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晉如《大學詩詞寫作教程》
近體詩中七言是在五言的基礎上擴充來的,明白了五言的格律,也就懂得了七言的格律。五言詩只須記住以下規律,不必背誦,也就自然掌握了。
一、 雙平雙仄是基本元素
五言詩可分成平平、仄仄和一個單音平或仄的組合。我們把這四個基本元素叫作「步」,由「音」組成了「步」,再由「步」組成了句。「步」的排列方式有二組四種:第一組是平平-仄仄-平和平平-平-仄仄,即前面皆是「雙平步」,後面的「雙仄步」與「單平步」互調;第二組是仄仄-平平-仄和仄仄-仄-平平,即前面皆是「雙仄步」,後面的「雙平步」與「單仄步」互調。大家可以發現,每句開頭的第一個「步」,一定是雙音步。
二、 相粘、相對、相錯。
近體詩中第一二句、第三四句、第五六句、第七八句都叫做聯。「對」,是每聯上下句第一個「雙音步」平仄相反;「粘」,是前聯的下句和後聯的上句的第一個「雙音步」平仄相同。「錯」,則是對粘對規則的補充。
對的形式有兩種,一種是完全相對不相錯,比如上句是平平-平-仄仄,那麼下句必然是仄仄-仄-平平。上句是仄仄-平平-仄,下句必然是平平-仄仄-平。不但第一個「雙音步」平仄相反,以後的「單音步」和「雙音步」也相反。另一種是第一個「雙音步」相對,後面的相錯。這種情況只會產生在一首詩的第一二句,也就是首句入韻時,上句是平平-仄仄-平,下句為了要押韻,則是仄仄-仄-平平。即第一個「雙音步」相對,後兩個「步」,正對本應該是平平-仄,但為了押韻,要把前步(「雙音步」)與後步(「單音步」)互調,成為仄-平平。還有一種情況是上句是仄仄-仄-平平,下句則為平平-仄仄-平。即第一個「雙音步」相對,後兩個「步」,正對本應為平-仄仄,為了押韻要把前步(「單音步」)與後步(「雙音步」)互調,就成為仄-平平。這就是相錯的情形。
粘的情況比對還要簡單。大家記住一個口訣:相粘必相錯。因為粘的上句都是一聯的下句,那麼只有兩種情況,就是仄仄-仄-平平和平平-仄仄-平。同對的規則一樣,首先滿足第一個「步」,我們上面講過,第一個「步」一定是「雙音步」。對,是第一個雙音步平仄相反,粘,就是第一個雙音步平仄相同。那麼,仄仄-仄-平平的下句——也就是下一聯的上句,前二字就可確認為仄仄,而後三字如果正粘,則亦為仄-平平,但這樣就麻煩了,變成上下句完全一樣了,這是不能允許的,於是要採取相錯的規則,即變為平平-仄,一個整句連起來就是仄仄平平仄。而平平-仄仄-平的下句,第一個步既然要相粘,也可確認為平平,後兩步,一個是雙音步,一個是單音步,也當相錯,是為平-仄仄,這樣,與平平-仄仄-平相粘的就是平平-平-仄仄。
綜合相對相錯和相粘相錯的情況,其實就是一句話,上句末字如入韻,下句不管是對還是粘,都須相錯。
絕句一般四句,律詩一般八句,排律能排到很多句,但不管有多少句,運用上面的方法,可以舉一反三地出來,哪裡需要去苦記什麼平起不入韻、仄起入韻的東西呢?(為便理解,本書附錄中還是給出了傳統的十六種詩格。)
三、五言而七言
從五言到七言,無比簡單,就是把五言的第一個步(毫無疑問,雙音步)反過來,添在最前面,就成了七言了。上述五言的兩組四種,到七言就是:
第一組:(仄仄)-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平-仄仄
第二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四、避免孤平、三平尾與平頭
詩詞格律很嚴謹,但絕不是一成不變。傳統說詩詞的格律,有一個說法叫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也就是說,對於七言來說,第一、三、五字的平仄可以有變化。如果是五言,則是一、三兩字。由於這種規律的存在,使得格律既嚴謹,又靈活。
但是,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這句口訣不能包打天下。對於收平聲韻的句子(仄仄)-平平-仄仄-平來說,假如一三五不論,變成仄仄(或平仄)-仄平-仄仄-平,這就犯了孤平,是詩中大忌。傳統認為孤平是指這一句式除了韻腳只有一個平聲字,這種說法是不準確的。實際上,近體詩一句當中,至少需要一個雙平步,沒有雙平步,就可以認為是孤平。孤平一般而言需要補救。補救的方法,就是把仄仄(或平仄)-仄平-仄仄-平變成仄仄(或平仄)-仄-平平-仄平,讓那個孤平後面的仄聲字變成平聲,也就是說,讓雙平步往後挪個一個音位,就樣就成了。
同樣地,(平平)-仄仄-仄-平平這一句,如果按照一三五不論的口訣,第五字的仄似乎可以變成平聲。然而事實上不行。這樣,就形成了三平尾,是近體詩中絕對不能出現的錯誤。而且,出了這個問題,根本無法補救。
另外,如果因為一三五不論,導致了連續三句以上的開頭第一字都是平聲,則叫做平頭,這也是極大的聲病,萬萬要注意,不可凌犯。
五、拗句與拗式
除了一、三、五字相對自由,古人有時候還在二、四、六的位置上故意突破格律,以營造一種缺陷美,是為拗句。但拗句不是隨意拗的,而是有規律的。這有兩種情況,一種就是平平-平-仄仄一句可變成平平-仄-平仄,另一種則是仄仄-平平-仄可變成仄仄-仄平-仄或仄仄-仄仄-仄,我認為,出現這些拗句時,可不必依照傳統的說法,也要去救,而是就讓它突破好了。唐人遇到這種情況,一般可救可不救。
而如果詩中存在失對、失粘的情形,則被稱為拗式。但拗式必須指近體詩。王維的《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二三句應粘而未粘,傳統的說法認為這是拗體,還給它專門起了個名頭叫「折腰體」或「陽關體」。實際上這首詩並非近體詩的絕句,而是一首樂府,它用的曲調叫《陽關》。典型的拗體,應當一拗再拗,極盡破格之能事。因為一拗未免單調,必須二拗三拗,才會顯得富於變化。比如崔顥的《登黃鶴樓》:
昔人已乘白雲去,此地空餘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又如李白《登金陵鳳凰台》:
鳳凰台上鳳凰游,鳳去台空江自流。
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
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
崔詩的好處是,前半皆拗,近於古體,後半又保留了律詩的整齊之美,極盡錯綜複雜之能事。而李詩則兩處失粘,以獨特的聲律給人以深刻的印象。杜甫本人也寫了很多破律的拗體詩,這是一種實驗性的探索。龔自珍說,「百事翻從缺陷好」,缺陷,有時正如江小魚臉上的刀疤,也是一種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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