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婆在家的日子裡我勤奮工作(中國青年報 2006-4-30)

這話可能招罵，我先不還嘴。我是想說，跟父輩共住，我確實有一份不自在，我指的是精神感受，無關物質。在同一屋檐下，沒有共同點的兩代人，天天相對，這事本來就怪異，不是嗎？

早晨，我困得跌跌撞撞，一邊刷牙一邊使勁盤算著走哪條路有望不堵車，習慣早起的公婆這會兒正盯著樓下擁堵不堪的馬路覺得熱鬧好玩呢。

我匆匆熱牛奶、泡燕麥片，噼里啪啦找各種零嘴充當早餐以爭取最快速度出門，那邊的餐桌上，永遠是老兩口熱愛的稀粥饅頭鹹菜肉腸老四樣。

他們退休後沒事幹，每晚過9點必睡，可那正是我精神頭兒大的時候，但隨之電視得關了，走路說話聲音得輕了。恐怕，等我熬完夜睡下不久，老頭兒老太太就下樓晨練啦。

他們在家的日子，電視遙控器我就不碰了，任由他們解悶吧。《新聞聯播》，是公公必看的，其餘時間則多定格在各種我根本不知其名的電視劇，其間插播的那些大喊大叫的減肥廣告、治不孕不育廣告，他們懶得換台，任其語頻極快音量極高地叫囂著。這對只喜歡新聞類紀實類節目的我，實在是個煎熬。

吃飯，我愛吃魚，公公不吃；我愛吃辣，婆婆不吃。他們尤其熱愛各種肉制熟食和各式面醬，雖然我苦口婆心地叨叨著「沒腿的比有腿的營養價值高，肉製品熟食污染大」，可那也是瞎子點燈白費蠟。

為在吃飯問題上彰顯各取所需之精神，最好的辦法就是下館子，點上一大桌不同的菜。一兩個月下來，周邊方圓十多公里大小館子我們是一吃再吃。矛盾是沒了，做飯的累也省了，不過，銀子卻也嘩嘩嘩花得飛快。偶爾，老公會自覺承擔起做飯重擔，因為他知道我們平時淘米要淘幾遍洗菜要洗幾遍，他也知道他父母大概吃啥口味。當然，同是上班族的他受累那是肯定的。

好不容易盼來周末，我提議帶公婆逛商場給他們買衣服買鞋買他們喜歡的東西，反正這城市他們都來了一萬次了幾乎沒啥地兒是他們沒玩過的。可是，公公嫌累，不去；婆婆嫌貴，不去。做半天思想工作，這好心好意竟還沒落實的可能。

我歷來較「獨」，最憷一大家子鬧哄哄共處一室——這又是跟公婆的一大不同，加上處女座個性譬如求完美啦、認真啦、有潔癖傾向啦，有這麼多毛病的我，去跟生活方式截然不同的上輩人相處，那份不自在，可想而知。

不過，反過來想，我的生活方式，公婆難道就看得慣？未必。也就是說，不自在是雙方不自在，苦惱是雙方苦惱。

於是，公婆在家的日子，我益發加倍地勤奮工作。不怎麼坐班的我明顯增加了到單位的次數；即便在家，埋首工作的時間更多了，跟電腦的親密接觸更多了，說話少了，對一些我不習慣的他們的習慣假裝視若無睹的時候多了。

本來，我以為這是個案，只證明我不習慣與父輩共處而已。可某次與女伴一聊才知道，原來當兒媳的，經歷雖不同，感受卻相似。某謙遜溫柔女孩，與婆婆共住，她不用坐班，只是不願跟家多待，天天起大早來單位，天黑了再跟老公夫妻雙雙把家還。更有資深賢妻良母型女友，與公婆曾和睦共住多年，可此次卻有驚人之語：那會兒剛買了輛汽車，一有空就逼老公陪我出家門游車河去，那車就是我的私人空間，多自在啊！哪像在家，常常喘不過氣……

我還發現，天底下的聰明老公，對自家媳婦的這點感受，都持寬容態度。比如這幾位女伴的老公們，再比如我老公。在我公婆來我家暫住的日子裡，我加班、出差，老公都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支持。那陣子我做兩會報道有半個月時間一直住單位，之後我又出了半個月的遠差，一開始，老公生氣我不著家，可轉身一想他又樂了：我爸媽在家，你不在家，我倒處處省心。起碼，飯不用我做了。

那一刻，他歡欣鼓舞，他終於有一段時間可以不做「風箱里的那隻老鼠」。