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活著,曾驚艷了民國的天空【聖因呂碧城圖像志】

呂碧城(1883——1943)原名賢錫,字遁天,號碧城,成年後以號為名,改字聖因,法號「寶蓮」。她出生於太原,求學於六安、塘沽,成名於天津,致富於上海,浪跡於歐美,息影於香港。她是清末民初集女報人、政論家、教育家、宗教活動家於一身的奇女子。被冠以近代女詞壇第一人、中國最早的女權活動家、佛學翻譯家、民國第一才女。一、呂家小女初長成呂氏祖籍安徽旌德,為當地名門望族。呂碧城的祖父呂偉桂,字馨園,曾為國子監太學生。其子進士及第後,被賜以「奉政大夫」、「中議大夫」。呂偉桂與夫人汪氏,生有五子一女。長子呂烈芬,同知銜,曾任直隸正定、保定等府候補知縣。次子呂烈茂,從九品,後賜封奉政大夫。三子烈蘇,從九品,後賜封中憲大夫。五子烈惠,保舉從九品。碧城之父呂鳳歧(1837—1895),字瑞田,別號石柱山農。是呂偉桂的四子。呂鳳岐自幼開蒙,跟隨族叔呂偉震、舉人庄慎等塾師習學儒家經典,學業精湛,十二歲時就被塾師贊以「歧精靈」。但他的科舉之路並不順暢,咸豐元年,他十五歲時,正準備參加鄉試時,母親突然病故。之後太平軍進佔湖南、湖北、安徽、江蘇,江南鄉試一停就是七八年。咸豐九年(1859)十月,江南鄉試重開,呂鳳歧以第六名入府學。曾國藩屯兵祁門時,他曾入營做過襄辦文案,還在南昌等地書院、家館授過課。同治七年(1870),呂鳳歧中戊辰科舉人。光緒元年(1875),呂鳳歧曾專程到天津拜見時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的李鴻章,還在小站與淮軍將領周盛傳等共敘鄉誼。光緒三年(1877),年過不惑的呂鳳歧,以複試一等第三名、殿試二甲二十二名的成績授丁丑科進士,入翰林院庶吉士,不久任國史館協修、玉牒館篆修,家居皇城附近的南半截衚衕,閑時課子讀書。光緒八年(1882)夏,慈禧太后在東暖閣召見呂鳳岐,垂詢訓勉。呂鳳歧奉命到山西視學。他途經保定時,受到代理直隸總督張樹聲等安徽同鄉在兩江會館設宴招待。到達太原時,山西巡撫張之洞率屬親迎。不久,呂鳳歧正式出任三品銜的山西學政,主管全省教育。呂鳳歧與元配蔣氏生有賢釗、賢銘兩子蔣氏去世後,呂鳳歧續弦嚴氏。嚴氏為安徽來安人,其父為舉人,胞兄嚴鳳笙(朗軒)為官五品。嚴氏生有賢鍾(惠如)、賢鈖(美蓀)、賢錫(碧城)、賢滿(坤秀)四女。賢鍾、賢鈖生於北京,賢錫生於山西太原,賢滿生於安徽六安。光緒十一年(1885),呂鳳歧「附片請假三月,回籍修墓」。厭倦了官場蠅營狗苟和爾虞我詐的呂鳳岐,念及自己「賦性直傲,恥於苟同於世,遂決計乞病退休」。他沒有回祖籍旌德,而是在六安城外東南鄉,買下一個鄉紳的老宅院作為安居之所。安徽巡撫曾請他主持肥西書院,被他婉拒。從此他過上了隱逸的閑適生活,除去編修家譜,整理往日的詩文之外,主要精力都放在兒女的教育上。以後呂家又用三年時間,在老宅東側,興建了一處名曰「長恩精舍」的大宅,擁有一個藏書數萬冊的大書房。

光緒十三年(1887),呂鳳歧長子賢釗因逃學,受到塾師和父母的責難,尋了短見,時年十九歲。四年後。次子賢銘也因病夭亡。家中兩個男孩先後去世,令呂鳳歧悲痛欲絕,憂鬱抱病數月,因得眩疾,體氣日以虧虛。沒過幾年竟一病不起。讓呂鳳歧感到欣慰的是,賢鍾、賢鈖、賢錫三女年少時就負有才名,被譽為「淮南三呂」。呂鳳歧繼室嚴士瑜,幼承庭訓,能詩能文。《安徽名媛詩詞征略》曾收錄嚴士瑜的一首《紀夢》,足見其家學功底。詩云:自我為婦來,不獲侍慈姑。昨夢高堂上,色喜淚盈裾。斂衽前跽問,竊聞處貧廬。子貴親不侍,母乃戚無愉。為婦奉蘋蘩,敢不中廚趨!慈顏亦莞爾,夢魂渺已無。呂鳳歧患病後,嚴氏親自課女,習學儒家經典,四個女兒都接受了很好的私淑教育。賢鍾、賢鈖十幾歲時詩文書畫就已名滿鄉里。賢錫自幼即工詩文,善丹青,能治印,並嫻音律。五歲時,其父出了個「春風吹楊柳」的上聯,她隨口即對出「秋雨打梧桐」的下聯。賢錫年少時曾做過一闋《法曲獻仙音·題虛白女士看劍引杯圖》的詞。詞云:  綠蟻浮春,玉龍回雪,誰識隱娘微旨?夜雨談兵,春風說劍,衝天美人虹起。把無限時恨,都消樽里。君未知?是天生粉荊脂聶,試凌波微步寒生易水。浸把木蘭花,談認作等閑紅紫。遼海功名,恨不到青閨兒女,剩一腔毫興,寫入丹青閑寄。與呂鳳歧同年及第的好友樊增祥,看到這首詞竟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來,斷不敢相信「夜雨談兵,春風說劍」,如此蕩氣迴腸的詞章出自一個十二歲小女孩之手。光緒二十一年(1895),五十九歲的呂鳳歧溘然長逝,同族子侄欺負嚴家沒有男子,強行入嗣,要求繼承家產,竟將嚴氏母女禁閉起來。嚴氏不堪族人逼迫,在長女惠如嫁給其表兄之後,嚴氏帶著另外三個女兒回到娘家。越年,嚴氏將十三歲的賢錫送到在天津塘沽任職鹽課司大使的兄長,也就是長女惠如的公公嚴朗軒家撫養。碧城後來回憶說:「舅方司榷津沽,奉母命往依之,冀得較優之教育。」從碧城就職《大公報》不久,就接連發表大量的詩文判斷,她在塘沽生活期間,不僅閱讀過許多介紹新學的圖書報刊,還可能學習過英文。

二、英斂之慧眼識珠塘沽是長蘆海鹽的主產區,主管鹽政是個肥缺,嚴朗軒雖然只是個五品官,但其家境比起呂家要富裕得多。時間一晃就是七八年。賢錫二十一歲那年春天,鹽課司官署文案方小洲的夫人要去天津,邀請賢錫同行。賢錫很想藉此到天津看一看,舅父嚴朗軒堅決不同意。那時年輕女子沒有家人陪同私自外出,往往被認為是不守本分的。賢錫無法忍受長期蝸居在塘沽這個海邊小鎮,她決意要到天津去尋找求學的機會。次日,賢錫悄悄溜出家門,坐上了開往天津的火車。鄰座的一位中年女子和她聊起家常,十分同情她的境遇,到了天津即把她安頓到自己家中。原來這位好心人是一家名叫「佛照樓」旅館的老闆娘。佛照樓旅館地處法租界繁華街區,光緒二十年孫中山第一次來天津就曾在此居住。賢錫安頓下來後,就給住在《大公報》館的方夫人寫了一封信,告知她離家出走的情況。

這封信恰巧被《大公報》總經理英斂之看到,其娟秀的筆跡和通暢的文字表達,令斂之讚嘆不已。當方夫人告知賢錫的身世後,英斂之決定到旅館親自會一會這位有著不凡經歷的女子。賢錫的不俗談吐和大家閨秀風範,使得斂之暗自稱道,當即邀請她到報館做襄辦編輯。英斂之(1867~1926)原名英華,字斂之,號安蹇。滿洲正紅旗赫舍里氏。幼年家貧,崇文尚武,頗有抱負。早年入天主教會,曾任天津《直報》主筆,發表過《論興利必先除弊》等鼓吹新政變法的文章。戊戌百日新政失敗後,恐被株連,潛往澳門。在《知新報》上發表《黨禍余言》,對變法失敗「深感鬱結,心不能已」。在雲南法國領事館工作一段時間後,他又回到天津。在紫竹林天主教堂資助下,1902年7月,英斂之創辦《大公報》,自任總理,以「開風氣,牖民智,挹彼歐西學術,啟我同胞聰明」為辦報宗旨,宣揚西學,鼓吹維新,抨擊時弊。英斂之早已聞知「淮南三呂」的大名。《大公報》初創,他到上海採辦報館印刷設備時,就在朋友朱致堯家與賢錫的二姐呂美蓀(賢鈖)見過面,交談甚為投機。1902年,斂之還將二人唱和的兩首詩發表在《大公報》上。美蓀的七言詩云:知交零落幾經年,得識荊州亦夙緣。海內賢豪推領袖,樽前楮墨走雲煙。熱腸似我還憂國,宰肉何人慾問天。記取江河舊風景,五陵佳氣尚依然。斂之唱和詩云:風塵牛馬一年年,梗泛蓬飄任結緣。濁酒哪能澆塊壘,新詩聊爾托雲煙。民愚深痛難為國,人定何憂不勝天。為誦青蓮良友句,與君併合豈徒然。當時天津是長江以北最為開放的城市,也是北方的輿論中心,不僅有天津海關稅務司德璀琳創辦的《中國時報》、德國人漢納根創辦的《直報》、英國人創辦的《京津泰晤士報》,還有一批中國人創辦的報紙。英記《大公報》剛剛創辦不到一年,銷路和影響還不算很大,雄心勃勃的英斂之急需高水平的記者編輯,擴大報館的社會影響。

三、詩詞華章驚嘆天下賢錫進入報館後先是做助理編輯,跟從別人處理各種文稿,自己也學著寫一些文章。她不僅是《大公報》的第一位女編輯,也是中國近代最早的女報人。是年五月十日,賢錫以呂碧城的名字在《大公報》上發表了她的第一首詩詞《滿江紅·感懷》。詞云:晦黯神州,欣曙光一線遙射,問何人女權高唱?若安達克。雪浪千尋悲業海,風潮廿紀看東亞。聽青閨揮涕發狂言,君休訝!幽與閑,如長夜;羈與絆,無休歇,叩帝閣不見,憤懷難瀉,遍地離魂招未得,一腔熱血無從灑,嘆蛙居井底願頻違,情空惹。詞中若安,今譯羅蘭夫人;達克,今譯貞德。這首詞表達了碧城對深受父權、夫權、族權壓迫的中國女性爭取合法權利、要求男女平等的強烈願望。英斂之對這首詞極為讚賞,特地以夫人「潔清女史」的名義,寫下跋語一篇,文稱:歷來所傳閨閣筆墨,或託名遊戲,或捉刀代筆者,盍往往然也。昨蒙碧城女史辱臨,以敝疌索書,對客揮毫,極淋漓慷慨之致,夫女中豪傑也。女史悲中國學術之未興,女權之不振,亟思從事西學,力挽頹風,且思想極新,志趣頗壯,不徒吟風弄月,樆藻揚芬已也。裙釵伴中得未曾有。予何幸獲此良友,而啟予愚昧也?欽佩之餘,忻識數語,希邀附驥之榮雲。《滿江紅·感懷》發表後,引起社會的普遍關注和極大反響。英斂之也相當興奮,先後將呂碧城引薦給嚴復、林默青、盧木齋、方葯雨等社會文化名流。斂之和夫人還帶著碧城乘車遊覽英法租界市容和水西庄等名勝,一起到照相館去照像,還為碧城購買了脂粉胰皂衣物等生活用品。之後,碧城在《大公報》上又接連發表十幾首詩詞。在《舟過渤海偶成》七絕詩中,碧城對列強瓜分中國,日俄兩軍在中國遼東半島爭霸,憂心忡忡,抒發了強烈的愛國情懷。詩云:旗翻五色卷長風,萬里波濤過眼中。別有奇愁消不盡,樓船高處望遼東。她的詩引來起京津兩地文人墨客的一片喝彩。在野的士人、袁世凱總督府的幕僚們紛紛化名與之唱和。「羅剎庵主人」和七絕詩兩首。「壽椿樓主」一口氣寫了四首和詩。「 鐵花館主」在詩前著文稱:「昨承碧城女史見過,談次佩其才,志氣英敏,僅賦兩律,以志欽仰,藉以贈行。」其中一律曰:女權何用分東西,振起千年若波蒙。獨抱沉憂托豪素,自紬新籍寄天聰。機中錦字誰能識?局外殘棋尚未終。載誦君詩髮長嘆,劍芒森起氣豪雄。碧城遂作《和鐵花館主漸贈二首》。其一風雨關山杜宇哀,神州回首盡塵埃。驚聞白禍心先碎,生作紅顏志未灰。憂國漫拋兒女淚,濟時端賴棟樑才。願君手挽因河水,好把兵戈滌一回。其二新詩如戛玉丁東,頒到鴻篇足啟蒙。帷幄運籌勞碩劃,木天樆藻見清聰。光風霽月情何曠,流水高山曲未終。霖雨蒼生期早起,會看造世有英雄。與碧城唱和的文人墨客均非等閑之輩,多為李經羲、沈祖憲、姜盦塵等朝野名流。她回憶當時的情景時說:「京津來訪者踵相接,與督署幕僚唱和無虛日」。英斂之在日記中屢記碧城事,慕其才華,自稱神魂顛倒。有詩曰:「稽首慈雲,洗心法水,乞發慈悲一聲。秋水伊人,春風香草,悱惻風情慣寫,但無限悃款意,總托詩篇瀉。」英夫人淑仲頗有妒意,益發奮學習,一度還有過進京讀書深造之意。不久,英斂之編印了《呂氏三姊妹集》,並為之作序,對碧城最為推崇。序言稱:呂碧城女士為前山西學政瑞田公之季女。甲辰(1904)暮春,為遊學計,至津,住予家,四月中,其長姊惠如由塘沽任所來津,時相過從;與內子淑仲一見針芥相投,苔芩契合,遂盟為姐妹,矢以永好。予因得讀兩君詩暨詞。惠如則典瞻風華,匠心獨運;碧城則清新俊逸,生面別開;乃摘其尤佳者,登之《大公報》中。一時中外名流,投詩詞鳴欽佩者,紛紛不絕。誠以我國女學廢絕已久,間有能披閱史書,從事吟哦者。即目碩果晨星,群相驚訝。況碧城能辟新理想,思破舊痼蔽,欲拯二萬萬女同胞,出之幽閉羈絆黑暗地獄,復其完全獨立自由人格,與男子相競爭於天演界中。······眉生性豪爽,有古俠士風,言吐慷慨,氣度光昌,素不屑弄事詞翰;然落筆清靈,極揮灑之致亦與乃姐乃妹並駕齊驅,各樹一幟。何天地之靈淑之氣獨鍾於呂氏一門乎?予夫婦既以獲交三姊妹為榮幸,乃各錄其稿若干,刊以行世,俾我國女界中。得所觀感興起,並以識予夫婦交遊之幸,欽佩之誠。因為述其梗概如此。一時間,碧城在文壇上聲譽鵲起。其詩詞作品,格律謹嚴,文采斐然,頗受詩詞界前輩的讚許。她在詩詞中所顯露的剛直率真的性情,以及橫刀立馬的女子不讓鬚眉的豪邁氣概。也深為維新人士尤其新女性們感到興奮和鼓舞。內廷女史繆珊如有詩讚曰:「飛將詞壇冠眾英,天生宿慧啟文明。絳帷獨擁人爭羨,到處咸推呂碧城。」樊增祥對呂碧城《信芳詞》逐首均有評語,並手書稱之為「巾幗英雄,如天馬行空」。又曰「即論十許年來,以一弱女子自立於社會,手散萬金而不措意,筆掃千人而不自矜,此老人所深佩者也。」詩讚呂碧城:「聰明天賦與娉婷,記取前生琯朗星。練就才人心與眼,為誰暖熱為誰青。」凌輯民在為呂碧城《歐美之光》一書所寫的序言中說:「其現世多掌文衡,家學淵源,能文章,工詩畫,尤嫻音律。前駐日學監林鵾翔君為彊村入室弟子,倚聲專家也,讀女士詞,嘆為三百年來第一人云。」碧城曾拜嚴復為師,學習名學(邏輯學)。嚴復在其後來出版的《名學淺說》序稱:「戊甲孟秋,浪跡津沽,有女學生旌德呂氏,諄求授以此學,因取耶芳斯淺說,排日譯示講解。」在《與甥女何紉蘭書》中談到:「吾來津半月,與碧城見過五六面,談論多次,見得此女實是高雅、率真、明達可愛,外間謠諑,皆因此女過於孤高,不放一人在於眼裡之故」 。「據我看來,甚是柔婉服善,談話間,除自己剖析之外,亦不肯言人短處。」嚴復曾作有《秋花瓷呂女士韻》一首,詩云:秋花趁暖開紅紫,海棠著雨驕難起。負將尤物未吟詩,長笑成都浣花里。綠章乞蔭通高旻,劍南先生情最真。金盤華屋薦仙骨,疏離棐幾皆前因。故山叢桂應好在,抽葉懸崖俯寒瀨。山阿有人從文貍,雲旗書卷聲綷縩。修門日遠靈均魂,玉虯飛鳥還相群。高丘無女日將暮,十二巫峰空黛顰。君不見洞庭枇杷爭晚翠,大雷景物饒秋麗。湖樹湖煙赴瞑愁,望舒窈窕回斜睇。五陵塵土傾城春,知非空谷無佳人。只憐日月不貸歲,轉眼高台亦成廢。女寰琴渺楚山青,未必春申尚林際。呂碧城與英華夫人書

四、女權先驅叱吒九州藉助《大公報》這一輿論陣地,碧城的創作開始一發不可收。除了詩詞之外,她還撰寫了一批鼓吹婦女解放與宣傳女子教育的政論文章,如《論提倡女學之宗旨》、《敬告中國女同胞》、《興女權貴有堅忍之志》等等,引起了強烈的社會反響。呂碧城的詩詞和文章表現出女性要求自由獨立的強烈叛逆精神,洋溢著對新時代的熱烈嚮往和讚美。她是一位既深受中國傳統文化熏陶,又接受近代西方人文主義、科學主義洗禮的新一代女性。碧城有選擇地接受儒家文化對國家民族的憂患意識、仁恕之道、入世等具有積極意義的成分,但更多的是對傳統文化歧視婦女的三綱五常,予以強烈地抨擊和批判。她認為只有通過婦女解放,才能為所有女性贏得「入學之權利,交友之權利,營業之權利,掌握財產之權利,出入自由之權利,婚姻自由之權利」。在《論提倡女學之宗旨》一文中碧城寫到:有世界必有競爭,有競爭而智慧之機發焉,優劣之種判焉,強弱之國別焉。競爭之道,唯合群乃能取勝,蓋萬事莫不成於合群而敗於解體也。上智之士合群力以爭於全球,下焉者積私力以爭於同族,而頑謬之鄙夫則以一身之力爭於同室焉。今頑謬之鄙夫聞興女學、倡女權、破夫綱等說,必蹇額而相告曰:是殆欲放蕩馳跅,脫我之羈軛而爭我之權利也。殊不知女權之興,歸宿愛國,非釋放於禮法之範圍,實欲釋放其幽囚束縛之虐奴;且非欲其勢力勝過男子,實欲使平等自由,得於男子同趨文明教化之途;同習有用之學,同具強毅之氣。中國自嬴秦立專制之政,行愚弱黔首之術,但以民為供其奴隸之用,孰知竟造成萎靡不振之國,轉而受異族之壓制,且至國勢岌岌存亡莫保。吁,可危哉!而男之於女也,復行專制之權、愚弱之術,但以女為供其玩弄之具,其家道之不克振興也可知矣。夫君之於民、男之於女,有如輔車唇齒之相依。君之愚弱其民,即以自弱其國也。男之愚弱其女,即以自弱其家也。自剪其爪牙,自斷其羽翼,故強者虎視眈眈,欲肆其擒搏手段焉。民者,國之本也;女者,家之本也。凡人娶婦以成家,即積家以成國。故欲固其本,宜先樹個人之獨立之權。然後振合群之力。蓋無量境界、無量思想、無量事業,莫不由此一身而造。此身為合群之原質,若此身無獨立之氣,雖使合群,設遇攻敵,終不免有解散敗壞之虞。故獨立者,猶根核也;合群者,猶枝葉也。有根核方能發其枝葉。藉枝葉以庇其根核,二者固有密切之關係,而其間復有標本之判別,竊冀覽者毋河漢焉。在《敬告中國女同胞》一文中,呂碧城對舊禮教展開了激烈地批判,吹響了婦女解放的號角。她的思想和觀點,較之後來的「五四」新文化運動的一些提法不僅更早,而且尤為深刻。其文稱:凡我女子之生於中國,不克與男子平等,且卑屈凌辱,置於人類之外者,固為萬世一定不移之例矣。蓋中國以好古遵聖為癖,以因循守舊為法,於所謂聖賢之書,故人之語,一字不敢疑,一言不敢議。雖明知其理之不合於公,其言之不適於用,亦必守之,護之,遵之,行之。至一切教育、法律、風俗,明知其弊有損於世,明知其腐無補於今,亦不肯改革,曰古法也,曰舊章也。傳曰:「惟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 乃竟儕女子於小人矣。孟子曰:「必敬必戒,毋違夫子。以順為正者,妾婦之道也。」詩曰:「乃生女子,載寢之地。「因而有」夫綱「之說,因而有「三從」之義。設種種之範圍,置層層之束縛,後世遂奉為金科玉律,一若神呵鬼護之不可移易者矣。只此「好古遵聖,因循守舊」八字,遂使我二萬萬之女子,永永沉淪,萬劫不復矣。今欲超拔我二萬萬沉淪之女子,必須破此一定不移之舊例。吾常語人曰:無論古聖大賢之所說,苟其不合公理,不洽乎人情,吾不敢屈從之。無論舊例之所沿習,眾人之所相安,苟其有流弊,有屈枉,吾不敢不抉摘之非,盡違聖賢之議論,盡廢故人之成說。不過擇其善者而從之,不善則改之耳。如此然後可與言進化,可與言變通,可與言改革。且教育者隨世界而轉移者也,況立此頹敗之國,生此競爭之時,為風潮之所驅,不自立則不可以自存者乎!呂碧城提出的女性生存問題,實際上至今仍困擾著中外現代女性。她指出:「察吾國女子之特性,固猥瑣陋劣,汶汶淚淚,無一長之可取,其思想之錮蔽,氣量之狹隘,才力之短絀,行為之貪鄙,幾無一點可以副個人之天職,其靈敏、堅忍、勤勞、慈愛諸美德,皆汩沒而不彰。嗚呼!世或謂女子之特性固如是乎?殆數千年之政教風俗有以致之,而養成此第二天性耳。」這一段話與法國女權主義者西蒙·波伏娃的「第二性」觀點:「女人不是天生的,女人是被變成的,」被社會塑造而成為男性的「他者」,何其相似。如何解決「第二天性」問題,碧城認為:「若我有自立之性質,彼雖有極強之壓力,適足以激吾自立之志氣,增吾自立之進步。」世界上沒有救世主「終須我女子痛除舊習,各自維新,人人有獨立之思想,人人有自主之魄力,然後可以眾志成城。」可以說呂碧城對君權、父權、夫權所體現的男權思想的批判和顛覆,開近代中國女權運動之先河。《女子世界》評論說:「碧城年才二旬,姿容勝二姊,慷慨之氣節亦過之。綠髮纖眉,丰神楚楚動人。誰知此可愛可憐之女子胸中,固積有一腔憂世救民之熱血。心之所蘊,發之於聲,激昂志氣,流溢於文字間,使讀者一開卷而興起其國民之思想,文字之感人深矣!」有學人讚揚呂氏三姊妹,「共承家學,雄於文章,而碧城尤富新思想,無中國社會婦女習。一腔悲憤,發為高歌,愛國精神,純潔高尚,對於今時勢之衰頹,而益歡此好女子之不可多得。」「女士之才奇,三女之才並卓尤奇。花萼之輝歟?河山之壽歟?老大之帝國中,乃有此絕代文明之尤物,其國運由陵夷而興盛之徵歟?"纖纖雙女手,扶得好江山,吾於女界中期之。」五、秋瑾碧城「雙英會」光緒二十九年(1904)四月初五(5月19日),英斂之夫人給正在塘沽探親的呂碧城寫了一封信,告訴她秋瑾亦名碧城,將從北京來與她會晤。碧城當即回信:

淑仲大姊大人閣下:日昨寄上一緘,諒邀清覽。妹自拜別後,十一點到塘沽,舍親尚無異詞,諸凡安適,望釋綺懷。頃奉手示,聆悉一是,而眷念之情溢於言表,讀之令人不能自已。所云秋碧城女史,同時而同字,事亦甚奇。惟伊生於名地,閱歷必深,自是新學中之矯矯者。若妹則幼無父兄指授,僻處鄉隅,見聞狹隘,安望其肩背。然既屬同志,亦願仰瞻風範,但未識其性情能與我輩相合否?伊到津時,望即函示。此復,即頌近安。妹碧城上言。四月初五。外收本日報四張。不幾日,秋瑾從北京乘火車來到天津報館拜訪呂碧城。一館役高舉寫著秋閨瑾的名刺,通報稱:「來了一位梳頭的爺們!」只見秋瑾「作男裝而仍擁髻,長身玉立,雙眸炯然,風度已異庸流」。當晚兩人同榻而眠。次日清晨,碧城睡眼朦朧,只覺身旁有一個足蹬官式皂靴的男子,大吃一驚。仔細一看卻是秋瑾正對著梳妝鏡敷粉於面,方才恍然大悟。兩人此番相會不足四天,卻一見如故,情同姊妹,當即訂為文字之交。這可以稱得上是兩位新女性間的一段因緣佳話。秋瑾也曾經用過「碧城」這一號,京中人士都以為呂碧城的詩文都是出自秋瑾之手。兩人相見之後,秋瑾「慨然取消其號」。原因是呂碧城已經名聲大著,「碧城」一號從此應當為呂碧城專用。交談中,秋瑾勸碧城同去日本,投身革命運動。呂碧城答應用「文字之役」,與秋瑾遙相呼應。此後不久呂碧城在《大公報》上發表的《興女權貴有堅韌之志》、《教育為立國之本》兩篇文章,都在不同程度上表現出秋瑾的影響。1907年春,秋瑾主編的《中國女報》在上海創刊,其發刊詞即出於呂碧城之手。與秋瑾會面後不久,有感於中國積弱積貧,國防不振,碧城在《大公報》發表《遠征賦》,疾呼要振興尚武精神,弘揚國威,抵禦列強。她在題記中寫道:兵可百年不用,不可一日不備。自來享有家國,欲為安內攘外之計,則非武備不為功。況當列雄競爭之時代,弱肉強食,各肆憑陵,尚武精神,尤為立國之要素。戰國時,秦人好勇,見諸國風,而卒以兼并天下。故詩賦者,足以鼓動志氣,感發性情。歷來文人墨客,詠及戰事,莫不作凄涼悲苦之音,使人讀之,魄碎神傷,懨懨而無生氣。此中國貴儒賤兵,而軍務因之不振也。爰不揣俚陋,為另標新意雲。《遠征賦》旌旗閃閃龍蛇舞,秋風落日鳴金鼓。壯夫噓氣貫長虹,豈畏遼陽征戰苦。將軍出塞,烈士從征,千鈞重任,一劍身輕。投筆而去,不計征程。方其列綮戟,排旟旗,有魚陣,合鷹圍,狂飆怒吼,驚沙坐飛;風雨變色,草木皆威。手提金戈叱日止,殘照依伊為駐暉。而乃五陵豪邁,六郡精良,丹誠報國,熱血勤王。親友含凄,漫來挽轡;爺娘惜別,何用牽裳。盼封侯於絕域,喜衣錦以還鄉。方其分袂辭家,挽弓跨騎,指邊塞兮壯遊蹤,攀桃李兮彈情淚。山頭化石,洵屬貞姬;塞下為泥,方稱壯士。秋高大野,詎生綺恨春愁;月冷深閨,那管雲鬟玉臂。君不見蔥嶺榆關,突兀迥環?雕影盤青海之月,騎聲繞太白之山。煙雲足壯其行色,風景可破其愁顏。誰言無定河邊,最多死別?試看玉門關里,豈少生還?方今海波屢揚,邊氛未靖,強鄰則門戶是窺,列國以兵戎相競。拓地侵疆,背盟棄信。倘武備之不修,自國威之罔振。於是主帥嘗膽,國民枕戈,一將全吞渤澥,三軍生斬蛟龍。馬伏波標越南之銅柱,班定遠收漢室之河山。重整宗邦,豈以殺傷為樂?嚴防邊海,詎能割地求和?於是玉詔班師,金鐃奏凱,旗常策勛,國徽增彩。碑勒駐蹕之山,兵洗條支之海。詝看熙皞同游,澄清可待。屹屹乎雄立亞東,共乾坤而不改。秋瑾遇難後。呂碧城用英文寫就《革命女俠秋瑾傳》,發表在美國紐約、芝加哥等海外報紙上,引起頗大反響。秋瑾被清廷抓捕時,辦案人員從其住處搜查到碧城與秋瑾的一些往來信件,碧城被視為秋瑾同黨,浙江臬司衙門將案件公文火速報到法部,擬由直隸方面抓捕此人。此件正好被在法部任員外郎的袁克文看到,隨即密告袁世凱。碧城是袁世凱在天津興辦女學的得力助手,曾為袁府女眷的塾師。袁世凱想如果她是革命黨人,豈不是搞到自己頭上。袁世凱接到法部轉來的抓捕令後,力保呂碧城清白。將此事搪塞過去。光緒與慈禧駕崩後。碧城填了一闋《百字令》,刊登在《大公報》上,引起朝野內外一片嘩然:排雲深處,寫嬋娟一幅,翠衣輕羽,禁得興亡千古恨,劍樣英英眉嫵。屏蔽邊疆,京垓金幣,縴手輕輸去,遊魂地下,羞逢漢雉唐鵝。為問此地湖山,珠庭啟處,猶是塵寰否?玉樹歌殘螢火黯,天子無愁有女。避暑庄荒,探香徑冷,芳艷空塵土。西風殘照,遊人還賦禾黍。這闋詞暗斥慈禧,稱她在主朝的近半個世紀中,把大清江山糟蹋的一沓糊塗,把邊疆的大量領土、國庫中的大筆銀兩拱手送給列強。慈禧到了陰曹地府,一定羞與漢呂后、唐武則天見面。編輯還配上慈禧的畫像,一同登在報上。

1916年,碧城與寒雲等詞友南遊杭州,特地拜謁秋瑾陵墓追懷往事,寫下《西泠過秋女俠祠次寒雲韻》七律一首:松篁交籟和鳴泉,合向仙源泛舸眠。負郭有山皆見寺,繞堤無水不生蓮。殘鍾斷鼓會何世,翠羽明璫又一天。塵劫未銷慚後死,俊游愁過墓門前。六、北洋女子公學總教習碧城到《大公報》工作後,英斂之將呂碧城推薦給直隸總督袁世凱的幕僚、時任直隸提學史的傅增湘。根據袁世凱的旨意,此時傅增湘和直隸學務處總辦嚴修正在積極籌辦一所女子學堂。袁世凱和津海關道唐紹儀對籌辦女子公學予以大力支持。英斂之1904年7月14日的日記記述說:「晚間潤沅(傅增湘)來,言袁督(袁世凱)允撥款千元為學堂開辦費,唐道(唐紹儀)允每月由籌款局提百金作經費。」碧城和她的大姐惠如一起被邀請參加女學的籌備工作,之後碧城的二姐美蓀也從上海來到天津。不久,經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袁世凱批准,傅增湘出任北洋女子公學第一任總辦,呂碧城出任第一任總教習,呂惠如、呂美蓀和一位美國人、一位德國人分別擔任國文、英文、美術等各科的教習。1904年10月3日,《大公報》刊登了倡辦人呂碧城署名的《天津女學堂創辦章程》(即北洋女子公學創辦章程),共26條。文後附有創辦經理人英斂之(大公報總經理)、方葯雨(日日新聞社創辦人)同署的一則啟事稱:「經各大憲及官紳等捐助款項,襄此善舉,誠為開通風氣」 。「刻下學堂房舍已經造齊,定於(1904年)九月十五日(10月23日)開學。」碧城在《〈北洋女子公學同學錄>序》中寫道:「北洋女子公學創辦於光緒甲辰孟冬。其時京津一帶雖有私家女塾二三處,而官立公立者,實以此校為嚆矢焉。」袁世凱相當欣賞呂碧城的才華和辦學能力。還曾聘請她到袁府指導女眷詩書禮樂的學習。在袁府碧城與袁克定、袁克文等袁氏子弟相識。袁克文十分仰慕呂碧城的才學文章,兩人經常詩詞唱和,談天說地,結為詞友。傅增湘回憶說:「癸卯,……留陰間八月,而項城(袁世凱)以女學事,馳書數四,敦迫北返。先旅津遇旌德呂碧城女士,喜其才贍學博,高軼時輩,因約英斂之,盧本齋,姚石泉等,倡設女學。先室凌夫人力贊之,偕碧城上謁楊文教(士驤),唐少川(紹儀)諸公,酬金築社,定名為女子公學。令碧城主教席,而推余夫婦總其成。乙巳春,部署略定,而項城(袁世凱)以為欲大興女學,非廣儲師資不為功,更以籌立女子師範學校見屬。」碧城是個極開放的女子,受租界外國女士的影響,她在穿戴打扮上追求時尚,標新立異。有一次《大公報》刊載一篇《師表有虧》的短文稱:「我近來看著幾位當教習的,總是打扮得那麼妖艷呢?招搖過市,不東不西,不中不外,那一種妖艷的樣子,叫人看著不耐看。」碧城馬上在《津報》上發表文章予以回擊。她還給英斂之寫了一封長信,陳述女教習應該有化妝打扮的權利,這也是婦女權益的一部分。北洋女子公學不僅是京津一帶最早建立的公立女學堂,而且是我國最早建立的公立女學堂。北洋女子公學獨立設置7年,創造了女子公學辦學模式並取得教育成就。曾在學堂任教習的有:國文教習劉子和,代數教習沈正增,女教習許端珪、索蘭卿、張韞玉、朱麗明等,外國女教習鋁玕德林(英國)、貝安納(德國)、白琅文(美國)、槐瑞德(英國)、豐岡梅(日本)等。學生分師範科、本科、預科、小學科等,培養了一批知識女性。

此後,北洋女子公學增設師範科,並遷至原北洋客籍學堂校址河北地緯路,更名為北洋女子師範學堂,專門培養新學教育的女教師。民國後該校相繼更名為「北洋女師範學校」、「直隸省立女子師範學校」、「河北省立第一女子師範學校」等。「五四」運動時,著名的婦女團體天津女界同志會就是由該校學生郭隆貞、劉清楊、鄧文淑(鄧穎超)、許廣平(魯迅夫人) 等發起組織的。天津最早的革命團體覺悟社中的女社員也多為該校學生。

英華晚年碧城在文壇上名氣越來越大,她卻和英斂之、嚴復兩位師長漸行漸遠。英斂之雖然崇尚西學,生活也很西化,他的政治理想更傾向於英國式的君主立憲。嚴復則是一位「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堅定支持者,後來成為袁世凱恢復帝制的吹鼓手之一。儘管英、嚴兩人十分欣賞呂碧城,表面上對於婦女解放和女權運動也表示支持,但他們那代人的封建大男子主義都浸透到骨子裡了。呂碧城過於張揚的個性和激進的觀點,難免使他們感到不舒服。英斂之日記載,洋女子公學成立時,「碧城爭創辦人及總教習名義甚力。時惠如、梅生同寓大公報館,兩姊妹均不直妹所為。碧城無決斷而性執拗。」 1905年夏,美蓀被電車撞傷,左腕骨折,斂之將其送到醫院,每天前往探視,有時陪伴到夜間。美蓀住院四個月,碧城幾不露面。斂之對此頗有微詞,稱碧城「虛驕刻薄,態極可鄙」。1907年,英斂之結集出版《也是集》,呂美蓀作序,英斂之稱:「吾輩交誼,較庸俗超過萬萬」。斂之還在日記中寫道:「碧城因大公報白話登有"勸女教習不當妖艷招搖』一段,疑為譏彼;旋於《津報》登有駁文,強詞奪理,極為可笑。數日後復來信,洋洋千言分辯,予乃答書,亦千餘言,此後遂不來館。」1916年,碧城曾到北京香山拜訪過英斂之。越年,英斂之在「復某女士」長書稱:「諄諄三四千言,以苦海回頭,勘透聖凡,大死一番為勸。且敷陳天主教義」。「至論賢妹之學問詞華,人莫不詫為祥麟威鳳,在閨閣中固今世之僅見者。獨惜遭家庭之變故,感身世之飄零,百憂叢集,激而成此」。閱歷頗豐的嚴復對鋒芒畢露的碧城多有擔憂,稱其「初出山,閱歷甚淺,時露頭角,以此為時論所推,然禮法之士嫉之如讎。」 嚴復對她的弱點看的也很清楚,「即於女界,每初為好友,後為仇敵,此緣其得名大盛,占人面子之故。往往起先議論,聽者大以為然,後來反目,則雲碧城常作如此不經議論,以詬病之,其處世之苦如此」。在碧城出任北洋女子公學總教習後,呂家姊妹的關係開始出現裂痕。惠如、美蓀先後離開天津。惠如到了江蘇,出任南京國立女子師範學校校長。美蓀先是東出榆關,就任奉天女子學堂教務長,兼中日合辦女子美術學校教員,名譽校長。後忝教閩滬女學,出任安徽女子師範學校校長。碧城的四妹坤秀也曾在北洋女子公學任教,後赴廈門女子師範學校任教。美蓀在自己的《葂麗園詩》、《陽春白雪詞》、《瀛洲訪詩記》三本詩集里只提到坤秀的名字,而沒有提到惠如和碧城。碧城在《信芳詞》、《雪繪詞》兩本詞集中都沒有提及美蓀和坤秀。只在《曉珠詞》附刊「惠如長短句」的跋文中說:「先長姊惠如邃於國學,淹貫百家,有巾幗宿儒之概。矢志柏舟,主持姆教,長江寧國立師範女校有年,人多仰其行誼。」有史家認為「碧城於姊妹中尤慧秀,而虛憍特甚。」從碧城一闋《浣溪沙》中的「莪蓼終天痛不勝,秋風萁豆死荒塍,孤零身世凈如僧」的心態描述,還有她「眾叛親離,骨肉齮齕,倫常慘變而時世環境多拂逆」 的自述中,可以看出她們姊妹之間的感情是很不融洽的。呂美蓀青島故居

呂美蓀《勉麗園詩》

七、總統府女咨議辛亥革命時期,北洋女子公學暫時停辦。袁世凱出任臨時大總統後,碧城受聘擔任總統府咨議,參與總統府和袁世凱的一些文件和文稿的起草工作。不久她看出來,滿腦子改朝換代封建帝王思想的袁世凱,其實是一個新的獨裁者,根本不具備現代民主觀念。他設置所謂的女官,並不是真正看重和發揮她的才華,不過是為了迎合民眾和社會輿論的需要,自己只不過是袁世凱的一個政治花瓶而已。民國後,母親嚴氏移居上海,從此碧城經常流連往返於京滬之間。1914年她參加了柳亞子、陳巢南等人發起組織的南社,成為南社中最為出名的女詩人。柳亞子回憶說:「晚清末年的舊詩壇是比較保守的同光體詩(以陳三立為代表)和比較進步的南社派詩人爭霸的時代。但是有一種怪現象,在同光體詩人中間,沒有一個出名的女詩人。大概他們主張中國固有文化,認為內言不出閫,是女子的本色,奉章學誠的迂腐議論為天經地義吧。在南社派中間,舉得出名字的,卻有旌德呂碧城、湘鄉張默君和崇德徐自華、蘊華姐妹,足以擔當女詩人之名而無愧。從這點上看起來,南社派是比同光體高明得多了。」碧城在《中華婦女界》等期刊上時有詩作發表。與她來往的也都是江東名士,如金松岑、冒廣生、汪旭東等,以及南社的詩友詞友們。她不僅與文人墨客有聯繫,與諸多北洋政要也有來往,她曾將自己的詩集送給吳佩孚,吳回信稱:「接誦惠函及錦集二卷,端莊、典雅非末流俗輩能步其後塵。足見我黃祖流澤之遠,國粹涵濡之深。巾幗之章不減於文人學士也。世局變幻,國勢阽危;佩孚匡扶無狀,過蒙推許,蓋滋愧歉耳。袛肅鳴謝,順頌碧城女士蓮淇。吳佩孚頓首。」她與傅增湘、葉恭綽等喜好詩詞歌賦的北洋要員們也互有詩書往來。民國初年,唐紹儀於上海趙叔雍花園,新娶繼配吳維翹,黃興為之證婚,成為佳談。碧城寫下《與某先生書》,將唐老前輩調侃了一番。其文稱:某某先生:甲辰之歲,北方女學,尚當草昧未辟之時,鄙人浪跡津沽,征諸同志,將有創辦女學之舉,恐棉力之難濟也,抒其芻論,假報紙遊說於當道。其時公掌權政於津門,慨然馳騎相召,首先匡助,女學基礎,與焉成立。迄今北方女界,文明大啟,絃誦相聞,胥公當日之賜也。人事倉皇,忽忽十載。會當民國肇興,滿廷不祚,公既覆帝政於荊駝,旋諧仙偶於簫鳳。功成身退,式好宜家,較諸鴟夷一舸,載西施於五湖煙水中者,不是過也。茲值嘉禮之餘,鄙人不揣冒昧,以側聞絕艷之名,作平視宓妃之請。倘蒙玉允,請示時期,當即進謁妝台,一聆解圍芳論也。專此祗頌麗安,並賀新喜。1915年,在楊度、袁克定等操縱的籌安會的鼓動下,洪憲帝制議起,碧城毅然辭去總統府咨議一職,從此脫離政界。這一年暮春她在遊覽長城後,填寫了一闋《浪淘沙》,詞云:百二莽秦關,麗堞迴旋,夕陽紅處盡堪憐,素手先鞭著何處,如此山川。花月自娟娟,簾底燈邊,春痕如夢夢如煙,往返人天何所往,如此華年。這首詞博得一眾文人喝彩。樊增祥贊道:「此詞居然北宋!」易順鼎激賞稱:「讀"素手先鞭著何處,如此山川』為之起舞;讀"往返人天何所住,如此華年』,為之宕氣。」碧城曾作《感逝三首》,認為袁世凱興辦女學,值得一書。但他復辟帝制,為世人所不齒。其人可哀可嘆。她在題記曰:「予早歲受知於項城(袁世凱)為辦學務有年時公方開北洋」。詩云:髫年曾識九方堙,回首前游黯析津。篡史何妨存魏武,築成終見有嬴秦。

黃花晚節留余恨,碧海於今又幾塵。何處歸遼問神鶴,西風殘照下崑岷。辭去總統府咨議一職後,碧城定居在上海。她涉足商界,與洋商角逐,獲利頗豐。關於經商的經歷,碧城本人只是在《信芳集》題辭注中提到「先君故後,因析產構家難。惟余錙銖未受,曾憑眾署券。余習奢華,揮金甚巨,皆所自儲。蓋略諳陶朱之學也。」至於她從事什麼生意,怎樣賺的錢,她沒有細說。有人稱她主要做茶葉出口生意,與西商交易,所獲頗豐,遂為西商所忌。還有人提到她在十里洋場里同海外鉅賈進行股票角逐,每每獲利巨豐。以碧城過人的天資與才幹,加之她在政界上層有著深厚的人脈,在那個劇烈變革的年代,亦官亦商,做一些大生意是很容易的。這與當今,一些遊走於政商兩界,善於利用各種社會資源的暴富一族頗有相似之處。碧城在上海威海路、同孚路之間自建一座豪宅,出入都是汽車代步,與陸宗輿、龐竹卿為鄰。室內陳設俱為歐式,油畫、鋼琴點綴其間,備極富麗,並有兩個印度巡捕為她看門。她出入舞廳,跳交誼舞,開滬上摩登風氣之先。除了經商,閑暇之餘,她還遊歷了廬山、湯山、蘇州、杭州、香港等地。

雖然如此,有關呂碧城的生平事迹還有許多問題有待於解決,譬如呂碧城究竟是做怎樣的生意而致富,以至於手散千金而不措意?我與呂碧城的不解之緣文、圖:李保民1915年:袁世凱秘密準備復辟帝制,呂碧城辭去總統秘書,攜母離京,寓居滬上。在上海,呂碧城一邊研習西文,一邊與外商從事貿易。兩三年間,就積聚起可觀財富,在上海靜安寺路自建洋房別墅,其住宅之豪華,生活之奢侈,為滬上人士所艷羨生妒,可見同時也有非凡的經濟頭腦。你驚艷了民國的天空——第一才女呂碧城清透風痕的博客清末民初的徽州,是一幅灰色調的畫,灰的片瓦,灰的山牆,灰暗的天空,青灰的石板路,雕樑畫棟、飛檐斗拱的屋檐,也微微油漆剝落,露出些許滄桑的底色。紅木的、橡木的桌椅,雕屏、雕花的床,考究的梳妝台,在有些幽暗的木樓里,也顯出珵亮卻沒落的貴氣。她,一個少有才名卓然不群,一個命途多舛孤標傲世,一個叱吒一時黯然皈佛,一個孑然一身游遍歐美,一個名滿天下詞壇壓軸的才女,註定是徽州這幅灰色調的古畫中最是驚艷的一抹艷紅。她是呂碧城。一名蘭清,字遁夫,號明因,後改作聖因,別署曉珠、信芳詞侶等,晚年法號寶蓮。乃清末民初旌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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