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彝尊故居 陸蓓容

朱彝尊故居

陸蓓容

二月廿八，仍在故紙堆中載浮載沉。雲霾滿天，下過一陣雪子，斜日又來倚傍宮牆。與人約在西單晚飯，路本不遠，也突然變得艱難。因為風越來越緊，且還須獨自消磨一個半小時。

此番訪問雖然久，總覺得悲懷難遣，惟恐訪古更填塊壘，哪裡也不想去。這時車輪自行做出決定，引我騎向宣武門。海柏衚衕十六號應當還在———朱彝尊做京官時的故居。清人詩文常常說到那兒，大家都在藤花亭榭里懷念老輩風流。

兩年前曾經步行來過，知道周圍發展不壞，老屋數間，兩三釘子戶，在新樓盤夾峙下巍然獨存。此去路上究竟抱了一點愚蠢的希望，盼它至少齊頭整臉好好站著，樹也在，院子也在，快倒的門框扶起來。倘若主事者知趣，再補種兩株古藤，這一天就很可喜，不必再傷心。

一路逆風，眼見月亮上了東天。拐進小路，找到大致位置，鐵皮圍欄歡迎我。土渣坡已推平，停滿汽車的荒地也不見了。工地門口一行大字，寫明此乃某某地塊危改工程，無關人員不得入內。

一定還在，否則當年就不必保留。這樣想著繞場一周，希望哪裡有小門忘了關，但管理毫無漏洞。風很大，周遭少有行人，背街陰暗處堆滿垃圾，很難想像這是二環里。臨近的樓盤名叫國安府，剛才造好，光鮮體面，大紅廣告觸目驚心。

不得不回到正門前。安保人員冷眼背手，看我仰首拍照。頭頂三座塔吊，此時還在作業；圍欄太高，人又離得近，望不見裡邊的古木椏杈。如果樹還在，院落應當也無恙。如果它無恙，也許以後就深藏在一片高樓間？

風已狂吼，月已高升。十三夜，接近渾圓。《文昭關》里兩句戲詞不合時宜闖進腦海，趕緊壓住，撥轉車頭去赴約。關於光陰，古來曾有過許多比喻。此時但覺它如水，更如金。

文匯報筆會2018年03月24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