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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儒家思路開太平,才是正途

以儒家思路開太平,才是正途2014年11月12日12:01文化專欄作者:龔鵬程我有話說(524人參與)

【導語】2013年11月26日,習近平到山東曲阜孔府考察並舉辦座談會,今年「五四」青年節時,來到北京大學同湯一介先生促膝交談了解《儒藏》編纂情況,9月24日,參加了紀念孔子誕辰2565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並發表講話。國家最高領導人一年內三次親近儒家文化,釋放出強烈的回歸傳統的信號,為此,新浪文化專訪了北大教授、台灣學者龔鵬程,他在大陸與台灣已進行了多年傳統文化教育與推廣工作,在理論與實踐上均有卓越建樹。

龔鵬程受訪人簡介:龔鵬程,字雲起,台灣學者、北大教授,在大陸與台灣已進行了多年傳統文化教育與推廣工作,在理論與實踐上均有卓越建樹;台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博士畢業,歷任淡江大學文學院院長,台灣南華大學、佛光大學創校校長,美國歐亞大學校長等職,現為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

儒學與傳統文化復興系列訪談之四:專訪龔鵬程

國家對國學擘畫早定,只是外界還不甚清楚

新浪文化:國家最高領導人一年內三次親近儒家文化,釋放出強烈的回歸傳統的信號,您近些年一直在大陸教學並主持都江堰文廟,致力於傳統文化的復興,以您的體察如何看待這種信號?就在不久前的2011年,國家博物館前的孔子像被移走,當時曾引起了廣泛的討論。

  龔鵬程:我的觀察有些不同。因我這些年還擔任著國務院中國國學中心的顧問,參與籌建該中心。深知重視傳統文化、發揚國學,久已形成政策方向。目前這中心已破土興建,明年就要正式運作了。建於北京鳥巢體育館北麓,近十萬平方米,合研究、展示、交流為一體,用以顯示國家對國學的態度。而這並不是新領導人上台才開始的,擘畫早定,只是外界過去還不甚清楚,故多路線之爭與方向之疑。

  其實,文化發展,決不能只看上層政治風向。傳統文化復興,乃是這二十年間越來越強的趨勢。形成的原因很多,但無論如何,它已是個不容忽視的社會現實,也代表了較普遍的社會心理。認為現今價值崩塌、信仰空虛、粗鄙無文、嗜欲橫流,須要發揚優秀的傳統文化以資救濟。所以才會有兒童讀經、民辦私塾、漢服運動、禮儀重建、恢復書院、尊賢敬孔等各種活動。政府對這些社會文化渴求及心理期待,自然須積極回應。目前的回應,並不突兀,只是順應時代潮流罷了,雖然順應得還不夠。

大陸目前的爭議,我感覺就是僵住了的

新浪文化:台灣上世紀60年代後期曾出現了「中華文化復興」運動,與我們所處的當下,有無相似之處,能否對比一下它們各自興起的背景與異同?

龔鵬程:台灣的文化復興運動與現今大陸的情況,相關之處,在於都是面對文化大革命而生的補救行為。但台灣當時也採取了政治運動的方式,這是它後來不能深化,終歸沈寂的原因,十分可惜。

新浪文化:「中研院」近史所的黃克武先生認為,蔣介石在台灣執政時,身邊一直有兩股力量,一個是胡適為代表的自由主義,反省傳統中有問題的部分;一個是以錢穆為代表的新儒家,肯定傳統文化的部分。這兩股力量是在台灣形成一個拉力,成為台灣文化非常重要的特點。它們各自在台灣的現實政治中起到了什麼樣的作用?

  龔鵬程:這仍是偏重政治乃至領導人的思路,論文化,其實不宜如此。因為事實上不是蔣先生身邊有兩種力量在拉扯,而是整個社會上有許多力量在競爭。晚清以來,這些思路就一直在搏鬥著,造成政策的搖擺、社會的割裂。力量也不只有自由民主及傳統文化,還有左翼與國家主義等。台灣的左派力量不僅一直存在,也很重要。大陸思想界同樣存在這左派、自由民主、傳統幾大系之爭,只是形態不盡相同而已。都屬百年思潮爭閧(哄)之遺,至今仍未解決。

  若就台灣當時的情況說,則黃先生之描述未甚確當,因為自由民主一路與新儒家並不全是對立的。新儒家的特徵,就在於強調傳統文化不能拋棄,在現代社會中仍有積極價值之外,亦擁護自由、民主、科學等現代化價值。其儒學詮釋,有高度人文主義和自由主義色彩,表現於政治上也具有強烈之批判性。新儒家中如徐復觀辦《民主評論》;張君勱先生主持社民黨、起草憲法;牟宗三先生撰《政道與治道》等,於此均有精彩之表現。錢穆先生其實不屬新儒家陣營。

新浪文化:在當下的大陸,還有第三股力量——左派。您如何看待這三股思潮在當下的此消彼長與現實作用?儒家是否與左右思潮對立而不可調和?

  龔鵬程:前已提及左派及新儒家的問題。以台灣的經驗看,左派出身如胡秋原、鄭學稼、任卓宣、嚴靈峰、陳映真、呂正惠,都不反對儒家;年輕一輩如陳昭瑛這類左派儒者也所在多有。自由民主思潮與儒家之結合更早、成果更豐碩。因為這些思想,本來就不是水火不容的。而且都只是方向與思路之分,不是僵化的壁壘或陣地。思路是幫助人解決問題的,豈能反而被思路局限住,以理限事,徒騖攻防?

  大陸目前的爭議,我感覺就是僵住了的。對對方既不了解也不想了解,揣著舊印象、扎了稻草人,就大肆批判起來。

 像許多人一說起儒家,就還停留在五四乃至文革時期的認知水平,那怎麼談得下去?講儒學的人,又泰半意存孤憤,為傳統文化的百年屈辱深感不平,因而也不免有些視自由民主、左派思想為敵之情緒,知識上遂也常限制了他們去深入理解西方古今學術的底蘊,這都是十分可惜的事。

現在許多爭論皆因不讀書之過

新浪文化:大陸的新儒家代表學者秋風,之前是一位自由主義者,他的轉身讓很多人不解。您在青年時曾遍讀西方後現代著作,最終也選擇了以儒學為代表的國學,您如何理解這樣的轉身與選擇?您認為現在大陸的儒家學者們與五四時代的梁漱溟、熊十力等文化保守主義者,有沒有一脈相承的關係?有何異同之處?

  龔鵬程:自由主義者「轉身」成了儒家,之所以會有人不解,就是因為他們仍把儒家和自由主義對立起來看,認為儒家是封建、專制、小農經濟時代之產物,乃帝王統治之工具,與自由民主不相容。殊不知這些標籤本身都是錯的。

  儒家思想,在大陸六七十年代被批得最厲害的時候,在北美、在港台已成功地發展出一種與自由主義結合的新儒家形態,可見與自由主義結合,乃是當代儒學發展的趨勢或可能性之一。

  其原因,一是自由主義與儒家思想有其相近或相合之處。二是任何思想流派也都不是僵化的,都會隨著時代之需要而產生變化,且也都會與其他思想發生交流會通。馬克思之後,有多少新馬克思?儒家,漢宋明清也各各不同;跟道家佛家,乃至與伊斯蘭教基督教會通者,亦不一而足。這些歷史經驗,皆堪取鑒。

  至於現代大陸儒家學者與熊梁諸前輩的關係,則不好說。一,我不贊成「文化保守主義」之名號,那是張灝製造出來的。二,熊梁之學問,根柢於佛學,目前少有繼承。三,熊梁治學也與現今書齋學院里的學者差異很大。四,若說繼承,民國時期儒學傳統還有不少值得繼承的,如章太炎、馬一浮、段正元、劉咸炘……等等,均可挖掘,不必局限於熊梁。

新浪文化:有學者認為,儒家的文化理想表達的是自然經濟條件下的平民的願望,因而總是寄望於聖賢將它付諸實現,政治上表現為精英主義或賢人政治。有些學者私下將秋風等儒家學者比作「帝師」,警惕儒家是否會與權力結盟,成為新的專制統治工具。您怎麼看?

  龔鵬程:這還是那個問題,不懂就亂批評,連儒家強調「道尊於勢」、要制衡君權都不知道,還說什麼呢?至於政治上講精英主義或賢人政治,又有何不對?難道我們竟要庸俗主義和小人政治嗎?自由和民主,仍須要精英和賢人,勿以流氓為自由、以民粹為民主。

  總之,現在許多爭論皆因不讀書之過。建議重新補課,既要好好了解傳統,也要弄清楚民主政治的發展。

知行合一還早得很,不能好高騖遠

新浪文化:現在農村「空心化」現象很嚴重,政府也在推動「鄉賢」群體的重新構建,比如秋風參與了浙江德清的鄉賢參事會建設。秋風認為,這是傳統的儒家治理秩序的恢復,不再迷信國家控制,也不再迷信民主投票,讓各個領域中的精英在基層社會中發揮作用,總算走回正道。您覺得民主投票與鄉賢自治是矛盾的嗎?這種實踐是否可行?在人口流動大的工業社會,還能夠出現農業經濟時代的士紳階層嗎?

  龔鵬程:鄉賢參與地方公共事務,並非新鮮事,乃宋明理學家提倡過的老辦法,且是與建祠堂、復宗族、修族譜、辦書院、行鄉約等等合在一塊兒推動的。近代梁漱溟的鄉村自治,即衍其緒,與外國政治學上說的地方自治還不一樣,現今無疑也仍值得推行。

  說工業社會不能出現農業經濟時代的士紳階層,不過是以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的老思維,不達事理。事實上,工商業越發達,回歸鄉村、復興宗教越熱烈。歐美日本的例子且不談,台灣在八十年代以後就有大批文化人返鄉,從事鄉村耕讀、文史工作室等文化運動,實質上成為鄉賢階層。

大陸目前情況類似,從事這類工作的人已很不少,各地模式亦不盡相同,秋風並不是最重要的案例,許多草根性的文化自覺或自救運動更應關注。有都市中與房地產商合作發展的人文社區、讀經教室,也有在鄉村做的文化村落復育計劃,均極具意義,對未來中國社會將產生深遠影響。

  也就是說,現今談文化復興,我們應提防仍是由上而下弄政績、搞運動,亦勿再糾纏於意識形態和抽象空洞的大理論、大概念、大路線之爭。應一方面好好回去讀點書,承認我們確實有文化斷層、對傳統確實不懂,在知識及見解上稍予深化沉潛。一方面則要具體由「化民成俗」的角度去做些能令傳統文化落地紮根的事,否則復興文化終將成為另一場口號與激情的表演。

  前者主知,後者主行。目前兩頭都缺,知行合一卻還早得很,不能好高騖遠。

曾引起爭議的國家博物館前的孔子像。

不認為儒學須做現代轉型

新浪文化:杜維明先生說,儒學的近代發展從五四開始到梁漱溟、熊十力、張君勱、馮友蘭、賀麟,就是在做如何從儒家資源中找到能夠和自由、民主、人權,法制配合的價值這樣的工作。在台灣、香港、北美、新加坡,儒學現代性已經不是個問題了。但是,在當下的大陸,儒家如何實現現代性轉化卻還是一個晦暗不明的問題,以秋風為代表的學者們提出的儒家憲政學說,認為推動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就該回到儒家義理,回到傳統中國的治理實踐。他的理論遭到了很多的爭議。您能否結合東南亞的實踐,談談對儒家在現代政治層面上的作用及儒家憲政說的看法。

  龔鵬程:儒家的現代化轉型,是七八十年代海外港台新儒學的主要論題與方向,也頗有成果。大陸目前似乎也在這個思路上打轉,你問的問題即屬於此。但假如這個思路本身就錯了呢?

  哈哈,我是受過後現代思潮洗禮的人,對現代性大有質疑,根本不認為儒學須做現代轉型,以適應現代。儒學的價值,毋寧說更在於它可提供批判現代性、反省現代化之癌的思想資源。因此,看起來我是在復興儒學,其實不,旨不在復興舊的,而是要健康地走向新的未來。對現代化論者所說的民主、自由與憲政等等,我也都是有疑慮的,不想比附。

新浪文化:您曾經在《現代生活,儒家有什麼用》的演講中,論述了用儒家救治現代疾病的作用。杜維明先生在近期著作《21世紀的儒學》中,提出了「精神性人文主義」的概念,強調自己不是新儒家,而是儒學的第三期,也就是作為一種精神性人文主義的儒家。您是否覺得儒家在現代生活中,在人生命意義的層面上,作用要大於在政治、經濟、社會層面上的意義?

  龔鵬程:我是講儒學經世的,要治此末世,起廢疾而興中華。杜先生之意應該也是如此,但精神性人文主義云云,可能會如你解讀的,偏於心性、精神意義方面。故你會問儒家在政治經濟社會方面能否對現代人有作用。

  現代人對儒學隔閡太甚,故有此疑。實則儒學內外一貫,豈僅偏於一方?

  而任何政經社會制度,其實也都有其相應的精神內核,本是不能分開看的。現代資本主義社會的精神,依韋伯說,是基督新教的倫理,要入世禁慾,用勤勉賺錢來體現對上帝的虔敬。可是發展至今,這套經濟社會制度還有禁慾精神嗎?丹尼·貝爾說它早已出現了內在矛盾,貪婪的慾望壓倒了理性精神與宗教感,故現今這個社會只表現為人慾橫流。所有制度,都是由這個慾望意志發展出來的。要改造,除了枝枝節節討論這個制度那個制度,難道不該追究那慾望之核嗎?

  相反的,儒家講人之初性本善,要剋制私慾,發揚善性。這不僅在精神方面可補偏救弊,更可由此發展一套與之全然相反的經濟社會制度來。

  政治也一樣。現在談民主,其實僅著眼於權利制衡,有現實的針對性。可是由儒家看,民主一是不究竟、二是不可欲、三是不稱善。

  不究竟,是說民主只能達到權力開放、普遍參與、集合公眾意志等功能,但這就是政治的目標嗎?政治是管理眾人之事,當然可以大家共同討論管理之。但此眾人到底要完成什麼政治目標,卻不是民主能涉及的。一個團伙,也可能大家民主協商了去殺人放火。

  不可欲,是說民主本非可以讓人做為理想去追求之制度,現在只不過以「最不壞的制度」為號召罷了。可是這最不壞的制度,有其不能克服之先天弱點。首先,汗牛充棟的研究已證明了群眾的盲目性、瘋狂性、匿名性。其次,民主最大長處,是以數人頭代替打破人頭,可是社會上笨人永遠比聰明人賢人多,數人頭,愚民就永遠居金字塔底層之最大數。所以民主勢必成為庸俗政治,甚至民粹、群眾運動,其弊不可勝言。西方自柏拉圖亞里士多德以降,反對民主者不可勝數,殆由於此。

  故現代政治,在實施民主時,必含有若干相應條件。一是以教育提升民眾群體的素質,抬高庸人群體的基本水平,以保障民主之結果不致太差。二是以精英及賢人政治介入實際運作。無此類條件,妄言民主,只能成為亂象。台灣在李登輝陳水扁時代之表現,即為一例。

  不稱善,是說民主制度自有其人性論基礎,認為人性惡或有罪或有幽闍意識。所以民主不是選賢舉能,只是以制度保障權力與慾望之公開競爭而已。可是無論如何公開、制度化,力大利多者皆註定會壓倒弱勢團體,故須要另謀救濟之道。總之,它不是性善論發展出來的,其效也不足以稱善。

  以上所說,涉及許多學理問題,我自己又從政過、主持過台灣所有兩岸文化、教育、科技、體育、大眾傳播等業務,故更有許多非一般學者文化人所能有的體會及經驗,當然所見較真、所言較確。只不過,目前提倡民主,仍有其現實意義及策略功能,所以我也不反對,甚至還要支持一下。可是長遠來說,以儒家思路開太平,才是正途,誰說儒家只能在精神性上做貢獻?

台灣人的傳統文化素養因禮俗潤澤及家庭教養之故

新浪文化:您近些年在大陸致力於推動禮樂文明復興,活化了一些書院及孔廟,比如主持都江堰文廟,在上海開設「禮樂傳習所」。社會上辦書院、修族譜等現象也在逐步恢復。您覺得書院、文廟、「禮樂傳習所」這樣的機構,能夠起到什麼樣的作用?很多人可能會覺得,舊時代的禮儀與現代生活相離太遠,非常地不合時宜。

  龔鵬程:現代人是在打倒禮教的氣氛及教育中走過來的,心理上抵觸禮、口頭上批評它不適用於現代生活,十分正常。但請問:一個現代文明社會要不要禮呢?誰也不敢說不要吧?西方人有不有禮呢?仍是有的吧?

  那麼,怎麼行禮?恐怕全世界也都是:有古禮便依古禮,古禮不適用則略加調整,若還以為不足,或有重大文化意義須要表達,所謂「明王興化更始」,則制禮作樂。對不對?哪有一個人文世界是不要禮、不講禮的?又哪有一個民族會把古禮都廢掉?

  禮本來就須隨時調整,孔子說「周因於殷禮,其損益可知也」,就是這個道理。古禮是基礎,依之斟酌損益即成時禮。完全革命式的推倒重來,還自詡創新,只能說是無知妄作!

  再者,說舊時代的禮與現代生活太遠,也是沒常識的話。禮有歲時之禮,如過年過節,端午佩香囊、冬至吃湯圓餃子,現在不這樣過?有生命之禮,慶生、祝壽、婚嫁、喪葬、祭祀、上墳,現在不需要?有生活之禮,應對進退、待人接物、敬語謙詞,現在都不用了?

  至於書院孔廟或祀三皇五帝之典禮,乃古代吉禮之一部分,屬於敬事天地先賢先聖之禮,本來就非一般生活,是生活中的特殊重大事件,故歷代祀典均十分完備,儀樂隆重。在西方,只有教皇登基一類禮可相彷佛,誰說要用到日常生活中來?誰又有資格用到日常生活里來?一生能看上幾回,就夠幸運了。現在還有我這樣的人,能把古代禮樂恢復活化給你看,你更該偷笑了。

新浪文化:一些講經班、國學班,也爆出了一些負面新聞,背誦「三字經」、「千字文」等啟蒙經典,受到了質疑。您在台灣創辦過南華、佛光兩所致力於傳統文化傳播的大學,出版過很多傳統文化普及的著作,能否結合台灣在國學啟蒙和普及的經驗,談談國學究竟應該怎樣學習和傳播?

  龔鵬程:各地讀經班國學班,良莠不齊,有些負面新聞,誠然!但比得上正規體制的小學中學大學嗎?如要報導教育體制內的問題,恐怕罄竹難書吧?

  各地讀經班國學班,其實是為補救現代教育缺失,不得已而為的民間自力救濟。資源少、經驗不足,堪憫助而非討伐。擁有國家資源的正規教育體系為何不強化傳統文化教育,而令饑民在文化資糧匱乏的情況下掙扎呢?

  過去各地的兒童讀經,徒令背誦,事實上就是不得已的。若要講解,哪來那麼多師資?要新教材,誰來重編?故只能拿經典先讀誦起來。經典又久未親炙了,不知輕重;抓著《弟子規》一類俗陋啟蒙手冊,便以為是經典了,持之大誦特誦。其愚當然不可及,其情則甚可憫痛。

  現在教育部已開始把傳統文化列入綱要了、教材中傳統文化的比重也大幅增加了、台灣的《中國文化基本教材》更被大量引進了,這當然都是好事。但以台灣過去的經驗看,此仍非探本之道。因為教育體制與考試製度尚未納入反省。

  體制且不說,現在的教育方式是配合考試的。而依現今之這套辦法去教傳統文化,非令學生作嘔不止、非讓他們在考試後立刻把教材及聖賢教誨拋諸腦後不止。

台灣在學校里教傳統文化,情況即已是如此了。如果大家覺得台灣一般人的傳統文化素養還好,絕非在學校里學了的緣故,而是整個社會的禮俗潤澤及家庭教養尚未盡失傳統矩范之故。

新浪文化:大陸遊客熱衷談論台灣人的「溫良恭儉讓」,您是否也覺得這是傳統文化在台灣保存完好之故?可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柏楊的《醜陋的中國人》,龍應台的《野火》,曾痛批過國人的劣根性和文明素質。

龔鵬程:台灣本來就有許多值得批評之處,反省以求寡過,又正是儒家傳統,因此這類批評甚多,也不奇怪。

柏楊先生之說,延續五四以後魯迅一派的國民性批判,對傳統持否定態度,但當時對提升民眾文化素質仍有積極作用。龍應台則主要是對文教環境的批評。後來台灣強化素質教育、提倡通識教育,並進行全面教育改革,皆是與政治民主化同步進展的。雖總體而言是失敗的,這失敗也導致了台灣的衰退,陷入目前的困境,但其中經驗仍有頗多值得參考的價值。

至於你說傳統文化在台灣保存完好,我深以為愧。傳統文化在台灣的情況,可能略好於大陸,但哪談得上完好?該努力傳承與發揚者多矣,兩岸如此,正須協力!

(採訪人:鄧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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