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偉:偽裝個性和道貌岸然是當代文人的共性

趙偉:偽裝個性和道貌岸然是當代文人的共性2014-09-10 14:34:00來源:環球網責任編輯:陳超 作者:趙偉

誰說誰讓「中國文學衰敗」? 趙偉

  這篇文章,可能會擊中當代一些作家和理論家的要害!但這批判,也是對中國文學的深情仰望。  

  一、話語背景

  「文學逐漸走向衰敗,文學批評也正淪為獲取利益的工具!」(評論家謝有順《從密室到曠野》)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文學歷程從激情澎湃的無邊景象走向幾近絕望的暗淡境地。」(作家盧一萍《帕米爾情歌》)

  ——這是我敬佩的評論家和作家對中國當代文學走勢的描述。

  我本不敢對中國當代文學說三道四,因為我所閱讀的小說和理論,只是冰山一角,這種有限的閱讀,必然會導致視野狹窄和言論偏見。但是,當我關注的一些作家和評論家,數十個春秋過去,進入不惑之年,還在那裡貶低中國傳統文學的敘述方式和故事情節時,我驚詫了!

  「福斯特認為,司各特不過是個故事講述者,別無長處,而故事是文學有機體中最低級別的一種。」

  「"故事性』、"情節』在肥皂劇中隨處可見,它自然有披掛著"世俗意識』的寫手來奉獻。」

  ――顯然,後一句是受「福斯特」的影響,才做出的判定。

  如果二十歲口出狂言,我可以理解成年輕人理想超群、眼界高遠,那麼,人到中年,還這般「自戀」,這般不知「沉穩」和「厚重」,那恐怕就是一種病態!

  這是不是中國當代文人集體的病狀?

  二、作家和評論家,集體淪為西方文藝理論的「殉道者」

  中國的先人們,用數千年的歲月為文學定位:「千古文章,無不以載道、化人為宗旨」。當我們去閱讀歷史時,也發現,無論諸子百家、詩經楚辭,還是唐詩宋詞、明清小說,都逃不脫「文以載道,以文化人」這一宗法旨意。這其中的玄妙,需得博古通今、學貫中西的大師方能解釋清楚。

  這一傳統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發生顛覆。

  改革開放,國門大開,中國的作家們讀到了這個星球上幾乎所有民族的優秀文學作品,於是,創作界、出版界、理論界,無一例外的把目光投向各式各樣的西方人:福克納、卡夫卡、馬爾克斯、唐吉可德、別林斯基、博爾赫斯、喬伊斯、馬拉美、魏爾侖、塔索、茨威格、荷爾德林、克萊斯特、尼采、里爾克、薩爾瓦多·達利……法國的、德國的、英國的、美國的、俄羅斯的……魔幻現實、先鋒前衛、新銳寫作、七0八0……單單就不提中國的孔、孟、庄、老、李白、杜甫、曹雪芹、施耐庵、羅貫中、王國維、錢鍾書、胡適、魯迅、梁啟超、蔡元培、章太炎、陳寅恪、郭沫若、馮友蘭、錢穆、牟宗三……好像中國的作家和學者們已經把中國的傳統文學研究透了,再也沒有什麼值得一讀了,他們閉口不談中國傳統文學,也不談中國國學大師,似乎一談就降低了他們的地位,影響他們的聲譽。

  「遺憾的是,當下的批評界多師從西方理論,而少有人將錢穆、牟宗三這樣能融會貫通的大學者當作批評和做學問的楷模」(謝有順《從密室到曠野》)。如果這句評斷屬實,那麼我們可以看到,中國當代文學,從作家到批評家,無一例外地成了西方文藝理論的追隨者。作家們極力模仿西方的話語方式和文本模式,批評家們也極力用西方人的理論為這些作品宣傳和鼓動。

  翻開書吧,隨便翻開一部學術著作,隨便尋找一篇文章,讀一讀或長或短的文學評論,看一看或深或淺的創作感想,無一例外的都是引用外國人的名字外國人的理論,來闡述他們的作品思想。

  其實這是好事,學習他族的先進文化,這是我們中華民族博採眾長的優秀品質,學成歸來,完善和豐富自己的文明,功莫大焉,善莫大焉!

  現在的問題是,中國當代的作家和評論家們,一去不回!四十年了,不見學成歸來的跡象!從那些長長短短的評論和深深淺淺的創作談來看,這些人完全淪落成了西方的「殉道者」!而且是極端的「殉道者」:

  「故事是文學有機體中最低級別的一種。」、「"故事性』、"情節』在肥皂劇中隨處可見,它自然有披掛著"世俗意識』的寫手來奉獻。」

  這種言論,一方面承歡西方文藝理論,一方面卻暴露出對故事和情節的無知認識和低級理解以及對敘事能力和結構把握的無能為力!

  真正的大家,只須把故事講出,不做任何引導和評價,讀故事的人,見風見雨、見仁見智,無論是風花雪夜還是今生來世,人們都在對故事情節的輕鬆閱讀中,品味無窮無盡的心意和情趣。而那些把自己的想法和見解變成文字塞在字裡行間展示給讀者的作品,當然可以,你可以左右別人的思想,你也可以引導別人走向深刻,但你首先應該懂得尊重別人!一次文學聚會,一個五十多歲的女詩人抓住我,以女皇般的張狂神態問我:「你聽聽我的詩,你既是我的嬰兒,也是我的崇拜!這樣的句子誰他媽能寫出來?」我低首致禮,嚴肅回答:「老師,當你看到一個瘦弱的母親安詳地哺乳嬰兒的情節,你還會想到更多!」

  做人需大度寬容,無論你做何種探索和試驗,無論你高舉什麼旗幟,無論你為誰殉道,那是文學的自由,都應該得到理解、支持和尊重!你沒有什麼理由鄙視、貶低和侮辱別一種敘述方式!

  看過樂山大佛的人,或許都知道一個故事,一個師父帶著兩個徒弟,大徒弟木訥憨厚,跟隨師傅多年,一個物件也沒雕過,小徒弟乖巧靈活,雕了許多精緻的物件,因此深得師父喜愛,逢人就誇小徒弟,將來必成大囂!可是,今天的人們,再也看不到小徒弟雕的物件了,而大徒弟雕刻的樂山大佛,卻被世人一代又一代敬仰!那個師父因為自己誤判,摳瞎雙眼!很多遊客對這個故事津津樂道,但在我看來,師徒三人都沒錯,都值得尊重,生命,何必因身外之物而論貴賤?

  三、偽裝個性和道貌岸然是當代文人的共性

  我一直在思考,為什麼中國文人給世人留下道貌岸然的印象?

  細細梳理,這是中國傳統文人身上的通病!

  幾千年來,中國朝代更迭,政治體制變化無常,但是中國的人文精神卻從未改變,並隨著時間的推移愈發頑強。中國文人獨立的個性和品質經過幾千年的錘鍊,深入骨血,成為基因。

  「廉者不受嗟來之食!」、「不為五斗米折腰!」……這些品質,需付出生命方能得以彰顯:既便餓死,也不受嗟,既便殺頭,也不折腰――這是真正的文人品質和獨立人格。

  但是,偽裝出來的個性和故作姿態的品質就成了十足的道貌岸然!

  在經濟建設的大潮中,受利益裹挾,中國文人們「搶吃嗟食」、「托要斗米」的現象比比皆是!要則要了,為生存無可厚非,卻又極力掩飾!在人前扮出一幅清高氣節,裝模做樣,死不承認!

  不是嗎?

  如果不是,那麼回憶一下:編輯們,是不是一視同仁地對待認識和不認識的作者來稿?作者們,是不是想方設法與編輯套近乎拉關係?評委們,是不是因為與作品毫無關聯的因素,把本不該獲獎的作品讓其獲獎?

  這沒有證據,需靠良心作證!

  在這樣的舞台上,那些真正有個性有獨立思考性格的作家和批評家們,甘願退出,沉默守志!

  在中國浩瀚的傳統文學世界裡,要想出人頭地、成名成家,沒有真才實學,實在太難!於是,獵奇、怪異、孤僻……應運而生!於是,西方文論中的「反傳統」、「魔幻」、「前衛」、「先鋒」、「新銳」倍受青睞,紛紛上演,其目的,無非是極力展示自己標新立異的個性寫作!

  倘若如此理解文學的個性,我以為太格式化、文本化和表象化!就像性格懦弱的人,把自己裝扮成偉岸的模樣,他就有偉岸的性格嗎?

  事實證明,這些所謂的「個性化寫作」,終成壇花一現,偽裝的「個性」終究被時間淘汰。

  如果把文學當成魔術,那就只能成為虛偽的瞬間驚嘆!  當然,中國文人也有非偽裝的個性,比如莫言獲諾貝爾文學獎,很多國內知名作家說:「在中國,比莫言小說寫得好的還有一大把!」

  有研究者追蹤莫言的作品,稱莫言是學福克納最到家的人,這可能是莫言獲獎後國內一些作家淡漠視之的外因,其內因,則是中西方文化的無可比性和中國文化的孤傲骨氣。

  其實,幾十年前,就有中國學者勸告國人,不要太看重以西方文藝標準評出的諾貝爾文學獎,因為西方人還不能完全理解中國文學的美學意義。但是,無論從哪個方面說,莫言獲諾貝爾文學獎,都是中國文學界的大事,那些說「在中國,比莫言小說寫得好的還有一大把!」的作家,難免有「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的「文人相輕」的心態。但有一個事實的確存在,就連莫言自己也不敢說,他的小說是中國最好的小說。

  為什麼?

  研究中國文學史的人都知道,中國是一個詩歌的國度,詩歌曾貫穿中國幾千年歷史,漢字的魅力,毫無疑問是這個星球最複雜的語言符號,其語感、節奏、指向,包托音調的高低變化和長短輕重,都代表不同的表達。在政通人和的唐朝,詩歌達到巔峰,唐詩的許多句子,已經演化成中國人生活的標識和符號,我們的警句銘言、書法掛件,這些精短的文字,以音樂般的節奏進入人們生活的各個角落,它不僅是美,也不僅是文化,它已經成了人們的生命個性和特質向外展示。很難看見說英語的人把中國唐詩掛在牆上,也很難看見說阿拉伯語的人把中國書法掛上中堂!外國作家鮮有學習寫唐詩宋詞並弄出名堂來的,不是沒人試過,是因為試過之後才知道,要把握漢字的「韻律、節奏、指向」,沒有血脈里的基因,沒有數十年的浸潤,根本寫不出來那種味道!這是鐵定的事實!我們能在大街上聽到歐洲人說一口流利的中國話,能在電視上看到非洲人字正腔圓地唱中國歌,卻沒能讀到外國人寫出一部地道的中國小說!

  別說外國作家,就是今天的中國文人,也沒有幾人能寫出比唐詩更好的詩歌來,有人斷言,中國未來的作家不太可能站得比唐詩更加高遠。從單一文字學角度來看,這是中國文人的倒退,因為唐朝的詩人們一生都在窮盡文字而心無旁騖,今天的文人,除了文字,還有數學、物理、化學、政治、經濟等等,繁雜的學問,讓作家們永遠失去了對漢字純正而深刻的把握。知識的豐富恰恰讓中國作家們處於「眼高手低」的尷尬狀態,能解讀,卻不會創造,能分辯文字的低俗,卻不能使自己的文字寬廣,能看透文章的淺薄,卻不能使自己的文章深厚,能體味到唐詩的美妙,卻寫不出美妙的唐詩。

  這就是中國文學的個性和氣質,這不是十年八年就能學得到手的,更是偽裝不出來的!

  相反,中國作家學習西方文藝模式的,比比皆是,但真正成功的,也只有莫言一位。

  當然,西方語言肯定也有其特殊魅力,但苦於我不懂,所以不敢妄加評議。雖不懂,但我絕對尊重!就像尊重我的母語一樣,尊重西方語言。我想,這恰恰是文學帶給人類最基本的啟示:自由、平等、理解、尊重。

  當下一些文人的形象,就像出國留了幾年洋的人,回到故土,對著父老鄉親洋腔洋調、裝腔做勢、拋文駕武、輕視這個、鄙夷那個,引起一群懵懂孩子驚詫!甚至一些根本沒有留過洋,連ABCD發音都讀不準的人,也穿上洋衣戴上洋帽,冒充「學貫中西」的模樣,儘可能列舉別人不知道的「西方人名」,擺出一副縱橫天下、學識無邊的高深架式,為抬高連自己都稀里糊塗不知所以的「先鋒」、「魔幻」文本,去作踐養育自己一生的傳統文化!在孩童們那片驚詫的目光中洋洋自得!自命不凡!覺得自己儼然已成為文學寫作的導師,人類靈魂的引導,生存之路的探索。

  這是一種病態的自戀!且不論作品寫得如何,先把自己裝扮成大師模樣,自娛自樂,自說自話,絲毫不關注眾生,註定難成大器!

  四、當代文人集體喪失了關注現實的勇氣和批判現實的精神

  中國當代文學失聲與衰敗的根源,外因是當代文人們對西方理論的趨之若鶩和盲目崇拜,內因是集體喪失了關注現實的勇氣和批判現實的精神。這種喪失,必然導致當代文人的虛腳飄浮、狹窄短淺!

  中國歷史不乏對文人的政治戧害,古代有,近代有,當代也有!但這不能成為文化精英逃遁現實避而不談的理由和借口!文化和文人是不應該怕戧害的,是不死的,這才是文化及文化人的價值和存在的意義!如果害怕,如果逃避,也無可厚非,那麼,就請不要把自己裝扮成「文化精英」招搖過市!更不要當什麼「先鋒」去為大眾探索生存之路!

  不知後人如何評價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個時代,但對照歷史,至少能看明白,中國的二十世紀和二十一世紀,必定會是一個豐富多彩的磅礴時代!二十一世紀剛剛開始,有待觀望,僅剛剛過去的二十世紀,就有太多話題值得研究:帝制的毀滅、生態的毀滅、信仰的毀滅、道德的毀滅、政治精英的自我覺醒、免除農民所有賦稅、養老保險、醫療改革……這個民族的生存狀態發生著有史以來最為激烈和高效的變化!當然,也有我們看不見卻心知肚明的官僚腐敗、人性虛偽、社會戾氣、所處國際環境的險惡,等等。面對這些劇變,中國的文學者們,為何一片沉寂?

  中國當代史上,除了彭德懷在廬山會議上敢於直諫犯上外,我們再也找不到中國歷史上每個朝代都曾出現過的「武死戰、文死諫」的故事了!

  中國當代文化人如果對自己國家民族的「內憂外患」都熟視無睹麻木不仁時,這不是政治的問題,也不是文化的問題,而是當代文人集體的懦弱、自私和狹隘。

  文學對現實批判的缺失,一夜之間由網路填補,網路成為人類新的、更有效的表達和敘述方式,在對現實的批判方面,遠遠走在了文學的前面,但是網路的快速流變註定了網路閱讀一晃而過的短命,這種快速高效的閱讀,無法也不可能為閱讀者提供冷靜的思考和獨立的分析,於是,文學永恆而持久的價值,就更加凸顯出來!

  五、需要集體的清醒

  關於中西文化的互學互鑒,一百年前,胡適和梁啟梁就已經有過精闢的辯論,我不知道那些執著於西方理論的文化人們,是否讀過他們的辯論!

  中國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耿雲志先生曾撰文分析胡梁的中西文化之爭,部分章節摘錄如下:

  胡適與梁啟超都主張引進西方文化,努力做到中西結合,創造中國的新文化,但兩者又有明顯不同。梁啟超以中國人的需要為出發點,根據中國人的標準去選擇西方文化對我們有用的東西,而胡適認為西方發達國家已經充分發展起來一套東西,應當是全世界人都需要的。中國要開放,面向世界才能進步,若封閉了,關上門自吹自擂就落後,所以他以西方的標準 對待中國固有的東西,以西方相合、相近的東西加以發揚,相反則毅然捨去或置之不問,換言之,中國的一切傳統都可以割斷不要。梁啟超雖然也不否認西方的先進,但認為中國自己有非常豐富和寶貴的東西,特別是人生觀方面的理論學說比西方高明,我們學西方只能根據我們的需要選取我們所缺的東西,而人生觀方面,西方人要向我們學習。兩者相比,梁啟超的主張更容易讓人們接受,也更容易得到踐行,並取得實際效果。胡適的主張有理道,但一般人做不到,因為我們對西方文化畢竟有隔膜,就像黃皮膚與白皮膚的感覺。胡適在美國生活了二十六年之久,而且善於交往,交往了那麼多朋友,深入到美國的文化底層,很了解,對此,一般人做不到,到美國講學幾年,做留學幾年,沒有胡適那跟底層人做深層交流的本事,對西方文化始終有隔膜。

  中國的作家和評論家們追崇西方文化,如果沒胡適那二十六年的時間和善於交際的能力,必定存在先天的隔膜!這種隔膜是文化基因決定的,後天無法彌補。這種隔膜導致了中國作家的夾生和作品的夾生!我身邊的很多作家,別說讀外國的原文原著,就連二十四個英文字母哪是原音哪是輔音都分不清楚!更何況,他們閱讀的外國文學,還是通過翻譯後的「二道飯」,這種已經被別人咀嚼過的東西,到底還有多少原著的原汁原味,我無法想像,也不敢亂評。但是,哀嘆「文學衰敗」卻是他們自己白紙黑字口說手寫的。

  以探索為名,以先鋒為名,虔誠地創作出一個又一個短篇、中篇、長篇!這應該算是極其豐厚的文學成果,然而,作家和評論家們卻異口同聲發出「文學正在衰敗」的感嘆!「衰敗」意味著失去生命力,為什麼會失去生命力?因為沒有人閱讀!為什麼沒有人閱讀?是因為作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寫什麼,怎麼可能引起讀者的閱讀慾望?

  且不說中國文學是否真正衰敗,單就這種哀嘆,已經顯示出作家和評論家們的迷茫和不自信!

  既然如此,我們還有什麼理由輕賤傳統文學呢?我們還有什麼理由評判「故事是文學有機體中最低級別的一種」呢?

  這是否揭示了中國當代文學衰敗的根源?

  很多作家和評論家說,文學不怕孤寂。這是對的,一部作品的產生,的確是一個孤寂的過程,但作品出世後,不應該是孤寂的。否則,你就去跟一群精神病玩吧,你也不要哀嘆「文學在衰敗」,你的作品,留待後世的人們去品評,我先預祝你成為梵高。

  其實,中國文學並未衰敗,「衰敗論」只是某個群體因本身的不作為而被時代邊緣化的自我嘆息。莫言和閆連科被世界的認可,中國電影電視在各類國際影視大獎中折桂,每年出版的作品數量,都是文學沒有衰敗反而正在興盛的證據。但是,那些奉西方理論為神明的作家及其群體,他們的文本、話語及敘述方式,如他們自己說出的事實,的確走向衰敗!

  我一直認為,文學,是人類文明的代表者、守護者和傳揚者!中國文學,理所應當是中國文明的代表者、守護者和傳揚者!

  請所有的作家抬起頭來,捫心自問:有誰,會像屈原一樣自潔汨羅?有誰,會像孔子一樣周遊說道?有誰,敢像李白一樣在大唐帝王的呼喚中拒絕上船?有誰,還會像蘇武一樣終生持節回望?有誰,還能詠嘆出:「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有誰,真正做到「不食嗟來之食」、「不為斗米折腰」?

  如果沒有!那麼,就不要在那裡喋喋不休自我娛樂了,就不要在那裡自命清高、自我封王了,就不要在那裡埋怨這個叫罵那個貶低大眾的審美能力了!跳出那個小圈子,伸出頭來看看圈外,世界已經不是你一己之見的想像模樣!當你還在小說里自我欣賞自我陶醉時,真正的精英們早已跳出對個體生命的關照,而去探索整個人類的生存動向!

  2000年,軍隊系統召開全軍長篇小說創作座談會,我作為基層作者有幸參加,會上,主持人見我最年輕,特意叫我發言,我說:「我熱愛文字,惟一的原因是覺得文學能為我們提供在現實生活中尋找不到的乾淨,如果這份乾淨沒了,不是文學沒了,是乾淨的文人沒了!」

  六、文學是美麗的人學,永遠為生命而來

  天地輪迴,生命最大,一切皆為生命服務,文學也是一樣!你可以十天不看書,但你不能十天不吃飯!我少年時特別愛看小說,曾遭到祖父的嚴厲訓斥:「那些書,要麼勾心鬥角你爭我奪,要麼胭脂香粉風花雪夜,都是王侯將相達官貴人的故事,離我們老百姓十萬八千里。我們耕田種地風來雨去,頭頂日月一身泥水,過日子最忌花里胡哨!那些寫書的人,個個勢利,只圖撰奇寫巧一味迎合,或者歌功頌德巴結權貴,眼裡哪能關注草民生活?」所以祖父說:「教子莫讀《水滸傳》,學逞豪傑都命短,教子莫讀《西遊記》,耽誤耕種棉花地,教子莫讀《紅樓夢》,不事稼穡喝西風,教子更莫讀《三國》,陰謀詭計不能學。」只有讀得透徹,還敢直言批判!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如此直言不諱地批判中國四大名著的聲音,它讓人褪去所有鉛華!面露本相!這是生存最樸素的哲學!

  文學永遠為生命而生,為生命而來!

  曾聽人討論,文學到底是美學,還是人學,其實這個問題沒有討論必要,因為美學也是人學。所以,文學,是美麗的人學。

  有人說,不對,罪惡和醜陋不是美麗,這是現實生活的定義,如果罪惡和醜陋也成了美麗,那一定是文學。

  回憶我們所讀的文學作品,我們發現文學有一個基本關注,那就是民生。我所說的民生,是指大眾的生存,當然,民生也包括個人的小情小調、個人的靈魂行走、個人的行吟詠嘆!但是,憾動人心、震古爍今的偉大作品,必定是關注大眾生存的虔誠的文字!

  每個寫作者都有一次對文學的頓悟,我的頓悟是在汶川大地震中,那漫山遍野或靜止或哀嚎的殘亡屍身,那漫山遍野或奔跑施救的匆忙身影,在這漫無邊際的苦難和漫無邊際的善良面前,一切爭鬥和虛偽、一切語言和文字、一切格式和文體、一切派別和主義,都變得暗淡和輕飄,變得做作和膚淺!所以,當那個衣衫爛綹的小乞丐走到我面前,伸出一把攥得稀爛的錢幣,說:「叔叔,我要捐款!」時,我情不自禁,跪倒在地,叩首於天,失聲痛哭!那一瞬間,我看見,在人類靈魂黑暗與光明的交界處,大慈大悲的光芒蓬勃而堅強地四射開來!照見了萬千物相,一切獵奇古怪、做作伎倆、故弄玄虛、裝腔做勢,在這光芒里,連陰影都不會留下!

  文學,來自歲月,又經歲月檢驗,來自風雨,又經風雨洗禮,是對逝者的回憶與追思,是對今生的安撫與指引,是歷史的不朽,是未來的期盼。惟此,文學,才會被人捧在眼裡,虔誠閱讀,才會伴隨生命走向輪迴、走向永遠!一切派別、形式和主義,都將不再喧嘩和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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