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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徽宗的鷹

發掘、整理宋徽宗《御鷹圖》是個漫長的過程,原因很多,《御鷹圖》在歷史上太過有名,以至有「宋徽宗的鷹,趙子昂的馬」之說。幾百年間各朝代都會有相同題材作品傳世,相當多題有宣和御筆,天下一人的御鷹圖見諸於出版物、拍賣會……宋徽宗趙佶的《御鷹圖》傳世的有兩幅,一幅為架上白鷹,畫上有蔡京長跋,現已流失海外,在私人藏家手中;另一幅為繫於太湖石上的白鷹,畫上有柯九思長跋,由於至今沒有任何出版物刊印過,是毀是存已不知去向。近現代畫家于非闇在解放前臨摹過兩幅《御鷹圖》原作,因此對《御鷹圖》最為了解,也由此揭開了《御鷹圖》的真實面目。下面是《御鷹圖》之架上白鷹原作,雖是黑白影像,也彌足珍貴,它出自1986年謝稚柳先生編撰的珂羅版《唐五代宋元名畫》。謝稚柳先生這樣評價宋徽宗的這幅《御鷹圖》:《御鷹圖》論它的藝術描繪,雙勾謹細,毛羽洒然,形體生動而自然。鷹眼的神姿,尤為英發,顯示著一種威猛之氣。而藝術的格調,卻是清新文雅,絕去了粗獷率野的情味。儘管雙勾是歷來的表現形式,而這種新穎的畫風,是形神兼備的高妙寫生,與崔白顯示了一定的距離了。此圖紀年為政和甲午(1114年),為政和四年,是時趙佶之年為三十三歲,是中期之筆了。

可見無論是畫功還是藝術風格,這幅《御鷹圖》都顯示出它獨有的特點,但後世真正繼承這種傳統的幾乎是鳳毛菱角。這幅《御鷹圖》的另一亮點是上面蔡京的長跋,書法位列宋四家的蔡京,不僅書法精湛,溜須拍馬也堪稱是古今典範,下面是《御鷹圖》上蔡京長跋的全文:萬物賦形。稟氣於八方。隨方受色。其形不同。其色亦異。莫能易也。故鵬鷃不能移其色於鴻鵠。鸞鳳不能變其文於鳧雁。鳥黑鷺白。雞丹雀黃。皆自然之理。鷹。西方之禽。其性鷙。其色蒼。未聞有色白者。皇帝陛下德動天地。仁及飛走。齊陰陽之化。同南北之氣。無彼疆此界之隔。羽毛動植。易形變色。以應盛德之感。為國嘉瑞。臣昨得至後菀。見大鷹立架上。其色純素。心甚異之。伏蒙宣示鷹圖。恍然若身再到。雄姿勁翮。高鬐短頸。望之若浮雲輕鷗。真所謂應誠而至者。非特羽物效祥。神筆之妙。無以復加。政和四年十月五日。太師魯國公臣蔡京謹題近現代的畫家馬晉、于非闇都曾臨摹過這幅《御鷹圖》,其中以于非闇臨摹得更好一些,下面是兩人的摹品。

于非闇的摹品里有他寫的長跋,全文如下:趙佶所畫粉鷹見於著錄,並見於平話小說,久為人民所喜,但真跡傳世絕少。就我所見止有兩幀:一繫於太湖石上,有柯九思長跋;一即此幀。惜皆流出域外。按鷹譜,此鷹丹睛鐵喙,黃指白爪,重百又八兩,力攫狼鹿。平話謂:金人進粉鷹,飾以白犀腳絆,香牛環帶,黃金轉環,赭黃絨繩,紫檀木架,二人肩行,均於圖合。又所畫挽架活結,一抖即開,其法至今流傳,尤足珍視。此幅見於一九二四年,勾得粉本,攝影存之。十年前並蔡京跋臨一幀,為人索去,今復參以馬湛如先生摹本重臨。蔡跋已刻入筠清館帖,不再摹撫。惟竭我目力,畫御書之寶,九疊文於上,以存其真。至於頓還舊觀,則吾豈敢!一九五四年元月雪窗並記,非闇時年六十又六。

于非闇先生描寫得非常細膩,除紫檀木架出現在宋朝過早(紫檀的使用自明朝始),其它的描述也算合情合理。由此想到《御鷹圖》中白鷹的「身份」,從白鷹的羽冠和跗跖被毛來看,鹰鵰的可能很大,有史料記載,宋朝時自高麗進白雕一架。如果出處是高麗,則鹰鵰的東北亞種可能性就更大,另有炎黃藝術館《粉鷹圖》為證。

這幅《粉鷹圖》與宋徽宗《御鷹圖》比較,雖不及《御鷹圖》精彩,但也同樣是高手作品,比對兩幅畫里的鷹具,不難發現,樣式和捆綁手法一模一樣,由此推斷應該是用一隻鷹,《粉鷹圖》中白鷹的姿態完全是寫生而來,鷹站杠放鬆時,一隻腳抬起藏入羽毛中,羽毛毰毸地狀態如果不是非常熟悉鷹的人是很難編造的,所以宋徽宗的《御鷹圖》畫出了鷹的勃勃生氣,《粉鷹圖》則抓住了鷹慵散的生活氣息。另一幅《御鷹圖》沒有原作的任何線索,目前只能從於非闇臨摹作品上窺見原作的風采。關於兩幅《御鷹圖》還是從這張摹品的題字上獲得道君粉鷹予所見凡二本,一作於政和甲午,有蔡元長題字;一即此本。二者之索皆精妙,收放自如,想見秋高行獵之美。玉山硯齋雪窗臨此並記,非闇於照

2012年的保利春拍古代書畫專場里出現了下面這幅《御鷹圖》,最終以345000元人民幣成交,就成交金額看不是太高,由此推斷這幅《御鷹圖》的年代不會很久,明清的可能性大。這幅《御鷹圖》畫得比較精彩,更重要的是它與于非闇的摹品非常接近,白鷹和鷹具,包括太湖石都十分相似,兩幅畫都如同出自同一臨,這個臨本就應該是宋徽宗的另一幅《御鷹圖》原作。隨著高仿作品的出現,相信原作與世人見面的時間會越來越短,一睹原作的風采才能真正揭開宋徽宗《御鷹圖》的歷史原貌。

宋徽宗的鷹,趙子昂的馬都是好畫(話),這是一句古老的歇後語,取了「畫」和「話」的諧音,大多數用在帶有諷刺意味的場合。《紅樓夢》第46回寫到:鴛鴦被賈母長子賈赦看上,一幫人湊興、幫忙、躲避、旁觀、相憐的各色俱全。鴛鴦嫂子以為天大的好事,不知趣地前來勸說,被鴛鴦兜頭一瓢冷水。她罵道:「好多著呢!什麼好話!宋徽宗的鷹,趙子昂的馬,都是好畫兒。」這其中就有諷刺的意思。這倒並不是用此來否定趙佶和趙孟頫的繪畫水準,而是借用鷹畫和馬畫的絕世稀罕來反證那些嚼舌頭的的話不是什麼好話而已。(言外之意,這些長舌婦的話,就像徽宗的立鷹圖一樣是好畫,但可能嗎?)故宮的學者也曾借用這個故事的背景表達出對宋元兩代名畫留存可能性的荒唐,意思是,就這則歇後語和《紅樓夢》中的情節來講,清代中期,宋元書畫已經是一個不可能的事情了。實際上,如果借用《紅樓夢》中的情節用來證明宋元書畫的絕跡,這原本就是一件極不嚴謹的事,就曹雪芹本人來說,他見到徽宗的鷹畫的可能性倒是微乎其微的,即使是「江南織造?」這樣的卑微地位,見到乾隆內府書畫的可能性同樣是微乎其微的。內府圖書的印章中,多有諸如「焦林秘玩」,「宣和中秘」,「惕安秘藏」的存在,講究的就是一個「秘」字。這些印章的主人的身份之高是一般人無從想像的,這些人把鷹畫當成是「秘」,那麼普通人呢?一個歇後語,一部小說,出自一個丫鬟之口,能夠提供的證據實在是蒼白無力的。因此,嚴謹的治學態度是學術質量的頭等大事,萬萬不可囫圇。紅葉蕭疏剩幾枝,秋風無力雨絲絲,草間狐兔縱橫極,正是蒼鷹側目時。幾乎所有的文獻資料把這首詩的作者指向了?清代詩人,書畫家張問陶,原因是出自張問陶《畫鷹自題》,這說明,張問陶曾經畫過一幅鷹圖,並且在上面有這首詩的題寫,於是這首詩的知識產權劃歸張問陶所有。當然,如果不是有徽宗「鷹」圖的出現,那麼,誰寫的這首詩可能終究成迷。作品來源:民間收藏調查(局部?)

題畫詩始見於唐朝,如杜甫為《畫鷹》所題:「素練風霜起,蒼鷹畫作殊,掇身思狡兔,側目似愁胡。條旋光堪摘,軒楹勢可呼,何當擊凡鳥,毛血灑平蕪」。當然不排除先有詩後配畫的,馬致遠的「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本來就是一幅情景畫,只可惜找不見與此詩對應的元代書畫了,詩畫合一,本乃中國文人的傳統,因此,即使是張問陶的《畫鷹自題》也不能確定這首詩就出自於張本人,更何況我們無法獲得張問陶「鷹」畫的本身,而把此詩算在張的頭上,不過就是依據《畫鷹自題》的文字記錄而已。所以說,文獻或者是古人的記錄存在太多太多的錯誤,這不能歸咎於我們的祖先,而是歷史太長,細節繁縟,出現錯誤是正常的。因此,如果有這樣一幅畫作,且有獨具特色的趙佶瘦金體來點綴,我以為,這終究是件幸事。

瘦金體是徽宗的創造,多少年以來,許許多多的文人都以此為模板,悉心修鍊,只可惜,因為樣本的問題,多少會有一些不得要領,尤其是對瘦金體的總體理解上,還是存在著概念性的認識瑕疵,至少我們這六十年以來,瘦金體往往給人以一種」鏗鏘「的感受,既硬且瘦,直來直去絕不迴旋。實際上,瘦金體之瘦是指其筆劃之細瘦,字體構架並不細瘦,筆劃來去也不「堅決」,而是風影綽綽,裊娜多姿。尤其是一捺,宛若蘭葉,與傳統書法之捺大有區別,本來瘦金體當歸楷書之列,但在書寫中還是間或有行書一般的連筆,這對瘦金體來說,恰是錦上添花的舉措,這一舉措,將瘦金體變得更加嫵媚動人,如果站在觀賞者的角度,看趙佶瘦金體,就如蒞臨一場宮廷歌舞,伴著琴的悠揚翩翩起舞。因此,就楷書這個大概念而言,趙佶的瘦金體恰是楷書中最為溫柔的一刀。

很顯然,這幅鷹圖入北宋「宣和內府」,入明宣德內府(廣運之寶),再入乾隆,嘉慶內府,最後大清王朝行將就木之時再行編輯並鈐印「宣統之寶」,趙佶自己畫鷹圖並題詩一首,另外題寫「宣和殿御制」和「天下一人」鈐雙龍方章。為此,乾隆皇帝寫下了「惟精惟一」的「神」字,這是乾隆皇帝對書畫的最高褒獎,並鈐「乾隆御筆」印。畫心的下半部分,端方,沈荃,畢沅,高士奇都留下了自己的印記。由於印章相對簡單,傳承關係也異常清晰,在此不再一一累述,只可惜缺少了元人留下的印跡。這是一個遺憾。元代是一個短命王朝,很多書畫,只要沒有進入元代內府,也就無從尋覓元人的痕迹了。整個畫作線條技術堪稱完美,每一次筆觸都是一氣呵成,形,意,象無一不在。賦彩恰到好處,硃砂,貝殼白,石青,松石綠,雌黃,墨色淺淡共同構築了色彩的主體,尤其是鷹的羽翼用三重墨色渲染,濃淡過度極其自然,層次鮮明,富於動感。回首側目,活生生的蒼鷹就在眼前。表面膠礬水處理,以防凐散,兼備防水防蛀,以利保存。這種辦法可以輕鬆保存書畫越千年或更久(敦煌完整保存太多了,品相很好,不足為奇)。這是宋代花鳥畫的一扇窗戶,讓我們有幸看見了徽宗這位篤信道教的藝術皇帝,有幸在一幅畫作上採擷了徽宗的瘦金體還收穫了徽宗的蒼鷹圖。北宋養鷹,本來就是達官貴胄的癖好,竟然蔚然成風,這或許和道教之逍遙觀相匹配。皇帝喜歡什麼,社會就會附庸什麼,這一現象,至今亦未改變。這也印證了徽宗趙佶畫鷹寫字的本事,但對市井的傳說卻毫無幫助。內府書畫,原本就與天下百姓相距甚遠,因此,任何諺語傳聞,只能是個傳聞而已,不可舉以為證矣。到此,我們依然以為,這首?蒼鷹詩的作者也並不一定是趙佶本人,抑或是唐或者是五代的前人創作,徽宗,以至於很多文人,並不一定在畫作上只是題寫自己的詩賦,很多人就是拿來別人的名言作為題跋,這在書畫歷史上,屢見不鮮。因此,這首詩的作者依然無法確定。但是有一點卻十分肯定,這首詩決然不是什麼清代嘉慶年間活躍的翰林張問陶所為,至少是徽宗本人或者是北宋之前的詩作而已,實際上,就張問陶本人所從事的職業來說,他見到這幅畫作的可能性極大。這也並非張問陶的故意盜用。而是我們後人強加罷了。正如宋徽宗的鷹一樣,趙孟頫的馬也同樣精彩,他的次子趙雍,他的孫子趙麟更是高出一籌,這些書畫,同樣在一個特定的動蕩的歷史時期流於世間,並且大隱於世,這個謎底慢慢的就會揭示開來。如果不是互聯網技術,我們不可能收集太多的資訊,不可能得到海量的信息,不可能免於勞頓之苦而收穫甚豐,更不可能讓中國古代優秀遺產展示出來,互聯網會叫很多機構走下神壇,會讓很多人慚愧不已,這個扁平的世界,已然沒有什麼奧秘了,遮也遮不住了。大數據會叫很多事情變得透明起來,正如我直言不諱現今中國文物之弊端一樣,也希望同仁拿起筆來,以學術的形式做出有價值的關乎中國古代書畫的文章來,也希冀對我的缺陷提出建設性的意見,長遠來說,這對文化是有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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