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知青戰友」守墓35年 ...
作為那個特殊年代產生的首位知青英雄,「國家的事情再小也是大事,個人的事情再大也是小事」這句名言,在金訓華身後流傳開來。
從清秀的上海小伙變成壯實的東北老漢,陳健就這樣堅守了35年。
1974年
1970年
1969年文/李維君 王萌金訓華,上世紀那個「上山下鄉、戰天鬥地」特殊年代中一位名動全國的英雄。1969年,正在黑龍江遜克縣插隊的上海知青金訓華,為搶救國家財產英勇犧牲,成為當時風華正茂、如今兩鬢生霜的一代國人至今猶記的楷模。 陳健,現在的身份是遜克縣林業局木材檢查站的退休職工,除了濃濃的滬上鄉音之外,已看不出他與當地人有什麼不同。他遞給記者的名片背面印著這樣一段文字:「活著就要拚命干,一生獻給毛主席。」一句金訓華烈士生前的話。 陳健是當年來到北方邊城遜克縣插隊並最終留在遜克的30多名知青之一,同時也是曾與金訓華一起在當時的雙河大隊插隊並留下來的惟一上海知青。每到清明和烈士的祭日,他都會帶上祭品來到金訓華烈士墓前,默默地將墓地仔細整葺後,再靜靜地坐上好一陣。為了陪伴長眠他鄉的「知青戰友」,陳健多次放棄了返回大上海的機會,將人生最美好的時光傾付在這個邊陲小城。 「知青英雄」驚動周總理 1969年,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風起雲湧時,初中尚未畢業的陳健與許多當時的熱血青年一樣,告別繁華的大上海,踏上了北上黑龍江的列車。 當年交通工具十分簡陋,從上海到他們的目的地遜克縣,一路總共走了4天多。知識青年們大都是十六七歲的孩子,從未出過遠門,許多人的熱情不久即為長途跋涉的艱難所消磨。這時有一個人就像大哥哥一樣為大家鼓勁,在火車上還主動打掃衛生,給別的知青倒水,他就是金訓華。金訓華出生於1949年,比其他知青要年長几歲,與他一起下鄉的還有他的妹妹金士英。在火車上,陳健就與這對善良的兄妹結識了。 從抵達遜克縣,直到金訓華犧牲,陳健實際上只與他相處了77天。但這短短兩個多月的時間中,金訓華卻給陳健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到達遜克縣後,陳健與金訓華兄妹倆一起被分到了當時的雙河大隊。陳健在知青食堂幫老鄉做飯,那時沒有壓水井,需要用轆轤把水從井中搖上來,瘦弱的陳健幹起來十分吃力。身高力壯的金訓華收工後,就主動來到食堂幫助汲水。干農活金訓華也是一把好手,鏟地鏟得飛快,然後再回過頭來幫助幹得最慢的同志,每天他都比別人多干一半的活。 理想與現實的落差,令許多下鄉知青都只能在劣質捲煙與白酒中尋求慰藉。到知青點不久,陳健也像別人一樣學起了吸煙。金訓華看到後毫不留情地提出批評:「我們都是新中國的青年,祖國的大好河山等待我們去建設,不能遇到困難就逃避,自暴自棄。」聽了金訓華的話,陳健在慚愧中摁掉了煙頭,從此養成了受用一生的好習慣,再沒碰過煙捲。 金訓華對同志的真摯感情受到大家認可,他被推選為雙河大隊知青排排長。而在陳健心目中,更把金訓華當作長兄,對他穩重、踏實、樂於助人的性情敬重有加。 1969年夏,遜克縣暴發了多年不遇的洪水。被當地人戲稱為「馬尿河」的遜畢拉河,經過幾場暴雨之後河面猛漲,湍急的河水像脫韁的野馬一樣發出咆哮聲。當年8月15日,遜河公社知青連的幾百名知青走上了遜河大堤參與抗洪搶險。在雙河大隊布防的江段上有幾十根「戰備電柱」堆放在江岸上,如不及時搶運走有可能被洪水捲走。金訓華主動請戰,帶著知青陳健和管根成沖了上去。當時,幾根電柱已被沖向了江心,金訓華毫不猶豫地甩掉了衣服跳入了河水中,陳健緊隨其後。但河水太急,沒等到他們接觸到電柱就被漩渦卷到了河底。發現同伴有生命危險,管根成大聲向岸上求救。在驚濤駭浪中,陳健幸運地被大夥救起時,金訓華卻已不知所蹤。遜畢拉河兩岸點起了無數火把,伴著滔滔的河水,大家沿河一遍遍地呼喊著英雄的名字,卻始終沒有回應。 金訓華英勇獻身的事迹,很快轟動了全國。上海《文匯報》和《解放日報》率先進行了報道,周恩來總理親自指示黑龍江省委選派優秀作家到遜克縣採訪整理英雄的事迹。不久,作家郭先紅根據金訓華的故事創作了長篇小說,在全國發行了300萬冊,並被改編成電影《征途》。金訓華,成了優秀知識青年的榜樣,成了那個年代人們心中的英雄。 18天後,金訓華的遺體在遜畢拉河下遊河套里被發現。遜克縣為此召開了萬人追悼大會,與會的知青們熱血沸騰,集體宣誓繼承烈士的遺志,紮根邊疆60年。知青們為表決心栽下的「紮根樹」,一度構成了當地特殊的人文景觀。 一直沉浸在悲痛中的陳健,沒有宣誓,也沒有栽「紮根樹」。但外表冷靜並不代表內心激情的缺席。作為與烈士一起經歷生死考驗的戰友,一個決定在陳健心中慢慢成型:有生之年永遠陪伴英雄的亡靈,用自己的生命延續烈士的生命,完成金訓華紮根邊疆的遺志。 大上海難撼大信念 金訓華被葬在距犧牲地點不遠的一塊平地上,面向南方、他的故鄉。1970年,遜克縣撥款為金訓華烈士重修了水泥墓碑。從此,陳健每年都會用石灰水將金訓華的墓碑重新粉刷一遍。除了默默為烈士守墓之外,陳健還用金訓華的精神嚴格要求自己,下地勞動總是搶著干最臟最重的活。由於表現突出,1970年3月,他被調入縣建築工程公司工作。 1977年,知青開始大批返城,陳健堅守的理想第一次受到了衝擊。 當時,遜克全縣有近5000名上海知青,他們先後以考學、招工、推薦進修等等方式離開了農村。雙河大隊陳健居住過的知青宿舍里逐漸變得冷清起來。回到宿舍,看到昔日的知青戰友正在為返城而忙碌,陳健的內心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幾乎隔幾天,陳健就要送走一批戰友。終於,陳健送走了雙河大隊的最後一名知青戰友。在車站,戰友拉著陳健的手說:「無私奉獻並不一定非要在農村,金訓華天上有知,也會支持你離開這裡的。」陳健卻只是搖了搖頭。 看到別人家的孩子都回到了父母的身邊,遠在上海的陳健雙親開始著急了。他們拍了多封加急電報要求陳健回城。一年之後,兩位老人給兒子連發了3封措詞嚴厲的長信。在最後一封信中,老父親憤怒地質問陳健,你是家中惟一的兒子,家人為你回城準備好了一切,你卻一直以習慣在北方生活為由推託。難道贍養父母的責任還沒有你的生活習慣重要?父母年邁,一旦病重你恐怕趕回來看一眼都來不及…… 看到這封信,陳健哭了。但他仍只是給父母回了一封信,委婉地說明自己不願回城的原因。 1975年,陳健與一位遜克縣當地的姑娘結了婚,不久就有了一個兒子。婚後,因工資低,妻子有病,陳健的生活相當困難。1987年,因感情不合,陳健與妻子離婚了。父母在上海又給他找好了工作要接他回城,卻再次遭到了陳健的拒絕。父母不明白,北大荒到底有什麼讓兒子無法割捨。為此,陳健的母親千里迢迢地來到遜克縣。百感交集的陳健,領著母親看北大荒的萬頃良田,看遜畢拉河和金訓華的墓地,並講起了曾發生在這裡的驚心動魄的故事。見兒子仍深深沉浸在過去的歲月里,陳健的母親明白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35年,「我沒給理想抹黑」 陳健與妻子離婚後,兒子被判給了前妻。陳健不久又在當地重組了家庭。 上個世紀90年代,國有企業紛紛轉制,陳健的妻子下了崗,而他所在的企業日子也不好過,全家只能靠他每月300元工資度日。 就在此時,陳健的兒子考上了哈爾濱建築工程學院,急需學費。但這筆不算太高的學費,卻讓他傷透了腦筋。為此,陳健不得不寫信向遠在上海的父母和妹妹求助。學費解決了,但生活費仍是大問題,聽說孩子每天在學校買一個菜吃兩餐,陳健心如刀絞。 為了承擔起做父親的責任,1995年3月,陳健走進醫院捋起袖子,第一次賣了200CC的血,把錢寄給了兒子。為了兒子的學業,陳健一次又一次將汩汩血漿化為有限的幾張鈔票。面對這些生活的壓力與困頓時,陳健總習慣到金訓華的墓前坐一坐:「看著清澈的遜畢拉河水,想想永別的戰友,我就會平靜很多。」 1995年,縣政府決定將金訓華烈士的遺骨安放在遜克縣烈士陵園。起墳那天,親手捧著烈士的遺骨,陳健回顧了自己的一生,他對著天上的英魂默念:「金訓華,我沒給咱們的理想抹黑。」 由於單位不景氣,陳健退休的前幾年調入了遜克林業局二連木材檢查站當檢查員。這是一個有實權的職位,檢查站位於遜嘉公路的三叉口,從小興安嶺到烏依嶺的十多個林場的木材要想運出都必須經過這裡。時間長了就有熟人找上門來,可陳健從來都沒有通融的餘地。經常是對方把錢送上門,陳健得到消息後,借錢也要在路上把車主堵住還上。為此,陳健沒少挨人的罵。一次,陳健插過隊的雙河大隊的老書記找上門來,儘管陳健對老人十分敬重,但是對老人提出的「關照」之請還是婉言拒絕了。事後,老人不但沒有怪他,反而逢人就說陳健還是那個正直的好人。 2002年,陳健正式退休了。陳健說:「對我的事很多人都難以理解,但如果當時被洪水吞噬的是我而不是金訓華,我想他也會像我一樣留在這裡的。」 2002年12月,一直在期待著兒子回心轉意的陳健的老父親病倒了,經醫院確診為癌症。聽到噩耗後,陳健日夜兼程回到了上海。見到兒子歸來,陳健的父親死死抓住了他的手。他用最後的力氣,要求陳健舉家遷回上海。陳健跪在地上淚如雨下,他再也忍不住了,向父母坦言了內心埋藏多年的秘密———他留在遜克,是為了陪伴長眠於地下的好戰友。老人長嘆一聲,眼角滾落了兩顆淚珠。接下來的日子,陳健不分白天黑夜陪伴在老人的身邊。老人在清醒的時候,經常問起陳健插隊時的生活,從內心當中陳健感到父親已經原諒他了。2003年4月4日,老人撒手人寰。父親去世後,他的妹夫也因癌症去世。但是安頓好母親的生活後,他還是踏上了返回的路程。 金訓華的墓碑遷進烈士陵園後,離陳健的住處近了,他經常騎著自行車去看望這位「戰友」。陳健一直有個未了的心愿:籌齊一筆錢,為戰友金訓華打造一塊上好的石碑,讓後人永遠記住那個年代的中國,有那樣一段歷史、有那麼一個光輝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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