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采夫 | 梁漱溟具備成為傳奇的一切條件

梁漱溟具備成為傳奇的一切條件

文｜潘采夫

梁漱溟是一個傳奇，用世俗的眼光看，他具備成為傳奇的一切條件。

他與毛澤東八次長談，兩度通宵，情同知己，最終卻「反目成仇」。

他出身名門，父親投水殉節而動天下，人生開端已不同凡響；他只有中學文憑，卻被蔡元延聘北大，成為一時之談；他曾試圖自殺，最終卻棄佛從儒，成為一代大儒，這又是一奇；他痛恨軍閥殃民，卻得軍閥韓復榘之力推行新農村建設，這又是一奇；他與毛澤東八次長談，兩度通宵，情同知己，最終卻「反目成仇」，本已奇中見奇，而當他受盡磨難，卻痴心不改，仍然表示佩服毛澤東，這就不能不是最大的一件奇事了。

梁漱溟最為世人熟知的是兩句話：民國時期的「吾輩不出如蒼生何？」 和文革時期的「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這兩句話，成了梁一生的標籤，但實際上，它也概括了梁漱溟一生中的兩件大事：推行鄉村建設，做一個真儒家。讀懂了這兩句話，也就讀懂了梁漱溟。

《人生的藝術——梁漱溟論述集》。

《1949年之後的梁漱溟》。

《這個世界會好嗎》。

讀過《人生的藝術——梁漱溟論述集》《1949年之後的梁漱溟》《這個世界會好嗎》等書。一次閑談中，還有朋友向我推薦閱讀梁漱溟文集。看來，這位獨持偏見的文化老人，終於在魯迅胡適周作人林語堂張愛玲等民國人物之後，也開始了他的走紅之旅，梁漱溟為什麼開始流行了呢？

回看近年文化熱潮，是一波接著一波，好似流行歌壇，你唱罷我登場，各領風騷一二年。就我的觀察看，先有民國知識分子熱，文化界為「魯迅PK胡適」頗費了些口水；然後是文化保守主義抬頭，楊振寧等一班老人搞了個《甲申文化宣言》。繼而國學熱興起，政府尋根祭祖風行，于丹開始走紅，孔夫子借《論語》還魂，李零牽出《喪家狗》；所謂「大陸新儒家」也紛紛粉墨登場，藉機尋找自己「陽光下的地盤」。在政府與民間的互動下，傳統文化強勢復興大勢所趨。一一辨析過來，我們不難發現，與上述幾乎每一波文化熱都有關的，是一個梁漱溟，而且只有梁漱溟一個人。

梁漱溟是繞不過去的。在五四北大時期，梁漱溟是馮友蘭的老師，屬於和胡適一代的知識分子。當胡適建起自由主義陣營，革命的左翼與之分庭抗禮的時候，以梁漱溟和宴陽初為代表的知識分子，遠離「問題與主義」，走向農村鄉間，也走出了中國知識分子的第三條道路。當今文化界討論魯迅胡適話題，必不能忽視梁漱溟這一極。在儒家重建孔子歸來的進行曲中，儘管舞台上活躍著「大陸新儒家」陳明等新貴的身姿，但人們不敢忘記梁漱溟這位新儒家的宗師，這位被公認的最後的一位儒家。我想，這也許就是梁漱溟開始流行的原因吧。

幾位文化老人搞了一個《甲申文學宣言》，招來自由知識分子的迎頭痛批；人民大學校長紀寶成樹起孔子像，又倡導成立國學院，要「脊續文脈」，從而遭到袁偉時等學者的批評，斥之為封建專制主義招魂；于丹央視開講《論語心得》，將儒家「心靈雞湯」賣到了普通民眾，但也引來知識界不小的批判聲音；而一直活躍在網路的陳明康曉光王達三等人，更被視為跳樑小丑。傳統文化熱的興起,一直伴隨著反對的聲音，伴隨著文化保守主義與自由主義的論爭這樣一個主旋律，凡出頭的儒家人物，無不「享受」「打倒孔家店」的待遇，甚至連孔老夫子都未能倖免。

但是，在這樣不免黨同伐異的混戰中，作為近代新儒家象徵的梁漱溟卻保持了「清白之身」，極少聽到有人對梁漱溟發起攻擊，一片喊打聲中，梁漱溟為何能夠獨善其身呢？

分析知識界對當代新儒家的批評理由，罪名大多脫不過專制與偽善，即專制統治者藉助儒教的三綱五常，在政治層面加強專制王權，也加強了對老百姓的思想控制，使人們集體走向萎靡與偽善，當然免不了成為批評的靶子。而梁漱溟卻與我們熟悉的當代「儒家」頗不同，他自命孔子傳人，卻用一生的身體力行，表現出了儒家少為人知的一面，即起而行之，開啟民智的一面，反抗強權的一面。

梁漱溟執有入世理念而不書生空談。

梁漱溟執有入世理念而不書生空談，而是深入鄉村開展民眾教育；他崇尚明君卻不走愚忠路線，在萬馬齊喑的環境中，保持了可貴的獨立精神。梁漱溟的思想與作為，既是真儒家的完美體現，也超越了傳統的儒家人格，表現出了現代知識分子的獨立人格與批判精神。這樣的梁漱溟，自然被自由主義者引為同路人。而當下所謂「新儒家」，其言其行與梁漱溟不可同日而喻。

正如梁漱溟自己所說，他不是國學家，也不是佛學家，也不是哲學家，「不是學問中人，也不是事功中人，而是問題中人」。他一輩子不斷思考和追求是兩個問題，一是人生問題，即人活著為什麼；二是中國問題，即中國向何處去。這兩個問題決定著梁漱溟成為一個思想者，一個行動者，也影響著他成為一個佈道者。

梁漱溟有一點類似孔子：孔子周遊列國，面向國君陳售自己的政治理想，梁漱溟則通過鄉村建設這一帶有宗教意味的群眾運動，試圖建設道德共識，重整崩潰的鄉村，以達到復興中國社會倫理的目標；孔子退回鄉里，廣收門徒，用教學來傳播他「仁者愛人」的思想，而梁漱溟也用演講等方式傳播著他的人生理念。從《人生的藝術》一書可以看出，梁漱溟為學生、職員甚至軍人做過大量的演講，為青年人講人生，講道德，講青年的修養，講中國文化，講宗教問題。他希望依靠青年的覺悟與奮發，來實現改造社會的理想。從這一點來講,梁漱溟的「好為人師」，是與他的思想一以貫之的。

因而有這樣一個判斷：梁漱溟積極入世的人生觀，重建倫理的社會理想，勤勉奮進的做事態度，是值得當下的青年人有所效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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