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橋：制度與愛國

　　在人類尚未找到更具說服力的國家制度之前，以保護私有財產為基礎，以「議會制」、「多黨制」、「三權分立」等為主要內容的民主制度，仍然是建立和維護一國社會秩序的唯一「趨善」的路徑。特別是在經歷了傳統社會主義從理論的徹底破產到實踐的全面潰敗之後，民主不管作為思想意識、政治理念還是社會實踐，都具有毋容置疑的普世價值，這一點甚至連共產主義超級大國，也不得不在世界舞台上表明態度。中國國家主席就曾向民主典範表示：「沒有民主就沒有現代化」——儘管他同時提問「民主國家是什麼概念」？

　　與一向標榜「為人民謀幸福」交換其合法性的威權政府不同，民主政府無需做出諸如此類的自我宣示，它只需向國民提供創造財富、謀取幸福的環境和機會。兩者的區別就在於：

前者是以一種至高無上的、救世主的心態奴役它的人民，將類似封建家長式的權力延伸到私域的方方面面，在所謂國家、社會、人民、意識形態集團的名義下，任意剝奪個人的思想自由、政治自由和經濟自由，即使是一些法律明確保護的個人利益，也必須在某個時刻服從於所謂集體需要。因此這個代表人民行使權力的政府，哪怕取得了再偉大的經濟成果，也很少能夠得到具有現代公民意識的人們的擁護。這樣一個政府不僅不能最大限度地凝聚民心，甚至可能激起劇烈的社會對立、甚至社會衝突。

　　而後者，則完全根據制度安排，以名副其實的公僕角色，向人民提供追求和實現個人價值的舞台，並積極協調社會各階層的利益矛盾，盡量滿足本國人民的各種訴求。在這種規則與機會平等的國家制度下，由於合法私利能夠得到有效保障，人們的創造力和勞動熱情才會空前高漲，個人財富、社會福利也將極大地豐富，自由、富足的生活才會變為現實而不是嚮往。這種充分尊重個體人權和個人存在與價值、真正體現每個國民主人翁地位的國家、政府，才能讓全體國民緊密團結在政權核心周圍，同心同德建設一個偉大的現代國家。

　　民主以其多元化和公開性取得廣泛認同。當它作為一種社會政治制度並由此派生出國家政權時，已經為有限的歷史證明其具有超強的凝聚力。相對於獨裁政權瞞天過海、軟硬兼施的愛國要求，民主政權治下的人民所顯現出的愛國熱情，既是一種政治的、也是道德的自覺。如果我們認為國家的三要素——居民[人口]、領土、政權[政府]是密不可分的，那麼我們就完全可以這樣說：真正的愛國只存在於民主的土地上，而獨裁專制下的愛國，無論如何也只能是一種悖論——愛政權就意味著背叛人民[居民]，而愛人民就必然站在政權的對立面。同時在另一方面，如果真正的愛國者不幸生活在專制制度下，那他將不可避免的面臨「愛國困境」。由於真正的愛國者不可能成為獨裁者的附庸，因此他們背負叛國風險之大不難想見，而且常常為之付出莫須有的代價包括自由，甚至生命。

　　專制必然產生愚民，愚民必然要成為專制機器上的螺絲釘。而愚民們引以為榮的，就是他們能夠以胸懷民族大義的愛國者自居。不過他們最後的覺悟，也無非是把愛國理解為愛祖國，即愛地域意義上的國家。進一步的解釋就是「一個人可以不愛統治者，但是不可以不愛祖國」。這一看似冠冕堂皇、實則蠻不講理的理由，不知嚇退了多少張遠走異國他鄉的船票，但卻無力阻擋掠奪了國家、社會和全體人民財富的統治集團成員向海外轉移的鈔票。

　　祖國全然不是一個空洞無物的概念，即使在「居民、領土、政權」中剔除「政權」這一要素勉強組成祖國，她也不是任何時候都有那麼可愛的。當一個人賴於生存的土地上到處流淌著至人非命的污水、一呼一吸的空氣中飄散著令人窒息濃煙，你讓這個人如何愛這片土地、這片天空？當一個人收聽了一回自由之聲就被朝夕相處的鄰里告密、並因此失去自由時，當一個人的生命在大街上岌岌可危而只收到冷漠的目光時，當一個人向他的親朋好友討要陳年舊帳就反目成仇時，當一個人辛辛苦苦、流血流汗苦幹了幾個月、幾年，最後竟然要不到一分血汗錢時，你又讓這個人如何愛這些同種同宗的兄弟姐妹？當一個人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因為沒有暫住證就被收容遣送回原籍時，你又讓這個人如何愛自己的祖國？這樣的祖國在書面上、在口頭上、在聯歡晚會上、在恬不知恥的歌唱家的嗓音里，永遠是美好的和可愛的。但她在更多人的心裡，早已是面目猙獰了！冒著生命危險躲在陰暗狹小的船倉里逃離故土的平民百姓，或者手持綠卡、心安理得地從寬敞的機倉里走出來的朝廷命官的公子小姐們，已經以他們的實際行動為我們的判斷提供了依據：前者感受的是祖國現實的殘酷，後者當然知道祖國的美好一直就是個未知數。

　　現代民主制體現和保障了人民主權，具體的統治者當然不可能象獨裁政權那樣，可以明目張胆地向世人宣稱：要加強和鞏固自己的執政地位，它只能也只會服從人民的意願和需要；而它的利益，也只是人民自願贈予的那一部分利益。在解決了政權與人民之間的利益矛盾之後，才能使真正的愛國成為可能。

　　愛國不是什麼高尚的情操，也不是什麼神聖職責，它其實就是一種樸實的情感。當人們覺得這個國家值得愛時，才會有發自內心的愛戴之情溢於言表，才會有人不惜犧牲生命去保護她的人民、保護她的利益。正如美國小男孩在給前總統里根的信中所說：因為美國有200多種冰激凌，所以我愛這個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