高大,矯健硬朗,善於騎射。為王子時,燕王朱棣駐蹕大都(北平)。他和兄長作為燕王親子實際留在南京,充當建文帝的人質。朱棣以清君側名義南下靖難,朱高煦兄弟潛出南京,效力軍營,作為一代勇將,他又屢立戰功。白溝河之戰,救朱棣於危難之間;東昌之役,拔朱棣於敗軍之際;靖難之役關鍵之戰,朱高煦面對朝廷盛庸軍隊的頑強抵抗,毫不畏懼,帶領援軍拚死向前,勇猛拼殺,最終戰勝盛庸,幫助朱棣扭轉了戰局,成功突破了朱允文的最後一道防線,奠定了靖難之役的勝利。以致朱棣由衷讚美道: 「吾屢瀕於危而轉敗為功者,高煦力為多。」但是,面對侄兒的大軍。他卻失敗了,只能束手就擒,接受侄兒任命的御史,一個書生出身的文臣的審判。在比自己小几十歲的于謙 「正詞嶄嶄,聲色震厲」之下,那瓦釜雷鳴的正義之聲,使自恃為國立有大功的朱高煦「伏地戰慄,稱萬死」,腰竟然直不起來了。而在這次評判中,表現卓異的于謙不禁也給宣宗留下極好印象,不久即以八府巡按欽差江西,體察民情,斷獄審案。當此時,一代名臣楊士奇、楊榮、楊溥主持朝政(「三楊內閣」在任輔臣期間,安定邊防,整頓吏治,發展經濟,使明朝的國力繼續沿著鼎盛的軌道發展,並使明代閣臣的地位得到空前提高,由原來的皇帝辦事員轉變為具有丞相性質的輔臣,他們因此被史家視為名臣。楊士奇有學行,楊榮有才識,楊溥有雅操,皆骨梗之士)對於謙信任有加,言聽計從,于謙的能力盡得顯示,威望日著,先後巡撫河南、山西,昭雪冤獄、體恤百姓、扶危救困,官聲大振,九年後晉陞為兵部左侍郎。開始主管國防軍事。
英宗即位後,其親隨太監王振漸漸得勢,礙於三楊威望,尚不敢造次。 1440年前後,三楊相繼謝世,於是王振攫取大權,開始干政。首先,指示通政使李錫,彈劾于謙因為長期未得晉陞而心生不滿,擅自推舉人代替自己。把他投到司法部門判處死刑,關在獄中三個月。群情激奮,朝野喧騰,王振迫於輿情才謊稱有人也名于謙,有罪當罰,是有司張冠李戴,抓錯了人。以此借坡下驢,把于謙放了出來,降職為大理寺少卿。再度受命為巡撫。賑濟災民,安撫流民,課責農桑,前後計十九年,直至正統十三年,被召回京,任兵部左侍郎
翌年秋,瓦剌也先大舉侵犯邊疆,宦官王振建議英宗親征。八月土木堡之變,舉國震動。危難中,太后以郕王朱祁鈺監國,授命于謙為兵部右侍郎,後又為兵部尚書,主持禦敵大計。於是就有了那段轟轟烈烈御兵勤王,戰勝瓦剌大軍的歷史。等於拯救社稷即倒於危難之中。為了號令全國,統一政令,以利國祚,于謙等擁立朱祁鈺為新皇帝,也先以被俘的明英宗朱祁鎮為奇貨可居,用以要挾明王朝,詐地賠款的企圖落空,只好在翌年(景泰元年,1450年)請求議和,放還英宗。朱祁鈺不願接受這個燙手的山芋,因為他是合法繼位的皇帝,只不過統領大軍被俘,暫時讓自己代替。無法安置,也不好處置,除非自己甘願讓出帝位。但于謙從封建倫理綱常出發,堅執接受英宗,為自己的被難埋下了隱患。被軟禁宮中的英宗也許早就斷了重登大寶的念想。但是他從前的臣子,對新朝和于謙心懷不滿的貳臣,以及以英宗為奇貨可居投機的野心家和謀逆者們卻不這樣想,他們在窺伺時機,以英宗朱祁鎮為大旗,包住自己嚇唬別人,以求一擊而中政敵,奪得權勢地位。
機會終於來了,朱祁鈺身體不好,無子,朱祁鎮卻有八個兒子,立儲成為大事。偏偏節骨眼上,朱祁鈺病重。為反對者提供了最好的歷史時機。于謙為人剛直自矜,看不起那些懦怯無能的大臣、勛臣、皇親國戚,結怨眾人。又始終不贊成講和,雖然力主贖回英宗朱祁鈺,但因此能夠回來的英宗並不感念他扶危救困,力挽江山於即倒。因為自己失去了江山,也變相失去了自由。徐有貞是吳中四傑之一的祝允明的外祖父,此人原名徐珵,屬於那種既具備傳統讀書人能力又頗帶些江湖術士色彩的封建官僚。明史說他:「為人短小精悍,多智數,凡天宮、地理、兵法、水利、陰陽、方術之書,無不諳」。但于謙卻沒有搞好和他的關係。因為瓦剌大軍近迫京城時,徐珵提出遷都南京,遭到于謙不留情面的嚴厲斥責,由是心存芥蒂,為了免責,改名有貞,卻因晉爵被景泰帝否決,以為于謙從中作祟,更加懷恨于謙。兒女親家石亨是保衛北京時于謙的左膀右臂。因為違犯軍法被削職,賴于謙請求皇帝寬恕,依然讓他總理十營兵馬為九門提督。但因為害怕于謙不敢放肆,也不喜歡于謙。德勝門一仗的勝利,石亨的功勞並不比于謙大,而得到世襲侯爵,內心有愧,於是上書推薦于謙的兒子于冕。皇帝下詔讓他到京師,于謙推辭,皇帝不準。于謙說:「國家多事的時候,臣子在道義上不應該顧及個人的恩德。而且石亨身為大將,沒有聽說他舉薦一位隱士,提拔一個兵卒,以補益軍隊國家,而只是推薦了我的兒子,這能得到公眾的認可嗎?我對於軍功,極力杜絕僥倖,絕對不敢用兒子來濫領功勞。」這一番話傳到石亨耳中,又是對皇帝如是說。好心被當做驢肝肺,石亨是又氣又恨。都督張輒因為征苗時不守律令,被于謙彈劾,和內侍曹吉祥等都一向暗恨于謙。這些人組成了統一戰線,就構成了于謙的殺身之禍。景泰八年(1449)正月壬午,徐有貞密令張軏率兵進入大內。晚上四鼓之時,又讓石亨打開宮門,眾一干作亂者入宮,直至軟禁英宗的南宮,推到宮牆,迎接英宗來到大殿,宣布復辟登基。同時囚禁病重的景泰帝,逮捕于謙等。翌年正月二十三日,于謙被押往崇文門外,就在這座他曾拚死保衛的城池前,得到了他最後的結局——斬決。妻兒被流放,舉國為之悲痛,連皇太后都為之飲泣三天。英宗也為此惴惴不安。但于謙永遠閉上了眼睛,身後是非,自有歷史去加以評說。
于謙的悲劇,在於他處身於矛盾的漩渦中,妄想以一己之正,安身立命。這種幼稚的想法,在專制社會裡,最無市場,也無前途。因為利益當前,權勢所向,每一個置身其中的個體都必須做出自己的選擇,逃避,聽之任之,順其自然,都不是最佳的出路。于謙恰好是這樣一種心理。因為,從法理上講,明英宗朱祁鎮屬於正統,而郕王因監國,在危難中不得不暫為代替,成為新皇帝。景泰元年,瓦剌放回英宗,就是一個難以處置的定時炸彈。擁立他復辟,對於士為知己者死的于謙來說,心猶不甘。因為朱祁鈺對他信任有加,恩同再造。何況,朱祁鈺一旦擁有皇權,也不肯輕言放棄。虐待、軟禁、防範英宗是必然的。這又不合于謙心意,因為他在道義上,禮教上,又心屬英宗。所以,七年間,對於新舊皇權之爭,他保持了沉默,既未採取積極的防範措施,又沒有妥善地安置英宗,剪除他可能復辟的羽翼、機會和任何條件。對於太子的確立,朱見深(英宗子)、朱見濟(景泰子),他沒有表示意見,即未能取信於英宗。而朱見濟死,他也未及時補救,確立朱見深太子地位,所以結怨於英宗深矣。對於能臣徐有貞,其興修水利,革除弊政,還有建樹,他不能及時懷柔,彰明自己內心,深相接納,而致成其為自己死敵。親家石亨,手握兵權,左右局勢,應明察其人品性格,警惕並羈縻之。但他既不滿其所為,又放心大膽,任其枉法來去,自己給自己身邊留了一個危局。對於眾多大臣,不必要求人人都是自己,人人都是聖賢,理應大事清楚,小事糊塗,不必拘泥細節。但于謙用人至察,容不得任何瑕疵,自然水至清則無魚,人至正則無友,孤立了自己,削弱了自己的力量。到大難到來,除了利益不相關聯的百姓,親王,竟然沒有幾個同盟的朝臣為之張目伸冤。雖然高風亮節,稱譽當時,但在有關生死的名利場中。那都是神馬浮雲,無關痛癢大局,也改變不了于謙的命運。如果,這不是一個專制時代,是一個選賢任能,民主自由的時代,任何執政者的廢立,都是民眾的意志,選舉的結果,自然不存在暴力流血的鬥爭和陰謀。可于謙身處專制時代,幻想迴避爭權奪利的鬥爭,聽之任之事態的發展,而為未雨綢繆,是為不智。用人至察,眼裡容不得沙子,雖然自己兩袖清風,但是未見得別人都至正至廉,兩袖清風。無關大局的小便宜,禮尚往來的迎來送往,不必介意,也不妨隨隨流俗,這才是融入眾人,避免孤立之道。清高自持,守身如玉,別人不可企及,由敬畏而生疏遠之心,再至怨悔,就為自己樹立了對立面,這個對立面一再擴大,等於自掘了墳墓。是為不察。不智不察,又不為,則禍起於蕭牆而不自知,就離死期不遠矣!
「北風吹,吹我庭前柏樹枝。樹堅不怕風吹動,節操稜稜還自持。」(于謙·北風吹)但嚴寒加劇,風刀霜劍,柏枝再硬挺,也會凍折斷裂,不復成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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