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江津石牆院——記陳獨秀晚年凄楚悲愴的人生
陳獨秀的青年時期就倡導新文化運動,高舉著科學和民主的大旗,傳播馬克思主義。1921年他創建了中國共產黨,1927年因錯誤被停止總書記一職,1929年被開除黨籍,1931年被國民黨關押。1937年抗戰後陳獨秀流落到四川江津,寓居在鶴山坪石牆院,他深居簡出,潛心著作,清新自持。1942年貧困潦倒、重病纏身的陳獨秀病逝,葬於江津郊外。
時空永恆,人生如流。2007年五月,我利用會休時間,在一個春雨霏霏,黃花紛飛的日子裡,孤身沿著一條荒草萋萋的小路,去追尋那故人朦朦朧朧的舊事,去再現故人愴愴涼涼的一生!
1938年7月,陳獨秀從武漢溯江而上到達重慶。他在當時中國的政治舞台上雖然已是落魄之人,但因「五四」時期的巨大威望猶在,他依然是一個舉足輕重的時代風雲人物,由此引來了眾多記者和社會各界名流,對此桀驁性格的陳獨秀一概拒見。8月,流落重慶的陳獨秀為避開重慶的酷熱天氣,逃避政治的風口浪尖,躲避日機的亂轟亂炸,再次逆江而上來到江津。初到江津的陳獨秀,年邁體弱、落泊潦倒,居無定所,故應朋友之邀寄居家中。寄人籬下的生活,使陳獨秀感到說話、做事都得看朋友太太的臉色,更有那指桑罵槐、含沙射影的污言穢語不時衝進耳朵里。陳獨秀多次勸慰妻子潘蘭珍忍氣吞聲地苦挨到次年夏初。1939年春,實無以忍耐寄人籬下度日的陳獨秀決定搬出另居。
陳獨秀暫住進了棧房。此時的江津要租到幾間房子談何容易。愁眉不展之時,一日,陳獨秀去寄信的返家途中,在舊書攤購得一本線裝《皇清經典》,作者是楊魯承,江津鶴山坪人,清朝進士。後陳獨秀在與人談及《皇清經典》時,人說:「楊魯承寫過不少書,幾大箱子手稿還來不及整理出版就去世了,現家中只有兒媳主持家務,有一個孫子由於家道衰敗,沒有讀多少書,所以幾箱手稿至今無人整理。」饒有興趣的陳獨秀在朋友的幫助下,以整理手稿為由住進了鶴山坪清朝進士楊魯承的家——石牆院。陳獨秀感到住在石牆院,有利調養病體,躲避紛擾的政治,不僅可靜下心來了卻楊家夙願,完成自己的著述,而且可解決食、宿之憂。
石牆院位於四川(今重慶)江津縣,距縣城約30華里的鶴山坪的半山坡上,是一塊偏僻清靜之地,院的四周圍牆約兩丈高,均用大塊條石砌成,圍出一方清幽宜人的小天地,猶如堡寨。石砌的八字大門,內有石屏風,門外有石刻的「節孝牌坊」,還有幾顆大黃桷樹,不遠處是一家小雜貨店。院內有綠樹花台、水池假山,更有修竹萬桿,讓人目情神爽。該院是當地前清進士楊魯丞的宅院,人稱進士院,具有典型的清代民居風格。石牆院是陳獨秀故居中唯一倖存下來的一處未受破壞的原始寓居地。1938年秋,陳獨秀攜夫人潘蘭珍寓居於此直到1942年5月病逝。石院牆記錄了陳獨秀晚年孤寂、凄涼和悲愴的人生三年。
陳獨秀在楊魯承的故居石牆院內翻閱了大量的遺留手稿,此時他已年近六旬。在這裡,陳獨秀生活,心情舒暢,病勢也和緩。陳獨秀對石牆院情有獨鍾,一次偕妻子潘蘭珍繞院眺望後,大有「世外桃源」之感。他說:「幽靜安謐,與世隔絕,悠閑自得,是潛心著述的好地方,正滿足了我隱居的心愿,難覓的棲身之地啊!」後來,陳獨秀還帶領楊家傭人將院內外清掃一新,栽上花草、植下樹木,又辟菜園種上瓜果蔬菜之類,著述之餘,領略勞動果實的甘美。晚飯後陳獨秀常常走出院外與村民們閑談聊天,他那濃重的皖南口音,引出似懂非懂的川南人的陣陣笑聲。
隱居在石牆院的陳獨秀深居簡出,花了一年多時間閱讀、整理楊魯承的遺稿,並考訂、整理出《皇清經解》一部、《楊魯承先生遺作六種》一套。陳獨秀在整理楊魯承遺稿的同時,也編輯自己的著述。他把在南京監獄中撰寫的文稿校定編輯,定名《小學識字教本》。該書收錄了他發表在《東方雜誌》的《荀子韻表考譯》、《實庵字說》、《老子考略》、《中國古代語音有復聲母說》、《中國古史考》、《禹治九河考》等學術文章。
蝸居石牆院的陳獨秀,在人前緘口不談政治。稍有空暇,他便研究起他喜好的文字學來。時有朋友、同鄉、同事、學生來信問候、談事、索教,他儘可能地回復。陳獨秀著述之餘還談詩揮毫留墨寶常,他與流落重慶的朋友聚在一起,談詩論詞,朗誦吟詠,交流詩作,相互評頭品足,其樂無窮。逢年過節,民俗慶典,婚喪嫁娶時,陳獨秀還樂於為村民寫對聯、條幅。陳獨秀在石牆院的生活雖貧病交加,但筆耕不輟,潑墨揮毫,留下許多詩詞書聯與墨跡。只是由於他與時代落伍,給人們的印象淡漠,存者已不多了。
陳獨秀落泊石牆院期間,無固定經濟來源,除微不足道的一點稿費外,主要靠親友接濟度日,這種迫於生計,近乎靠別人施捨度日的生活,極大地傷害了他一貫自恃清高、潔身自愛的自尊心。所以別人饋贈的錢物,陳獨秀是有分寸地接受。「素無知交者,不願受賜」。很多國民黨政要,陳獨秀的學生出於尊師、同情與憐憫,親自送上錢物,他從不收受。「無功不受祿」,是陳獨秀接受饋贈或收受酬金的原則。北大同學會為了陳獨秀安度晚年,定期資助生活費,1941年,陳獨秀拿出他撰寫的《連語類編》對人說:「北大寄錢給我,我沒什麼報答,將這本油印稿送給北大。」彌留之際的陳獨秀對前去看望的朋友還說:「我的書,由你經手,送給北大。」其他友人相助,陳獨秀總是以字條、字幅、字聯或墓誌、碑文等予以回報。雖然這種回報僅是象徵性的,確也體現了陳獨秀「無功不受祿」的人格品質。
江津毗鄰重慶,所以到此避難的人蜂擁而至,人口猛增數萬,彈丸之地的江津物價飛漲,尤其糧價暴漲。陳獨秀寓居的鶴山坪大米漲到每升30餘元,縣城的米價要高出一二倍,使得貧病交加的陳獨秀,生活十分窘迫,日子煞是難熬。因此,有時不得不靠典當度日,還買給房東一些衣物換些油米,妻子時常還因生活不濟向東家借些糧以聊補無米之炊。空暇時,陳獨秀還在園內種些土豆,玉米等以維持生計。
陳獨秀在石牆院內的生活十分清苦,他與妻子潘蘭珍的住房上無天花板,下是濕潮的泥土地,若遇大雨,滿屋漏水。屋內傢具也十分簡陋,僅有木床,一張書桌,幾條凳子和幾個裝滿書籍的箱子。唯一的裝飾是書房牆上掛著的一幅岳飛「還我河山」的大字拓片,看之令人肅然起敬!
1941年暮,生活在石牆院內陳獨秀的病情時好時壞,常常感到頭昏目眩、乏力,他已很少握筆了,以此來延展在他看來苟且偷生的生活。他也不再勉強自己做什麼了,而是要在凄愴中尋求著一種恬適與自然。他常常在黃昏時分,在妻子的陪伴下走出院門,或踱到村頭,或漫步在近村的田間小道,黃昏的鄉野,暮靄沉沉,百鳥歸巢,炊煙縹緲,釋耕的牛聲,遠處的犬吠…… 田園詩般的情景使他心境舒暢,他深深愛上了這種境界與氛圍。
政治上失落,而不得不遠避的政治,放手著述,清貧的生活,老朽的病體,失親的悲傷,逝友的棲惶,對故友的思念,對自我的矜憐,這種複雜的觸動使他常常不能自持,他只能在石牆院里鋪紙揮毫,在昏黃的油燈,將苦苦地思情清潤濃墨里,在飽蘸的筆毫下,顯現他那斑斑點點的心跡。
由於孤獨飄零,流落異鄉,生活不安定,他所患的高血壓、胃腸炎、心臟病逐漸加重,他已經到了風燭殘年之時。陳獨秀常常卧在床上,就像跋涉千里歸來的旅人,他覺得自己異常疲憊和睏倦,往日那炯炯有神的目光,此時也變得昏黯獃滯了,清癯的臉上,顴骨更加向外突出,臉色灰白,四肢骨瘦如柴,身體也變得枯槁了。他來到石牆院已三年了,這年,他已六十有三了……
1942年5月27日的一個孤寂而混濁的夜晚,陳獨秀在石牆院里,就這樣在一片凄涼、孤寂、絕望中死去。死時房中已家徒四壁,只有幾張破桌椅和一堆陳獨秀與家人耕種收穫的土豆。
滄桑幾度,人事全非;歲月陶鑄歷史,青山江河依舊。我繞著石牆院邊緩緩地走著,石牆上的大條石被雨水清洗的很乾凈,牆邊的荒草修竹在淅淅的春雨中發出了無限的生機。我久久地凝視著飽盡風風雨雨沖刷的石條牆,彷佛看到一位老人拄著一根手杖沿著牆邊那條荒草竹葉掩映的山徑在氣喘吁吁地走著,他很艱難地才爬上山坡,老人在山坡的高處顫顫地佇立著。一陣嵐風吹來,他不由得打了個踉蹌。他趕緊扶住身邊一顆瘢瘢的柏樹,深深地喘了幾口氣,然後痴痴地凝望著那快要落土的殘陽和那被夕陽映紅了的滔滔江水。他在想什麼呢?他是想借著這浩茫的一江之水,沖淡他心中的怨憤和惆悵?還是江中的湍湍激流、無數險灘,勾起了他緬懷自己那坎坷不平的人生呢?石牆院,記錄著歷史那一段辛酸的歲月!荒草修竹,訴說著一代偉人的俯仰興衰!
天色陰霾,蒙蒙的細雨不停地下著,石牆院內顯的十分冷寂。我回眸凝望著那黑黑的石牆院門,彷彿間又看到一位身穿藍布長衫,外套馬褂,腳蹬布鞋,衣著十分簡樸的老人。他中等個頭,體態清癯,兩眼炯炯有神,下頜上留著幾根山羊鬍子,顴骨突出,背微駝,他倒背著雙手在從容地走著。他高舉著利劍,率領千軍萬馬,吶喊著科學、民主!他要把那黑暗腐朽的社會打個落花流水...... 他俯視著民眾的歡呼聲,他振臂高呼著英特納雄耐爾,他激奮了!他震撼了!他流淚了!連毛潤之先生也喊出了「我祝陳君萬歲!」。
歷史對生活的人們在不停頓地進行著殘酷地篩選和淘洗。我想,生命的悲哀也就在里吧!向之所欣,俯仰之間,一切已為陳跡。我離開了石牆院思緒仲仲地朝山下走去。我佇立在半山腰上極目遠眺,天低沉沉的,就像一頂巨大的鉛灰色雲幔,緊緊地籠罩在遠處迷茫的群山上。四周靜悄悄的,只有霏霏的春雨,還在淅瀝不停地抖落在那濛濛的山野中......
陳獨秀——這位開創中國新文化運動的一代先行者,他是中國第一個喊出「民主」與「科學」的巨人。然而,他所做的一切畢竟不能與沿襲中國數千年的封建文化歷史一刀兩斷。也正是這個原因,他在黨內的作風與他率先呼喚和倡導的「民主」不僅相差甚遠,甚至時有悖離。這些給我們後人留下什麼呢?
石院牆後右邊的小廂房便是陳獨秀與他夫人潘蘭珍居住的卧室。卧室前有一個天井,天井右邊是陳獨秀的書房。在這裡陳獨秀清苦自持,深居簡出,潛心著述,完整地保持了他的晚節。這裡是一位失敗的政治家的最後歸宿,在這偏居一隅里,陳獨秀表現了他那威武不屈、富貴不淫、貧賤不移的高貴品格!
石牆院的生活十分清苦,他主要靠北大同學會資助度日,以勉強支撐生活。若遇疾病,則捉襟見肘。晚年陳獨秀病重餓的沒有東西吃,只得去典當一些衣物換錢賣點糧食。在貧困中,陳獨秀的妻子潘蘭珍在院子邊上開了塊菜地,種些蔬菜、玉米、土豆,陳獨秀也時常去澆水、淋糞和鬆土。生活的貧困潦倒,寄人籬下而過著靠人施捨的屈辱生活,加上政治上的一連串失敗,思想上找不到知音,精神上眼見親人先後離他而去,終於使他病情急劇惡化!
陳獨秀在石牆院內的生活十分清苦,他的住房上無天花板,下是濕潮的泥土地,若遇大雨,滿屋漏水。屋內傢具也十分簡陋,僅有木床,一張書桌,幾條凳子和幾個裝滿書籍的箱子。1942年5月,陳獨秀就是在里這樣凄涼、孤寂、絕望中死去。死時屋中已家徒四壁,只有幾張破桌椅和一堆陳獨秀與家人耕種生產的土豆。
青山依舊,江河依舊,滄桑幾度,人事全非。我緩步來到石牆院邊,荒草修竹在淅淅的春雨中發出來無限的生機。我久久地凝視著歷盡風風雨雨沖刷的石條牆,彷佛看到一位老人拄著一根手杖沿著牆邊那條荒草竹葉掩映的山徑氣喘吁吁的走來,他好不容易才爬上山坡。老人在山坡的高處佇立著,他痴痴地凝望著那快要落土的殘陽和那被夕陽映紅了的滔滔江水,他是想借著那浩茫的一江之水,沖淡他心中的怨憤和惆悵?還是江中的湍湍激流、無數險灘,勾起他緬懷自己那坎坷不平的人生呢?石牆院,記錄著歷史那一段辛酸的歲月!荒草修竹,訴說著一代偉人的俯仰興衰。
天色陰霾,蒙蒙的細雨不停地下著,石牆院內靜悄悄的。我回眸凝望著那黑黑的石牆院門,彷彿又看到一位身穿藍布長衫,外套馬褂,腳蹬布鞋,衣著十分簡樸的老人。他中等個頭,體態清癯,兩眼炯炯有神,下頜上留著幾根山羊鬍子,顴骨突出,背微駝,倒背著雙手在從容地走著。他高舉著利劍,率領千軍萬馬,吶喊著科學、民主!他要把那黑暗腐朽的社會打個落花流水。他俯視著民眾的歡呼聲,他振臂高呼著英特納雄耐爾,他激奮了!他震撼了!他流淚了!連毛潤之先生也喊出了「我祝陳君萬歲!」
歷史對生活的人們在不停頓地進行著殘酷地篩選和淘洗,生命的悲哀也就在里,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我離開了石牆院朝山下走去,不時地思緒仲仲地極目遠眺,天低沉沉的,就像一頂巨大的鉛灰色雲幔,緊緊地籠罩在遠處迷茫的群山上,霏霏的春雨,悄悄不停地抖落在那濛濛的山野中……
2 2008年2月16日凌晨於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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