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歷代誡子書
最長的、內容最廣的、最全面的誡子書是呂不韋編輯的《呂氏春秋》
誡〕 漢東方朔誡子曰:明者處世,莫尚於中,優哉游哉,與道相從,首陽為拙,柳惠為工,飽食安步,以仕代農,依隱玩世,詭時不逢,是故才盡者身危,好名者得華,有群者累生,孤貴者失和,遺餘者不匱,自盡者無多,聖人之道,一龍一蛇,形見神藏,與物變化,隨時之宜,無有常家。 後漢鄭玄戒子曰:宿業衰落,仍有失誤,年入此歲,而七十矣,於禮可傳家事,今我告爾以老,將閑居以安性,覃思以終業,非拜國君之命,問族親憂患,展敬墳墓,春秋觀省野物,胡常扶杖出門乎,家事大小,汝一承之,求為君子之道,鑽研勿替,敬順威儀,以近有德,顯譽成於僚友,德行立於己志,可不深念耶。 後漢高義方清誡曰:天長而地久,人生則不然。又不養以福,保全其壽年,飲酒病我性,思慮害我神,美色伐我命,利慾亂我真,神明無聊賴,愁毒於眾煩,中年棄我逝,忽若風過山,形氣各分離,一往不復還,上士愍其痛,抗志凌雲煙,滌盪棄穢累,飄邈任自然,退修清以凈,存吾玄中玄,澄心剪思慮,泰清不受塵,恍惚中有物,希微無形端,智慮赫赫盡,穀神綿綿存。 魏王肅家誡曰:夫酒所以行禮養性命歡樂也,過則為患,不可不慎,是故賓主百拜,終日飲酒,而不得醉,先王所以備酒禍也,凡為主人飲客,使有酒色而已,無使至醉,若為人所強,必退席長跪,稱父誡以辭之,敬仲辭君,而況於人乎,為客又不得唱造酒史也,若為人所屬,下坐行酒,隨其多少,犯令行罰,示有酒而已,無使多也,禍變之興,常於此作,所宜深慎。 魏王昶家誡曰:夫立功者有二難,功就而身不退,一難也,退而不靜,務伐其功,二難也,且懷祿之士,躭寵之臣,苟患失之,何所不至,若樂毅帥弱燕之眾,東破強齊,收七十餘城,其功盛矣,知難而退,保身全名,張良杖劍建策,光濟大漢,辭三萬戶封,學養性之道,棄人間之事,卒無咎悔,何二賢綽綽有餘裕哉,治家亦有患焉,積而不能散,則有鄙吝之累,積而好奢,則離驕上之罪,大者破家,小者辱身,此二患也。 魏荀爽女誡曰:詩云,泉源在左,淇水在右,女子有行,遠父母兄弟,明當許嫁,配適君子,竭節從理,昏定晨省,夜卧早起,和顏悅色,事如依恃,正身潔行,稱為順婦,以崇螽斯百葉之祉,婚姻九族,雲胡不喜,聖人制禮,以隔陰陽,七歲之男,王母不抱,七歲之女,王父不持,親非父母,不與同車,親非兄弟,不與同筵,非禮不動,非義不行,是故宋伯姬遭火不下堂,知必為災,傅母不來,遂成於灰,春秋書之,以為高也。 魏程曉女典篇曰:丈夫百行,以功補過,婦人四教,以備為成,婦德闕,則仁義廢矣,婦言虧,則辭令慢矣,婦工簡,則織紝荒矣,是以禮有功宮家室之教,詩有牖下蘋藻之奠,然後家道諧允,儀錶則見於內,若夫麗色妖容,高才美辭,貌足傾城,言以亂國,此乃蘭形棘心,玉曜瓦質,在邦必危,在家必亡。 晉嵇康家誡曰:人無志,非人也,但君子用心,有所准行,當量其善者,擬議而後動,若心之所之,則口與心誓,守死無貳,恥躬不逮,期於必濟,若心疲體懈,或牽於外物,或累於內欲,不堪近患,不忍小情,則議於去就,議於去就,則二心交爭,二心交爭,則向所以見役之情勝矣,或有中道而廢,或有未成而敗,以之守則不固,以之攻則怯弱,與之誓則多違,與之謀則善泄,臨樂則肆情,處逸則極意,故雖榮華熠熠,無結秀之勤,終年之勤,無一日之功,斯君子所以嘆息也,若夫申胥之長吟,夷叔之全潔,展季之執信,蘇武之守節,可謂固矣,故以無心守之,安而體之,若自然也,乃是守志盛者也。 吳姚信誡子曰:古人行善者,非名之務,非人之為,心自甘之,以為己度,嶮易不虧,終始如一,進合神契,退同人道,故神明祐之,眾人尊之,而聲名自顯,榮祿自至,其勢然也。又有內析外同,吐實懷詐,見賢則暫自新,獨居則縱所欲,聞譽則驚自飾,見尤則棄善端,凡失名位,恆多怨人而害善,怨一人則眾人疾之,害一善則眾人怨之,雖欲陷人而進己,不可得也,祗所以自毀耳,顧真偽不可掩,褒貶不可妄,舍偽從實,遺己察人,可以通矣,舍己就人,去否適泰,可以弘矣,貴賤無常,唯人所速,苟善,則疋夫之子,可至王公,苟不善,則王公之子,反為凡庶,可不勉哉。 吳陸景誡盈曰:富貴天下之至榮,位勢人情之所趍,然古之智士,或山藏林竄,忽而不慕,或功成身退,逝若脫屣者,何哉,蓋居高畏其危,處滿懼其盈,富貴榮勢,本非禍始,而多以凶終者,持之失德,守之背道,道德喪而身隨之矣,是以留侯范蠡,棄貴如遺,叔敖蕭何,不宅美地,此皆知盛衰之分,識倚伏之機,故身全名著,與福始卒,自此以來,重臣貴戚,隆盛之族,莫不離患構禍,鮮以善終,大者破家,小者滅身,唯金張子弟,世履忠篤,故保貴持寵,祚鍾昆嗣。 蜀諸葛亮誡子曰:夫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非澹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夫學須靜也,才須學也,非學無以廣才,非志無以成學,慆慢則不能勵精,險躁則不能治性,年與時馳,意與歲去,遂成枯落,悲嘆窮慮,將復何及。 晉李充起居誡曰:溫良恭儉,仲尼所以為貴,小心翼翼,文王所以稱美,聖德周達無名,斯亦聖中之目也,中人而有斯行,則亦聖人之一隅矣,而末俗謂守慎為拘吝,退慎為怯弱,不遜以為勇,無禮以為達,異乎吾所聞也。 〔誥〕 宋顏延之庭誥曰:若能服溫厚而知穿弊之苦,周明之德也,厭滋旨而識空嗛之急,仁恕之功也,豈與夫比髮膚於草石,方手足於飛走者,同其意哉,罰慎其濫,惠誡其偏,罰濫則無以為罰,惠偏則不如無惠,嫌或疑心,誠亦難分,動容竊斧,束裝盜金。又何足論也,是以前王作典,明慎議獄,而僣濫易意,火含煙而煙妨火,桂懷蠹而蠹殘桂,然火勝則煙滅,蠹壯則桂折,故性明者欲簡,嗜繁者氣昏,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知其芳,與之化矣,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知其臭,與之變矣,唯夫金貞玉粹者,乃能處而不汙其身耳,故曰:丹可滅而不能使無赤,石可毀而不能使無堅,苟丹石之性,必慎浸染之由。 〔銘〕 後漢崔瑗座右銘曰:無道人之短,無說己之長,施人慎勿念,受施慎勿忘,俗譽不足慕,唯仁為紀綱,隱身而後動,謗議庸何傷,無使名過實,守愚聖所臧,柔弱生之徒,老氏誡剛強,在涅貴不緇,曖曖內含光,蛇巠蛇巠鄙夫介,悠悠故難量,慎言節飲食,知足勝不祥,行之苟有恆,久久自芬芳。 魏卞蘭座右銘曰:重階連棟,必濁汝真,金寶滿室,將亂汝神,厚味來殃,艷色危身,求高反墜,務厚更貧,閉情塞欲,老氏所珍,周廟之銘,仲尼是遵,審慎汝口,戒無失人,從容順時,和光同塵,無謂冥漠,人不汝聞,無謂幽冥,處獨若群,不為福先,不與禍鄰,守玄執素,無亂大倫,常若臨深,終始惟純。 〔書〕 漢劉向誡子書曰:汝有厚德,蒙恩甚厚,將何以報,董生有雲,吊者在門,賀者在閭,言有憂則恐懼敬事,敬事則必有善功而福至也。 又曰:賀者在門,吊者在閭,言受福則驕奢,驕奢則禍至,故吊隨而來,齊頃公之始,藉霸者之餘威,輕侮諸侯,虧跂蹇之容,故被鞍之禍,遁服而亡,所謂賀者在門,吊者在閭也,兵敗師破,人皆吊之,恐懼自新,百姓愛之,諸侯皆歸其所奪邑,所謂吊者在門,賀者在閭。 後漢張奐誡兄子書曰:汝曹薄祐,早失賢父,財單藝盡,今適喘息,聞仲祉輕傲耆老,侮狎同年,極口恣意,當崇長幼,以禮自持,間敦煌有人來,同聲相道,皆稱叔時寬仁,聞之喜而且悲,喜叔時得美稱,悲汝得惡論,經言孔於鄉黨,恂恂如也,恂恂者,恭謙之貌也,經難知,且自以汝資父為師,汝父寧輕鄉里耶,年少多失,改之為貴,蘧伯玉年五十,見四十九年非,但能改之,不可不思吾言,不自克責,反雲張甲謗我,李乙悉我,我無是過,爾亦已矣。 後漢司馬徽誡子書曰:聞汝充役,室如懸磬,何以自辨,論德則吾薄,說居則吾貧,勿以薄而志不壯,貧而行不高也。 後漢馬援誡兄子書曰:吾欲汝曹聞人過失,如聞父母之名,耳可得聞,而口不可得言也,好論議人長短,妄是非正法,此吾所大惡也,寧死不原聞子孫有此行也,汝曹知吾惡之甚矣,所以復言者,施衿結褵,申父母之誡,欲使汝曹不忘之耳,龍伯高敦厚周慎,口無擇言,謙約節儉,公正有威,吾愛之重之,原汝曹效之,杜季良豪俠好義,憂人之憂,樂人之樂,清濁無所失,父喪致客,數郡畢至,吾愛之重之,不原汝曹效之也,效伯高不得,猶為謹敕之士,所謂刻鵠不成,尚類鶩者也,效季良不得,陷為天下輕薄子,所謂畫虎不成,反類狗也。 後漢崔駰與竇憲書曰:駰聞交淺而言深者,愚也,在賤而望貴者,惑也,未信而納忠者,謗也,皆所不宜,而或蹈之者,思效其區區憤盈而不能已也,竊見足下,體淳淑之姿,躬高明之量,意美志厲,有尚賢之風,駰幸得充下館,序後陳,是以竭其拳拳,敢進一言,傳曰:生而富者驕,生而貴者傲,生富貴而能不驕傲者,未之有也。 魏王脩誡子書曰:自汝行之後,恨恨不樂,何者,我實老矣,所恃汝等也,皆不在目前,意遑遑也,人之居世,忽去便過,日月可愛也,故禹不愛尺璧,而愛寸陰,時過不可還,若年大,不可少也,欲汝早之,未必讀書,並學作人,欲令見舉動之宜,觀高人遠節,志在善人,左右不可不慎,善否之要,在此際也,行止與人,務在饒之,言思乃出,行詳乃動,皆用情實,道理違,斯敗矣,父欲令子善,唯不能煞身,其餘無惜也。 晉羊祜誡子書曰:吾少受先君之教,能言之年,便召以典文,年九歲,便誨以詩書,然尚猶無鄉人之稱,無清異之名,今之職位,謬恩之加耳,非吾力所能致也,吾不如先君遠矣,汝等復不如吾,諮度弘偉,恐汝兄弟未之能也,奇異獨達,察汝等將無分也,恭為德首,慎為行基,原汝等言則忠信,行則篤敬,無口許人以財,無傳不經之談,無聽毀譽之語,聞人之過,耳可得受,口不得宣,思而後動,若言行無信,身受大謗,自入刑論,豈復惜汝,恥及祖考,思乃父言,纂乃父教,各諷誦之。 晉殷裒書曰:大道也者,易尋而難窮,易知而難行也,故京房之徒,考步吉凶之變,而不能自見其禍,更為姚平所誡,此道之難知也,省爾之才,不及於房,而吾之言過於平矣,昔弗父何三命滋恭,晏平仲久而敬之,曾顏之徒,有若無,實若虛也,況爾析薪之智,欲彈射世俗,身為謗先,怨禍並集,使吾懷朝父之憂,為范武子所嘆,亦非汝之美也,若朝益暮習,先人後己,恂恂如也,則吾聞音而識其曲,食旨而知其甘,永終吾餘年矣,復何恨哉,古人有言,思不出其位,爾其念之,爾其念之。 宋陶潛誡子書曰:少來好書,偶愛閑靜,開卷有得,便欣然忘食,見樹木交蔭,時鳥變聲,亦復歡爾有喜,嘗言五六月中,北窗下卧,遇涼風暫至,自謂是犧皇上人,汝等雖不同生,當思四海皆兄弟之義,鮑叔敬仲,分財無吝情,歸生伍舉,班荊道舊,遂能以敗為成,因喪立功,他人尚爾,況共父之人哉。 梁簡文帝誡當陽公書曰:汝年時尚幼,所闕者學,可久可大,其唯學歟,所以孔丘言,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若使牆面而立,沐猴而冠,吾所不取,立身之道,與文章異,立身先須謹重,文章且須放蕩。 梁孝元帝與學生書曰:吾聞斫玉為器,諭乎知道,惟山出泉,譬乎從學,是以執射執御,雖聖猶然,為弓為箕,不無以矣,抑又聞曰:漢人流麥,晉人聚螢,安有挾冊讀書,不覺風雨以至,朗月章奏,不知爝火為微,所以然者,良有以夫,可久可大,莫過乎學,求之於己,道在則尊。 梁徐勉與大息山松書曰:家世清廉,故常居貧素,至於產業之事,所未嘗言,中年聊於東田,欲穿池種樹,少寄情賞。又以郊際閑曠,終可為宅,儻獲懸車致仕,實欲歌笑於斯,經營歷年,粗已成立,桃李茂密,桐竹成陰,塍陌交通。渠畎相屬,茅樓迥榭,頗有臨眺之美,孤岑藂薄,不無糾紛之興,雖雲人外,城闕密邇,凡為人長,殊復不易,當使中外諧緝,人無間言,先物後己,然後可貴,老生雲,後其身而身先,若能爾者,更招巨利,汝當勉勖,見賢思齊,不宜忽略以棄日也,非徒棄日,乃是棄身,身名美惡,豈不大哉。 梁范縝與王僕射書曰:君侯匡輔聖朝,中夏無虞,既盡美矣。又盡善矣,唐堯非不隆也,門有謗木,虞舜非不盛也,庭懸諫鼓,周公之才也,樂聞譏諫,故明君賢宰,不憚諤諤之言,布衣窮賤之人,鹹得獻其狂瞽,先王所以有而勿亡,得而勿失,功傳不朽,名至今者,用此道也。 〔論〕 魏王粲安身論曰:蓋崇德莫盛乎安身,安身莫大乎存政,存政莫重乎無私,無私莫深乎寡慾,是以君子安其身而後動,易其心而後語,定其交而後行,然則動者,吉凶之端也,語者,榮辱之主也,求者,利病之幾也,行者,安危之決也,故君子不妄動也,必適於道,不徒語也,必經於理,不苟求也,必造於義,不虛行也,必由於正,夫然用能免或擊之凶,厚自天之祐,故身不安則殆,言不順則悖,交不審則惑,行不篤則危,四者存乎中,則患憂接乎外矣,憂患之接,必生於自私,而興於有欲,自私者,不能成其私,有欲者,不能濟其欲,理之至也。 晉袁宏去伐論曰:夫君者,必量才任以授官,參善惡以毀譽,課功過以賞罰者也,苟伐其善,必忘其惡,於是怨責之情,必存乎心,希望之氣,必形乎色,此矜伐之士,自賢之人,所以為薄,而先王甚惡之者也,君子則不然,勞而不伐,施而不德,致恭以存其位,下人不隱其功,處不避汙,官不辭卑,唯懼不任,唯患弗能,故力有餘而智不屈,遠咎悔而行成名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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