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刊‖原創：關於海子的七個關鍵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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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頓說：「無論誰死了，我都覺得是我自己的一部分在死亡，因為我包含在人類這個概念里。因此我從不問喪鐘為誰而鳴，它為我，也為你。」在當代最偉大的詩人海子誕辰53周年（3月24日）暨去世28周年（3月26日）之際，思想酷特別刊發一篇原創文章以資紀念（4428字，閱讀約需11分鐘）。未經授權，謝絕轉載！交流、轉載、投稿及合作，請聯繫微信caiyunpeng789或18910623426。想探討更多真問題，酷哥歡迎您在淘寶選擇店鋪搜索「先知書店」。想每天讀到同類好文，請關注思想酷。

海子誕辰53周年

暨辭世28周年

思想酷獨家特奉

海子生平紀錄片

簡短 精緻 傳神

識別二維碼

將海子從傳說中拉回

關於海子的七個關鍵詞

思想酷丨原創·首發

版本繁多的中國現代「十大詩人」中，各色人等出出進進，唯有一個人巋然不動，猶如他臨終的卧姿，如此安詳。

他叫海子。

在眾說紛紜的中國詩壇，海子到底擁有什麼樣的地位？一個比較公認的說法是，他結束了一個詩歌時代，同時開啟了一個詩歌時代。

這應該是對海子的最高褒揚了。

但毫無疑問，海子眼中的世界，只有他自己清楚，正如關於海子之死，最有發言權的人已離開我們28年。我們只能在其實並不算很遙遠的今天，希冀能從一些關鍵詞中，多少破譯一些，一個當代最傑出詩人的生命密碼。

生命

你被劈開的疼痛在大地瀰漫

無法想像海子這樣的人，活到90年代是怎樣的結局。至少，80年代，夢還是夢，美麗的還是美麗著。在80年代最後一個春天到來之前，海子用他的姿勢，斷然拒絕了90年代。他很明智。

也因此，享年僅25歲的海子，在孤獨寂寞中度過一生，死後卻為眾人珍視、敬仰和崇拜，這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上絕無僅有。這是詩歌的力量，還是生命的力量？

海子的詩歌，體現了一種孤獨和死亡的生命意識，然而絕不可否認，海子對生命的崇尚：

活在這珍貴的人間

太陽強烈

水波溫柔

活在這珍貴的人間

人類和植物一樣幸福

愛情和雨水一樣幸福

正是對生命的敬畏，構築了他孤獨的詩歌；正是對生命的愛惜，使他尋找到麥子與生命之間神秘的聯繫；也正是對生命的執著，讓他選擇踏上了那遙遠的死亡路程。

無論對海子之死如何評判，在這樣一個缺乏精神和價值尺度的時代，一個詩人的自殺，逼使大家重新審視，認識詩歌與生命：

春天，十個海子全部復活

在光明的景色中

嘲笑這一個野蠻而悲傷的海子

你這麼長久地沉睡究竟為了什麼

在春天，野蠻而悲傷的海子

就剩下這一個，最後一個

這是一個黑夜的孩子，沉浸於冬天

傾心死亡，不能自拔

理想

我藉此火，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

他曾經，甚至一度是幸福的：

從黎明到黃昏

陽光充足

勝過一切過去的詩

20世紀90年代以後，從商品經濟的逐步確（hun）立（luan）開始，詩歌逐漸趨於邊緣化，詩人從傲居於文明金字塔尖上跌落下來，在大眾文化、通俗小說、流行歌曲和肥皂影視的衝擊下，有的告別繆斯而皈依新的神祗，有的操持舊業而活的很累，有的安貧樂道然而處境尷尬。詩人隊伍開始了分流，一部分詩人在堅持詩歌精神的前提下從事小說或散文等創作，另一部分則頑強堅守詩歌陣地，企圖在現實之外尋求出另一片土地，他們的詩歌顯出了強烈的逃亡衝動，其中，海子的逃亡意識最為強烈：

什麼季節 你最惆悵放下了忙亂的籮筐大地茫茫 河水流淌是什麼人掌燈 把你照亮哪輛馬車 載你而去奔向遠方

然而，海子的意識是超前的，在詩歌邊緣化的時代，註定不被更多人所接受。面對這樣一種社會狀態，海子選擇了迴避，一步步迴避，然後他選擇了逃亡，一次次逃亡，最終，他選擇了走向死亡。只一次，即完成了神聖的終結。從他的詩歌中你可以看到，他對他的這種選擇，是多麼的義無反顧：

我要做遠方的忠誠的兒子

和物質的短暫情人

和所有以夢為馬的詩人一樣

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條道路上

萬人都要將火熄滅我一個人獨將此火

高高舉起

此火為大開花落英於神聖的祖國

和所有以夢為馬的詩人一樣

我藉此火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

貧窮

天空一無所有，為何給我安慰

82年畢業於北大法律系的海子，無疑屬於高智商的類型，畢業分配至中國政法大學，只要對這個世俗世界多幾分野心，想過上優裕生活是不難的，並且完全可以成為最先富起來的人，比如，那位和他一樣15歲進北大的肖**。

但與生俱來的超乎常人的良知和責任感，使海子走上了另一條路---終其一生，他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物質清貧者。

海子出生於農家。考大學時家裡給的最優待遇，是從菜園裡拔棵白菜，炒個只有鹽花、沒有油水的菜---其他人的飯碗里只有幾根蘿蔔條。海子上班後的第一份薪水90元，給家裡寄了60。他死後留下的近百封家信，無一例外的是請他寄錢回家，給種子、化肥錢，資助三個弟弟的學費。不到相應年齡便從父母肩頭接過家庭的重擔，對他而言是一個不小的困厄。最重要的，作為一個至性至情的詩人，海子不屑鑽營也不會鑽營，詩人的命運，註定他只能是一個物質的清貧者：

神秘的質問者啊

當我痛苦地站在你的面前

你不能說我一無所有

你不能說我兩手空空

物質上他的確「兩手空空」。當好友西川最後一次進入海子在昌平的住所時，看到的是房間里三個放滿了書的大書架，此外一無所有。此時距他北大畢業已經六年，六年對一個在大學教書的「北大驕子」來說，應該意味著擁有穩定的事業、較豐厚的收入。但海子永遠是個例外。貧窮始終像影子一樣追隨著他，讓他無處可逃。然而，海子從來都是以坦然的姿態去直面苦難、承擔苦難，以審美的心態去挖掘困境中的美麗與溫暖：

你家中破舊的大門

遮住的貧窮很美

故鄉

遠方除了遙遠，一無所有

打開海子詩集，常見到這些詞：村莊，馬匹，糧食，麥地，土地......所有人都能從中看到一副村莊景象，但這只是表面。實際上，這就是海子的精神故鄉，他心中的烏托邦。他是農業的兒子，他迷戀泥土，迷戀大地：

亞洲銅

亞洲銅

祖父死在這裡

父親死在這裡

我也會死在這裡

你是唯一的一塊埋人的地方

對於伴隨時代狂飆突進而消亡的某些東西，他傷感於心。1989年初，海子回了趟安徽，故鄉之行給他帶來巨大的荒涼感，「有些你熟悉的東西再也找不到了」「你在家鄉完全變成了個陌生人！」

讀海子的這些詩，我們也許只是讀到了村莊，但海子談村莊，是將生命賦予了進去。現在，連「唯一的一塊埋人的地方」也將不復存在，海子的心哪裡安放？

在五穀豐盛的村莊

我安頓下來

我順手摸到的東西越少越好

珍惜黃昏的村莊

珍惜雨水的村莊

萬里無雲如同我永恆的悲傷

割捨不下，又無法回歸，當心中的烏托邦遙不可及，這俗世留給詩人的，便只剩無可消解的鄉愁。一個不甘墮落的人卻不得不活在俗世中，除了鄉愁，還有什麼？

愛情

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只想你

愛情在海子的詩歌和生命中，刻骨銘心。他說，「你首先是戀人，其次是詩人」，他更直抒胸臆地說，「一切都源於愛情」「抒情的一切，無非是為了那個唯一的人，心中的人，B，勞拉或別人，或貝亞德。她無比美麗，尤其純潔，夠得上詩的稱呼。」

值得一提的，就是這個B---海子的學生。一次上課，海子問學生喜歡哪位詩人？當北島、舒婷、顧城、艾青、徐志摩、冰心以及泰戈爾、惠特曼、艾略特紛紛從學生們口中吐出的時候，B說：我喜歡海子的詩。

從那一刻起，一個美好的故事開始了。

摘下手套她們就是兩盞小燈

我的肩膀是兩座舊房子

容納了那麼多甚至容納過夜晚

你的手在他上面

把他們照亮

海子的愛，是天堂里的馬匹，高潔而孤獨。然而馬不停蹄地憂傷，憂傷是他的全部，因為愛是他的全部。據說，每一次戀愛的結果，都是一場災難。特別是他初戀的女孩子，據說與他的全部生命有關。

但那畢竟還是心中有愛的時代。他愛很多人，儘管很多時候愛得很艱難，甚至很悲愴，但他在愛：

我把石頭還給石頭

讓勝利的勝利

今夜青稞只屬於她自己

一切都在生長

今夜我只有美麗的戈壁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只想你

海子愛過4個女孩兒。他愛戀過的所有女孩，最後都離他而去。最根本的原因，恐怕在於海子另類的愛情觀：

在夜色中

我有三次受難

流浪愛情生存

我有三種幸福

詩歌王位太陽

不是幸福，而是受難---在海子那裡，愛情被劃分到世俗一類，與流浪和生存為伍，跟他的精神世界，遙遙相對。愛情中的他兜兜轉轉，但無論是順流還是逆流，他心中所供奉的第一位，依然是詩歌！

才華

我是擦亮燈火的第一位詩歌皇帝

在凡·高的名作《向日葵》來到中國之後，多少人「錯把他鄉認故鄉」，把西方的向日葵當作了一切「崇高者的家」。海子最先意識到這一問題，他重新進入中國文化的源頭，奉獻出中國自己的「向日葵」——麥子：

月亮下

連夜種麥的父親

身上流動的金子

健康的麥地

健康的麥子

養我性命的麥子

麥子雖是如此平凡，卻是由天、地、人三者合作的精品。由麥子延伸開去的村莊、人民、鐮刀、馬匹、樹木、河流、汗水……的意象系統，幾乎囊括了中國民族本質的歷史流程和現時的心理情感。麥子之於中國，正如向日葵之於歐洲。麥子是我們這個農耕民族的共同的生命背景。而海子不僅僅發現了麥地，寫出了「麥地」系列詩歌，更為重要的，是他為中國的史詩提供了一個重要之素——「麥地」意象。這是海子對中國詩壇的一大傑出貢獻。

放棄沉思和智慧如果不能帶來麥粒請對誠實的大地保持緘默和你那幽暗的本性

海子符合一個詩人的全部特徵，從符號，到內涵。他單純、敏銳、富於創造性，同時，他又具有易於受害的共性，和迷戀於荒涼的泥土的特性。他所關心和堅信的，是那些消亡而又必將在永恆的高度放射光輝的事物，這種關心和堅信，浸入了他的每一首詩。海子的詩與凡·高的畫在本質上是一致的，都讓人感到生命燃燒時的輝煌和熾烈。海子的詩，特別是他的長詩中的那種滾燙的浪漫主義激情，實在讓人驚心動魄：

我們都手扶詩琴坐在大地上

我們都是被生存的真實刺瞎了雙眼

人，給我血跡，給我空虛

我是擦亮燈火的第一位詩歌皇帝

至今仍悲慘地活在世上

在這無邊的黑夜裡

他的詩歌簡約、流暢、鏗鏘有聲。其在時空上的內容跨度，則讓常人難以企及。詩人陳東東如此說：「他不僅對現在、將來，而且對過去都將產生重大的影響。」

依據他無與倫比的才華，我們確信，他有資格擁有如下的自信：

非常沉默非常驕傲

從不依靠從不尋找！

一個不世出的天才，在別人蠅營狗苟建造安樂窩時，他放棄索取，只留下了付出；在同齡人還在拚命積累常識與經驗時，他內心的豐盈已不可阻擋地滿溢出來！

吶喊

對於這塊千百年來始終沉默的天空

我們不回答，只生活？

如果你有足夠的勇氣和良知，你可以不停問下去，而隨著問題，你必能感受到海子般的痛苦；如果你過著城裡人的舒適生活，而真誠發出如此質問，你必然會被灼傷。這種灼傷，來自於你對光明的追求和渴望，來自於你對社會公正的追求和渴望，那猶如太陽光芒一般的麥芒，必然刺痛你的心：

給我糧食給我婚禮

給我星辰和馬匹

給我詩歌

給我安息

儘管我們可能無力改變，但是，一旦發出這樣的責問，你就不再兩手空空，不再一無所有，因為你已擁有這個時代最缺乏的可貴品質：不以個人得失來評判社會制度及由此而生髮的種種價值！儘管關於海子之死，有那麼多的猜測---窮困、失戀、抑鬱，甚至鍊氣走火入魔，但海子在鐵軌上出示的最後一行詩，破解了所有答案：我的死與任何人無關！

誰能理解，當海子發出一波強似一波的質問後，沒有任何迴音的巨大痛苦與巨大失望？

每個人都有一條命

活到今日，我要問

是誰活在我的命上

是誰活在我的星辰上，我的故鄉

是誰活在我的周圍，附近和我的身上

這是些什麼人或什麼樣的東西

這種失望，必然凝結成為一種爆破般的聲音：

今天有家的　必須回家

今天有書的　必須讀書

今天有刀的　必須殺人

草原的天空不可阻擋

王蒙曾經感嘆，將來談到文學成就，我們這六十年有什麼呢？

我們說，我們有海子：

一塊孤獨的石頭坐滿整個天空

沒有任何淚水使我變成花朵

沒有任何國王使我變成王座

海子的母親在《海子詩全集》發布會上

王蒙沒有看到海子的珍貴，原因我們在此不做分析。但時，歷史是無情的，大量曾經紅過的作家，都會在歷史長河中沉沒不見，而海子，卻是「狂沙吹盡始見金」的作家，今天他所受到的非凡禮遇說明了一切。

西川說對了，海子，是個真正的天才！

對一個

「和李白屈原一樣偉大」的詩人

只知道他的一首詩是不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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暨辭世28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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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子生前好友西川主編並作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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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再無海子

但自由之火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